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寒澤這時候才意識到有些不對，他臉上還掛著先前的笑容，回過頭，正好看到蘇良站在不遠處，握著手機。

側顏便已足以心動，轉過頭來後的正臉，更是帶著一份平日裏少見的誘人。

是因為在這樣的場合中嗎？

蘇良牽動唇角，輕輕笑了笑，彎起眉眼，將眼裏的晶瑩遮掩住。

就連他，也被這樣的顧寒澤深深吸引著，一點也移不開眼睛啊！

如果可以的話，他真的很想一直這樣看著他。

只是，眼中的酸澀快要忍不住了。

“抱歉……那……我先掛了……”

蘇良垂下頭，掛斷了電話。

酸澀攻占了眼睛的防線，他根本不敢擡起頭，轉身，就像是逃跑一樣。

身後的吵鬧很快被甩在很遠很遠的地方，他已經離開了這家店，沿著街道不知道跑了多遠。

腳步漸漸放緩了，一步一步的，腳下的路變得有些不真實了，內心卻完全不在意這些，驅使著腦袋一步一步繼續的向前走著。

好在即便是如此的昏昏沈沈，他還是能在十字路口紅燈時停下來，等一等過路的車輛的。

習慣，是很難更改的嗎？

蘇良輕輕笑了笑，蹲下身子抱住自己。

自己到底是什麽了？

明明即便他不接受自己也沒有關系啊！

只要在他身邊就好了，只要能陪著他就好了，無論是以什麽樣的身份，這不是自己早就一定下定決心的事情嗎！

明明這個念頭在此刻也是清晰的可怕，可為什麽……

剛剛在他面前，卻像是思維被沖破了一樣，心情煩亂的，讓他無法記起來自己的這個念頭了呢？

“呵……”

顧寒澤，一定在怪他了吧？

怪他就這麽跑掉……明明答應過不會再離開，卻還是不受控制的轉身逃走了……

因為害怕在他面前被看穿難過的情緒嗎？

一輛車擦身而過，車燈照亮了他面前車子的玻璃窗，略刺眼的強光映出了他的身影。

一張淚水不受控制的滑落的臉。

透過眼前虛晃的水霧，他還看到了另一個人的身影。

距他不遠的，安靜站在身後的另外一個人。

蘇良震驚的瞪大了眼睛，猛然轉過頭，顧寒澤就在他身後十米開外的位置站著。

見他回過頭來，顧寒澤輕輕笑了笑。

然後，緩步走到他跟前，彎下腰，擡手揉了揉他的腦袋，聲音是一貫的溫柔。

“本來，是想和你開個玩笑的，沒想到，你也會去那種地方啊？這個玩笑，是不是嚇到你了？抱歉。”

蘇良連忙站起身，略有些尷尬：“之前的同學說要組織聚會，所以選了那個地方……你怎麽……怎麽也離開了？什麽時候來的？站了多久了？”

顧寒澤笑了下說：“你跑出來的時候，我就追出來了，只是看你好像很生氣的樣子，就一直在後面跟著。”

“我這邊，好像和你差不多。從前的一些同學張羅著要聚一聚什麽的，知道我回來了，就發信息邀請了我。飯局結束後，那幾個沒玩夠的，提議要來這種地方，因為沒什麽安排，我也跟著一起來了。”

“那個女人，是我旁邊坐著的人的女朋友，不太好發脾氣，畢竟男朋友在旁邊，感覺不會怎麽樣，所以就任著她來了。”

顧寒澤解釋著。

“因為平時，和你開玩笑也沒見你生過氣，所以……這次有點過分了吧……對不起，下次不會了……”

顧寒澤的話還沒說完，蘇良擡手拽住他的襯衣領，輕輕一扯，將他拽到自己懷裏，緊緊抱住。

“沒有！沒有很過分！你，不用道歉的。我明明答應了你，卻還自己一個人跑掉了，對不起……只是……”

蘇良皺起眉，略小聲的，有些委屈的問：“只是……是開玩笑嗎？你……和他們說的那句，說我……什麽的，也是開玩笑嗎？”

顧寒澤擡起頭，沖著他露出笑容來，很是認真的說：“那句，是真心話。”

·

午夜的街道空蕩的沒有任何行人，兩人握著對方的手，沿著人行道緩緩走著。

蘇良已經打電話回去給班上的同學，說不會再回去了，顧寒澤雖然沒有打電話回去，但也沒有再返回去的意思。

“你接下來……要回家嗎？”蘇良問。

“已經很晚了，我也沒有帶鑰匙，出門的時候，和奶奶說好今晚在外面過夜的，現在回去的話，也只能吵醒她了吧。”顧寒澤猶豫著說。

“去我家吧？”蘇良說，“距這裏也不遠。”

·

兩人來到蘇良家門外，打開門走進去。

顧寒澤四處望了望，有些擔憂的問：“這麽晚了還帶人回來，你家人會介意嗎……”

話剛說出口，顧寒澤輕輕撇過頭，懷著歉疚之意，有些尷尬。

“抱歉，蘇良……我忘記了你沒有父母……”

蘇良輕輕笑了笑，搖了下頭：“沒關系，我很早就已經不在意這種事情了，不過，我還是有父母的……我親生父母，都還在……”

