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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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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

是的。事實上, 辛玉衍早就這麽決定好了的。

辛玉衍從來沒有和誰說過,在逼退洪水, 讓洪水倒回江河流道的時候, 她曾在數條決堤大江中, 位於最中央的一條大江的江道中,發現了一些特別的東西。

她猜想, 那大江裏頭的東西,應當是她師父那個老頭子留下來的。因為哪怕她步在雲端, 與江面江底相隔甚遠, 她仍然感受到了自那隨著江水稍稍翻滾浮起的匣子裏頭、隱晦地泛著一點屬於那老頭子的靈力印記。

當洪水倒回江河流道, 江面上又重新恢覆了平靜之後,辛玉衍再回頭去看, 那原本就只是短暫浮起的匣子,又重新落回到了江底。

彼時, 她的身邊還跟著那些也跟著要來重建城市的軍人們,是以, 辛玉衍僅僅是靜看了那雖然仍舊湍急、卻已經恢覆了以往常態的江面一眼,轉過身, 又向著下一個災區飛去。

等到所有的洪水都回流到了它們該到的地方, 肅清了那些被洪水侵蝕過的城市,辛玉衍自覺已經完成了自己應該做的所有之後, 這才找了一個無人的夜晚, 重新去到了那隱沒了疑似老頭子留下的匣子的江邊。

夜半時分, 明月高懸, 大江兩岸只有汩汩的流水聲和細風吹過大樹時,樹葉沙沙作響。

大江的江水混著泥沙,十分渾濁,即便是在白天,也渾不見底。然而,辛玉衍卻像是半點也不介意,她甚至不曾擡手,僅僅是心念一動,身上就浮上了一層輕薄的靈力。她縱身一躍,落進了渾濁的江水裏,那層薄薄的靈力便將江水徹底從她身上隔絕開來。

江水很深,尤其是大江的中央。辛玉衍腦袋往下,讓自己一點一點地沈到江水的最底端,踩著因為江水的流動而泛起了厚厚一層泥沙的地面,如履平地。

渾濁的江水和江道底端不斷隨著江水揚起的泥沙阻擋著視線,使得在江底尋找一個本來就算不上是多大的匣子的任務,看起來似乎有些更為艱難了一些。

但顯然這些對於辛玉衍來說,都算不得什麽。她甚至不需要睜開眼睛,只閉著眼睛,感應著那一絲若有若無的熟悉的靈力所在,便辨別出了自己該去往的方向。

於是,雖然比不上是大海撈針、但也算不得輕松的一件事情,到了辛玉衍這裏,似乎就變得格外容易。

伸長手臂,一把握住了被掩埋在沙底、只些微露出了寫邊邊角角的小匣子,辛玉衍並沒有立即打開,而是帶著那匣子重新回到了岸面上,拂了拂袖子,當即回到了淩雲宗裏、自己的寢殿當中。

隨手擺了擺自己的裙擺,辛玉衍隨意地落座在了自己寢殿裏的臥榻上,心中默念了個袖裏乾坤的口訣,再攤開手掌,那被她從江底帶了出來的匣子,便兀地憑空出現在了她的掌中。

那朱紅色的匣子並不大,甚至可以說是十分的小,整個匣子只有辛玉衍的巴掌大小。

這麽小的匣子裏頭能裝什麽呢?

那一瞬間,辛玉衍僅僅是想了想那個糟老頭身上還能有什麽是能裝到這麽個小匣子裏頭的。腦海中大概有一個答案一閃而過,之後便沒再多想,看了看那明明沒有上鎖,卻被關得死死的小匣子,直接在指尖挑起了一抹靈力,滲入到了匣子的縫隙裏,解開了匣子的靈力鎖。

“哢噠”一聲,匣子被打開了。

那匣子裏十分的幹燥、半點水跡也不曾滲入。而就在那匣子被打開的一瞬間,那原本若有若無的、讓人甚至會懷疑是不是自己產生了幻覺的熟悉的靈力,也驀地開始變得充盈。

正如辛玉衍所想到的,那小匣子裏躺著的,正是她熟悉得不得了的、在她記憶裏糟老頭一直都帶在身上的雙魚佩玉。

伸手執起匣子裏的佩玉把在手中,把匣子隨手放置在地面上。在辛玉衍的印象裏,這佩玉,似乎是她記憶裏、老頭子身上唯一一樣看起來就很值錢的物件。

要說這佩玉對老頭子不重要,但老頭子又總是把這塊佩玉隨身攜帶著。但若要說這塊佩玉對老頭子重要,但老頭子又似乎總對著佩玉表現得滿不在乎的模樣,甚至偶然一次,還隨手把這佩玉拋到了年幼的她的手裏,說是隨她處置。

