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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夜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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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游日,北城歡樂谷,天氣晴。

下午四點,離集合時間還有半個小時,北一F4已經坐在了游樂園門口的甜品店裏。

經歷過大擺錘、垂直過山車、連環過山車等等高刺激項目的洗禮後,除了靳岑以外的三個人都有些發虛,靠在椅子上喝著甜品店裏的天價飲料,氣氛很安靜。

十一月過了一半,天氣愈發的冷了,嚴亦疏縮在校服外套裏,回許青的微信。

青青草原:疏疏寶貝 我來陪你過生日吧?

青青草原:我已經看起十二月八號飛北城的票了 感動嗎

嚴亦疏下意識皺了皺眉,快速地敲著手機屏幕,回覆。

SHU:別來

SHU:算我求你

……

十二月九號是嚴亦疏的生日,作為一個生在冬日的射手座,嚴亦疏以前在川城的每一次生日活動都非常豐富,幾乎都是狂歡個兩天。

但許青怎麽會有飛來北城給他過生日這麽恐怖的想法?嚴亦疏總覺得這件事味道怪怪的——畢竟許青可是連護膚水都要偷他的用的人。

青青草原:切

青青草原:還不讓我來

青青草原:難道你在北城瞎搞不想讓我看見?

……

嚴亦疏無語。

在北城瞎搞?在北城參加變形計還差不多。

他回想了一下這幾個月在北城的日子,發現自己大概屬於被改造成功的那一類,他這一期的節目標題都取好了——夜店少年苦海回頭,奮發向上成為年級第一。

再加上他的臉,收視率應該不錯。

和許青聊了幾句,那邊雖然沒有再提起生日的時候飛過來看他的茬,但是以嚴亦疏對許青的了解,這個人多半沒有打消這個念頭,他只能在心裏把這件事記下,免得到時候許青突然過來,他沒有準備。

陳毅和祁楊在一旁玩王者,靳岑也在玩手機。

男生翹著腿,低著頭認真地看著屏幕,睫毛垂在眼瞼處,嘴唇抿成一條直線,看起來頗有幾分拒人千裏之外的冷漠。

在玩啥呢?

嚴亦疏裝作起身上廁所的樣子,往那邊瞄了一眼。

靳岑的屏幕上居然是鬥地主的游戲界面。

……

嚴亦疏有點尷尬,又坐回去,拿起那杯甜得發齁的獼猴桃汁喝了兩口,砸吧砸吧嘴,感覺自己好像生吞了兩口糖精。

自從那次在網吧靳岑和他鬥地主輸的破產了好幾次以後,靳岑就開始練起了鬥地主,現在牌技和他可謂是平分秋色,時不時還能贏他幾把。

這好勝心怎麽沒有體現在學習上呢?

嚴亦疏想到自己這次月考又拿了第一,感覺有點壓力山大。

本來他這次月考是放了水的,沒想到靳岑比他更狠,兩科文科直接就隨便考了,絲毫不顧慮自己的成績。

時間很快就走到了四點半。

此刻游樂園裏的光線已經昏暗了起來,夕陽燒的爛漫瑰麗,把遠處的天都映得通紅。

穿著北城一中校服的學生們三三兩兩地往大門口走去,有不少頭上戴著游樂園裏賣的惡魔犄角或者愛心發箍,手上抱著買來的紀念品。

這種充滿了青春氣息的場景裏,混入了四個兩手空空的人。

嚴亦疏背上的運動包裏已經空了,只放著在鬼屋拍的照片,帶來的零食已經吃得一幹二凈。他們什麽紀念品都沒買,甚至陳毅已經有點哈欠連天,想要趕緊回去睡覺。

嚴亦疏手機震動了一下,是徐易平發來了消息。

難平:疏哥,你們回學校了嗎?

難平:今天晚上去戳ball吧

……

嚴亦疏看見消息,遲疑了兩秒,回覆了一個好過去。

他倒是已經有很久沒有打過臺球了。

看今天陳毅他們這個樣子,應該不會再出去活動了吧?

