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他，而且他跟黃文佐又是好兄弟。所以……”

“沒有呀，沒有呀……”許有晴眼簾低垂，看著數學試卷，像是在點頭。

“蘿蔔青菜各有所愛，穿衣戴帽各有所好。你喜歡你的，他喜歡他的。這就要看施憶喜歡誰了。”顏以若也難以明白許有晴老榕樹根須蜿蜒纏繞般的小心思。

顏以若如果是機器人必定也是一次函數的簡單機器人，什麽三角函數的彎彎曲曲，起起伏伏都跟她沒關系，反正一條直線幹到底：“要不我幫你去問問啊燦的意思。”

對於單純善良的人來說，這個世界並不覆雜。

“不要呀。”許有晴慌亂得手足無措，心想：“說出的話要是肉包就好，讓包子吃下去，明天拉出來，沖走就好了。可是，說出來的話要讓她咽下去，談何容易。”

“不要那就算了。”顏以若拍拍許有晴的肩膀，胸有成竹：“放心啦，我不會出賣你的。”

“那這件事你不要告訴別人呀，包括啊燦她們。”許有晴直勾勾瞪著顏以若：“我以後天天給你買糖吃！”

“行！包在我身上，以後請叫我‘包不說’。”聽到有糖吃，顏以若笑得花枝亂顫：“可是，你該不會永遠不打算跟施憶講吧。”

“高考後，再跟他說吧。希望能跟他考一個學校，至少一個地方。”

“哎喲喲，有喜歡的人就是幸福。我就只能吃糖了。”顏以若將口中的水果硬糖咬得啪啪作響。

六二、水心閣深夜鬧鬼，顏以若假試口風

十一點十一分。

狹小的宿舍裏，放置著三十來張桌椅，有的兩個人擠著一張桌面，幾十個人擠在狹小的空間裏，筆劃過紙面的聲音和時鐘的滴滴答答在賽跑。

椅子是壞的，螺絲松動，稍稍一動就發出刺耳的響聲。許有晴做題的時候，竭力地保持身體的平衡。想起搶桌位時候，平常文靜的女生猶如遇上的賑災的饑民，心裏慶幸能搶到位置。

五篇閱讀理解做下來，竟然錯了四個。許有晴眨了眨眼，酸脹的眼睛一發流出淚來，世界變得模糊，撓撓發癢的頭皮，抓下來許多頭發。桌面上刻意或不經意留下的刻痕印跡，隱隱記錄著它陪伴著多少人，多少個永晝的夜晚。

面目全非的桌角，留著汪國真的一節詩句：

我不去想是否成功

既然選擇了遠方

便只顧風雨兼程

堅持著做完一套英語選擇題，許有晴回到宿舍洗澡，卻發現了一個令人心碎的消息：只有冷水，沒有熱水。

梓江中學作為螳螂兄口中國際化知名學校，一貫保持著它高端大氣上檔次的作風，積極與國際接軌，學校宿舍采用安全環保無汙染前沿科學的太陽能一體化供水供熱系統。

所以宿舍樓的水，常年冬冷夏熱，十分神奇。

顫抖著洗完澡已經是午夜時分。

打開陽臺上的水龍頭，流水嘩嘩，仿若警醒著她：昨日像那東流水，你我遠去不可留，今日亂我心者，多煩憂。

流水冰冷，秋風蕭瑟。陽臺燈火昏暗，手指間傳來冰冷的氣息，窗外的紅花楹樹葉雕花殘，已然深秋。

秋已深，夜已深，邊上一盞燈。

許有晴想著還有一大桶衣服沒洗，心中便有些難過。

她往寢室瞧了瞧，郭婷婷還在床上點亮著小臺燈讀書。郭婷婷小小的身體，投映在粉白的墻上成為野獸般巨大的軀殼。宿舍裏有人朝陽臺走來，散落的頭發，慘白的臉龐，只剩下一雙眼睛黑洞洞的。

她慢慢飄過來，許有晴心中一悸，定睛一看是曾小小敷著面膜：“大半夜的，嚇死我了！”

