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樂是懵的。

作為學醫者，又經常聽說書先生講那風花雪月之事，她是知道男女之間要如何的，所以她隱約明白澹臺明滅落在她額頭上的那個吻意味著什麽。可是她從未想過要與旁人，即便是一直陪在她身邊的阿財，因為從始至終，她心心念念的就只是要嫁給教主。

她躺在床上，眼睛一眨一眨的，又伸手去摸他吻過的地方，琢磨了好久，才終於迷迷糊糊睡過去。而澹臺明滅一直徘徊在門外，盯著門，也望向天上明月。他知道他的舉動嚇著了她，但沖動便沖動了吧，想太多，太過都會很容易被別人捷足先登了。

到底也沒有站一夜，他估摸著時間，在她睡著後輕輕推門進去。沒有猥瑣，只是替她掖好被角，再行過註目禮後，才悠悠退出來，往自己房間走去。

如此，這天便算過去了。

翌日清晨，星兒吵醒睡夢中的唐樂，說要帶她去吃醉德樓的醉雞。唐樂揉著眼睛，怔怔看她，好一會才神聚，剛要開口拒絕，忽然想起昨晚的事。

洛城的清晨沒有晚上熱鬧，卻獨有一番清閑自在。想來是那些在夜裏縱酒或打架的人，此刻都或睡或躺在塌上吧。星兒帶著唐樂走街串巷，左拐右彎的，終於停在一棵大槐樹下。那時太陽光正透過大槐樹上半數枯黃的枝葉，將影影光斑投射在地上，也落在她們身上。

但並不怎麽暖和。此處僻靜，人煙很少，連帶著空氣也清冷起來。至於星兒所說的醉德樓，獨門獨戶坐落在大槐樹的左手邊，被樹葉遮擋著的陳舊的牌匾上依稀可辨得“醉德樓”三字。

如此地方，莫不是有什麽高人藏於此？唐樂看向星兒。星兒點頭，是有一個能將雞弄醉做成菜的老爺爺，但也不是酒香不怕巷子深，就把醉德樓弄在這裏。實在是因為外面的鋪面太貴了，他們租不起。說著話，她們走進去，先入眼的永遠是老老實實站著的八仙桌和長條凳，柱子上掛著蓑衣和酒，一個穿著粗麻布衫，穿戴齊整的老奶奶抱著懷裏的雞絮絮叨叨的不知在說些什麽。

唐樂好奇，想要上前，星兒卻拉住她，隨意挑了一張桌子讓她坐下。然後去櫃臺裏拎了一壺酒回來，再替唐樂滿上，她才開口解釋：“李大娘是個瘋子，整天抱著雞咿咿哦哦的，你要是上去問她在做什麽，她就呲著牙對你笑，笑完了繼續跟雞說話，反正除了老李誰也不知道她在說什麽。”

“哦，”唐樂舉起酒杯，嘗了一口酒，“那老李呢？”

星兒說：“估計在裏面忙著吧。”

“你對這裏挺熟的。”

“對呀，不過今年還是第一次來呢。”每年九月下旬將近十月，錢萬福會帶她來洛城，待多久不一定，但總會在雪落時回去。

“既是這樣，”唐樂疑惑，“我們有必要大清早的來嗎？”

“有！”星兒一口飲盡杯中酒，卻被嗆得咳嗽，紅色的眼眸裏閃出淚花。

唐樂嘆口氣，替她順背：“都說了小孩子不能喝酒。”

星兒不服氣：“我比你大，比錢萬福大，怎麽就是小孩子？怎麽就不能喝酒？”

唐樂說：“喝了變成醉鳳凰，老李會把你煮成菜的。”

“哼！”

在來的路上，唐樂問星兒是如何知道錢萬福在找她的？星兒很是幹脆擡起左腳，指了指左腳腕上系著的紅繩，說：“這玩意叫紅繩結。”

傳說中有一片靈山，靈山上種滿了杉樹。吸收著天地之精華，日月之光輝的幾萬棵杉樹裏偶有幾棵會長成靈杉，但不是所有靈杉樹上都剛好有一對靈蟲的。一對的僅有一棵，其它的都不成對。用那僅有的一顆靈杉的樹根編織繩子，再歃血了那對靈蟲之後，將它們的魄分別封在鈴鐺裏，而後鈴鐺串在繩子上。

如此便喚紅繩結。

當初錢萬福將它系在星兒的腳上，只是貪戀火鳳凰身上的溫暖，但又怕她會突然飛走。當時星兒還挺高興，因為他說系上了這繩，就不把她關在籠子裏了。星兒多信任他呀，因為他從壞人手中將她救下。可她的爪子剛系好繩子，他便用刀在她身上劃了一下，滲出的血他將其滴在紅繩的鈴鐺上。

剛要炸毛，便見他也利落的在自己手上割了一道口，他將血滴在她腳上的紅繩鈴鐺上，也滴在他手中的紅繩鈴鐺上。他說，如此便算約定了。約定？她望著他噙著笑意，白得通透的臉，硬生生忘了要炸毛。

就這樣，他們生活在一起，等待著約定的時間到來。可錢萬福怎麽也想不到有一天睜眼起來，他抱在懷裏取暖的火鳳凰會變成小女孩，變成一個粉嫩嫩軟糯糯的小團子。

再後來，星兒發現原來他只是個騙子。他從壞人手中救下她只不過是為了等她涅槃那天取走她的火元神，好讓有極寒體質的自己能夠活下去。她很生氣，化成原形，沖上雲霄，想要在這天地間遨游宣洩一番，可突然就難受起來，很壓抑很悲傷的情緒，不是她的，但她擺脫不了。

是你嗎？她摸著左腳腕上的小鈴鐺，漂亮的眼睛裏盈滿淚水。什麽破約定，只是為了限制她離開。

“沒辦法解開？”唐樂問，“用刀割，用火燒，都不能嗎？”

“也許有用吧，”星兒說，“我沒試過。”

唐樂不解。

“萬物皆有靈，”星兒看著腳下的鈴鐺，“我離得遠的時候它那麽難過，它不想離開。”它不想離開，那自己呢？想要離開嗎？星兒不清楚，但她知道凡間有句俗語——解鈴還須系鈴人。

唐樂眨眨眼，忽而問道：“為什麽告訴我這些？我們才認識了兩天不到。”滿打滿算的話還不到一天呢。

真要細究的話原因很多的。星兒卻背著手，一副小大人模樣地說：“哪那麽多為什麽呀，想說便說了唄，就算你知道了我是鳳凰，也不能把我怎麽樣。”說著又轉過身，“沒起壞心吧？”

其實有，唐樂在想，不是有句話是這樣說的：掉了毛的鳳凰不如雞。她沒見過鳳凰，但她挺好奇將羽毛全部拔掉的鳳凰是否真的比不上雞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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