如他所料,上了大巴車以後,陳毅一下子倒頭就睡了過去,祁楊也打起了盹兒。

靳岑倒是精神,他們對視一眼,發現彼此都沒有困意,就一起打了幾盤排位。

大巴車走走停停,嚴亦疏打得有些暈。

一盤結束,他按滅手機,把頭靠在椅背上,打了個長長的哈欠。

“累了?”靳岑見他不玩了,也把手機收起來,聲音平淡地問道。

“有點。”嚴亦疏揉了揉眼睛,語氣慵懶,“回去好好休息。”

“嗯。”靳岑闔上眼,簡單地回應。

倦意像潮水一樣席卷了整車的人,玩了一天的年輕人此刻難免疲憊,都紛紛睡了過去。

嚴亦疏本來只是想閉著眼睛休息一下,一不小心也陷入了夢境。

等他再睜開眼,車已經停在了學校門口。

此時北城的天已經完全黑了。

“小嚴老師,再見!”陳毅睡眼惺忪地和他揮手告別。

嚴亦疏背著包,和他們點頭告別,回學校騎上自己的單車,趕回家裏。

換了身行頭,匆匆弄了個發型,嚴亦疏變身北城這個大都市裏一名帥氣的潮流小子,打車去到徐易平說的臺球館。

嚴亦疏穿了一件黑色的潮牌衛衣,外面是軍綠色的工裝外套,一條水洗破洞牛仔褲,蹬了一雙椰子鞋。

他的一雙腿又細又直,在川城的時候不知道惹過多少小姑娘的羨慕嫉妒。

臺球館在商業大廈裏,旁邊還有一家桌游店,連在一起。

坐電梯上去,嚴亦疏看了眼鏡子裏的自己。

梳成三七分的黑色短發,順劉海因為沒時間打理,細碎地垂在臉頰旁。嚴亦疏伸出手撥了撥自己的劉海,鏡子裏可以看見他的尾指上戴了個銀質的戒指,中間有個圓形的缺口。

嚴亦疏給自己這趕工出來的造型打了個不上不下的七分。

推開臺球館的門,裏面還算寬闊,裝修得是公路風,墻壁的架子上還掛著單車。

徐易平占了個落地窗旁邊的臺子,見他過來,和他招手。

“疏哥,這裏!”

……

這種臺球館不像川城那種學校旁邊的地下室裏,整天煙熏霧燎的,時不時還會因為搶臺子打架,裏面的人有年輕學生有來團建的上班族,一片和諧。

嚴亦疏走過去,接過徐易平遞過來的球桿,隨手開了一球。

許久沒玩,嚴亦疏有些手生,但是這一桿還是撞散了兩個球入袋。

他斜靠在臺球桌旁,拿起澀粉塊抹了抹,彎下腰繼續打。

男生的手不算太大,但是五指纖長,骨節分明,皮膚白皙,握著球桿的時候,在燈光的照耀下有一種冷淡的好看。

嚴亦疏以前常玩,肌肉記憶還在,姿勢是標準的,而且還有屬於他自己的一點個人習慣,給人的視覺感受就和旁邊那些偶爾過來放松一下的上班族不一樣。

隨著球一個接一個的入袋,旁邊桌的女生群裏響起了小小的驚呼聲。

那些本來想趁著這個團建機會大展身手吸引一下妹子註意力的男同胞則是臉黑了一半。

他們有一些是體態就不好,年紀輕輕發福嚴重,看起來很油膩;有一些經常去健身房,穿著緊身的襯衫,撐出那明顯的胸肌和肱二頭肌來。但是無論是哪一種,對於這些女性來說,吸引力都沒有那個落地窗的臺球桌旁的男生來的大。

