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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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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13-04-24 22:35:52 字數:6841

“歡迎光臨。”一聽到鈴聲,許如茉禮貌地揚聲問候,但卻在看見來人時,笑了出來。“萱茗,今天沒課嗎?”

自從兩個月前兩人因萱草結緣後,萱茗偶爾會來找她聊天,但與其說聊天不如說是安靜地聽她說花的故事,萱茗年紀雖輕,卻是個沈靜的女孩,目前就讀護校,是未來的準護士。

“老師出差,全班放假。”萱茗回以一笑,走到櫃臺邊。

“你坐一下,我去拿餅幹出來,你要花茶還是咖啡?”

“花茶。”

“好,那你等我一下。”得到答案,勤勞的身影快速地轉過身,沒發現沈靜秀眸裏閃過若有所思的光芒。

當東西都準備好後,許如茉還沒開口,萱茗首先發出疑問:“你生病了嗎?”

許如茉一楞,“沒……沒呀,為什麽這麽問?”

“那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萱茗沒有回答,繼續發問。

“你指什麽樣的事?”

“不好的事。”

“那可多了,情人節來了,最近店裏事情多得做不完,我白天忙得半死,晚上偶爾還會失眠,瞧!黑眼圈都出來了。”語畢,她無奈地嘆了口氣。

萱茗看了她幾眼,沈靜的秀眸閃了閃,卻也沒再說什麽,只是端起杯子靜靜的喝茶。

看著忽然沈默的萱茗,許如茉雖然覺得奇怪,但是就在此時又有顧客上門,沒時間多想,她馬上起身招呼客人。

就在許如茉起身後沒多久,萱茗放下甕杯,起身走到她身邊。

“既然你忙,我就不打擾你了,我先走了,再見。”語畢,她轉身就走。

“咦?等等。”

走到門口的萱茗聞聲緩緩轉過身,然後朝她淡淡一笑,“你會幸福的。”

她的話讓許如茉一楞,來不及喚住她離去的腳步。“幸福?”

※※※

“沒想到你也能釣到條件那麽好的凱子。”

“你說什麽?”許如茉心一驚。

“我都看見了,中午那個從花店走出去看起來很有錢的男人,你跟他在一起對吧?”吸了口香煙;朦朧的煙霧中,鄙夷的聲音淡淡透出,“沒嫁人卻跑去跟男人同居,不愧是你媽生的小孩,母女一個樣。”

許如茉對阿姨鄙夷的語氣感到反感。“請不要侮辱我的母親。”

“都做了還怕人講,裝什麽清高?哼!”想到那個為愛自殺、還把女兒丟到她家的表妹,張媚不屑地冷哼了一聲,“不過你比你媽聰明一點,懂得找有錢的男人,雖然註定是沒結果,至少還有錢可以拿。”

“我和他不是那種關系,我沒有跟他拿錢。”許如茉很生氣地反駁。

“都把身體給人了,還不拿錢,你真笨。”

“我不是情人也不是妓女,請你放尊重一點。”

“好了好了,說什麽你生氣什麽,我也不想再惹你生氣,我就直接說明來意,給我錢。”撩熄香煙,張媚高傲地伸出掌心。

“我沒錢。”許如茉早明白阿姨的來意,想也不想就開口拒絕。

“那就跟那個男人拿。”

“我說過我不是他的情人,所以我不會跟他拿錢。”聽到阿姨把主意打到湛蒼身上,許如茉皺緊了眉頭。

“可是我需要錢。”

“你自己想辦法,我真的沒有錢,沒辦法幫你。”

“沒辦法?”挑了挑眉,張媚忽地勾起紅艷的唇角,“那男人知道你的過去嗎?”

“過去”兩個字讓許如茉臉色迅速一白,無法自己的輕輕顫抖起來。

“脫衣舞娘、陪酒小姐、舞女,想一想,你做過的行業還真不少,那個男人一定是看上你的清純長相,我要是不好心一點跟他提醒提醒,他恐怕會被你一直蒙在鼓裏吧?”

“你在威脅我!”握著拳頭,許如茉瞪著眼前的女人。

“別說得那麽難聽,我只是心地好,不忍心看到那麽帥氣又有錢的男人被你騙,不過如果你可以給我錢,我會當作什麽事都不知道。”

真的忍無可忍!“沒錯!拜你之賜我是做過那些行業,但是我唯一命好的地方就是遇到有良心的老板,她答應只讓我賣笑不賣身,而我努力工作就是為了償還你的賭債和賺當初的賣身錢,你應該比誰都清楚我的潔身自愛,你怎麽還能利用這種事情來威脅我?”