“我上個廁所。”曾小小睡眼惺忪。

“等等，你看！”許有晴輕輕碰了碰曾小小的肩膀。許有晴驚恐的面容，讓曾小小睡意全無。她順著許有晴所指的方向看去。

宿舍門上的玻璃，籠罩住一塊巨大的陰影。門砰砰作響，陰影似乎試圖用蠻力撞開宿舍門。接而門把鐵扣開啟的聲音，門緩緩打開，咿咿呀呀。

門口站著的人發絲飛舞，案首挺胸的，肩上仿若扛著個炸藥包，跟董存瑞炸碉堡似的。

曾小小和許有晴緊握著對方的手，心中疑惑，戰戰兢兢問道：“誰啊。”

“我啦。”顏以若還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唉。嚇死我了。”許有晴松了一口氣：“你大半夜的跑哪去了。”

“我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去了。”顏以若繼續說道：“趕緊來吃，有鹵料、土筍凍、洪瀨雞爪、章魚小丸子。”

“你政治背多了吧。不過哪裏來的吃的。”施燦月問道：“學校不是規定不能教外賣嗎？”

“我偷叫外賣到傳達室。然後去拿啊。”

“為了吃，你真不怕死啊。”

“嘿嘿，我用父母的名義，讓他們裝個箱子，結果，那煞筆竟給我裝了個啤酒箱。害我拿了外賣一路狂奔。”

顏以若淩亂的頭發，活生生就像一只久未開葷的獅子。想象著她扛著一箱外賣，被保安追著跑的樣子，眾人不禁笑出了聲。

六人圍著個小臺燈，仿若是一個別開生面的“篝火晚會”。兩個禮拜的連讀，讓這些從小吃到大的小吃，似乎成了世間最好的美味。

“你們大學想去哪裏讀。”顏以若嘴裏啃著雞腿，問道。

“除了清華北大，我就知道‘秋大’和‘榕大’兩所大學。”

“我也是……”

“小小，你跟才得應該要考一個學校吧。”

曾小小嘴裏的章魚小丸子一邊臉頰撐得鼓脹，含糊不清，卻堅定：“那是！”

“啊燦，你呢？是不是也要跟你家施憶小弟弟考一個學校啊。”顏以若話音未落。許有晴急得偷偷拉了拉顏以若：“包子，你還是認真的吃你的雞爪吧。”

“他可是清華白大的料。”施燦月插起一個章魚小丸子：“姐姐我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青梅竹馬，什麽時候修成正果啊。”顏以若又拿起一只雞爪。她面前堆積如山的雞骨頭，足以證明她雖然忙著問東問西，東西也是沒少吃。

許有晴口中的雞爪連骨頭都咬得粉碎，瞪大了眼睛看著施燦月，豎起耳朵靜待她的回覆。

“你是不是吃飽就變傻。”施燦月輕揍了顏以若一拳，哈哈大笑說道：“他又矮又瘦長得又醜，跑得都沒有我快，怎麽可能追上姐姐。他就是我家啊憶小弟弟~”

“我是傻了。”顏以若笑嘻嘻的，暗中瞥了一眼許有晴，接著說道：“我不是吃飽就變傻，我還沒吃飽呢。我胡說八道，自罰雞爪一只！”她口中含著章魚小丸子，含糊不清地念叨，又將一只雞爪收入懷中。

許有晴松了一口氣，迅速啃了一只雞爪。

這是水心閣314召開的第N次全體會議。會上討論了水心閣314全體成員未來的何去何從，到底是清華還是北大（後來證明是想多了。）顏以若同志為我們展現了題為《如何在說話期間保持啃雞爪》的技術革新報告，得到全體成員的一致驚嘆。

對於許有晴來說，她像是跟施燦月簽訂了某項秘密協定：施燦月主動放棄對施憶小弟弟宣誓愛的主權。立此為誓。

黃燈氤氳，入夜已深。

月已黃昏，唇齒留香。

風遣明月落，郎送美人歸。

紅花楹道上，一路落花繽紛，鋪開一道紅毯大道般。自行車車軸骨碌骨碌的響聲在夜裏格外清脆。許有晴側身坐在自行車後座上，抓著自行車坐墊的後延。

自行車歪七扭八的橫行霸道，許有晴好幾次險些掉下車去：“施憶，你正常點騎好不好，我快掉下去了。”

施憶不做言語，霸道地抓住許有晴的手，摟在自己的腰上：“加速咯！”

田字格的腰腹是堅實的倚靠。許有晴惡作劇般的，用手指輕輕游走，惹得怕癢的施憶發出咯咯的笑聲。

“別鬧！”

