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三十章

關燈
到底是用了什麽方法呢?

趙好趴在飯桌上, 伸長了胳膊,像個小木偶一樣一手握著一支筷子,在桌面兒上喀啦喀啦地畫圈。

雖然元梁不是真兇, 但企圖謀殺自己的父親也不是小罪, 仍是被押回衙門大牢待審了。

元府的六個人裏,元梁和孫氏基本排除嫌疑,元棲和呂氏又都有不在場證明,剩下的只有元松和元杏了。

後者的力氣不足以用燈盞將元老爺一擊斃命, 因此知縣已經把懷疑目標放在了元松身上。若是她和衛知拙不能盡快找出呂氏的破綻,說不定元松就要被知縣拉去頂罪了。

衛知拙端著飯走過來, 瞧見趙好的怪模樣, 把她的兩支筷子沒收,換了一雙新的給她, 說道:“會有結果的。”

趙好癟著嘴, 眼巴巴地看著他。

衛知拙無奈,也不知道這個一遇到事情就不好好吃飯的習慣是怎麽養成的。

他想了想,說道:“看守親眼看到了呂氏受傷, 和呂氏的琉璃珠出現在了案發現場,這兩件事一定是不可能同時存在的。”

趙好小雞啄米式點頭。

衛知拙提示道:“後者是既定事實。”

趙好一楞,隨即反應過來:“所以一定是看守的證詞出了問題, 他在撒謊?”

衛知拙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說道:“有時候人並不知道自己說的是真話還謊言。”

見趙好一副蠢蠢欲動要沖出去的樣子,衛知拙強調道:“先吃飯。”

“吃過飯, 我們再去找看守聊一聊。”

衛知拙知道, 一定有什麽細節被遺漏了。

晚飯後, 趙好和衛知拙找到了那名看守。

因為倒黴, 正好值的案發那晚的班,短短兩天的時間,對方已經被問了不知多少次話。但看到來找自己的人是一直對自己態度很好的趙好,那看守還是打起了精神,問道:“李小郎君,還是問那晚的事嗎?”

趙好說道:“是的,恐怕又打攪你了。”

那看守忙說不會,又道:“只是我真的沒有隱瞞任何事,那天晚上少爺夫人們的來往次序和時間就是那樣,只怕您再問,我說的還是同樣的東西。”

趙好搖了搖頭,說道:“與其他人無關,我今天只想問呂夫人。”

那看守楞了一下,說道:“呂夫人?呂夫人的情況我也說過了,她在外邊扭了腳,沒有進院子。”

“你親眼看見的嗎?”

“是呀,”那看守點點頭,“我親眼看見的。”

“你確定嗎?”趙好不甘心地又問了一遍,“你親眼看見她受了傷?”

看守不明白趙好為什麽要這麽問,但還是篤定地點了點頭:“我親眼見她受的傷!”

趙好扭頭去看衛知拙。

衛知拙沖那看守道:“把那天晚上的過程仔細描述一遍。”

看守迷惑地看著她們倆,但還是老實道:“那天晚上呂夫人到了院子外,突然不慎扭傷了腳,疼得站不起來,她的丫鬟便……”

不等看守說完,衛知拙強調道:“再詳細一些,包括你自己的所有動作,全部都說出來。”

看守一楞,他們這些下人平日裏最怕的就是廢話太多,招得主人厭煩,所以說話都盡量簡明扼要。

但衛知拙都這麽要求了,他再不習慣,也只能一點點回憶當時的細節,結結巴巴地說道:“那天晚上我在書房的院子外面值班,然後看見呂夫人帶著她的丫鬟急匆匆地走了過來。”

“我當時就猜到了,呂夫人多半又是因為大少爺的事來找老爺的。但天太黑了,什麽都看不太清,呂夫人還沒走近,就突然摔在了地上。”

“我嚇了一跳,然後就聽見她的丫鬟呼救,於是連忙上去幫忙。那時候我才看清呂夫人臉上的表情,我還是頭一次見她疼成那樣,可見是傷得非常厲害了。”

“但我一個男的也不好去攙扶夫人,在那兒站了半天插不上手。呂夫人見了,便叫她的丫鬟和我一起去找人把她弄回去。但當時的天色太晚了,大夥兒都已經回房睡下了,周圍根本沒人。跑去下人房那邊叫人吧,又實在太遠,不能把夫人就那麽扔在那兒。”

“我和那丫鬟在附近找了一圈沒找見人,就趕緊回去了。只是沒料到夫人正趁著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在偷偷檢查傷口,叫我不小心看到了,還好夫人沒有計較。”

“唉,”看守嘆了口氣,說道,“夫人的傷勢真的很嚴重,就那一眼,我都看出骨頭似乎是錯位了,還問夫人要不要去叫老爺將她送回去。但大少爺本來就惹得老爺不開心了,夫人說她若是還在這兒添亂,恐怕會讓老爺更加討厭她和大少爺,最後還是跛著腳讓丫鬟把她攙走了。”

那看守搖了搖頭,說道:“不瞞二位說,我算是元府的老人了,當初呂夫人剛嫁進來的時候和老爺也是十分恩愛的,誰能想到如今會變成這樣?雖不是明媒正娶,但好歹也被叫一聲夫人,到頭來竟要這般委屈自己。”

看守還在兀自感嘆,衛知拙卻並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看著趙好。

趙好也回看衛知拙,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我都明白了。”

看守楞了一下:“您明白什麽了?”

