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兄弟！”眼見成燼兩人連著半截軟梯墜落，勞恩俯身去撈, 卻還是於事無補。

他連多一眼看他們的下落都分|身乏術——那灰藍色的異形機神出鬼沒地出現在眼前, 隨著那兩人的墜落, 將手中的來福|槍洞口上揚，對準了勞恩。

藍光起, 尖嘯刺耳。

光束熄滅, 所經之處卻只餘一叢燒焦的白毛。

化作狼形的勞恩, 在千鈞一發之際借著軟梯蕩起的角度, 躍入了接駁機內。

“走！”入座的瞬間, 勞恩又恢覆了人形。

琳娜看向已經渺渺不知去處的成燼，猶豫了一瞬，只聽後方勞恩怒喝：“不想連累所有人死在這裏，就趕緊走！”

琳娜神色一緊，拉動操縱桿, 機身猛擡，剛好擦著那臺魂機的肩膀猛地穿梭而去。

勞恩從窗口向外看去，此刻離地面已經很遠，黑暗中全然不見那兩人的下落。

他皺起眉，強迫自己轉開視線：“抓緊時間, 只有進入太空才能甩開這些東西。”

琳娜沈默地從監控器裏看向成燼他們墜落的方向, 眼角的淚痣仿佛一滴泫然欲滴的淚，與此同時急打方向, 完美地避開了魂機的光刃。

風神號的閘門剛好打開，接駁機在魂機的緊迫追擊之下, 居然死裏逃生地沖進了星艦之中。

——艙門關閉了，被能源層保護的風神號再度成為無懈可擊的防禦體。

終於從裂隙趕來的一眾魂機盡管火力兇猛，卻也奈何不得。

會死麽？

如果在這個時空裏死去，她還能在自己的世界裏醒來嗎？

在梯繩斷裂，身體下墜的瞬間，這樣的念頭在淩湮腦海劃過。

電光火石之間，葉彌甜美的笑容從眼前閃過，緊隨其後的是張溫柔清俊的笑臉，黑色瞳孔中倒映著星光……

是成燼。

將死之時，淩湮想到的除了阿彌，意外的，居然還有這個相識不久的少年。

可是下一瞬，淩湮終於意識到，這雙星空黑的眼睛不是幻覺！成燼是真的抱著她，與她一起在下墜。他們的面孔貼得太近了，以至於她眼裏只能看見他的眉宇和瞳孔。

他的唇抿得極緊，因為下落的關系，頭發全部被吹向腦後，而他並沒有註意淩湮的目光，而是凝神在遠處的正轉向朝他們飛來的機甲。

其實不過是彈指之間，就在兩人與斜掠而來的魂機擦身而過的瞬間，成燼雙手緊摟著淩湮的腰背，右足踢在魂機的肩甲上之上。

淩湮先是不明白他的用意，卻在兩人身子隨之轉變了方向的那一秒福至心靈，揮起手中的半截軟梯，旋繞在魂機肩頭的槍口上。

原本直線下墜的兩人在這一來一去之下，借著這架機體暫時懸掛在空中。

魂機的駕駛員顯然也察覺到了外部的異物，但一時之間沒有做出動作——因為這兩人掛在機體的肩甲正下方，而這個位置是沒有辦法直接瞄準射擊的。

淩湮的反應被成燼看在眼中，他單手在梯繩上一繞，將重力都轉移到自己身上，而後低頭對懷裏眼裏仍舊閃動著驚慌的女孩兒一笑：“做得漂亮。”

這口氣，倒像是前輩的誇獎似的。

剛剛承受了兩人體重的手臂肌肉隱隱作痛，因為成燼的取而代之，淩湮終於解脫了——可是轉而又發現，他現在單手支撐著兩個人，居然還笑得出來？

魂機顯然在尋求甩掉這兩個“寄生”的機會，一直在盤旋不落。

成燼朝下看去，剛好附近有一處沙丘，明顯比周遭要高聳一些，他在淩湮耳邊說：“一會抱緊我，我們要離開這臺機器，它的目標不是我們。”

