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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大佬的女人〖20〗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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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爺思考了一下, 道:“也沒錯。”

他沈靜的眸子望進倪胭的眼底,問:“他……對你好嗎?”

“挺好的啊。床上床下都挺好的。”

五爺眸中神色滯了一瞬, 又很快恢覆尋常。他點點頭,移開視線,望向小巷斑駁石磚墻上長出來的嫩草,淡淡道:“那就好。”

小巷盡頭有急促的腳步聲, 倪胭垂下眼睛,語氣帶著些失落:“我得走了,聶今看管我很嚴,一直派人監視著我。”

“看管?監視?”五爺皺起眉。

倪胭重新擡起眼睛看他, 臉上已經沒了笑。

在來人趕進小巷前一刻,五爺拉住倪胭的手腕, 帶著她閃身躲進一道小門。這條小巷是兩條住宅相背的地方, 一道道小門都是各個宅院開的後門。

聶今的司機跑進小巷中四處張望, 沒看見倪胭的身影, 轉身跑出去,朝著另一個方向尋找。

五爺低下頭看著身前的倪胭, 聲音沈下去:“他對你很好?”

倪胭輕笑了一聲, 沒說話。

五爺沈思了片刻, 再度開口:“如果是因為上次的事情, 也證明了他在意你。你只要對他一心一意,讓他知道你的誠意就好。”

倪胭“哈”地笑出聲來,她偏著頭擡眼望五爺:“你在做什麽?冷靜幫我分析怎麽討好別的男人?”

“雁音,對自己好一些。為自己找到好路並沒有什麽錯。”

“不是你告訴我的嗎?沒有哪個男人能容忍自己的女人胡鬧亂搞。你以為別的男人都像你一樣能夠平靜接受自己的女人和別的男人上床?”倪胭嘴角的笑染上了幾分嘲諷, “你才不在乎我和誰上床,一點都不在乎。”

“誰說我不在乎?”五爺語氣帶著些不同尋常的急躁和怒意。他盯著倪胭的眼睛許久,才長長地舒了口氣。他闔上眼一瞬,再睜開時眸中又恢覆了冷靜。

他說:“雁音,聶今是個磊落的人。不用騙我他對你不好以來激我。你騙不到我。”

倪胭安靜地望著他,眼中一片平靜和坦蕩:“是,他對我是很好。可是如果他對我不好,把我關起來打我罵我,你會帶我走嗎?我沒有騙你,我只是問你如果。”

她垂下眼睛,將垂落耳側的一綹兒發掖到耳後,淡淡道:“你也不會帶我走。你只會給我選別的路,再挑一個好男人給我。”

她輕輕的嘆息融進風裏,卷入五爺耳中。

“遠山,這就是你所謂的給我絕對尊重和自由?不過是另一種自以為是罷了。你想了千種萬種對我好的路,卻唯獨忘了問我喜歡什麽我想要什麽。”

五爺已經猜到了答案,可是他還是問了出來:“你想要什麽?”

倪胭慢慢挪開五爺握著自己手腕的手掌,她轉身推開小門木,一腳邁出門檻,有些失神地望著前方,輕聲說:“你生日那天我失約了,後天是我生日,我還能再吃一次你燒的菜嗎?”

她眸光移動,望向五爺的眼睛,“我發誓這一次絕對不會失約。”

五爺的心忽然有一種很強烈的抽痛。

倪胭甚至沒等五爺點頭,目光輕飄飄地落在他身上一瞬,就將開了一半的木門推開,頭也不回地離開。

她走進鬧市,司機見了她立刻松了口氣,為她打開車門。倪胭坐進車裏,黑色的汽車逐漸消失在熱鬧的街市。

五爺站在小巷陰影處,一直目送著她離開。

聶今回家後果然質問倪胭去了哪裏,倪胭手裏握著一把小剪子認真修剪著一盆芍藥的枝葉,漫不經心地說:“你多派幾個人貼身看管我,連我去衛生間都跟著不就知道了?”