趙好沖他搖搖頭,說道:“明天還會有人叫你去問話,你就按剛才的照實說,不會有事的。”

那看守茫然地點了點頭,看著趙好和衛知拙離開了。

第二天,當知縣聽到“我們已經找到真兇了”這句話的時候,還以為自己在發夢。

直到趙好重覆了一遍,他才又驚又喜地問道:“這麽快?兇手是誰!可有證據了嗎?”

“證據早就有了,”趙好道,“還望您召集眾人,做個見證。”

知縣自然是一口答應,不過一會兒,便把除了孫氏外的其他人全部叫到了大堂,沖趙好說道:“你快說吧!兇手究竟是誰?”

趙好和衛知拙對視了一眼,看向坐在椅子上的呂氏,伸手一指:“兇手就是她!呂夫人!”

眾人都是一楞,呂氏更是臉色都未曾變過一下,就連知縣也略顯尷尬,說道:“這……這昨天不是已經說過一輪???了?呂夫人根本沒有嫌疑呀。她腳上受傷,沒辦法作案,人家有證人在的。”

趙好面不改色,說道:“若證人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做了假證呢?畢竟誰能想到,掌管一府十多年的呂夫人,會費盡心思地在兩個下人面前做戲。”

“啊?”知縣完全沒有聽懂,“這是什麽意思?”

趙好道:“能把當晚的看守叫來嗎?”

知縣迫不及待想知道真相,立刻派人去叫。

而等待的時候,眾人已經不自覺地把目光放在了呂氏的身上。

呂氏仍挺直脊背,牢牢地坐在椅子上,但所有人都能看見她慘白的臉色和額上的冷汗。從趙好說出“假證”那句話的時候,她就知道,一切都已經瞞不住了。

看守很快就到了,趙好昨天已經提醒過他,因此面對眾人還算鎮定。

趙好看向對方,問道:“你說你親眼見到呂夫人在院外受了傷,沒有進書房,被她的丫鬟攙回去了?”

看守確定地點點頭。

趙好便抱起胳膊,說道:“那你就將那晚的細節一一說清楚吧。”

那看守也不疑有他,老老實實地將昨晚的話說了一遍,只省去了他發表感嘆的那一段。

趙好看了一眼在場的人,發現除了元松沒有反應之外,元杏已然若有所思,元棲甚至連表情都已經變了,惶惶然地看著他娘。

只有知縣還茫然道:“怎麽了?有什麽問題麽?”

趙好眨了眨眼,說道:“當然有問題,因為這位看守並沒有親眼見到呂夫人因受傷而無法作案。而是在呂夫人殺完元老爺之後,才看見了對方故意制造出來的傷口!”

“什麽?!”知縣都呆住了。

“其實當天晚上,在去找元老爺之前,呂夫人便已然起了殺機,於是她才在走到院子外時假裝摔倒,做出一副傷勢嚴重的模樣。”

“兩個仆人怎麽能想得到呂夫人是在騙他們呢?於是他們在對方的命令下慌忙出去找人。而這時,呂夫人便趁機進了書房,趁元老爺不註意的時候用燈盞砸死了對方!”

趙好靜靜地看著臉色越來越蒼白的呂氏,說道:“隨後,呂夫人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之前摔跤的地方,弄傷了自己的腳,並且故意裝出查看傷口的樣子,叫兩人親眼目睹了她傷得到底有多重。”

“這時,呂夫人的不在場證明已然完整,她多出了兩個因為怕被責罵,所以習慣了不會在答話時提及細枝末節的證人!最後只要以不想惹老爺生氣的借口,阻止看守進入書房發現已經身亡的元老爺,她便可以功成身退,被她的丫鬟一路護送回房,睡個安穩的好覺了。”

“我說得對嗎,呂夫人?”

大堂內一時寂靜無聲,許久之後,二少爺元松猛地從座位上站起來,難以置信地指著呂氏叫道:“原來真的是你!是你殺了爹!”

他的叫聲驚醒了眾人,但呂氏坐在那裏,仍在咬牙強撐:“不過是你的一面之詞。”

趙好搖了搖頭,說道:“不用再負隅頑抗了呂夫人,你我都知道這不是一面之詞,昨天我們就找到了你進入過案發現場的證據。”

知縣也是長長地嘆了口氣。他從前常來元府做客,除了元老爺,最熟悉的大概就是這位把元府管理得井井有條的呂夫人了。他對對方的印象一直是一個知書達禮賢惠持家的女人,誰能想到竟會發生這樣的事!

知縣心情覆雜,但還是勸道:“證據確鑿,夫人還是認罪吧,否則鬧得像昨日一樣,未免太過難看。”

呂氏仍緊緊地咬著牙關,直到大少爺元棲回過神,兩三步沖出來,噗通一聲跪在了大堂正中,朝知縣重重地磕了個頭,說道:“是……是元棲的錯!若非是我慫恿,我娘斷不會做出這樣的事來!這件案子全責在我,還請大人放過我娘,無論有何等刑罰,全算在元棲頭上便是!”