拳頭不停的顫抖,許茹茉恨恨地看著眼前自己唯一的親人,卻也是把自己推入火坑的兇手,心中溢滿悲憤。她不明白她怎麽還會有臉來找自己?為什麽還能這麽惡劣地拿她過去的傷痛來威脅她?她不願去憎恨她的,但她為何還不肯放過自己?

當時年紀小,可她很快就明白自己工作的地方不是好場所,自己是上了阿姨的當。於是當晚她立刻試著逃跑,但馬上被抓回去毒打,可她不放棄,只要找到機會她就逃,即使沒有一次成功。

那時她就想,自己恐怕不是被打死就是被餓死。可誰料得到事情有了轉機,老板見她寧死不肯賣身,曉得自己是付了冤枉錢買到了賠錢貨,於是腦筋一轉,換了個方法讓她為她賺錢。

脫衣陪酒、跳艷舞、讓客人吃吃豆腐,賣笑、賣女人美色但卻可以不用賣身,要她自己想。

當她擡起頭看到老板眼裏的妥協無奈,她明白除了死那是唯一的出路。就在那時,本來麻木的身體開始發疼,原來沒有感覺的傷口開始辣痛了起來,連肚子、大腦都開始發出警訊。

為了活下來,她答應了老板的建議,但她聰明地學當初被賣進來一樣跟老板簽了契的。雖然她不懂何為契約,但她明白那是可以保護她的東西,自人生有了大轉變的那一天起,她想她領悟到現實,也學會了很多東西。

可賣笑總不比賣身好賺,年紀還小時,她做店裏的小妹,雜事一切包辦。等十四歲時,她開始努力賺錢,為了不讓老板後悔,把主意打在她開始成熟的身體上,她不停的賺錢滿足老板,並且不顧身體健康,一天工作十九個小時,一天兼兩份差事,她想她的健康就是從那時埋下了危機。

整整十四年,她過著幾乎沒有歡樂、休息的生活,一切辛苦就是為了保護自己,可這個人怎能拿那些她為了保護身體而做的工作來威脅她!她怎麽可以!

“啐!你以為不做妓女就是清高幹凈?你敢說你的身子別的男人沒見過、沒摸過?你沒向男人賣弄風騷借此賺錢?出賣靈肉跟出賣色相有什麽差別?”張媚鄙夷外加諷刺地刺著許如茉的痛處。“你不會天真的以為男人會因為自己的女人是處女就高興?男人哪個不賤不自私?你只要身體被別的男人碰過就是骯臟就是不潔,更別說以前你是靠色相賺錢的,你高傲得意什麽勁!就算不說你是妓女,你以前的豐功偉業說出來也夠嚇人了!”

看著得意洋洋、滿臉算計的阿姨,許如茉覺得心好痛,面對她,難道她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屈服在她的威迫下嗎?

可是不屈服,她又能如何?她看著湛蒼那麽久,她比誰都了解他,他或許不會介意她以前做過的工作,但是他一定無法原諒她欺騙了他,什麽天真無邪、清純無知的形象,什麽不懂男人世界的純情女人,如果讓他知曉道一初都是她刻意營造出來好接近他的手段,他一定會恨她,她會失去他的!

顫抖地,她聽見自己問:“你……要多少?”

張媚唇一勾,比出一個五字。

“五十萬?”

“五十萬?”眼一瞠,張媚哈哈大笑,“五十萬能賭什麽?我看連馬都賭不到幾場,至少也要給我五百萬。”

“五百萬!”許如茉瞬間倒吸一口氣。

“對,就是五百萬,你當初有能力幫自己贖身,想必這些年來也賺了不少錢,或許不到五百萬,但是……我可以幫你。”

馬上就了解張媚的想法,許如茉抗拒地猛搖頭。“我不會再去那些地方,我絕對不去!”

“容不得你說不要,想想那個男人,想想他知道事情後會怎麽看你,你不希望你愛的男人看不起你對吧?”外甥女就跟表妹一樣,都是只會愛的蠢蛋。

“我……”只有他,她最不希望讓他知道自己的過去。

他喜歡的是一雙清澈無邪的雙眸,他要的是讓他自由、不會算計他的女人,所以她利用自己清純的長相接近他,用他最想要的生活方式跟他共處,這一切都只是為了能在他身邊好好愛他。

她愛他愛了好久好久,她不奢望他也能愛上她,只想留給他美好的印象,難道這一點願望也這麽難達成嗎?

