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氣息，熟悉的氣場隨之而來，葉歆婷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來了。

她不淺不淡的一笑。

該來的，始終還是要來，而蕭子赫就是應該來的那一個。

一個厚重的文件袋突兀的出現在了葉歆婷的面前，而後便傳來了蕭子赫不帶任何情感，不帶任何溫度的聲音，“把它簽了。”

葉歆婷仍然背對著來人看向窗外，一動不動，臉上的笑容也只增不減。

這個，才是最真蕭子赫，不是嗎？

只聽蕭子赫又說：“何律師，她要是不願意看的話，你就一字一句的給她念。”

“是。”

被蕭子赫帶來的所謂何律師，畢恭畢敬的點了點頭，而後慢慢的走向葉歆婷。

他一板一眼的，就像是蕭子赫一樣，沒有笑容，沒有感情，有的只有專業到讓人鄙夷的冷漠。

抽出袋子裏的文件，何律師的聲音響起，“離婚協議……”

格外刺耳的四個字脫口而出，之後，協議裏有些什麽內容，葉歆婷就再也沒聽見了。

因為那四個字的份量，已經重到足以把她所有的防線，所有的自尊，和所有的希望，給通通摧毀。

不管何律師的聲音到底有多大、多重，她一句都沒能聽得進去，更不想去聽。

耳邊，只是不斷的重覆著由何律師念出的“離婚協議”四個字。

厚重的協議書，何律師整整念了四十五分鐘，才將其一字不落的讀給葉歆婷聽，但是葉歆婷究竟是聽進去了幾個字，沒有人知道。

“少奶奶，離婚協議的內容就是這些，沒有異議的話，麻煩您在這裏簽字。”說罷，何律師就從厚厚的一疊紙中，把最後的一張抽出來遞給了葉歆婷。

葉歆婷接過紙張，看著早已在上面落下的那個熟悉的名字，蒼白不已……

然而，何律師一點喘息的機會都沒有給葉歆婷留下，不到一秒鐘的時間，他又拿出了另外一份文件。

“少奶奶，這是財產讓渡協議，包括少爺轉到您名下的股份，房產，現金等，共計九十九億美金。其中赫風集團百分之三十的股分，如果您不向外出售的話，還有不斷升值的空間，您只需在文件上簽字，就能成為赫風集團除總裁之外最大的股東。”

話音剛一落下，何律師又把另一份文件塞到了葉歆婷的手裏，並告之她需要在哪裏簽名。

耳朵裏翁翁翁的響個不停，似乎何律師說什麽做什麽都與她無關一樣。

眼珠轉也不轉一下，也不發出任何的聲音。

完成任務之後，何律師退開，收到蕭子赫的眼神便悄無聲息的退出了病房。

“我認為，一個聰明的女人，就該簽了它。”蕭子赫的聲音如預料之中傳來。

聽到他的聲音，葉歆婷似乎是有了一些反應，雖然她還沒說話，卻把手裏的兩張紙攥的極緊，仿佛那兩張紙與其他無關緊要的紙沒什麽區別一樣。

此時，她的心感覺不到任何的疼痛感，就像是心被掏空了一個大洞，只盛下一個軀殼，再也沒有任何感覺。

他說的很對不是嗎？

九十九億美金啊，一個多麽玄幻的數字。

她葉歆婷何德何能，能讓他蕭子赫出這麽高的價錢，把她曾經在蕭家所經受的一切買了去。

她只不過是一個一無是處的孤女罷了。

被別人撿回來養了十六年，被迫接受了一段不完整的婚姻，而後再失去兩個孩子，這就是她的命運。

僅此而已。

現在，只要她簽了手中的兩份協議，就能恢覆自由身，就能擁有全世界最奢侈的生活，這筆買賣是她賺了，不是嗎？

只不過，用她的婚姻和她的兩個孩子來換取這一切，似乎顯得有些諷刺罷了。

但，這就是現實，這就是她的命。

既然不能反抗，何不欣然接受呢？

自然協調的絕美笑容在葉歆婷的臉上暈染開來，拿著協議的小手也漸漸松開了。

她垂著眼看了看手中的協議，“蕭子赫，你確定這些都是給我的嗎？”

在這安靜的病房之中，她的聲音顯得格外清晰而動聽。

蕭子赫一臉的無所謂，“當然，只要你把離婚協議簽了，這些全都是你的，否則……”

“我簽。”她打斷了他的話。

蕭子赫微微揚起唇角，“很好。”

話音剛剛落下，蕭子赫便把鋼筆遞到了葉歆婷的面前。

他的手指依然是那麽的修長而完美，看著他握著鋼筆的手，葉歆婷笑了，接過鋼筆，一秒鐘都沒有停留，就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看著葉歆婷一筆一劃極為認真而有力的寫著自己的名字，蕭子赫的眼裏寒光乍起，等他從葉歆婷的手裏接過自己的鋼筆，他的四周早已冰封了千裏。