“棲兒!”呂氏臉色大變。

元棲一向不愛說話,這番激動,叫他那張胖臉漲得通紅,眼淚和汗水一起掉了下來,印在地板上:“都是我做的!請知縣大人明查!”

但誰都知道,這位總是畏縮懦弱的大少爺根本不可能慫恿誰去做什麽,他只是想替自己的娘親頂罪罷了。

知縣也是長嘆了一口氣,即便他是元老爺好友,眼下也不禁為了呂氏惋惜,看了眼決絕的元棲,說道:“既然如此,此前也並非沒有子女代父母受過的先例……”

“我認罪!”

看見自己的兒子這般,呂氏終於還是放棄了,拖著傷腿跪到了地上,掉著眼淚說道:“我認罪……事情便是李小郎君所說的那般。一切與我兒無關,乃是我對元逢春含恨在心,日積月累,這才下手殺了他!望大人明鑒!”

“娘!”

呂氏卻是不再去看元棲,閉著眼說道:“一人做事一人當,便是要千刀萬剮,也只沖著我來吧!”

知縣真是覺得自己要把一年的氣都在今天嘆完了,忍不住說道:“早知今日,你又何必當初?”

呂氏卻是笑了出來,說道:“是啊,早知今日,何必當初?若有選擇,我一開始就不會嫁給元逢春。”

“但我有選擇嗎?”

“我求不到一生一世一雙人,是我沒本事,我眼看著他新人納了一個又一個,也沒什麽好說的。”呂氏的聲音越來越高,“但千不該萬不該,他不該這麽對待我的兒子!”

“棲兒是他的長子,他可曾有一天將棲兒放在心上過?旁人說什麽,他便聽信什麽,而棲兒稍有辯解,便是狡辯,是頂撞!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兒子從小到大受了多少委屈,又是因為誰變成了現在這幅模樣!”

“他只說棲兒是個總給他惹禍的紈絝,傳得滿城皆知。一遇到事情,便大張旗鼓地辦什麽宴席!可他何曾知道,棲兒根本就不是什麽為了貪便宜而買賣良家女子,他只是看出那些女孩兒們受了欺負,想要救她們!”

說到最後,呂氏已然聲嘶力竭。

“落到如此田地,是我命該如此,”呂氏恨恨道,“我已不求夫妻恩愛、父慈子孝,那他能給我和棲兒的還剩什麽?不過便是這元府的幾分家產罷了。可就連這點東西,他都要全數塞給一個不懷好意的家夥!叫我如何能忍?!”

人都說清官難斷家務事,更何況長河縣的知縣還沒那麽清。他雖然心中偏袒同為男人的元老爺,但面對呂氏的指控也實在無法反駁,一時間只得連連嘆氣。

呂氏看著泣不成聲的元棲,臉上的表情又漸漸柔和下來,笑了笑,輕聲說道:“棲兒,你便是太像娘年輕時的性子了,以後娘不在了,你也要學著一個人去面對許多事情。”

“不要再說替娘頂罪的傻話了,你知道你若是死了,娘是決計不會獨活的。”

元棲抱著呂氏,嚎啕大哭起來。

“唉,”知縣撚了撚自己的胡須,說道,“不論如何,殺人便是罪,殺夫更是重罪。呂夫人,便將你作案之事一一道來,好叫人記錄口供罷。”

呂氏已然認罪,聽了這話,自然也不再抵抗,垂著眼,三言兩語地將自己如何計劃、如何施行都說了,果然和趙好衛知拙推測的一樣。

“支走二人後,我便進書房將元逢春殺了,又回去故意弄傷自己,待到騙過二人,便命丫鬟帶我離開了。”

眼見呂氏低下頭,知縣又忍不住嘆了口氣,說道:“你看,即便你殺了元老爺,到頭來還是爭不得這家產。老三也幹了傻事兒,最終東西還是老二的!”

元老爺無親無故,兩個妾室也都卷進案子當中,這一死,家產只能由知縣代為分配。

這話從知縣口中說出來,基本上就是板上釘釘了,剛才還義憤填膺的元松臉上也不禁露出笑意來。

然而這時,一直安安靜靜的元杏卻忽然站了起來,說道:“我有個問題。”

知縣還在情緒中,忽然被打斷,不由得皺了皺眉,想叫元杏不要在這個時候添亂。

然而他還沒有開口,趙好已經好奇道:“什麽問題?”

元杏看了趙好一眼,慢吞吞道:“看守的供述裏,他和丫鬟只在附近轉了一圈就回去了。這麽短的時間內,呂夫人便能三言兩語叫元老爺放松警惕,從背後殺了他嗎?”

呂氏聞言,說道:“我進書房時元逢春已經趴在桌上睡著了,屋裏沒燈,我是摸黑拿那燈盞殺的他。”

趙好和衛知拙都是一楞。

呂氏是摸黑殺的元老爺?可是黑暗中的元老爺真的是活著的嗎?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