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曲溪是一點半開漂。

楊昌運把王強他們送到碼頭，說下午還要去趟公司，一會兒再讓車來接，晚餐訂在市裏。他又囑咐谷小雨，一定要陪同好，出來早的話可以再四處逛逛。

王強知道他有事兒要忙，說：“昌運兄請便。”

李鵬飛有點愕然，不過仍在一旁禮節性地打著招呼。

楊昌運剛轉身，王燕就拉著谷小雨向前跑，嘴裏還喊著：“九曲溪，我們來啦。”

谷小雨忙拉著她說：“別急，就在前面排隊。”

王強看到碼頭邊已經排了一行隊伍，而溪流裏則等候著一排竹筏，游客們都在有序地等待著。

每只竹筏上加裝了竹椅，可以乘坐六個人，還一前一後有兩個艄公。

王燕問谷小雨：“溪裏的水深不深啊？”

谷小雨說：“現在剛好是汛期，比平時水量大很多，但也不算深。”

排到臨近溪邊的時候，王強註意到九曲溪的水非常清澈，一點也不深，甚至可以看清河床裏的巖石以及飄動的水草和綠苔。

又過了一會兒，他們上了一只竹筏，同舟的還有一對小年輕。

竹筏是由十幾根四五米長的毛竹捆紮在一起做成的，每根都是碗口粗細，浮力很大，所以吃水淺。

站在尾部的艄公介紹說：“行舟的時候，大家可以脫掉鞋子，把腳放在水裏，感覺是很舒服的。”

王燕照著做了，她還是有點擔心，說：“不會搖晃得很厲害吧。”

“放心，我們是順流而下，水流很平緩，只要自己掌握好平衡就可以了。再說，我們也可以保證你的安全。”那位艄公說。

“請大家坐穩，我們出發啰。”前面那個年輕點的艄公喊道。只見他一撐兩撐，竹筏便像被他使了法術一般，輕盈地調轉了方向，開始自由地航行起來。

王強覺得有種隨波逐流的感覺，輕風撫面，令人心曠神怡。再看著兩岸的山林峰石慢慢向後退去，又覺得輕松愜意。

他問道：“此時此景，你們有沒有好詩絕句可以描述呢？”

“王維有詩雲：舟行碧波上，人在畫中游。”王燕快人快語地說道。

“嗯，還比較貼合。”王強點了點頭表示讚許。

“幔亭峰影蘸晴川，萬壑千巖鎖翠煙。”同舟的兩位年輕人中的那個男生說道。

“好詩。此句可有出處？”李鵬飛一聽，就覺得很牛。

“見拙了。這是宋代朱熹《九曲棹歌》中的兩句，我只是把它們摘了出來。”那個男生答道。

李鵬飛向他豎起了大拇指。

王燕也覺得挺厲害，雖然沒有插話，但默默地記下了這首詩的名字。

船尾的艄公介紹說：“歷代的文人都說，武夷之魂在九曲。而這個名字正是以朱熹大師的這首詩名取的。”

“哦，原來是這樣，怪不得這麽有意境呢。”王燕還是忍不住開口道。

正前方出現了一處急彎，平靜的水流也好像加快了流速，應該是從七曲進入六曲了。

這一段，王強感覺似曾相識，卻又不知在哪見過。他正在詫異著，李鵬飛指著頭頂說：“看，天游峰。上午向下看九曲，下午往上觀天游呢。”他也很是激動。

“我還在想這些景致怎麽有點眼熟呢，原來是從上往下看過。”王強這才幡然醒悟。不過從溪面觀天游，比先前更顯得雄武巍峨。

再向前行進一段，便穿過了上午開車經過的五曲橋，水面顯得平緩了很多，只是前面又是一個大彎。

王強仰頭往天上看，藍天明凈，只飄游著幾朵白雲；向上看，峰巒疊嶂，樹影婆娑；往左右看，柔波蕩漾，山水重影；往水裏看，清澈如鏡，碧透見底。此刻，他只恨自己不是文人墨客，無法用文字或書畫記錄這些美好。於是，拿出相機，暢快地發洩著這種忿悶，肆意地燃燒著這些激情。

舟行至三曲的時候，船尾的艄公說：“那崖壁上放置的就是懸棺。”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在峻峭的巖壁隙洞間，有船形的木制古遺物。

王燕好奇地問：“那是古人葬死者的地方吧，為什麽要葬在那裏呀？”

“據說，船是生活在這裏的古人必不可少的工具，把逝者放入船形木棺就是表達一種敬重。而出於對高山的崇仰，他們又將其安放在最接近天的地方，以便不被打擾，能更好地庇佑後人。”谷小雨解說道。

“這樣啊，看來每個地方都有不同的習俗呢。”王燕說。

再行進到一段稍寬且平靜的水面時，李鵬飛指著兩旁的山峰說到：“這裏我知道，右邊是玉女峰，左邊是大王峰，怎麽看都是一對。”