渺小如茉莉,渺小如茉莉,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渺小無力,可她都已這麽努力了啊,老天為什麽非得要在她所剩無幾的生命裏添上這筆捉弄?

“怎樣?”

“我……”看著眼前誘哄的紅唇,許如茉的腦海裏閃過十六年前那和眼前笑唇出如一轍的紅唇,閃過那束最後被扔入水溝裏的花束,閃過那隨風消失的背影,閃過那最初對她說著喜歡的俊美面孔……

閉上眼,她聽見自己的聲音說——

“我答應你……”

“你竟然還坐在這裏發呆?!王老板等你五分鐘啦!”突來的爆吼撕裂許如茉深陷的回憶,瞬間將她從三日前的噩夢拉回到黑暗的現實。

對著鏡子中那張濃妝艷抹的面孔,除了那對眸子,許如茉幾乎認不得自己,心裏閃過濃濃的悲哀,卻沒有多餘的時間去平覆。

她又來到噩夢裏,噩夢裏她依然喚作茉莉,卻不再是最初那純潔無邪的茉莉。

“您別生氣,我……我馬上去。”慌忙地站起身,她腳步不穩地往包廂走去,一路上弄倒了一堆椅子。

這情景看在媽媽桑的眼裏,除了生氣還是生氣,塗得紅艷的嘴唇當下吐出一句句抱怨:“真是的!除了發呆就是惹麻煩,還說什麽經驗豐富,我看根本就是個煞星,我也真是老糊塗、不知道她還會惹出什麽麻煩——”說到一半,媽媽桑突然想到一件事,拿起口袋的手機撥了一串號碼。

“餵,張媚,你怎麽搞的,不是說她很厲害、經驗老到嗎?可是怎麽跟你說的差那麽多?你是不是在騙我?沒騙我?可她一天到晚就只會發呆,上了臺也不太喝酒,還不準客人亂摸,我這裏又不是開清純茶店的,她再這樣下去我實在受不了……

“你會跟她說說看?”皺起眉頭,媽媽桑心裏卻不認為這有什麽用。“你愛說就去說,不過我可告訴你,她再這樣下去別怪我不著你面子把她開除,我這裏小,養不起你家那大牌,你自己看著辦!”

狠話撂完,媽媽桑不想再聽張媚廢話,直接把手機切斷。

“真是的,自己本身是個麻煩就算了,還丟個麻煩過來,一家人都惹人嫌!我當初到底是為什麽會跟這兩個人扯上關系,真是倒黴!”沒好氣地把手機塞回口袋裏,媽媽桑嘴裏依舊抱怨不斷,顯然三天來受的鳥氣委實不少。

※※※

“我回來了。”

“你回來啦。”聲音淡淡的,聽不出什麽情緒。

瞄了眼墻上的時鐘,淩晨三點多,許如茉立刻擠出一抹討好的笑,“對不起,這麽晚才回來,下班的時候遇到澄潞,所以去了趟PU——”

“你不用跟我解釋,你有你的自由空間,我們當初說好的不是嗎?”輕輕截斷她的話,湛蒼從計算機熒幕中轉身,臉上掛著淡薄的笑。

看著他那讓人猜不出在想什麽的笑容,她內心一驚,但還是端起平常的表情。“也對,那……我回房間了,不打擾你了。”

就在許如茉要走進房門的時候,湛蒼忽然發出聲音,“你洗過澡了?”

“啊?”

“你身上有沐浴乳的味道,你在外面洗過澡了?”問問題的同時,湛蒼一邊翻開手中的資料,一邊喝著咖啡,最後才擡頭看著站在門邊的她。

對上他的黑眸,她揚起一抹笑,“是啊,PUB裏煙味重,我覺得難受,就在澄潞家先洗了澡。”

“是嗎?”點點頭,湛蒼將椅身一轉,沒再說什麽,但他的舉動看在許如茉的眼裏,卻讓她的心跳漏了一拍,但她還是照往常的習慣跟他道晚安。

“我先去睡了,晚安。”

“晚安??下次記得別喝太多酒。”

聞言,正要轉身的許如茉臉色一白。

“好,我會註意。”語畢,她穩住步伐走進自己的房間。

她知道紙永遠包不住火。

但是她還離不開他,現在她還離不開他。

他們才同居兩個月而已,而她卻計劃了將近五年,這樣的時間怎麽夠填補她累積五年的渴望?