淩湮順著他的目光俯視——離地面，還有十來米高度吧！就算那是沙丘，摔下去也難說會不會傷筋動骨。

如果她面前的人真的D體能的普通少年，她一定會絕對阻止——就算是她，也沒有把握能護著對方全身而退。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淩湮竟莫名地相信他的判斷。

也許是剛剛墜落的瞬間，成燼對時機的判斷太過敏銳，也許是因為此刻他單臂支撐兩人卻毫不吃力……總之，他一定是隱瞞了什麽吧。

“好。”淩湮用力地晃動左手拎著的小機器人，“小Q，你能自己抓牢我嗎？”

CPU宕機許久的小Q紅燈閃個不停，顯然處理器一直在不斷的掃描周遭的情勢，然而突然而至的新機體數據爆炸，瞬間應接不暇。

被淩湮猛晃，小Q才梗起脖子：“能！”說著，伸出被淩湮修覆好的小手，緊緊地扣住她的腰，視死如歸地說，“在下準備好了。”

了——字剛出，淩湮耳邊就只剩下呼呼的風聲。

成燼松手了，他們再度下墜。這一次她沒有閉眼，牢牢地盯著他的眼睛和附近的環境——如果有可能，她想試試在落地時保護他。

盡管不知道S體能的極限在哪裏，但總該比普通人還是好一些吧！

可是成燼沒有給她這個機會。

“閉眼。”他的聲音低啞。與之同時，淩湮只覺得兩人身體在半空中換了個方向，她的臉朝下，與成燼面對面——來不及了，只能這樣了，腦海裏念頭一閃而過。

砰。沙。

身體重重地紮入沙丘之中，鋪天蓋地的砂礫頓時從四面八方湧來，爭先恐後地從耳朵、鼻腔、眼睛……無孔不入地鉆進來。

淩湮睜不開眼，只覺得身子很重，像是擔著萬鈞沙石，勉強拱起身來，腳底又很快打滑地陷落下去。

胡亂摸索的手忽然被人握住了，沙石膈在兩人的手心，她卻還是立刻分辨出這是誰的掌心溫熱。

心突然就安了下來。

“跟著在下。”仿佛被黃沙包裹，不能開口的世界裏，只有小Q可以發聲。

機械小手抓緊了淩湮的手腕，小Q硬是拼著一股子蠻力，把人從凹陷的沙裏拖了出來，而淩湮的手從頭到尾也沒有松開過——她又將成燼拉了出來。

呼。

終於可以呼吸。

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地裏，淩湮終於睜開眼，仰面看向破碎的月亮和正包圍著風神號尋求攻擊契機的魂機們。

“這真的都是銀河聯邦派來的嗎……”淩湮喘著粗氣問。

小Q說：“從識別碼的編號方式來看，確實是銀河聯邦制造的。可是，淩，現在這種機體已經泛濫成這樣了嗎？”

淩湮咽了口唾液：“我離開的時候應該還沒有量產，現在就不知道了。”

說完，她發現身邊的成燼一直沒有發出聲音，回頭只見他弓著身子，整個人揪成一團，沾著黃沙的頭發被汗水打濕，黏在臉上。

淩湮連忙起身雙手拍著他的肩：“燼？？剛剛還是摔傷了嗎？哪裏疼？”一邊問，一邊手忙腳亂地在他身上摸索可能的傷口。

手忽然被他捉住了，成燼的眼睛被頭發遮住了，聲音與往常有明顯的不同，低啞中有些許磁性：“……想辦法去風神號。”

話倒是簡潔有力，可他的手滾熱，分明在隱隱發抖。

淩湮反手握住他，另一手撩開黑色的短發，想確認他的氣色，卻意外地發現對方盡管汗水淋漓，眼神卻格外明亮。

那雙黑色瞳孔裏倒映著光武的光輝，和她。

那個眼神是陌生的，該怎麽形容？如果說成燼的眼神純良，讓人覺得無害。那麽現在這雙眼睛裏藏著星辰大海和熊熊野心，即使淩湮也一眼就能看出裏面藏著的危險。

她一怔，成燼已經支撐著站起身，像是四肢百骸都疼似的，他的動作顯得有些僵硬，回頭看了眼天上的風神號：“去拿你的機體，跟他們一樣的那臺。”