“沒想到你也會怕癢，第一次見你笑得那麽大聲。”許有晴現在才不怕他的呵斥，只顧撓他癢癢。

自行車終於失去了重心，兩人抱摔成一團。許有晴閉上了眼睛，不偏不倚，兩嘴相對。

“怎麽有雞爪的味道？”施憶說道。

校園裏傳來母貓發情的叫聲，怪是瘆人。許有晴睜開眼，卻看著顏以若瞪著，傻笑著露出鋒利的虎牙，仿若要將她吃掉。

許有晴大吃一驚，還好神經反應總是慢半拍，還沒來得及驚叫，突然意識到，其他舍友還在睡覺呢。

她壓低聲音抱怨道：“你瘋了，大半夜的不睡。坐那邊幹嘛。”

“我做噩夢，才醒來的。”月色鍍白，顏以若顯得神情憔悴，令人不忍苛責。

“做什麽噩夢了。”許有晴關切地問道。

“我夢見我的糖果被人搶走了，然後我就餓醒了。”

“這就是你的‘餓’夢？”許有晴瞪了她一眼，又好氣又好笑：“不是剛吃夜宵。”

“對啊。可是，我不知道為什麽就覺得很餓啊。”顏以若鄭重其事的說：“想想時間還是過得很快了，我們都高三了。真不知道畢業以後會去哪裏。以後能不能開一間糖果屋。還有最最重要的有沒有人願意拿顆糖來騙我。”

“你吃不吃糖？”顏以若問的同時又將一顆糖送入口中：“其實，我覺得有喜歡的人也挺好的，不像我連個喜歡的人都沒有。”

許有晴焦急做噓的動作，還好，啊燦她們都熟睡了。

沒想到開心就大笑，害怕就大叫的顏以若也會憂傷起來。許有晴不知道如何安慰她：“遲早會有的呀。”

“糖吃多了，會蛀牙的。我都害怕有一天，我餓了就把夢想吃了。”顏以若看看許有晴說道：“你要加油啊。”

許有晴鄭重地點點頭，我不會讓生活把夢想吃掉，把我喜歡的人吃掉。

六三、興匆匆虛心求教，紅彤彤人比花瘦

公理三：通過不共線的三點能唯一確定一條直線。（公理：是人們在長期實踐中總結出來的基本數學知識）

高三公理：食堂、宿舍、教室三點一線的生活。一條通向未來的單行道，有去無回。青春是栓在線上的風箏，高空淩雲，最後斷了線。

校運會的速度與激情、園游會的喧鬧和浪漫、文藝匯演的掌聲和歡笑都不再是屬於高三學子的熱鬧。最後保留的一項活動，是下午上完課的慢跑。

暗紅色的塑膠跑道，映照即將落幕的晚霞，迷惘而惆悵。

慢跑繞圈猶如兒時的棉花糖紡了一圈又一圈。施憶和黃文佐肩並肩而行，許有晴和顏以若也並肩向前。一遍遍的繞圈已分不清誰跑得快，誰跑得慢，不一樣的步調，不一樣的節奏，一次次的相逢，編織一次次美麗的擦肩而過。

沿著你走過的軌跡，算不對周長面積，卻總能轉對方向。

顏以若推著許有晴上前，向她做了個加油的手勢：“去啊！”

“嗨。我又趕上你了。”

“胡說。”

“哪裏胡說了。”

“你被套圈了吧。”

“你怎麽一個人，黃文佐呢？”

“拒絕他還找他幹嘛？”施憶提高音量，指著女生最多的籃球場：“他挺好的，我要是女生肯定追他。”

“你覺得女生追男生，不會很、很奇怪嗎？”

“會嗎？”施憶加快了步子：“反正你們女生的想法比壓軸題還難解。”

“等我一下。我是、是、是找你的。”

“幹嘛吞吞吐吐的。”

“沒、沒、沒”許有晴大口喘著粗氣：“我跑太累了。”

“找我幹嘛？”

“有數學題不會想問你。”

“哦。”

“你可是戰敗國，跟我簽訂過《晴憶數英平等互助條約》。”

“什麽叫戰敗國。條約中‘平等互助’四個字你自己說的！”施憶琢磨著說話吞吞吐吐的她又像辯論時候流利起來，真是有趣：“你這次數學考怎麽樣了？”

“一百一！”許有晴頗有些得意的神色，“怎麽樣進步神速吧。”

施憶心中默許，卻不露聲色地說道：“一百一，有什麽好高興的。”