“你!”聶今放柔了聲音,“雁音,我不是要看管你,只是如今不太平,我不放心你的安危。”

他走上前去將倪胭的手握在寬大的掌心,說:“雁音,我送你去國外讀書怎麽樣?”

倪胭淺淺笑著,什麽話也不說。

聶今的心忽然就涼了下去。縱使對感情再如何遲鈍,他也感覺得到倪胭的心不在他這裏。她曾經的喜歡呢?都去了哪裏?給了別人嗎?

聶今頹然松了手。

·

第一天上學只是發書和大清掃,而第二天是蕭大每年開學的動員大會。把全校師生聚集到一起開大會是多無聊的事情啊。可是倪胭卻忽然覺得這簡直是一個好到不能更好的日子。

柯明江的單人辦公室裏,柯明江有些訝然地望著倪胭。倪胭一直對他很冷淡,他很意外倪胭會主動過來找他。

“柯教授不歡迎我來嗎?”倪胭問。

“怎麽會,我當然歡迎你來。”柯明江拉開椅子,“坐。”

倪胭在柯明江身旁的椅子裏坐下,擡起一條腿搭在另外一條腿上,雪白的大腿從長旗袍下露出來。

在蕭大女生們約定俗成的藍黑襖裙制服下,她穿著總是很隨心。雖然她走到校園裏時常能引來很多註目和議論,可蕭大的確在制服這方面沒有明確規定,誰也不能逼著她穿藍黑相搭的襖裙。

柯明江的目光凝在倪胭的大腿上。

“教授?”倪胭輕聲喊他。

柯明江回過神來,儒雅地笑起來,說:“是不是因為上學期期末考試的事情?我特意看了你的試卷,空了一大半,的確是不太理想啊。不過沒關系,老師知道你是個聰明的學生,你只是沒有把心思放在學習上而已。這學期和老師一起努力一定能取得好成績……”

俞梅香忍著孕期反應,偷偷來找柯明江。她的肚子如今還看不出來,可是要不了多久就會顯懷。到時候怎麽辦?她沒有辦法,必須來找柯明江商量。可是當她心事重重地走近柯明江的辦公室,卻聽見了倪胭的聲音。

“柯教授對我這麽好,雁音真是好感動……”

俞梅香腳步一頓,躲在門外偷聽。

“這是應該的,只要能提高你的成績,老師多花些心思也是值得的。”柯明江的聲音十分溫柔,溫柔得不像是對一個學生的口氣。

俞梅香緊緊咬著牙。柯明江也曾經用這樣的語氣對她說話。柯明江撫摸著她時喊著妹妹名字的場景再次浮現眼前,俞梅香臉色一點點蒼白下去。

她好不容易找到喜歡的人,為什麽妹妹還要來跟她搶?她有一種沖動,想要沖進去跟柯明江揭穿妹妹的本來面目,又想狠狠地扇她一巴掌。可是她的腳還沒有邁出去,就把這個沖動壓了下去。

為什麽?

俞梅香苦笑。

因為她沒有把握她真的這麽做柯明江會站在她這邊,即使她肚子裏懷著他的骨肉,即使她深愛著他。

俞梅香深吸一口氣,木訥地轉身走向開辦動員大會的禮堂。

動員大會還沒開始,大禮堂裏的學生們嬉鬧著,十分熱鬧。俞梅香安靜地坐著發呆,直到倪胭在她身邊坐下。

“我知道你喜歡柯教授,可是你既然知道我懷了他的孩子為什麽還要跟我搶?”俞梅香問。

“我喜歡柯教授?”倪胭好笑地問。

“難道不是嗎?”俞梅香反問,“你之前明明跟我說過他為人有多好。”

倪胭轉過頭來看向她,目光有些憐憫:“俞梅香,你是為了我活的嗎?只要我喜歡的你一定要去搶?”

