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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暗湧(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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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平帝背著手踱著步, 難得有些焦躁, 作為一個守成之君,他自詡雖無開疆拓土之大功, 然,這些年來國泰民安,老有所養幼有所依, 他內心也感自得。

結果, 這些孽黨躲在暗地,張著利爪齜著利齒,竟妄圖顛覆他的江山, 而他竟是一無所覺,想想真是不寒而栗。

“確是亂黨作怪?”承平帝再問。

徐知命有心讓雷剎露臉,當下答道:“唉,下臣也是眼花耳聾, 愚鈍不堪,不及他們少年敏銳,這些細枝末節處隱著的種種不合常理, 還是他們驚覺不妥。”

承平帝又將目光轉向雷剎,少年郎君烏發雪膚, 劍眉斜插入鬢,薄唇如同血染, 雙眸如寒夜星辰,凝結著萬年不化的堅冰,他像蒼山之巔的一捧雪, 凍得骨血發冷。

雷剎不卑不亢地將醇王案詳敘了一遍,又將各處疑點一一拎揀出來,這些細小的疑點一環扣著一環,無一不是借勢而為,可見背後之人籌備已久,隱在暗處伺機而動。

承平帝閉了閉眼,如果此事屬實,他的二子豈不是在無知無覺中被一損一亡,他們如此,那他呢?承平帝不敢細想,手心都滲出細汗,又來回踱了幾步,怒道:“真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這些孽黨奸徒狼子野心,百年來都不知反思自省。天下蒼生何辜?他們還要攪亂風雨惹得朝野不平,實是該死。”

八王姜準搭拉著小眼,舔舔嘴唇想說話,姜淩眼疾手快,生怕他又說出什麽不合時宜的話語來,連忙輕擊他一手肘。

姜準礙於親弟弟的阻止,悻悻地閉牢了嘴。

偏偏承平常也是自找罪受,他一聽姜準說話就想殺子,姜準這副要說不說的樣子更惹得他老大不悅,當下指著姜準就罵:“你這個逆子,有話便說,這般擠眉弄眼的又藏著什麽心腸?”

姜淩、徐知命和雷剎均是心頭一跳,暗叫不好,姜準那野狗一樣的脾性,無人招惹他都要上去咬別人幾口,何況有人拿腳踹他,哪怕是親爹,這個親爹還是一國之君,他也敢上嘴。

果然,憑白挨了罵的姜準直著脖子憤憤道:“兒好生坐著也惹來阿父責罵,莫非他人都是阿父生的,兒是阿父撿的?兒要去問問阿娘,她這一國之後可曾生過兒?”

“你還敢犟嘴?”承平帝氣血上湧,劈頭蓋臉打了姜準幾巴掌,頓覺全身上下血脈通暢,整個人都舒快了不少,大度道:“依公,朕是君,你是臣;論私,我是父,你是子。既問你話,你答便是,哪來這些抱怨。”頓了頓,又生感嘆,“天下諸多難事,其一就是教子,多少百年世家一夕傾覆,都敗在子孫不孝。前朝伊始,也有吏治清明之時,後來呢?昏聘不堪致使喚  生靈塗炭民不聊生,天災人禍之下身無完衣,進而易子而食,到如今還不知己過,在暗處竟做禍國殃民之事。”

姜準跪在地上,翻著小三角眼,實是忍不住,道:“阿父,咱家祖宗奪了他家的天下,殺了他家的男丁,搶了他家年輕貌美的女人,這奪、殺、搶一樣不落,本就是不死不休的死仇。蒼生雲雲,遮羞之語……”嘖,還君呢,他爹真虛假。

此言一出,承平帝臉都青了,姜淩、徐知命、雷剎等人與殿中侍婢都跪了下去。

姜準那肥碩的大頭裏裝得從來不是什麽腦子,而是膽子,他渾然不知自己一只腳進了閻王殿,反倒洋洋自得自己頗有見的,還邀功似得沖著姜淩一揚下巴,盼著弟弟誇自己幾句。

姜淩生怕承平帝盛怒之下不覆慈父臉面,忙道:“聖上,唯今徹查叛黨餘孽才是緊要之事,他們藏身暗處,燈下暗影,令人防不勝防。”

承平帝深吸一口氣,瞪眼姜準,民間常道:財白兒女爭不得氣。果非虛言。生了八子這種又蠢又橫的兒子,活著氣死自己,殺了累及名聲,真是前世不修。

“朕真是被氣得糊塗了。”承平帝吩咐道,“太子一事還需徐帥費心,朕另外再指派朱申朱侍衛幫手。”

姜淩面上尋常,心裏卻有一絲不平,他因為身體對權勢享樂渾不在意,卻為徐知命感到一絲悲涼,一朝天子一朝臣,承平帝是越來越不喜用不良司了,倒是這位朱侍衛倍受帝皇的重用與信任。

徐知命對這任命絲毫不以為意,雷剎更是可有可無。

只有姜準大吃一驚,在他認知裏:承平帝將不良司交予了姜淩,那便是姜淩所有,現將不良司撇在一旁卻用什麽朱申,這豈不是不信姜淩?當下嚷道:“阿父偏心。”

承平帝一口血氣從腳底板直躥天靈蓋,奪過近侍手裏的拂尖對著姜準又是一頓抽,罵道:“你九弟孱弱體虛,正需將養,你不知心疼倒將一幹事兜到他頭上,累他勞心勞力。你從小到大不喜書經,以致如今連半點孝悌都不知曉,朕打死你算了。”

姜準抱著頭耍起賴來了,大聲道:“那阿父將這事交給我豈不兩全?”

