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昀發現費行煜這人白天的時候確實是挺遲緩的。

有時候找他問個問題他會先反應兩三秒，才給出最簡潔的回答，舒昀和他當了一整個星期的同桌，除了他來的第一天說的話略多一些以外，基本上就沒再說過話。

無非就是“我要出去”，然後費行煜往前挪挪椅子讓他。

舒昀後來自己還悄悄摸摸去了一趟那個Gay吧，當然，沒有發現費行煜的蹤跡。

但舒昀對他的好奇反而日益增加，於是……

舒昀看著不遠處那個拖著步伐的人。

背影挺得筆直，每一步都帶著一種很沈重的感覺，費行煜連走路都跟人不大一樣。

舒昀跟了他能有大概五百米了，他以為對方沒有發現自己的蹤跡，孰料穿過街角的時候，費行煜突兀的停住步伐，轉過身來狠狠看了他一眼。

舒昀身邊都是路人，躲也沒處躲，被費行煜抓了個正著。

他只能尷尬的撓了撓頭，舉起手：“嗨，下午好。”

費行煜收回視線，根本就不搭理他，繼續往前走。

厚臉皮的舒昀於是繼續跟上。

雖然跟蹤以失敗告終，但明顯舒昀不打算放棄自己的最終目的——他很想鬧清楚費行煜是個什麽樣的人，只好用這種拙劣的方式。

四周的街景由高樓大廈逐漸轉變為矮小的樓層，穿過一條小小的巷子便是這座城市最令上面頭疼的地帶——也就是傳說中的城中村。

A市的城中村最開始是一群釘子戶占據不讓拆遷，後來其中一戶出了事故更是惹得開發商避之不及，這一整條巷子以及附近的建築就這麽留了下來，成為了這座城市中最老舊的一處地方——房租也是便宜得令人咋舌。

當然，環境也差到極致。

拐進巷子之後，費行煜就停了下來，扭過頭來冷冷地看著他：“你要幹嘛？”

舒昀笑得可愛可親：“不幹嘛啊，就隨便晃悠晃悠。”

費行煜臉色有些難看：“沒事就滾。”

舒昀的臉色也有些難看起來，舒小少爺長這麽大沒人敢對他說一個“滾”字，自小那是被捧在手心都怕化了的角色，哪裏受過這般委屈。

舒昀偏偏要迎難而上，揚了揚頭，往前邁出一步，冷哼道：“我踩的這塊磚是你買下來的嗎？”

費行煜沈默看著他，眼神裏帶著一躥火。

舒昀心下得意，眉頭一挑，欲要邁上前再說句什麽，突然眼瞳急劇收縮，一道黑影驀然閃過——

“你身——”

“啪”的一聲！舒昀的聲音甚至還沒來得及提醒完，木棍便狠狠砸在費行煜的小臂之上，發出一聲悶響。

“操！”舒昀往前一跳，將費行煜擋在身後。

四周，有五個穿著吊兒郎當，燃著紅橙黃綠毛的非主流二逼少年，愈發接近。

他們的手裏都拿著或大或小的木棍，而剛剛砸在費行煜手臂上的那根，由於費行煜的反擊而清脆一聲落到地上。

“喲，帶幫手了啊。”砸了費行煜一棍子的黃毛揚眉道。

“什麽情況？”舒昀強硬的拽著費行煜的手腕往上一拖，有些發青，但骨頭應該沒事，“疼嗎？”

費行煜掙脫開他的手，飛快的將手藏在背後：“你還不走？”

舒昀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不想走。”

費行煜：“……”

舒昀發現費行煜應該認識這群人，因為被打了他也不問為什麽，而且很有可能他們早就約好了要在這裏打架，舒昀純屬誤入。

舒昀雖然上高中了之後就沒怎麽再動過手，但他底子在那裏，以前畢竟是校霸，所以也沒犯怵，這忙他還真就幫定了。

但費行煜明顯不讓他幫忙。

費行煜撇開視線，看著黃毛：“我和他不熟，讓他走。”

“行。”黃毛笑了笑，“賣你個面子。”

說著黃毛比了個手勢，不遠處幾個非主流毛圍成的圈立馬破開了一個口子，費行煜看了舒昀一眼，示意他離開。

舒昀哪裏是那麽聽話的人物，他再次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往前邁了一步，然後猛地一個掃堂腿直接把黃毛給撇到了地上。

隨著黃毛的一聲大叫，局勢瞬間混亂起來。

木棍跟瘋了似的一通亂砸，舒昀挨了好幾下才找到感覺，他和費行煜還挺有默契的，一人撇一個，沒多會兒就倒了一地，舒昀興奮的撇過頭去，接觸到卻是費行煜略帶薄怒的眼神，對方似乎很不滿意他沒有離開。

