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成請吃飯, 師傅帶著一群師兄去了, 愛喝幾口。

成成就拿著酒來了, 心想就怕你不喝呢，他一個月的工資，全都在酒上去了, 不僅僅是要你喝個痛快, 還要你喝好的, 專門拿著酒精度高的喝。

開始人還算可以了，就是時不時的拿著話兒刺成成, 但是還不至於撕破臉皮，無非就是說一些資歷的話。

很多人, 就是靠著資歷活下去的, 就只有資歷才能支撐起優越感, 其餘的一無所有, 想想也是怪可憐的。

大家喝的開心，桌子上的徒弟都是挨個敬師傅的, 只有成成不去, 朱師傅就心裏面冒著冷光，自己起來端著酒杯，“來, 我跟你喝一個。”

成成就站起來了, 他坐在上菜位，師傅是正對門，他得站起來。

結果要喝的時候, 朱師傅就發難，“你喝的是酒嗎？”

“水。”

“怎麽不喝酒？”

“不喜歡。”

這回答任性，朱師傅再說，“你是年輕人，不跟我們這些酒鬼一樣沒素質，不愛喝就不愛喝。”

“只是，有些地方你們年輕人還真的跟我們學習一下，要多吃苦，多幹活才好呢，老想著偷懶，想著賺便宜，沒這樣的事情。”

成成就一個耳朵進，一個耳朵出，不當回事，權當是放屁。

你說朱師傅說這話有沒有道理？

人家成成一個月壞一雙鞋，全是走路出來的，他不管熱人家，還為難成成，人家成成一步一步的繞著油田走出來的，晚上的時候他們大魚大肉的吃著，可是人家成成畫圖，哪一天是在十二點之前睡的。

夜裏十二點的時候，屋子裏面水盆都結冰的，成成手上的凍瘡就是這麽來的。

一個人，比你能吃苦，比你努力，未來也比你有能耐，所以，你是多厚的臉皮才在這裏倚老賣老，搞得自己像是個慈祥的長輩一般，對著不爭氣的後輩諄諄善誘一樣。

其實怪惡心人的，這要是張頂頂在這裏，估計就爆了，去你大爺的王八蛋。

總是打著為你好，長輩過來人的旗號，在這裏不知道展示什麽見不得人的陰暗心理呢。

成成就自己舉著杯子碰了碰唇，水都涼了，但是朱師傅就不喝，端著杯子要喝不喝的，那意思就是不滿意。

邊上師兄獻殷勤，“來來，我給你換杯子，你得謝謝師傅。”

成成就一下子閃開了，“不好意思，我先喝了。”

酒杯一放就坐下來了，覺得這一群人這是什麽揍性啊，真的是看一眼都覺得夠了，想著自己運氣不好，遇上這麽一個師傅。

人家也有別的，雖說師傅對徒弟，向來是帶著一點剝削的，但是朱師傅這樣的少見。

朱師傅想發作，但是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給師兄們搭了臺階下來了，自己坐在那裏。

成成就只吃自己的，菜不錯，看著桌子上一條大魚，就想起來自己妹妹了，這頂頂要是在，這魚大概是能一下子就吃掉的。

邊上的人都愛喝酒，自己就喝的高興了，一杯一杯的，不夠成成就再去拿。

你看看，這一個個的，什麽酒量難道不清楚嗎？就這樣沒數一樣的喝，一直喝到站著都認不出家門來。

人一旦喝醉了，什麽素質都沒有了，不能控制自己，所以說是酒後無德。

朱師傅就拉著成成，“小蔡一晚上不說話，看不起我們這些大老粗是不是？”

成成就站在那裏不動，看著朱師傅，都吃飽喝足了，成成已經付錢了，還這樣堵人，成成就生氣了，“大概其是。”

這是正兒八經的北京話，這些醉漢還聽不大明白，什麽叫大概其？

“說清楚了，就是看不起我們唄。”

“回家，這麽晚了。”

但是醉漢就不能說清楚的，一個個的纏著不走，只把人最後的耐心都耗盡了。

成成最後就直接扔錢，扔錢給人家飯店裏面要下班的人，送回到單位去，單位那片是有家屬樓的。

一個人慢吞吞的走回去，晚上的真冷啊，骨頭縫裏面的冷，回家的時候，門衛那裏看著，“有你的信。”

他自己伸出手來，竟然是周一平。

回去一邊泡腳，一邊打開信來看，最後腳都不動了，水都是冰涼冰涼的。

讀到第三次的時候，突然一腳猛地踹翻了腳盆，只覺得怒火中燒。

臉上是陰沈沈的，今天的臉色算是全都掉下來了，就跟掛了霜一樣。

“好，好你個周一平。”

怒火中燒啊，打開門，站在那裏，只覺得寒冷刺骨。

張頂頂是不是親生的，他心裏面最有數了，又不是記不得。

目光沈沈的看著那信，最後一根火柴下去，心裏才算是痛快一點。

找出來紙筆坐在書桌上，嘩嘩嘩的不知道些什麽，寫了一會兒，停頓下來，只覺得不保險。

等著這信寄過去，只怕是黃花菜都涼了，他不為別的，就是覺得自己家裏妹妹年紀太小了，而且還沒畢業，周小平難免是乘人之危。

難怪他上學的時候就看自己這個老同學不是東西，果真是狼子野心啊。

頂頂這樣的，成成壓根就沒想過結婚的事情，他自己的都還沒考慮呢，哪裏就有人盯上頂頂了呢，你說氣人不氣人。

而且就算是要結婚，得找個對著頂頂好的，家裏得有錢的，父母知書達理，兄弟姐妹和睦相處的，再有就是脾氣好的，人有出息的。

他一個個的想著，覺得哪哪兒都不合適，咬牙切齒的給周一平發電報，直接就是八個字，這門親事我不同意。

早上起來早上班時間七點鐘天剛亮外面就開始熱鬧了，油田的人就特別的多，單位領導在挖井前動員，“幹好這一塊油氣藏，爭取出油率打到百分之四十，這就是進步。我們也用這個方式慶賀新年，給全國人民獻上一份新年賀禮。”