獨屬於這個年紀男生的少年氣和嚴亦疏身上那特殊的成熟氣息混雜在一起,遙遙看過去,就讓人有一種想要探究的故事感。

更何況,那個看起來十分厲害的男生還長著一張精致俊秀的臉。

這對於哪一個年齡段的女人來說,都是非常致命的吸引力。

嚴亦疏連進了五六個球,最後斷在了一個角度刁鉆的邊角位球上。

他也沒什麽不爽,直起腰,把球桿遞回給徐易平。

“帶煙了嗎?”嚴亦疏摩挲了一下手指,問道。

“帶了帶了。”徐易平從兜裏摸出一包煙,和打火機一起遞給了嚴亦疏。

嚴亦疏看了一眼,是一包薄荷煙。

他嘖了一聲,嫌棄地看了徐易平一眼。

“下次你不會給我掏出一包草莓爆珠吧?”

……

徐易平幹咳一聲:“這是最近我們學校那群少爺團流行的,。”

說著,他苦惱地看了眼臺球桌,發現哪顆球都不太好打。

徐易平嘆了口氣,一邊繞著桌子走,一邊和嚴亦疏抱怨:“今天我是出來陪你,不然就和他們一起去蹦迪了。”

嚴亦疏本來想點煙,擡眼看了一下,發現這裏還要去專門的抽煙區抽煙,他有些不爽,不禁懷念起川城的地下臺球廳——至少不會連著入幾個球就被人像觀賞珍稀動物一樣圍著看。

他抽了根煙出來。

薄荷煙細長一條,夾在手裏非常的秀氣,是許青之前愛抽的。

他把煙叼上,拿著打火機去了抽煙區。

薄荷煙雖然長,但是味道比較淡,嚴亦疏抽慣了濃煙,抽這個很快就抽完了。

他往嘴裏扔了一粒檸檬糖,酸澀的味道立刻彌漫開來,侵占了整個口腔。

他含著糖,還沒等外面那層糖衣化開,徐易平就走了過來。

“怎麽了?”

嚴亦疏被酸的有點口齒不清地問道。

徐易平拿著手機對著他,指了指屏幕。

“宋郁說想見你——就是和我一起玩王者榮耀那個!”

……

嚴亦疏瞇了瞇眼,從自己的腦袋裏搜羅出一點印象。

“不見。”

他果斷拒絕。

說著,他又危險地看著徐易平,問道:“你沒把我名字告訴他吧?”

徐易平趕緊搖頭。

“沒有沒有,他只知道你的游戲ID,還有你是我朋友。”

“嗯。”

嚴亦疏努力地把這顆糖吃了一半,最後還是受不住這個酸味,把糖吐掉了。

徐易平又在手機上敲敲打打,過了幾秒擡起頭,語氣急促。

“唉!!!金一楠他們打起來了!”

……

“金一楠?”

嚴亦疏總感覺這個名字在哪裏聽過。

徐易平比劃著解釋:“是我們實中和淩旭陽那一群人玩在一起的,算了,淩旭陽你也不知道,反正就是和靳岑他們不對付的那群人,我們實中的少爺團!”

嚴亦疏聽到靳岑的名字,下意識地蹙起眉,終於從腦海裏搜刮出一點對於這個人的印象——好像陳毅有罵過他,說是什麽騷擾他妹妹之類。

“他們是被打的,還是打人的?”嚴亦疏插著手,慢條斯理地問道。

徐易平一臉八卦的興奮,在群裏瘋狂搜羅消息。

“好像是被打的!”

“就在這附近誒!”

……

“被打你這麽興奮。”嚴亦疏拋了拋陳毅的打火機——這是一個zippo的什麽限量款,挺浮誇,反正沒有靳岑的那個好用。

徐易平語氣十分鬥志昂揚:“當然了,這樣子我就可以擠掉金一楠上位了啊——走!疏哥!我們趕緊去落井下石!”



嚴亦疏把打火機握在手裏。

“落井下石?”

徐易平摩拳擦掌:“是啊,我到時候出去先是解救這個胖子,然後把他的慘狀記錄下來,看他以後在我面前怎麽擡頭!”

“走走走!”