舒昀抹了一把自己腦門上的汗，正欲開口，眼前卻一道寒光閃過——

他猛地往前一撲，將費行煜往旁邊推去。

一陣刺痛襲來，那把尖銳鋒利的小刀從他的小臂劃過，鮮血飛濺而出，飆了黃毛一臉。

舒昀“嘶”的倒吸一口冷氣，捂住自己的小臂，還沒來得及反應，身邊的費行煜突然只剩下一個虛影，猛地躥了出來，一腳踹在了黃毛的下巴上。

哢噠一聲。

黃毛的下巴似乎脫了臼。

費行煜狠狠蹬在黃毛的胸口，躲過黃毛手上的小刀，沾了血跡的刀尖輕挨著對方的下頷。

黃毛緊張得手都在發抖。

費行煜看著他，陰鷙的說道：“滾。”

他松開腿，黃毛跟老鼠似的，領著一群老鼠落荒而逃。

“挺帥的啊。”舒昀擡起手要給他鼓掌，誰知道傷口裏的鮮血一下飆出來，他忙又伸出手去捂住。

費行煜轉過臉來，舒昀才發現他的臉色很難看，唇色一片蒼白不說，眼底像是蒙著一層薄薄的霧氣，而那霧氣裏隱約帶著火。

舒昀莫名其妙覺得有點心虛。

費行煜大步往前一邁，伸出手狠狠摁住他的傷口，舒昀驚叫一聲喊疼，費行煜瞪他一眼，舒昀頓時不說話了。

費行煜家住在一個小小的院子裏，門口有一棵老槐樹，估計得有百十來歲了，大得擋出一地的樹蔭。

院子裏有一層平房，面積不大也不小，舒昀被費行煜拖進去就開始四處打量，沒多時便基本摸了個透——費行煜的家庭狀況應該不怎麽樣。

至少經濟條件有點糟糕。

舒昀被費行煜拖進房間裏，黑黝黝的一片，正要說他有點夜盲，燈突然亮了。

跟隨燈亮起來的還有一個小姑娘的聲音：“哥，你回來了。”

舒昀和小姑娘四目相對，齊刷刷的楞了三秒。

緊接著小姑娘揚著嗓子叫了一句：“哥你怎麽又打架！”

舒昀趁此間隙仔細的打量了一下小姑娘，看上去大概十歲左右，生得白白凈凈的，一雙大眼睛非常可愛，但此刻微微嘟著嘴，有些生氣。

這是費行煜的妹妹？

小姑娘噔噔噔往前走了幾步：“有血的味道，你哪裏受傷了？”

費行煜說：“不是我。”

舒昀接嘴：“我手被劃了。”

“哦。”小姑娘明顯松了口氣。

舒昀被氣笑了：“你這小姑娘，是我受的傷你怎麽就一點也不急了？”

“我不認識你。”小姑娘說，“你和我哥認識嗎？打架認識的？”

“不是，”舒昀道，“我是他同學。”

費行煜翻箱倒櫃了一陣，才拿出繃帶和消毒酒精來，舒昀本以為對方會親自動手包紮，心裏還頗有些期待，誰知道費行煜卻將東西扔到了小姑娘的手上，道：“包紮。”

小姑娘也很聽話的點了點頭。

舒昀皺眉：“她能行麽？這麽小。”

小姑娘一本正經的說道：“以前我哥都是我給包紮的。”

從只言片語中，舒昀可以判斷，費行煜一定經常打架——不過這個判斷沒什麽意義，就看費行煜那一臉別人欠了他八百萬的樣子就能確認，費行煜絕對是個打架的老油條了。

包紮的時候，費行煜一直用一種很仇大苦深的眼神看著舒昀的手臂，舒昀都被他看得頗不自在，道：“你別這麽老盯著我。”

“……我讓你走了。”費行煜說。

“沒事。”舒昀這才醒悟過來費行煜一直盯著自己的緣由，“我就當還你的。”

費行煜看了他突然，石破天驚的開口道：“當初我也只是路過，沒想過要救你，純屬意外。”

舒昀樂了：“嘿，合著你隨隨便便伸手就能把一塊磚給拍碎啊？一場意外也能玩得這麽帥——”舒昀說著微微頓了頓，楞怔著猛地擡起頭看向他，恍然道，“臥槽，你特麽原來記得那件事？”

費行煜看著他的傷口，皺眉。

一直安靜包紮著的小姑娘突然也開了口：“拍碎板磚？你說的是我哥用泡沫塊做的那種板磚吧，他以前常拿這玩意兒來嚇唬人。”

“……”舒昀的表情僵硬住。

他頓了頓，深吸一口氣，才擡起頭看向費行煜，當得到對方肯定的眼神後，心態徹底崩了。

合著他做春夢夢了這麽多次的場景，都他媽是虛假的？

那板磚，就是一他一根手指頭也能戳穿的泡沫塊？

舒昀徹底虛幻，連帶著小臂上的傷口都麻木起來，沒那麽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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