“滾!滾!”承平帝將打斷的拂塵扔到一邊,喝令道,“將這逆子給朕叉出去,這十天半月的不許再進宮來礙朕的眼。”

姜準一打鼻響,不忘扶起姜淩,哼聲道:“九弟,我們走,我們阿父是個偏心眼的,可憐我們缺衣少食也沒個疼的。”

姜淩安撫姜準,又對承平帝笑道:“聽聞尋常人家父子之間有孝有敬,亦有吵嚷氣惱,阿父與八哥之間滿是煙火氣息,連這冷冬都有了春暖。”

承平帝一想的確如此,如朝中禦史大夫常卿打起兒子也是著拖著老胳膊老腿街頭打到街尾,肚裏的那點火氣頓時煙消雲散,臉上還帶出點笑意來,道:“被這不孝子氣得肝疼。”

雷剎看一眼病骨蒼白的姜淩,這個溫煦又清冷的九王,不過了了數語將承平帝的怒火消彌於無聲之中,若非他身體欠佳……

他們一行人告退出宮時,與正要進宮領命的朱申撞了個對面。

朱申雖是炙手可熱的紅人,他又是個孤臣,行事待人都頗倨傲,對上姜淩卻是不敢怠慢,翻身下馬後恭謹地施了一禮。

姜淩略一頜首,姜準極不喜朱申,哼了一聲。

朱申壓根不將姜準這個草包親王放在心上,沖著徐知命一個拱手,昂首道:“朱某一直想宴請徐帥,得些指教,只是一直身有要務不得空閑,徐帥門第高貴又行蹤成謎,實難相邀。難得今日偶遇,可惜朱某不曾隨身攜帶拜貼,空口相邀又嫌欠缺禮數,想要駐足深談偏偏聖上又有召令,實是遺憾令朱某扼腕不已。”

雷剎再冷靜也變了臉色,道:“朱侍衛與徐帥還是不必同宴相坐,怕是話不投機半句也多。”

徐知命呵呵一笑,一撫長須,道:“徐某老朽腐骨,這耳不聰目不明的,所依仗也年老資深,指教不敢當,若是朱衛有難解之處,徐某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朱申牽牽嘴角,許是覺得自己失了氣概,勉強敷衍道:“朱某改日必定登門拜訪。”

“徐某倒履相迎。”

朱申又是一拱手,離去故意用肩去撞雷剎,雷剎側身避過,嫌棄地拍了拍肩膀上的飛塵。朱申頓時大怒,正要發作,就聽姜淩在車上道:“徐侍衛,聖上令召徐衛,自是有事吩咐,怎還在宮門耽擱?”

“大王教訓得是。”朱申忍下怒氣,施禮告退。

姜準嘖嘖稱奇,道:“這豬申還是狗申倒是猖狂得很,不知武藝如何。”他有心替姜淩收取雷剎等人的忠心,費力探出滾圓的上身,向雷剎招招手。

雷剎不明所以,還是走了過去,姜準道:“雷副帥,那姓朱的實在惹人厭煩,可惜我今日惹惱了阿父,不敢過分作為,不如我們私下打姓朱的一頓,出出心中惡氣?”

雷剎難得呆滯半晌,好不容易回過神,道:“大王真是性情中人。”

“哈哈哈。”姜準長到這麽大,人厭鬼憎,從來只有挨罵的份,竟然有人誇讚他,心花怒放地拍著手,大笑道,“我與副帥有緣,改日一塊吃酒,哈哈哈,你可不能推卻。”

雷剎無奈應下。

姜淩目睹前後,回府後對雷剎道:“阿兄為人雖……卻非兩面三刀的奸邪小人,副帥阿兄交好,不失舒心一事。”

徐知命則私下與雷剎道:“當初聖上令不良司重查醇王舊案,也不過敷衍了事,哪裏是想要定罪於太子殿下?如今另起風波,聖上不欲不良司多加插手,我們不可違命,再者,我也有私心,深怕不良司泥足深陷不可自拔。退出一射之地後,不良司雖無功,但也無過,倒是我心中所求。”

雷剎想了想道:“看朱申行事必是一個爭功獨大之人,不易共事。”

徐知命笑起來:“這豈不是正中你我下懷,你回司中後將各種證據一一整理成冊交給徐侍衛,不可有半點遺漏。 ”

“喏。”雷剎領命。

作者有話要說:  新年各種浪,終於回家了。各位新年過得怎麽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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