老頭子心裏有執念。

這一點,辛玉衍是知道的。小時候的她,從不擔心老頭子會不會有直到老死也未能飛升的那一天,因為她想,這世上再不會有比老頭子還有沒心沒肺、心無所念的人了。

但後來,她長得更大些了,她才知道,老頭子不是沒有執念,更甚者,他的執念要比平常人還要更深一些。只不過是他自己,裝慣了滿不在乎的模樣罷了。

所以,打從老頭子說要雲游四方開始,她就擔心起他會不會有一天自己一個人死在外頭。

現在看來,他是徹底舍棄了這塊佩玉,那麽,他的執念,應當也是消失了。

像是要驗證她心裏的想法似的,當她執起了那佩玉,瑩白的大拇指也跟著緩緩撫上了佩玉的表面,兀地一抹靈力,劈面沒進了她的眉心。

眉心、腦袋,那不論是什麽時候,都是極其重要的位置。就像她對那些苗人和胡玉做的那樣,僅僅是一抹靈力,便足夠要了那些人的性命了。

但那抹靈力實在是太過熟悉了,以至於她連躲閃和反抗的心思也都半點沒有升起。

那是老頭子留下的靈力,她相信他不會害她。

執著佩玉的手自然垂在腿邊一側,辛玉衍閉著眼睛,沒有掙紮,任由那抹靈力直直地沖向自己腦海和意識當中去。

當那身著一襲青衫、衣袍翻飛、劍眉星目、渾然不似記憶裏的老頭子的年輕男子出現的時候,辛玉衍只能對比著那俊朗傲氣的青年的沒眼,去尋找著記憶裏胡子拉渣的臟老頭的影子。

這是老頭子的記憶。

辛玉衍可以這樣肯定。

哪怕在她的記憶裏,老頭子慣來就是個好不註重個人形象,走到哪兒都是衣衫破破爛爛、滿臉大胡子的形象,但對於他十數年如一日的那一句“你師父我當年也是風流翩翩、驚才絕艷的絕世佳公子”毫不懷疑。

畢竟,像老頭子那樣厲害的修道者,怎麽可能會默默無名呢?哪怕,在一眾修道者中,說的都是淩道子半路出名,在他收她為徒之前,從沒一個人聽說過他的名聲。

淩道子。

這還是她給老頭子取的道號。從小到大,老頭子就只讓她師父,如果實在不願意叫,那就叫他糟老頭或者老頭子。

他從來沒有說過他叫什麽。他說他忘了,但她想也知道,他只是不想記起來。

徐清凡。

透過了老頭子在佩玉裏留下的畫面,這還是她第一次從別人的嘴裏知道了養了她十數年、教會了她一身道法修行的老頭子的名字。

記憶應當是徐清凡刻意留存在佩玉當中的,很長,辛玉衍看了很久——

那些記憶,其實講的是一個很簡單、很沖動也很瘋狂的故事。唯一令辛玉衍感到錯愕的,是這個故事,竟然是和玄門有關。

在此之前,辛玉衍從來沒有想過,老頭子、她還是繼續這麽稱呼他吧、她已經習慣了。她從來沒有想過,老頭子的那一段執念是發生在這個世界、而並非大元王朝的那個世界的。

是的,徐清凡是一個實實在在、地地道道的華夏人。而與此同時,他也是玄門中人。就像她剛來到這個世界,從來不會大聲嚷嚷她是修道者一樣,他似乎也只是入了鄉隨了俗,在自己腦袋上定了個修道者的名號而已。

辛玉衍從來不知道,她所學的、所用的,哪怕很多是她或者老頭子自己研究出來的術法,但她所受的傳承,說到底,也還是華夏玄學。

那些記憶,說的是老頭子年輕時候的故事。

玄門道家清字輩出了個根骨絕然的弟子。“驚才絕艷”這四個字,幾乎是從徐清凡出生開始,就註定了要貫穿徐清凡的一生。

彼時,華夏還是春秋時期前後。玄門上千年的傳承中,除了始祖成功飛升了以外,再無一人飛升。在他們的眼裏,修行,更註重的是資質和根骨,從來沒有一個人覺得他們的側重點錯了。

所以他們上千年如一日的用著這樣的理念培養著後代,徐清凡,被他們認為是上下近三代中,最有可能飛升成仙的一位。

修習玄術修行的人中,當然不可能全是心地正直良善的人,不管外面的散修,但是玄門內部,都有無數覬覦著徐清凡的體質的人。哪怕徐清凡身後站著的道家,那些想要奪取他的身子、奪魂借命的人也仍舊還是虎視眈眈。

所以,自然而然的,伴隨著徐清凡從小長到大的,不僅僅是“驚才絕艷”這四個字,更是懸在頭頂上、那一把不知道什麽時候會掉下來的刀。

沒有人比他更想變得強大。他是這樣想的。他的父親是道家的長老,在他出生之前就已然命隕,他娘道術不高、心如死灰,本想就此隨著他爹去了,臨了卻發現懷上了他,這才勉強支撐著自己活了下來。

他活下來,不僅是為了要讓他自己活下來,更是為了讓他娘也跟著活下來。所以他拼命地修行著。

事實上,與他的資質相符,他的進境很快。他不僅是在超越著自己同輩的弟子們,更是在逐漸靠近、並試圖超越著玄門的前輩和長老們。

誰也料想不到,那些心思不正的散修和玄門那些同樣早早就覬覦著他身體的“同門前輩”們,竟會有那個膽子聯合偷襲進青雲觀。

他們說,再不動手,等他把最強的那個前輩給甩在了後頭,那他們才是真正的沒有希望了。

沒有人能拒絕飛升的誘惑力,所以有人那麽號召了,那些心有邪思的人便也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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