“你都穩定在一百四，一百一對你來說當然不算什麽了。”並沒得到肯定，許有晴心中黯然，怯怯問道：“那你又不教我了？”

“不能老光我教你數學，你也要教我英語啊。”

“教！教！馬上教。”

許有晴的臉白裏透紅，像是新年剛出來熱騰騰的迎春包，可愛極了，令人有種想咬上一口的感覺。

“這題怎麽做？”

施憶瀏覽了一遍考卷，不講解那道題，顧左言他：“現在我們做綜合卷。最後六個大題，除去一題選修，知識點的分布是一定的，一共概率、基本函數、三角函數、立體幾何、圓錐曲線’五種是固定的。”

疑惑不解。

“這題考的是立體幾何，把坐標系建在橢圓焦點。”

“是哦。難怪我用圓錐曲線的方法怎麽都做不出來。”許有晴恍然大悟。

“其實，一開始，我也沒看出來。後來發現只剩這部分沒考了。往立體幾何這邊想了下，一下子就明朗了。”施憶突然莫名地說道：“很多時候，眼睛會欺騙我們，看到不一定是真相。”

施憶遞給許有晴一本筆記。許有晴翻開，俊逸的瘦金體筆跡，工工整整：“你的筆記？聽他們說，你不是從來不做筆記？”

“哪裏有那麽厲害。只是我不習慣用筆記本都記在書上。”

“那、那、這是什麽？”

“我看了下你們文科的大綱，你們選用輔導書上的比較龐雜，我稍微梳理了一下，希望對你有幫助。”

許有晴意外得連謝謝都忘了說，心跳加速，大口喘著粗氣，眼睜睜望著施憶。

“以後功課比較多，我應該沒什麽時間教你了。”施憶似乎在詢問，卻先移動了腳步：“那我回班級了哦？”

還沒來得及感動，還幻想咀嚼這個舉動背後的深刻含義，他竟然要回班級了。許有晴心中慌亂，腳步他身旁一靠，似乎是站了太久，腳酥麻酥麻的，跺跺腳站定，懇求道：“等我把這道題目做出來吧。”

許有晴整順了思路，卻演算了許久，時而咬著筆桿，時而苦思。一旁的施憶，心中打著草稿，答案已經了然於胸

真是急驚風，遇上慢郎中。

“沒算錯的話，答案是四。你回去再驗算一下吧。”

許有晴不得不點點頭，似乎再也找不出什麽借口，望著他的臉忽然的模糊起來，肚子一陣疼痛，趴在陽臺的欄桿上。

“怎麽了？”施憶用肘碰了碰她。

許有晴慢慢側過臉來，兩頰通紅，若日紅彤。她雙唇緊閉，蒼白如紙，一頭飄逸的頭發像是老了春心的楊柳，再也舞不動了。

施憶緊張起來，以手加額，她額頭燙得厲害，“你好像發燒了。我扶你去醫務室吧。”

“天氣太熱了吧。就是肚子有點疼。”許有晴實在是站不住了，蹲坐在地上，氣若游絲：“我宿舍有退燒藥，晚上回會宿舍吃下藥應該就好了。”

高三時候，你拼我趕的氛圍中，笑稱著：小病自我診斷，大病自我了斷。仿若一日不見，會廢三秋之功。

“還是去醫務室開病假條，你這樣子身體不舒服，也沒精神學習的。”施憶看穿了她的企圖，卻又不好意思動手去拉扯她。

“你看我沒事啦。我要回教室了。”許有晴堅持著，苦笑著，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

眼前一黑，雙腳一軟，再也支撐不住。

施憶順勢抱住，空谷幽蘭暗香來，許有晴幽然四溢的體香，柔弱無骨的身子。

施憶噴張的血液，冰川解封般蓄勢而出，仿若山泉奔湧，精瘦的臂膀青筋浮絡，無情的臉龐漲得通紅。

施憶向來臨危不亂，面不改色，此刻，他卻慌了手腳，亂了思緒。

教室之中，郭宇飛一直註視走廊上的一舉一動，此刻也不淡定了。他將筆重重地放在桌子上，映日別樣紅的紅花楹在眼眸中燃起熊熊烈火。

是否，他的眼睛太小，小得眼裏只有你。

“你怎麽又進上來了。”郭宇飛扭動著肥大的身軀，眼神轉到後面，露出兇光，要求後桌的李曉把桌子再往後退一些。

“我已經退很下來了。”李曉抱怨道：“你是不是又胖了。”