“在那之前你先告訴我，你這是怎麽了？！”淩湮出奇地強勢，“是骨折了，還是哪裏疼？”

她實在看不下去他這個強忍疼痛的樣子。

成燼撇過頭，蹣跚地朝北方走，淩湮覺得他冷淡的背影完全是另一個人。

小Q忽然瞪大了機械眼：“糟糕！主人，你這是要化形了嗎？”

淩湮一臉錯愕：“人類也會化形嗎？”

小Q恍然醒悟地一拍腦袋：“對哦！主人是人類……可是，現在主人的體能值和精神力波動已經強烈到幾乎超過肉體承受力了。獸人發生這種情況的時候，就意味著即將化形啊！”

“體能和精神力波動？什麽意思？因為受傷所以在降低嗎？”

“不是，在下看看，”小Q的工作燈越掃描跳動得越快，到最後幾乎直接爆閃了一下，目瞪口呆地說，“在下可能，可能……”

淩湮一邊追上苦苦支撐的成燼，一邊對小機器人急道：“你倒是說完啊！”

“——在下可能剛剛被摔壞了QAQ”

淩湮回頭：“什麽意思？”

小Q用自我懷疑的語氣說：“現在主人的體能是D……可是晚上明明還是A。到這都不是關鍵，關鍵是他現在的精神力是SS！難道我的處理器真的摔壞了嗎？”

淩湮聞言，不可思議地去看成燼，卻看見他正回頭猛地朝自己撲來，同一刻，實彈擦著小Q的腦袋，徑直射入淩湮須臾前落腳的沙中。

成燼喘著粗氣，連身子都直不起來，完全歪在淩湮身上，汗水涔涔地回頭看去。

剛剛那架灰藍色的魂機已經從天而降，熄滅了身後的推進器，此刻手中的來覆|槍正瞄準著他們。

但它顯然沒有料到沙漠的特殊地貌——沈重的機體在這個松散的沙漠裏完全深陷其中，舉步維艱。

正如當初淩湮駕駛魂機帶著成燼求生的時候一樣，根本無法行動。

小Q發現對方被困，連忙撒腿狂奔：“快跑啊！淩！！”

淩湮敏捷地爬坐起身，餘光看了眼還在調整步幅的魂機，立刻毫不猶豫地架起成燼，往北邊狂奔——當初她的魂機應該是遺留在那個方向吧！

成燼的狀況每一秒都變得更差，幾乎完全無法跟上她的步伐，可是意志卻清楚得很，在第二次險些摔倒後，他扣住淩湮的手腕：“你走吧，去你的機體，想辦法和聯邦軍聯系上，就可以逃過一劫。”

“說什麽糊塗話？”淩湮眼中有淚光，眼神卻沒有半點搖移，“你以為我說不會丟下你，都是騙人的嗎！”

成燼楞了一下，低聲說：“傻瓜。”

淩湮聽得不真切，也顧不上爭執，在他面前蹲下身：“上來，我背你。”

成燼似乎沒有想到，看起來膽怯又慢性子的女孩在這種時候會出奇的堅韌，但形勢緊迫，他無聲地趴在她纖弱的背上。

雖然淩湮的體能值是傲人的S，但這畢竟是在沙漠，身後又有不分青紅皂白狂轟亂炸的巨型機甲，背著同樣身量的成燼奔跑，怎麽也不算輕松。

小Q跑得倒是快，邊在前面帶路，邊回頭匯報追擊他們的那臺魂機的狀態：“——摔了，摔了！太好了，趕緊跑，淩！”

