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強則約了李進軍到蘭風軒，實則還是應胡海之邀。他事先倒沒向李進軍明說，只是說帶他去一處別樣的地方喝茶，同時聊聊公司的事兒。

李進軍一到，四下觀望後覺得此處確實非同尋常，直覺告訴他這裏的主人必定不凡，只是他看不出這裏是否作為商業項目存在。

胡海端坐在木亭裏，早已沏好了茶水等候。

王強將李進軍引上前去，向胡海簡介一番，說他著實是公司的肱股。

胡海連忙起身，向李進軍拱手道：“後生可畏，久仰大名。”同時招呼二人看座。

李進軍見胡海如此禮遇，忙回禮致謝。

王強這才向李進軍介紹道：“這位便是蘭風軒主人胡海，大家都叫海哥，你亦可如此。”

李進軍欠身笑道：“海哥，真隱士也。”

王強在一旁附和道：“海哥深居簡出已有年月，但洞若觀火，通曉事理，世情百態也是了然於胸啊。”

胡海笑瞇瞇地說：“通曉斷不敢說，禪修而已。”

三人坐下品起茶來。

王強覺得今天的茶味甘清香，茶葉也都是翠綠的嫩葉，便問道，這是今年的新茶吧。

胡海介紹說是托人采自金井的谷雨前茶，價格不高，只管品評就是。

李進軍在一旁說道：“明前、雨前可是茶之二絕，海哥一定是深谙茶道的。”

胡海捋了捋須，說道：“明前盛名在外，價格奇高，送禮當作珍品。究其本身，雖新芽鮮嫩，但不經泡制，三泡便失了味道。而雨前則湯色橙黃，香氣渾厚，多泡仍是回味綿長，自飲才最值當啊。小李兄弟，如何評價啊？”

李進軍笑著回應道：“已有海哥高論即此，怎能再生胡說評價。但我的消費理念如同這谷雨前茶一般，首倡物有所值啊。”

王強也說：“是這個理兒。”

李進軍見此情狀，環顧一下，覺得妙不可言，邊飲茶邊輕頌道：“春山谷雨前，並手摘芳煙。綠嫩難盈籠，清和易晚天。”

“可是詩囊的茶詩大作。”胡海問。

“正是，海哥竟也知道。”李進軍很好奇。

胡海側身問王強：“你可知曉？”

王強茫然地搖搖頭說：“不曾聽聞。”

胡海又問李進軍：“你如何習得此詩呢？”

李進軍解釋道：“家父也是江南人士，曾遍讀湖湘名篇，故自小耳濡目染。家父嚴苛，偶也要求背誦，此篇就在其列，只是愧不記得下半闋了。”

胡海對王強說：“這個作者叫齊已，晚唐詩僧，還是益陰人。他環游湖湘，更是留下不少詩詞佳作。”

王強笑道：“談文化可不是我的項目，你們倆繼續，我自去後園走走。”說罷，向二人拱了拱手。

胡海幫李進軍續了茶水，又說道：“小李兄弟看來是書香門第咯。”

李進軍忙說：“海哥謬讚，家父在京城大學任教，母親也是大學老師。”

胡海輕聲說：“果然如此，令尊難道沒有要求你走學術道路。”

李進軍說：“家父當年確有這般想法，只是我生性頑劣，不聽教誨。大學畢業後就自行擇業，去了外企，才走上營銷這條遙遙之路啊。”

胡海說：“你那是天資聰穎，你的事跡王總就不止一次地念叨，很是了得啊。”

李進軍覺得胡海還有潛臺詞，便謙虛地說：“還望海哥賜教。”

“賜教不敢，不過著實想與你就事論事地也作一番探討。”胡海說。

“海哥請明言。”李進軍倒也爽快。

“王爺新品填補市場空白，推進理當不成問題，然而後續該當如何呢？”胡海問。

“區域深耕，開拓客源。”李進軍答道。

“覆又如何？”胡海又問。

“推陳出新，開拓疆域。”李進軍說。

“再又如何？”胡海仍問。

李進軍怔了一下，他沒料到胡海會這樣問，只好說：“真當如此，則產業興矣。”