郭宇飛不再言語，將身子往一靠，椅子往後一挪，“蹬”的一聲將李曉桌子前身擡起，歪了一個角度。

“我幹！你吃錯藥了吧。”

燥熱的盛夏，姹紫嫣紅的人間美景，一個人溫度毫無間隙的緊貼著另一個人的溫度，飛舞的發絲纏在臉上，繞過脖子，仿若一個高超的樂者撫弄著古箏，撥弄著心弦。

施憶瘦小的身軀，承受著兩人的重量，下樓的腳步匆匆，像是午夜狂歡的鼓手，加大了力度，敲奏出一個個沈重的鼓點。他沒註意到樓下躡手躡腳的步伐像是一個心虛的小賊，硬生生加入了一絲令人不悅的雜音。

“what-are-you-doing？”

一口字正腔圓的江城式英語傳來，夢中驚醒般，施憶嚇了一跳，第一次背人，手上一松，背上人險些滑落；腳下一軟，重心外傾，兩個人險些雙雙滾將下樓。

“聽不懂英語是吧！摟摟抱抱的，你們這是幹嘛！”只見一人橫攔在樓梯口，怒斥道：“兩個都跟我去政教處。”

和尚惦著個大肚子，仿若身懷六甲的孕婦，一顆光亮的頭像是過期已久的臭雞蛋。施憶回過神來，調整重心，穩住步子，不徐不疾解釋道：“啊晴發燒了，我送她去醫務室。”

“發燒就不能自己走了？讓她下來，先跟我到政教處再說。”和尚這回把柄抓個正著，想報上次一箭之仇，可卻想起，他跟董事會的關系，心中就虛了，話也小聲了。

“沒時間跟你廢話。”施憶想起上次的事情，仍是心有餘悸，話鋒一轉，不情願的一字一頓說道，“請老師讓下，啊晴都暈過去了。”

鏗鏘有力的話語聲聲入耳。許有晴暈乎乎的腦袋，微微睜開眼，迷迷糊糊看著他堅毅的面容，碩大的汗珠在俊秀的臉龐上劃出流星的光芒，侵浸著一顆溫潤如春的少女心，隨著上升的體溫，劇烈的跳動著。

施憶試探性地向前走了一步，和尚似乎還沒有讓開的意思。

突然，飛過的一顆籃球不偏不倚砸在和尚那顆一樣圓的頭上，只聽得一聲慘叫，和尚破口大罵：“誰還在教學區打籃球！想到政教處喝茶是吧！？”

“是我。老師，對不起啊。我手滑了。”

剛打完球滿身大汗的黃文佐一邊一邊做手勢讓他們趕快走，一邊去拿球準備隨時逃跑。

“那個誰，給我站住。”和尚哪裏追得上一百米、兩百米冠軍。

趁著和尚去追黃文佐，施憶趕緊下樓去。離醫務室還一段路，黃文佐就擺脫了和尚出現在身旁。

“你來！”施憶示意要黃文佐背她，又趕緊解釋道：“她發燒了，剛暈厥過去了。”

風吹起她的頭發，一剎那看清施憶背上的人是許有晴，黃文佐滿腹狐疑，不知如何作答。

“快，幫個忙，背她去醫務室。”

“我、我……”黃文佐猶豫著。

“你別看這家夥嬌小玲瓏，重得要死我背不動啊。”施憶抱怨道。

“你才重呢，讓我下來。”許有晴突然說話了，雖然聲弱，但卻真切。

“不了，我一身臭汗的，你背著吧。”黃文佐繼續說道：“我陪你們去就好了。”

難道她一直醒著？施憶尷尬得不知如何再向黃文佐解釋。

最後，許有晴硬是掙紮著下來，兩人扶著擔架似的將她架到醫務室。

六四、半吊護士胡開藥，赤腳醫生亂號脈

測了體溫，看了癥狀。

三人齊坐在等待區的長椅上。隨意放置在長椅上的《江城經濟報》上，頭版頭條用喜慶的紅字標題：白紅集團投資八億進駐淺滬科技園。

醫務室裏處於更年期的“護士姐姐”據說也是皇親國戚。

她也練就了一套“一招三式”的醫療體系，無論你是頭暈，還是肚痛，不管你是擦傷，還是骨折。

首先，測量體溫；其次，擦上酒精；最後，吃正露丸。

這“十八字”真言可謂涵蓋了上下五千年中醫理論精華，什麽華佗扁鵲統統見鬼；貫通了左右幾百年西醫發展要論，什麽希波克拉底全部滾蛋。她以“十八字”真言鎮守梓江中學醫務室十餘年，從青春歲月到如今黃花流年，兢兢業業，從未出事在醫學史上可謂是空前絕後，彪柄千古！可是，親愛的姐姐，那是喇叭牌正露丸，不是九花玉露丸啊！