“……”顧寒澤感覺自己說錯了話，很不好意的垂著頭。

“你隨便坐，我去倒點果汁來，家裏有點亂，只有我一個人，也才回來，沒怎麽好好打掃，別介意啊。”蘇良說著，走向廚房。

“嗯。”

顧寒澤坐在沙發上，糾結了一陣子，還是忍不住問出口：“你說你有親生父母，那為什麽，還會在那種地方長大？”

蘇良端著果汁，放在茶幾上，坐在他旁邊，似是討論著旁人的事情，語氣輕松，神情也沒有絲毫的不正常。

“因為我爸媽不太喜歡我啊。”蘇良笑了笑。

“他們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離婚了，然後，又很快重新有了新的家庭，但是他們都不太喜歡我，都不怎麽願意將我留在他們身邊呢。”

·

在蘇良還很小的時候，父母自願離婚，願意支付撫養費用，但都不太願意承擔起直接養護他的責任，他最終被判決給了媽媽。

這件事情，蘇良內心其實是感覺到了，這種冷漠的，沒有一絲溫暖的情感。

沈寂了幾日，矛盾終於爆發了。

那是一天深夜，媽媽還沒有回來，蘇良窩在客廳一直等待著。

不知什麽時候，不小心睡著了。

香煙嗆鼻的味道將沈睡中的他喚醒。

他輕輕咳嗽了聲，睜開眼睛，媽媽已經回來了，他想靠近，可是香煙的味道讓他有些難以忍受，只能皺著眉遠遠看著媽媽。

對孩子小小的反感，蘇良的媽媽完全當做看不見。

她的臉上露出一種冷漠的近乎沒有溫度的神情來。

她將蘇良抱過來，嘴裏仍然咬著煙，說出口的話也是冰冷的。

“為什麽要把你拋給我啊？明明我也願意支付高額的撫養費用啊！真的是，那個男人，只留給你一套房子，每個月付點錢就把你打發了？早知道這麽簡單的話，當初在法庭上我就應該出兩套的啊！”

“媽媽？”蘇良有些不太理解她的話，但她臉上的神情，卻刺傷了他，他輕輕蹙著眉，略有些請求的話語，“媽媽，我不喜歡這個味道……”

女人看了眼自己手裏的香煙，輕輕笑了笑，話語仍是冷漠：“還真是麻煩。”

說完，卻仍然沒有掐滅手裏的煙，而是直接將蘇良丟到一邊，站起身冷漠的朝著屋內走去。

“明天最後再給你換個保姆，這次如果再淘氣，我就直接把你丟到福利院裏去了，真的是，我怎麽會給自己留下這麽個煩人的麻煩？你什麽時候能放過我啊？”

“真的是，帶著你想嫁人都嫁不出去，下半生全被耽誤了啊！求求你快點走，放過我好不好！”

背影毫無留戀的走進自己的屋子裏，鎖上了門，完全不管在屋外的他的心情。

·

媽媽，是討厭他嗎？所以這麽的不耐煩，想要將他扔給別人。

爸爸……早已經不要他和媽媽了吧？

蘇良將自己蜷縮在沙發裏，淚水無聲的從眼眶滑落。

他不敢哭出聲，有了聲音，媽媽會更煩他的吧？

他望著屋子裏所有的一切，望著媽媽所在的房間的房門。

近在咫尺卻又不可觸碰。

如果，離開的話……

·

蘇良輕輕垂下頭，走下沙發，敲了敲媽媽房間的房門。

過了很久，才有人來應門，打開門後，屋內的女人很不耐煩。

“又怎麽了？”

“媽媽……福利院，是什麽樣的地方？”蘇良攥緊自己小小的拳頭，垂著頭，淚水已經在眼裏打轉了，但還是盡量保持著平穩的聲音問。

蘇良的媽媽有些意外的看著他，不耐煩的心情一掃而空，換做了極溫柔的笑容：“那裏有很多和你一樣大的小朋友，可以陪你玩的，想去嗎？”

蘇良咬咬牙，將淚水全部忍了回去，擡起頭，露出笑容來，裝作開心的樣子。

“想……”

·

“蘇良？蘇良？”

溫柔的呼喚聲將他從回憶裏喚了回來。

蘇良搖了搖腦袋，驅逐回憶，轉頭看向顧寒澤。

他臉上有些擔憂，直看著他，關切的問：“蘇良，你怎麽了？沒事吧？”

蘇良輕輕笑了笑，回應道：“抱歉，想起了從前的一些事情，我沒關系的，顧寒澤，抱歉，讓你擔心了。”

“真的沒事嗎？”顧寒澤微微垂下頭，有些自責，“我是不是好奇心泛濫了？如果不提到這個話題的話……”

“不會。”蘇良輕輕笑了笑，伸出手，將他緊緊抱在懷裏。

“顧寒澤……謝謝你。”

“嗯？突然怎麽了？”顧寒澤輕輕笑了笑，抱著他，溫柔的安撫著揉著他的腦袋。

“沒事了哦，蘇小朋友，過去的不愉快經歷，就讓他過去吧，父母間的事情，不是我們能決定的啊。以後，我會陪在你身邊，一直和你在一起的。”

“嗯，謝謝。”

謝謝你接近我。

謝謝你願意讓我留在你身邊。

作者有話要說：

小顧和小蘇從某種意義上來講，都是彼此的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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