胡海笑而不答，繼而再問：“將來何時，可有敵手？”

李進軍想了想說：“天下熙攘，皆為利往。市場一旦展開，競爭對手必定蜂擁而至，時間上卻不好判定。”

“如何應對？”胡海問。

“遍織網絡，拓展共贏。”李進軍答道。

“無他？”胡海問。

“產品之道，貴在品質，我對王爺充滿信心。同等情況下，我對市場營銷也小有把握。”李進軍補充道。

“如遇勁敵，互為犄角，難成共生之勢，又當如何？”胡海繼續問道。

“與人一步寬，但憑自生滅。”李進軍如是說。

“嗯，好個與人一步寬。上紙筆來！”胡海向堂後大喝一聲。

隨即，有人取來筆墨紙硯，撤走了茶具，只留下了一個茶壺和各人的茶杯。

只見胡海將紙鋪開，揮毫寫下“道可道非常道”六個草書大字，筆力遒勁，一氣呵成。他問李進軍：“該如何斷章取義是好？”隨即將手中的毛筆遞給了他。

李進軍想了想，認真將幾個字寫了一行楷書，中規中矩，只是在第二個道字和非字之間留下了較寬的間隙。他的意思是，道可道，非常道。

胡海又提筆寫了一道行書，這次是兩個字兩個字寫的。這樣念出來就是：道可，道非，常道。

正當這時，王強走了過來。他頗為欣賞地看著兩人在紙上所題的墨寶，但並不清楚什麽情況，便笑著問胡海：“海哥可否開宗明義啊？”

胡海解釋道：“可以言說的道理便不是恒常不變的。因可道之道皆屬人為之道，雖可得一時之益，解一時之難，然因人因時而興廢，必不恒久。而萬事諸法緣起因滅，自在輪回，本無是非曲直，卻有規律，所以佛說道法自然如來，道說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這才是亙古的明理。”

“朝聞道，夕死可矣。海哥如此見識，受教了。”李進軍躬身俯首道。

胡海笑著對王強說：“恭喜啦，小李兄弟已成竹在胸，王爺此數年無憂矣。”說罷，哈哈笑了起來。

李進軍自知胡海用意深遠，境界不凡，忙拱手道：“為難之時，還望海哥不吝賜教。”

“一來是客，二來是友，兄弟可常往來，不甚榮幸。”胡海說完，拍了拍李進軍的肩膀，朝後堂走去。

李進軍畢恭畢敬地目送胡海進去，才開口對王強說：“不想世間還有如此高人，三言兩語竟能判明趨勢。”

王強說：“亦師亦友，以後可常來喝茶。”

李進軍認真地點了點頭。

王強在李進軍和胡海對話之後，又向胡海請教了一番。

胡海說：“此人大才，五年之內的計劃均已思謀待定，而且處事嚴謹，行端細致，公司大有希望啊。”

王強疑惑地問：“那您說的是五年內，之後有什麽變化嗎？”

胡海說：“只恐對手湧至，小李兄弟佛系仁心，缺乏殺意，難免受制於人。這倒和你頗有幾分相似。”

“難道就不能給條生路，留口性命？！”王強問。

“市場紛爭，猶如征戰，生死常在一念之間，殘酷之至絕非笑談。你秉性如此，勿自牽強。但常言道，吉人自有天相，隨緣即可。”胡海好像預見到了什麽，但又不願道破。

王強又問：“股權贈與之事該當如何更為妥貼？”

“如期如念則如願。小李兄弟絕非貪婪之輩，凡事亦知進退，你且好自為之吧。”胡海說道。

王強默默地點了點頭，心中有了個大概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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