據說，她是和尚的同門小師妹，這套招法與和尚的英語教學方法，兩人一陰一陽，縱橫梓江十幾載，到梓江學習過的同學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金庸老頭筆下，武當派兩儀劍法威震武林，古墓派雙劍合璧笑傲江湖寫得神乎其技，與他們兩人一比，那還是小巫見大巫，相去甚遠。

古有“北喬峰，南慕容”，今有“女護士，花和尚”齊名，在梓江學生中廣為頌揚。

一陣忙碌之後，護士姐姐終於開出一張病癥單，許有晴接過病例單不禁想起一個詞：鬼畫符。

古代，醫療水平低，人們看不起病。有種“懸壺濟世”的職業叫巫師，畫張鬼畫符，讓你燒成灰和著水喝了。或許是心裏作用，有的人喝了病還真好了；有的人就包治百病了。（去往西天極樂世界了）

許有晴仔細揣摩著這張病例單：筆走龍蛇，伏如虎臥，起如龍跳，頓如山勢，推如泉流的藥方真是筆落驚風雨，文成泣鬼神。

差點嚇得許有晴這個凡夫俗子病情加重，一命嗚呼，還好施憶和黃文佐陪她過來，不然暈在這裏也沒人管。她不禁傻傻地在想，這個是傳承草書張旭之衣缽，還是揚巫師之遺風。

幸運的是最後的結論看懂了——到校外就醫。

忽然，護士姐姐也接了一個電話便匆匆離去，不知道是江湖救急，還是私會和尚。留下他們三個人在等待著許有晴的父親來接她。

許有晴臉色蒼白，緊捂著肚子。

屋子裏常年的藥味混雜著臭汗味，三人靜默無言，顯得有些尷尬。

“好好照顧啊晴啊，我先走了。”施憶站起身來，對黃文佐說道。

“施憶，等我父親來了再走吧。”承蒙黃文佐錯愛，許有晴不想再讓他有所期待，索性大膽的把施憶留了下來。

“你給老子先呆著。你的意思我知道。”黃文佐接著說道：“我跟啊晴都說清楚了。這樣我們兩個人很尷尬誒。”

黃文佐開誠布公，許有晴心裏又加了幾分愧疚之意。原本起了身的施憶又坐了回去。

“啊晴，我給你把把脈。”黃文佐突然說道。

許有晴瞪大了眼睛，把捂著肚子的一只手伸了出來：“你還會把脈看診！？”

“你就胡說吧。”施憶將嘴一歪壞笑著，不知為何心中想到：你就是想趁機偷摸她的手吧。

“我家可是祖傳的三代老中醫！”黃文佐將許有晴的手平放在桌子上，將一塊布疊成三折，墊在下面，將手搭在她手肘寸口之處念到：“ 一是肺朝百脈，脈會太淵。即人體各經脈均會集於肺，而寸口為手太陰肺經的循行部位，其上之太淵穴，是脈會之處，所以有“脈會太淵”之說，不要吵，讓我認真聽下脈。”

聽得黃文佐說得一本正經，頭頭是道，施憶和許有晴都靜待他號脈診斷的結果。

“王好古雲‘夫氣者天也，溫熱天之陽；寒涼天之陰，陽則升，陰則降。’中醫講究，氣脈升降浮沈……”

“你會不會呀，拿些古文來糊弄我。”許有晴有些耐不住性子：“你是不是‘三代老中醫，專治吹牛逼？’”

施憶忍不住笑。

噓！

許有晴不時偷瞥著施憶，仿若止痛劑一般，看一眼便不疼一些。過了一會兒，冷汗也不再像剛才那般噌噌往外冒，肚子好像也沒那麽疼了，只是臉還是燙得厲害。

“輕尋有、按無有，浮脈飄然肉上游，水帆木浮未定向，浮脈中間仔細究，有力惡風見表實，無神無力指虛浮，浮脈裏有七瓣。”忽然，黃文佐表情一亮，收手而回：“如盤走珠。”