走到書桌,許如茉從排列整齊的書裏拿出一本毫不起眼的記錄簿,翻開記錄簿,裏頭赫然是密密麻麻的文字和日期。

一九九八年八月十五日

他回來了,他終於回來了!

我看到他走進PUB,他依然沒變,依然像是隨風飄泊的閑雲,而我卻變了好多……

一九九八年十月十七日

他又來了,身邊依然圍繞著眾家美女,前幾天他帶走了安娜,所以今天應該是米荷會雀屏中選,他好象喜歡美麗又帶點天真味道的女人呢!

不過我還是只能在這裏看著他,看著他追逐美麗的花朵,看著自己滄桑的舞步。

一九九九年一月一日

她們說他好得無可挑剔,是全世界最完美的男人,但是卻令人難以捉摸。她們有人哭著,有人甜蜜笑著,有人陷入回憶,但是眼裏都盛滿了濃烈的愛以及淡淡的……心碎。

我在一旁聽著,看著窗外依稀的殘雲,想到了自由和無情,雲從來不會為誰停留,也不會愛上任何人,雲本無心,又怎麽去愛……

二OO一年六月六日

兩年多來,他偶爾會來店裏,我現察到那俊美優雅的面容下是怎樣的無情,這個男人依然離我好遠。

不過最近我受到一對好心老夫婦的幫助,很快就可以離開這裏,出去後,我想去花店工作,我會很努力很努力的工作,償還老夫婦對我的恩情。

二OO二年六月六日

一年了,我沒再看過他,因為我很努力的在花店工作,學了很多東西,也開始做起研究,雖然失敗了幾次,但還是有成功的時候。

我將成功的實驗品送給一些清寒的花農,因為他們比我還需要這些花,看著他們臉上陽光也比不上的喜悅笑容,我又想到藍天白雲,然後也想到自由……我立誓要創造自由。

二OO三年六月六日

我見到他了,在我心不甘情不願踏入我厭惡的PUB的五分鐘後,我想這是我唯一的機會,也是最後的機會,老醫生的話猶在耳際,所以我只能成功,不能失敗!

二OO三年六月七日

他來找我,我傻了,卻本能的想吸引他的註意。

我的腦中閃著清純、閃著不能給他壓力,閃著任何有趣的反應,雖然我覺得我笨拙極了,但是卻意外的……成功了?

他問我要不要跟他交往……我想我一定是在做夢,所以我說要考慮,如果不是做夢,那麽我一定還會有機會說出我願意的是不是?

我希望我不是在做夢……

二OO三年六月十二日

我終於來到藍天白雲的世界裏了,我好快樂,因為我終於達到我的目標。可是我不能太興奮,接下來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快點跟他結合,快點感受他的體溫……

二OO三年六月二十三日

我達到目標了,甚至更多!

他的吻……我不會形容,但是我好高興!我想我的目標又完成了一個。

二OO三年六月二十五、二OO三年六月三十一、二OO三年七月二日……翻著接下來一頁頁寫滿欲達成目標的書頁,許如茉突然覺得好恐懼,再也沒有當初的喜悅興奮。

她欺騙了他,也算計了他,明知道他最恨被人設計、被人納入計劃裏,她還是做了他最憎恨的事。

但是除了這個辦法她還能怎麽接近他?還能怎麽去愛他?

像她這樣早已汙穢不堪的女人,若不用謊言遮掩一切,高傲的他還會多看她一眼嗎?只怕沾了都會後悔。

她好愛他,好愛好愛他,他的臉、他的身影刻印在她的心裏整整十六年,她愛他這麽久,只有兩個月真的太短了,如果有一天她必須離開,他會記得那個只待在他身邊兩個月的女人嗎?

他會記得她叫許如茉,會記得那朵渺小的茉莉花嗎?

走到窗邊,許如茉看著那已開始往外伸展的花瓣,眼眸一瞬,輕輕撫上兩年來的心血結晶。花開之時,便是她離開的時候,這是當初她對自己的承諾。

忽地,腦海裏襲來一陣暈眩,許如茉瞬間無力地滑坐至地板上,蜷曲起身軀,她咬著唇,不讓腦裏難受的暈眩痛苦化作呻吟逸出。

她明白自己的身體已經產生器官浸潤的現象,現在就連爬個三層樓梯都無法做到,而且暈眩的頻率也愈來愈密集,一切癥狀都顯示自己的時間就快要用光了,但是她得忍住,因為她需要再多一點時間,讓她再靠近他一點,讓他多記得自己一點,到那個時候,她才有辦法主動消失,真正的給他自由。

到那個時候,她就會真正的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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