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幅容貌，怎能叫隆帝不心疼！

他趕緊上前兩步，伸手將她扶了起來，輕聲哄道：“放過一人，不難，如同失去民心一般輕易，可要重獲那些臣子的心，卻是難上加難，他犯錯在先，雖然也在南境救了你，可這小小一功，如何能經得住群臣之舌。”

說完，見她怔忡著，忙又拍拍她的手，安慰道：“父皇知道，你是個重情義的人，可為君者，應當以天下為重，切勿因為私情而影響大局。”

“……那，父皇……當初也是因為大局，所以才放棄了娘親麽？”

不知為何，紅菱忽然心頭一痛，癡癡看著隆帝，說出這番話來。

“你……”

隆帝被她問得心驚，怎麽也想不到她會想到碧心的事情上來！

還未等他想好要如何哄勸，只聽她又道：“父皇就是一心只為了天下，所以就不要娘親和我了，對麽？”

此刻她的一臉慘兮兮的神情，淚水還在眼眶中打著轉，卻偏偏固執的不願流下來。

這個問題，她不止一次想過要親自問一問隆帝，如今終於說出了，可看到隆帝滿臉的為難，直覺便搖著頭，後退了幾步，“父皇，兒臣不以為這天下一定要靠舍棄他人來守護。”

“你來。”半晌，隆帝對著紅菱招了招手，似要帶她去什麽地方。

她雖然心中悲戚，可還是抽了抽鼻涕，邁步跟上前，隨著隆帝一路往泰安宮後院而去。

泰安宮，是這宮中除了驚雲殿之外，她來得最多次的宮殿，可是，她每次來都是直奔正殿，不是與隆帝談論政事，就是被考察課業，這後院，反倒是她第一次來。

不過，依著此時的心情，饒是這後院中亭臺樓閣，雕梁畫棟，也是難以入得她的眼的。

直到隆帝順著月門一拐，伸手推開了一個小院子，她才收了收心緒，打量了起來。

“這裏，其實才是你母妃的居所。”望著眼前的院子，隆帝輕聲說道。

“這裏？娘親不是住在碧然居嗎？”紅菱疑惑，不免又往院中望了幾眼，相比外面的處處精致，這院子倒是顯得極為普通，且來路也很是隱蔽，若非隆帝親自帶著她過來，她是絕對不會發現，在當今皇上的宮殿中，還藏著這樣一個簡樸的小院子的！

正疑惑著，卻又聽隆帝說了一句：“碧然居，不過是掩人耳目，其實她剛來宮中時，我們都是在這裏生活，哪怕外面鬥得再狠，紛爭再多，一回到這裏，就好像成為了普通百姓，有她的溫言軟語，朕便覺得一切都不再重要。”

“既然如此，那為什麽還要送娘親走……”她問道。一面想象著隆帝話中的情形，不禁也心生向往。

可是她話音剛落，便見他緩緩走向院中的秋千架，仿佛那架子上還坐著人似的，輕輕的搖晃起來，聲色間帶著幾分顫抖，道：

“若是朕當初不這麽寵愛她，或許她便不會成為眾矢之的，成為那些女人的眼中釘，處處受害，處處隱忍，直到後來群臣奮起，朕才不得不將她送回碧然居，在後宮當中雨露均沾，卻是心如刀割。”

說著，隆帝帝臉上的柔色漸漸斂了下去，他猛地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看著紅菱，恨聲說道：“所以，菱兒，你當明白，君王的愛，就是毒藥，就是利劍，殺人無形！”

殺人無形！

紅菱聽得心頭一跳，卻又忙搖了搖頭，下意識說道：“可您後來送走了娘親，她也還是郁郁而終！”

對，是的！

她說出這句話後，忽然心頭一片清明，沖上前去抓住隆帝的衣袖，看著他的雙眼，十分肯定的說道：“父皇！我明白了！真正殺人的，不是君王的寵愛，而是不堅持！如果當初您能堅定一些，能像現在一樣，肅清後宮，整頓朝綱，也許娘親就不會死了！”

“肅清後宮，整頓朝綱……”隆帝沈浸在失去碧心的哀痛當中，聽得她這話，不禁冷冷一笑，“你以為，這麽容易麽？碧心死後，朕用了十七年的時間，才接回了你。”

話到此處，隆帝又嘆了口氣，而後擡手撫了撫紅菱還濕潤著的頭發，再次勸道：

“罷了吧，菱兒，不要再執著了，我聽聞你在戰場上，與蘇井然也生了些情愫，若是你當真要在他二人之間擇一個，倒不如去和蘇井然在一起，他能力超群，即便是那些大臣們心有不滿，也不敢當真拿捏你什麽。”

誰知紅菱聽了，卻立即搖了搖頭。

“難道，就因為齊修鳴是個凡人，所以他就該死麽？父皇……我不要他死！”說著，她又祭出碧落來，對著隆帝說道：“我有神劍在手，也贏了南國，他們都服了我！”

“不行！你根基未穩，他不能留下！”見她執迷不悟，隆帝也強硬了起來，一揮衣袖，便轉過身去背對著她。

“為什麽！”紅菱吶喊出聲。

隆帝聽她如此，心頭僅剩的那絲憐惜也沒了，直言道：

“因為你是一國儲君，自古以來，後宮便與朝堂有著相互牽制的關系，即便朝堂上容得下他，朕也容不下他這般迷惑朕的女兒！”

“他沒有迷惑我！我也不要什麽後宮！我是女子，不是男人，自古以來哪裏有一女二夫的道理！父皇！我只要齊修鳴一人！”她慌了，脫口說出這麽一句話來，隨即，竟覺得這也是個辦法！

於是又順話勸說道：

“我相信，只要我從此不再迎其他人入宮，前朝的那些大臣一定會死了心！而且之前說我顛倒陰陽的人也沒了說辭！我和他兩情相悅，白首偕老，難道不好嗎！修身，齊家，才能治天下！有他陪著我，後宮和和睦睦，前朝也免去了許多爭鬥，天下百姓想必也會樂見其成！”

……

說完，見隆帝沈默不語，索性又跪倒在地，繼續說道：“父皇，這豈不是皆大歡喜麽！您失去了娘親，兒臣不想失去齊修鳴！您說您用了十七年的時間才接回了兒臣，可是，兒臣卻不想用一生的時間去愧疚！”

“可是，他值得你這樣肯定麽？”又過了許久，隆帝才出聲。

紅菱這番話，雖說是急中生智，可在他聽來，也不無道理。

女子治國是自古以來的頭一遭，若是納了眾多夫婿入宮，只怕也會得個淫亂的名聲，何況男子素來便比女子思慮得多，若是將來宮中人多了，她只怕也不好應付……對她而言，未必是個好事。

只是齊修鳴那人，他卻有些忌憚。

平日裏看著是中規中矩的，可竟然敢偷偷混入軍營，而且那些探子們竟然無一人能察覺！

此前又在雲山待了好幾年……

原本要他入宮，是想著權衡丞相府與太尉府的勢力，聽名聲也覺著是個乖巧的孩子，誰知入宮幾月，他倒是流露出了越來越多的疑點。

這樣的人，叫他怎麽能徹底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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