“有了！？”許有晴焦急問道：“怎麽樣，怎麽樣。”

“有了是有了。”黃文佐窘迫著臉說，“奇怪了，怎麽是喜脈。”

緊張了半天，施憶臉上浮起一絲笑意：“是男？是女？。”

“這倒聽不出來。”

此時，走進來一個風塵仆仆的中年男人，眼中滿是焦慮。許有晴一頭撲進父親的懷裏。許有晴的父親輕拍著她的頭，安慰著她。

黃文佐不明白為何此時，施憶紅了眼眶，喃喃自語道：真好。

白色風帆，鼓風而行。桅桿高聳，行人匆匆。

紅色轎車緩緩停住，車上貼著的哆啦A夢憨態可掬，打開一扇任意門般。許有晴下了車，回首跟父親揮手道別。

回去的當晚，退完燒，父親讓她多休息兩天。許有晴卻執意要回學校，兩相爭執，最後還是多休息了一天，看病情穩定，沒有反覆發燒，父親也才放心讓她回學校。

“他姥姥的，你們這些小兔崽子，我都跟你們說這樣取是不對的。這個出卷老師良心是大大的好啊！……”剛走到二樓就聽見螳螂兄又在罵娘。

許有晴哭笑不得，心中頂撞道：卷子就是你出的，出那麽難，還敢說。她如同被橡皮糖黏住一般，移不開腳步，站在一班後門口，探著頭往施憶的位置望去。

他一往如常，沒有在聽課，而是埋頭做自己的事情。連一絲側臉都看不到，筆在靈巧的手中時而飛速旋轉，而是不停寫動。

回到自己的班級，是金嗓歌王的課。桌面除了高高堆起的教輔材料，什麽世紀金榜，五年高考三年模擬，小龍人英語周報……幸好沒有別。許有晴心中長舒了一口氣。

“你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顏以若雙眼放光，神秘地說道：“我給你準備了禮物。”

許有晴驚異地瞪大了眼睛，說話時候都捏著嗓子，小心翼翼：“不會是什麽糖果吧。我喉嚨發炎，不能吃太甜的東西。”

“不不不，是這個。”顏以若從抽屜李拿起一摞厚厚的練習卷，“這兩天發的，我怕被風吹走了，就幫你收起來了。”

許有晴眉頭緊蹙，無語凝噎。

“還有跟你說個勁爆的消息。”

“哦？”許有晴喉嚨疼得難以說話。

“你知道嗎？”每當顏以若說出這句話，並伴隨著以下臨床癥狀：肩膀微聳，脖子輕縮，四處張望，目光渙散，聲音氣若游絲。如同《西游記》每次“狂風起，暴雨驟”就知道師傅要被妖怪捉走了。

“怎麽了？”許有晴低聲問道。

“才得和小小分手了！”

“嗯！？”

“你記得鴻燦弄哭的那個小女生嗎？文藝匯演的時候，不是要找她來充當小矮人了。”

顏以若一人分飾兩角，在許有晴面前繪聲繪色演繹起來了，她的親眼所見：

曾小小（雙眸含淚，欲墜不墜）：“你是不是喜歡上那個學妹了。”

顏才得（笑著去搭曾的肩膀，若無其事）：“哪有！？你說什麽呢？”

曾小小（提高音量，萬分嫌棄）：“還說沒有，我都看見你們摟摟抱抱在一起了。”

顏才得（無辜，無奈）：“什麽啊，我們排練舞蹈，她力量不夠要摔下來，我扶了她一下啊。”

曾小小（痛苦，繼續加大音量）：“你還騙我！”

顏才得欲做解釋，將要開口，又被曾小小打斷了。

曾小小（盯著顏才得的眼睛）：“什麽都不要說了，心會說話！”

顏才得（也提高了音量）：“心會說話？那你怎麽被你前男友甩了，你不是心會說話嗎，你看見他心說話了嗎？還是你心甘情願被甩！？”

曾小小“你竟然吼我，你竟然敢吼我，你再吼我一次試試！？”

顏才得（無奈）：“別鬧了，行不行。”

曾小小(聲音低沈)：“分手吧。”

顏才得：“分就分！”