徐易平興奮地結完賬,拉著嚴亦疏就往金一楠發的定位走。

夜色下的北城繁華多情。

嚴亦疏不知道為什麽,自己就被徐易平拉著參與進了北城實驗中學的恩怨情仇裏——明明他連一中的都沒有參與過。

金一楠在群裏發的定位是商廈旁邊的一家酒吧,據說是這胖子今天脫離他的小團體一個人來酒吧泡妹子,結果剛好被逮到了。

總之,大概是作惡多端,慘遭報應。

酒吧的後街路燈都沒幾盞,非常寂靜,黝黑的路口處一排共享單車倒在地上,殘破不堪。

徐易平和嚴亦疏走到後街拐角的路口,再往前看過去,隱隱約約聽到裏面有一聲慘叫。

……

金一楠的定位就是這裏了。

“要不然怎麽說科技改變生活呢?”徐易平嘖嘖感嘆。

“以前我們打架哪裏來得及喊人啊,現在一個共享位置發出去多方便,比報警還管用。”

……

“行了,你快點去吧。”嚴亦疏無語地擺了擺手。

“不行喊一聲,我進去幫你。”

“放心,我以談判為主,誰要幫他打架啊。”徐易平非常自信地往裏面走。

嚴亦疏不知道裏面是個什麽情況,跟著徐易平往前走了幾步,能夠綽約看到前面的場景。

那種血腥的暴力鬥毆畫面並沒有出現,好像就是兩個人站著,一個人坐在地上,被綁了起來。

那兩個站著的人手上也沒有拿刀或者什麽攻擊性武器,看起來挺平和的。

甚至還有點眼熟。

嚴亦疏皺眉,心頭一跳。

操。

那個正在彎腰說什麽的人怎麽長得那麽像陳毅?

不會吧?

聯想到陳毅說過的要弄金一楠的話,嚴亦疏心裏對那個與陳毅有七八分相似的側影更加確認了。

這他媽也太趕趟了。

“徐易平——等等!”

嚴亦疏喊住往前走的男生。

“疏哥,咋了?放心,我看這前面挺安全的,好像是已經打完了。”

嚴亦疏看了眼巷口,靜悄悄的,沒有人。

“我先走了,你等下不要說我今天和你在一起。那個堵人的是我化學競賽班的同學,我怕他認出我。”

“我操,這麽巧?”徐易平瞪大了眼睛,“這種酒吧後街堵人的還能進化學競賽班?”

……

嚴亦疏無語地看他一眼。

“行了,記住了啊?我先走了。”

“那好,疏哥拜拜,等下我搞完了再約你。”徐易平和他揮手。

嚴亦疏怕陳毅看過來,趕緊轉身往巷子外面走。

走了沒幾步路,他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那裏綽約看見的模糊場景裏,好像只有三個人。

靳岑呢?

……

嚴亦疏瞇起眼,仔細地辨認著。

正在走過去的是徐易平,彎腰訓人的是陳毅,直著腰的應該是祁楊……

唯獨不見那兩個人的老大。

難道這是陳毅和祁楊的私自行動?嚴亦疏在心裏狐疑地想道。

就在他準備再次轉身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踩到落葉的喀嚓聲。

……

有人。

嚴亦疏下意識地直起背,攥緊拳頭,隨時準備轉身打架。

呼吸凝滯的幾秒鐘,一頂帽子被扣在了他的頭上。

光被擋住了幾分,視線一片昏暗。

嚴亦疏聞到了那股熟悉的,冷淡苦澀的木香味。

他有點僵硬地轉過身,看見了靳岑的臉。

男生穿著黑色的夾克,沖鋒褲,馬丁靴。看起來身姿挺拔利落,在昏暗的路燈下,像沈默雋永的影子,身上帶著鋒利寒冷的氣息。

靳岑的臉被燈光分割成了明暗兩邊,在唇峰處留下界限,顯得英俊又神秘。

男生手裏拿著一罐扣開的可樂,氣泡呲呲地往外冒。

他低頭,漫不經心地看了嚴亦疏一眼。

語氣輕佻。

“小嚴老師,真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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