今天日子很特殊了，勘測定位置，發現了油氣藏，就要進行挖井了，一溜的井啊。

但是這井在哪個地方，哪裏好出油，哪裏最省力氣，這就是個技術活，還是前面的話兒，挖井下管道的成本，是所有出油利潤的一大半，所以你看勘測的重不重要。

你定位的不準確，好了，大家鉚足勁兒去挖井，然後去下管道，然後在井下作業，到時候等著出油的時候，你不出油，離著人家油氣藏哪怕就是差十米，那也夠嗆了，你開一天的機器，一天幾斤油。

那就坑死了，所以就指望著勘測人員了，成成就是這方面的人才，所以這朱師傅才這樣的牛氣。

成成早上看著他的大眼袋，略微浮腫的臉，精神看起來很是差勁了，走近了，一股子的酒臭味。

只怕是隨便洗漱了一下，但是很神奇了，這是朱師傅最威風的時候了，他是今天負責勘測的，拿出來自己早就定好的位置，然後帶著人去標記下來，下面的人就開始挖井了。

成成走在最後面，他看著前面烏泱泱的人群，一點也不著急，朱師傅這樣的本事，撐死了十之七八的成算，總有幾個井是白費力氣賠本的。

因為靠著經驗，經驗有時候並不準確的。

而且你這幹這一行的，精神氣不好，差一厘米也是差，昨晚上他們就是不自己喝，成成也是要灌他們酒的。

朱師傅今天大概是實在難受，後面徒弟捧著茶缸子的，遞過去先要喝幾口，然後就步量著，這是第一口井的位置，隨後又卡卡卡的指出來其餘九口井的位置。

也不只是他一個老師傅，但是他是本事最大的，其餘的人也可以，就是不如他準確而已。

“大家有沒有意見，我們沒問題的話就要挖井了。”

領導看著幾位老師傅，想著讓他們商量一下，這個不能錯的，每一個位置受力都不一樣，這直接影響到好不好出油，因為全靠底下力自己出油，油要是上不來你就拉倒了。

而且每一個底下結構都不一樣，這意味著油裏面帶著的雜質不一樣，你位置不好，是出來油了，但是裏面有沙子，有氣兒，還有的有水，很覆雜的。

朱師傅吃了成成的，還不念著好呢，極為老師傅不說話，意味著就同意了，他不算完，內心得意非常，還要去撩一下成成。

“來，我們讓大學生說一下，看看這樣行不行啊。”

說的極大的惡意，旁邊人明白了的都笑，就是嘲笑人家唄，白讀了那麽多年的書，不如一個老師傅，一個沒上過幾天學的老師傅。

前面的人就開始找，最後就露出來後面的成成了，穿著軍綠色的褲子，黑色的皮大衣，斜挎著一個背包，跟在大學的時候沒什麽兩樣。

他今天沒有穿工裝，昨晚上喝酒被熏得一身味道，不想穿，其餘的一身洗了還沒幹，在這裏，衣服洗了，半個月才能幹的。

白白凈凈的，他也不說話，自己慢慢的走到前面去，從包裏面拿出來自己鉛筆畫的圖紙，他做這些，用了一盒子鉛筆，兩塊橡皮，所有的東西全都是用鉛筆的。

朱師傅心裏面冷笑，我今天不讓你徹底服氣了，我就不能讓你喊我師父。

人有傲骨，也可卑微如螻蟻，可是就怕有的人自己活得惡心如蛐，還看不管你有詩和遠方，一定要拉你下來，一起惡心才好。

“也不用你多為難的事情，你就給大家解釋一下為什麽我勘測這十口井，哪一口井最好，你說清楚了，給大家解釋解釋就行了，其餘的我也不敢指望你，這整個油田就沒有人有這個本事的。”

“不過啊，醜話在頭裏，你要是不行的話，這最基礎的都不行，我只怕是沒你這個徒弟了，你另尋高就就是了，我不是不給領導面子帶著你，實在是我徒弟裏面，個頂個都是好的。”

這話說的，洋洋自得，滿心的驕傲啊。

成成不管他，拿著資料遞給領導，“您相信我嗎？這是我測算過的。”

密密麻麻的公式，還有地圖，勾勒的清清楚楚的，關鍵是勘測的井都已經標好了，領導看一眼，就覺得不大一樣，跟朱師傅幾個地方不一樣。

裏面有幾口井的位置是不一樣的，領導就試探性問一句，“這個是你自己做出來的？”

“是我做出來的。”

成成笑了笑，不說別得，就光是這一沓子資料就夠唬人的了，是不是亂寫的一下子就能看的出來。

領導其實覺得靠譜，這新來的大學生，以為是個啞炮，沒想到人家是個□□啊，光是這地圖，來這麽倆月，一般的人做不到，東西南北都分不清呢。

“我根據熱力學原理，還有濕度等因素，對底下的構造進行推測跟驗證，又進行力的分析，最後一步一步的考慮多種因素才勘測出來的，不僅僅是省力，也能保證”

一句一句的，句句都是重量啊，領導不知道成成說的這些科學知識，但是他聽著就覺得應該是這樣的，靠譜啊。

朱師傅不樂意了，心想你忽悠誰呢，“你說這些，能出油才是真的。”

作者有話要說：  先看著，我想去打掃一下衛生了，百般厭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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