“你說怎麽就這麽分了呢，太可惜了，解釋清楚就好了啊。”顏以若仿若是自己失戀般悲痛欲絕。她看著許有晴嘴角輕勾，心不在焉的神態：“你怎麽還笑啊。”

“沒呀。”許有晴只是苦笑，這好像太幼稚了吧。如果是施憶一定也是這樣想的。

“真是太可惜，怎麽就這麽分了呢。”顏以若感慨道：“他們兩個人簡直天造地設的一對。”

“是啊，解釋清楚就好了啊。”許有晴忍著喉嚨疼，低聲回答道。

她總覺得可惜，在她眼中在也找不出這樣的金童玉女。只是她也許不會懂，在龔漪雲又或郭婷婷眼中，也找不出她和黃文佐這樣的金童玉女。

你認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應該是你喜歡的人喜歡的人了吧。

六五、笨鸚鵡道破天機，巧笑娘祖孫情深

時光飛逝，轉眼深冬。

傳說中的地獄高三，一整個學期很快臨近尾聲。生活一樣的平靜。食堂、宿舍、教室的兜轉，日子味同爵蠟無可記敘。

本學期的最後一個周末。深藍西服，匯成人海，一波一波湧上岸去。顏才得和曾小小朝著遠洋的風帆走去，似乎有說有笑。分手的人不應該像貓和老鼠，老死不相往來嗎？難道他們又覆合了。還是他們是Tom and Jack ？

他們倆淹沒在人群中，許有晴耳朵裏塞著小喇叭，耳朵裏傳來滄桑的聲線：一份愛會出現裂痕，兩個人都要負責任，有些成長來自承認，年輕總習慣去爭論，要別人照我的劇本……

路經老榕樹，走過六角亭。

遠處挖掘機、沖鉆機、高高的塔吊……各式大型機械轟轟作響，紅磚白石的古厝已成廢墟。工地上，瓦礫橫飛，塵土飛揚，血色夕陽下，像是荒蕪的古戰場，被幾個泥猴般的小孩當成了游樂場。

日月書屋，屋門緊鎖。

旁屋的老人望著遠處作業的工地楞楞出神。許有晴擡起頭來看著日月書屋的匾額，也楞楞出神，心裏算著多久沒來了。

沒有轉讓停業，也沒有遷徙店址的通告。可是，為什麽關閉了。該不會是……許有晴不敢多想，遠處傳來嘈雜的機械轟鳴聲，突然有人怪異地叫道：“天烏烏，蔔下雨。海龍王，要娶某。”

透過玻璃櫥窗，流光異彩，原來是那只彩色鸚鵡在架子上踱步，架子上還盛滿了食物。它惦著個大肚子，自說自話。

“老爺爺和老奶奶去哪了呀？”許有晴沖著鸚鵡大喊，看著周圍人異樣的目光，暗笑自己：這只扁毛畜生就只會說這句“天烏烏，蔔落雨。海龍王，要娶某。”何況隔著著厚厚櫥窗，它也應該聽不到吧。

許有晴略感失望。突然，那鸚鵡叫喚道：回家，差遣，回家，差錢……

回家吧。許有晴心中苦笑。

回到家中，推門而入，煙味撲鼻而來。

母親頂著一雙金魚眼，目光呆滯；父親手中點燃著的香煙，眉頭緊鎖。從姐姐的房間裏傳來低聲的嗚咽聲。

“怎麽了？”望著這滿地狼藉，施燦月滿肚狐疑輕聲問道。

父親狠狠吸了一口煙，長舒出一口煙霧，青煙飄蕩，屋子中烏煙瘴氣。

見沒人搭理，施燦月想再開口詢問，從客房內傳來聲音：“啊燦，你回來啦。”

循聲而入，推開虛掩的房門。

樸素的老人從容淡定整理著床鋪，頭發如同那錦繡著大紅牡丹床單，因反覆洗滌而越見發白。她回過頭來望著施燦月淡然一笑——如花美眷。大紅牡丹床單疊得整整齊齊，對於笑娘老說再高級的綾羅綢緞也比不上這幾十年的床單來得舒服。

果然是啊嫲！施燦月快步走上前去將笑娘抱在壞裏。身形嬌小的笑娘，隨著時間的流逝，如今上了年紀，越漸佝僂的身軀，竟一天天的變矮了。

如同小時候，我們跟啊嫲鬥氣，躲在一個狹小的衣櫃裏讓啊嫲找不到。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