經過近兩小時的游程，竹筏終於漂過了一曲。溪流也由寬變窄，旋即進入了一段茂盛的樹叢，感覺還真有點像穿行在熱帶雨林的河澤當中。

竹筏在武夷宮附近靠岸了。

王強他們又趁著餘興參觀了一下武夷宮，然後陪王燕去買了些關於武夷山的書籍和詩集，直到稍晚司機來接的時候。

晚宴被安排在市裏一個酒店，楊昌運帶了夫人來。他還說，兒子在外地上大學，要不也應該一同來參加，以表地主之誼。

王強笑著說：“昌運兄如此盛情，弄得我們都不好意思了。”

一旁的李鵬飛上前問道：“嫂子怎麽稱呼，在哪裏高就啊？”

楊昌運忙說：“談不上高就，在市旅游局上班。她大名叫汪自珍，就叫汪姐吧。”

李鵬飛和王強趕緊向汪自珍問好。

王燕也禮貌地叫著“汪阿姨”。

跟在後面的谷小雨小聲喊著“董事長夫人”。

汪自珍顯然很不喜歡谷小雨的這個稱謂，但還是一一作了回應。她說：“我和昌運都是工作狂，平日裏工作也忙，沒來得及招呼幾位，實在是怠慢了。大家趕緊入席吧。”

王強嘴上沒說什麽，但他隱隱感覺到汪自珍不像一般的公職人員，應該在旅游局大小也算個領導。於是，說道：“今日武夷山一游，才發現景色竟如此秀美，這裏的旅游資源還真是得天獨厚啊。”

“說的是，我們正在加緊研究如何更好地開發利用這些資源呢？”汪自珍飯碗裏的事當然得說兩句。

“汪姐指的是哪些方面呢？”王強故意有此一問。

汪自珍說：“當然是基礎和配套設施建設方面。比如火車站和機場，就已經列入規劃，應該幾年內就會交付使用。”

王強聽到這裏，連忙說：“一看汪姐就是旅游局的大領導，失敬失敬。”

汪自珍這才覺察到自己說漏了嘴，只好回應道：“也就是個副職而已。”

“那我們得叫汪局長咯。”王強仍在調侃著。

“王兄，不必了。內人只是陪同，我們還是談點公司方向的事兒吧。”楊昌運急於圓場，不想這麽一說，竟招致了汪自珍內心的一陣埋怨。

酒過三巡，汪自珍便推說自己身體不適，起身提前離席了，場面突然變得有點尷尬。

李鵬飛對楊昌運說：“昌運兄，要不要去看看呢。”

楊昌運可能還在酒意之中，喝道：“不管她，我們繼續。”

王強很敏感，當然地覺察到了問題所在，只是不便說些什麽，只好繼續陪楊昌運喝酒。

楊昌運自說自話道：“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養尊處優也就罷了，還要一天天地瞎折騰。”

王強見此情形，只好說：“也許嫂子志不在此，只是想為家鄉多做點貢獻呢。”

“昌運兄，你至少還落得個人前得意啊。來，喝酒。”李鵬飛說道。

王強狠狠地瞪了李鵬飛一眼，示意他不要亂說話。又對谷小雨說：“吃好了嗎？你們先到大堂去，我們說說話就出來。”

谷小雨自然察言觀色，連忙叫上司機和王燕起身了。

她們一走，王強就開口說道：“昌運兄，事業和家庭就是男人的兩塊陣地，哪一塊都不能舍棄啊。”

“道理我知道，可溝通起來很麻煩。像我家這位，凡事根本沒得商量，性子來了就什麽都不管不顧了。”楊昌運一肚子苦水。

“那就得有一個做出謙讓，我就願意做讓步的那個。”李鵬飛說道。

“跟著瞎起哄，你還沒到那一步。”王強說。

“鵬飛說的，我還真考慮過。但無論從家庭，還是社會層面看，我的責任都比她更重大，所以我想退也退不了。”楊昌運說道。

“那還是多花時間做做嫂子的思想工作吧。自己不行的話，就找找她的組織嘛，總是有辦法的。”王強建議道。

“組織？她們的組織我們哪能說得上話。”楊昌運苦笑道。

王強不言語了。這看似簡單的家庭矛盾，但背後牽扯著更深層的社會問題和體制問題，哪一個的分量都如磐石一般，足以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算了，不說了。你說的那個數據整理好了，明天去我辦公室還是哪裏呢？”楊昌運說道。他當然知道這個話題聊不出答案。

“就到我們住的地方喝喝茶也行，環境好，思路也更開闊些。”王強建議道。

“那好，明天你們自己用早餐，我上午過來。”楊昌運說道。

說完，三人起身出來。王燕她們等了好一會兒，看到王強他們出來，便迎了上來。

楊昌運又對谷小雨說：“今天，你還是去陪小燕子。明天上午，我過來找王總他們具體談談，你也參加一下。”

“好的，董事長。”谷小雨的回答總是這幾個字，但每每都能讓人很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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