淩湮沒空回頭，只能憋足了勁狂奔，眼前晃動的沙丘在夜色裏全都長一個樣，完全分辨不出東南西北，她只能憑感覺跟著小Q的步伐往北逃離。

耳邊成燼的呼吸忽輕忽重，她知道背後的人在勉強忍痛，卻不知道他的痛來源於哪裏。

“再忍一忍，馬上到了！”聲音急迫，帶著喘息。

成燼抱著她，頭發軟軟地搔著她的脖子，盡管疼得冷汗淋漓，眼底卻一片清明。咬緊牙關的少女明明緊張得手腳冰涼，還是固執地一定要帶著他一起逃生……

這讓他想起了初見的那天，缺水而疲憊的淩湮，無論如何都要駕駛魂機帶著他求生，即使累到昏厥。

在這個動蕩的，人人自危的年代裏，居然還有這樣天真的人……

“你，你千萬不要睡過去！”

成燼閉上眼睛，輕輕在她耳邊說：“……嗯，等我，很快就好。”

淩湮不知道他指的很快是什麽，心底對於死亡的恐懼和對他的擔心淩駕於一切，魂機的沈重腳步忽遠忽近，她一刻也不敢停。

“淩！快躲！”小Q忽然指著他們身後，腦後紅光大盛，“右右右！！”

淩湮沒有半點猶豫，立刻轉向朝右，腳步剛提，實彈已經接踵而至。

那臺移動困難的魂機顯然放棄了追擊，索性拔槍相對。魂機主要是用於太空作戰的機體，主武器是光束鐳射和光刃，但這兩者都是對付大體積目標更為有效，所以它選擇了實彈。

可是大約是因為程序沒有應對沙漠環境修改，風速，沙暴，磁場……通通對彈道造成了影響，它射出的子彈全都砸在淩湮腳邊寸餘。

然而淩湮已經無處可逃，停一秒，都有被洞穿的風險！

就在走投無路之際，她忽然從一叢沙丘背後看見了熟悉的輪廓——正是當日向勞恩他們求救時候放棄的魂機0號！

淩湮心頭一喜，雙手將成燼向上托牢：“找到了！”

追擊的魂機慢慢地擡起頭，看向沙丘後隱可見的機體。

它或許以為那是敵軍的機甲，為了不讓淩湮他們獲得援救，竟從腿側拔出劍柄，徑直朝他們擲去！

光束劍在離手的瞬間生出光刃，長達七八米的利刃破空而來，割裂了風沙，割裂了地面……

那是人類絕對不可能避開的光速。

那是絕無生路的攻擊。

利刃的白光，照得淩湮和成燼的身影一片白茫茫，連輪廓也看不清。

從光刃及地之處開始，地面被劈開了裂隙，轟然裂成左右，中間是無盡的深淵。

光刃毫無停止的趨勢……終於，在擊中目標之後，斜插在地，白光萎靡。

不能放棄，就算要死，也不能死於自我放棄……懷著這樣的信念，淩湮背著成燼沒有一秒停下，就算腳邊裂開萬丈深淵，就算腦後呼嘯如雷鳴。

可是，一切卻乍然靜謐。

風聲沒有了，大地的裂隙聲沒有了，魂機的腳步也沒有了。

世界陷入真空般的寂靜。

淩湮回過頭，只看見一片耀眼金光，如同巨大的穹窿形盾將他們隔離。

那柄巨大的光刃，就在它面前被生生攔截了下來。

而光盾的來源，正是不足半人高的小機器人Q-1373。

它舉著雙臂，胸口發散的金光將整個小小的身軀包裹進去……大腦袋180°轉向淩|湮，惋惜又自豪地說：“主人，你看，在下雖然老舊，但還是有用的——”

然而，下一秒，緊追而至的第二柄光刃，在金盾上劈開了一道裂隙。

小Q楞了一下，眨巴著大眼睛，認真地看著淩湮：“好可惜，同僚們看不到在下的粉色手指了。其實……淩，在下很喜歡你做的腿和手，真的——”

光影炸裂。

什麽也看不見了。

有個細小的東西，隨著爆炸滾落在腳邊。

淩湮低下頭，在炫目的白光裏只看見一小截……粉紅色的小機械手，攥得緊緊的，滾落在沙地中。

作者有話要說：

呃，這章作話有點心虛，不敢說話……

殿下的能量是慢慢恢覆，黎明前的黑暗時體能值最弱，然後完全恢覆，所以現在是他最虛弱的狀態，下一刻是他最強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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