接過她手中已經落下姓名的協議，蕭子赫森幽的說道：“下午手術，希望你不要做讓我頭疼的事情。”

什麽是讓他頭疼的事，葉歆婷不得而知。

擔心她會跑走嗎？

她倒是想問問他，如今，她還能逃去哪裏？

“你走吧，我會如你所願的。”許久之後，葉歆婷平淡的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葉歆婷輕輕的撫摸著自己肚皮的模樣，刺疼了蕭子赫的眼。

捏緊手中的鋼筆，蕭子赫淡淡的說，“我陪你。”

三個字，就像是有千斤之重一樣，狠狠的撞進了兩個人的心裏，卻讓兩個人都覺得這三個字此時是多麽的可笑。

葉歆婷不再多說什麽，任由蕭子赫坐到她的床邊。

世界在這一刻全都安靜了下來，靜默在兩人之間無限擴散、擴散、再擴散……

即便在彼此身邊，他們的世界都顯得如此空蕩，空蕩到無法感受到對方的存在。

在葉歆婷心裏，只有寶寶即將被抽離身體的傷痛。

而蕭子赫，在他的心裏，只有靈魂被抽離身體的傷痛。痛過之後，便只是一具沒有了靈魂的軀殼。

隨著手術時間的不斷靠近，葉歆婷突然開口問他：“赫，宋詩詩她沒有生病，是嗎？”

“嗯。”

“她，懷了你的寶寶，是嗎？”

“嗯。”

“你，會娶她嗎？”

“會。”

三個問題，三個肯定的答案。

葉歆婷的眼染上了一層完全被解脫的笑意，“謝謝你的誠實，我懂了。”

“恨我嗎？”蕭子赫握緊了雙拳，指關節泛白。

葉歆婷點了點頭，“恨。”

她的答案，在他的預料之中，也是預料之外。

他沒想到，她會如此的平靜，更沒想到，她還願意恨他。

恨，足夠了……

在葉歆婷的臉上，開出了一朵淒美無比的花，她笑著說：“蕭子赫，我恨你。”

說完，一滴眼淚便毫無預警的順著眼角滑落，晶瑩剔透，閃閃發亮。

啪……

病房門被人粗魯的推開，那聲音，震得葉歆婷蒼白了小臉。

一個小護士走了進來，“赫總，尊夫人的手術已經準備好了，請問需要……”人接嗎？

“我送她過去。”蕭子赫打斷了小護士的話。

小護士感覺這裏的氣氛不對，不敢多留，對著蕭子赫點了點頭，就離去了。

小小的空間之中，又一次只剩下他們兩人。

蕭子赫起身，把簽好的協議書隨手往床上一扔，長臂一伸，就把葉歆婷整個從床上撈了起來，打橫抱在懷裏。

她沒有一絲半分的掙紮，就這樣乖順的靠在他的心口之上，最後一次像這樣聆聽屬於他的心跳聲。

蕭子赫緊緊的摟著她，明顯的感覺到她比之前又輕了許多。

可想而知，她這幾天過得到底有多不好。

“歆兒，你就這麽一直……”說到這裏，蕭子赫有些許的哽咽，他卻始終強忍著，“一直把我恨下去。”

蕭子赫低沈如大提琴的聲音，整個沈到了她的心裏。

下一秒，葉歆婷徹底的紅了眼眶……

眼淚順著她的臉頰滑下，暈濕了他的襯衫。

從病房到手術室，短短的幾步而已，卻仿佛有萬裏千裏之長，他的每一步都格外的沈重。

葉歆婷無法控制自己的眼淚，就這樣任由它們流著。

其中的一只小手攥緊了他的衣襟，萬分千分的用力，直到蕭子赫把她放到擔架床上，她都不願意松開。

蕭子赫俯身，吻了吻她眼角止不住的淚。

葉歆婷猛的搖著頭，當蕭子赫起身之後，看見的只是她那雙充滿了祈求的眼。

再次俯身，他附在她的耳邊說：“歆兒，記得恨我，一輩子。”

說完，他便猛的拉開了她的手，沒有絲毫的留念。

“蕭子赫，我恨你……”

葉歆婷淒厲而絕望的吼聲久久的回蕩在空無一人的走道上。

手術室的大門被狠狠的合上，手術中的紅燈也刺眼的亮了起來，蕭子赫頹然而落，跪倒在了冰冷的地面之上……

【歆兒，永遠不要相信男人，永遠，永遠……】

“啊……”葉歆婷被久違的噩夢驚醒。

夢中，母親那張被濺滿了鮮血的臉龐，變得越來越清晰，就連那句“忠告”也聲聲在耳，不斷不斷的盤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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