俞梅香緊抿著唇,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何必呢。”倪胭轉過頭去,不再看她。

“是,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憑什麽我和你長得一模一樣,我卻得不到你能得到的東西!”俞梅香胸口起伏,對倪胭說出心裏話。

倪胭微微擡起下巴,示意前方的臺子:“姐,妹妹一會兒送你個驚喜。”

俞梅香皺起眉剛想質問,胃裏忽然不舒服,犯惡心想吐。她急忙低下頭,雙手捂住自己的嘴,把想吐的欲望努力壓下去。她用盡全部的力氣壓腹中不適,沒什麽精力註意周圍。

直到周圍的學生爆發出一陣驚呼。

俞梅香詫異地擡頭,驚訝地發現大禮堂前面搭成的臺子後的幕板倒了下來,柯明江衣衫不整和一個女人抱在一起。那個女人穿著倪胭平時最喜歡的旗袍,發型也和倪胭一模一樣。

俞梅香猛地轉過頭去,倪胭抱著胳膊坐在她身邊,微笑著看著臺子上的表演。

校長正在前面講話,忽然被這一幕弄懵了。

“你放開我!”阿紅哭著去推柯明江,“嗚嗚嗚不要,不要這樣!你為人師表怎麽能這麽做嗚嗚嗚……”

“不要哭,老師喜歡你。我來做老師就是為了你們這些花骨朵一樣的女學生。嘿嘿嘿……被我睡過的女學生不知道有多少個。別躲啊……你再躲是不是不想畢業了?”柯明江去撕阿紅身上的旗袍,他的眼睛有些混沌,意識似乎不太清楚。

臺下的俞梅香臉色蒼白如紙。她看著臺上發了失心瘋一樣的男人,心裏一寸一寸涼下去。過去的一幕幕電影快放一樣走過。等她清醒意識到自己被玩弄時,已然淚流滿面。

阿紅尖叫:“我要拆穿你的本來面目!”

柯明江陰森低笑:“沒有人會相信的。他們只會說你勾引我。而且你一個姑娘家如果被別人知道這件事日後還怎麽活?”

臺子上的落地話筒將柯明江的話一字不落地傳開。

柯明江一手抓住阿紅的雙手,一手去脫自己的褲子。他的褲子落下來,大禮堂裏的女生們尖叫著亂成一片。

阮鈞皓跳上臺子,一拳朝柯明江打過去,扯下幕板上的紅布扔到他身上,遮住他衣衫不整的樣子,免得侮了女學生們的眼睛。阮鈞皓胸口起伏,他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這太可怕了,這世上怎麽會有這麽骯臟卑鄙的老師!

校長也反應了過來,立刻和其他老師抓住柯明江。

倪胭悠閑地擺弄著自己的手,她手腕翻轉間,柯明江的眼睛逐漸恢覆了清明。

“發生什麽事情了?你們抓著我幹什麽?”柯明江回過頭看向抓住他手臂的兩個同事。兩個同事都是一臉憤恨和嫌惡的表情看著他,就差朝他揮拳頭。

剛剛那一幕的記憶回歸。柯明江不敢置信地環顧四周,每一個人看著他的眼光不是鄙夷就是畏懼。

發生了什麽?他為什麽會在幕板後強迫女學生?他明明一向很謹慎!俞雁音呢?他匆匆看向被女教師拉起來安慰的女人。這個女人是誰?他剛剛不是在辦公室和俞雁音說話嗎?

“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簡直是衣冠禽獸!”

“虧我以前那麽崇拜你,沒想到你心裏這麽齷齪。簡直不配‘老師’這個稱呼!真是太讓人失望了!”

“天吶!之前你喊我去辦公室要給我補課,幸好我家裏有事不能去。要不然……簡直不敢想!”

“滾出蕭大!”

“滾出去!”

柯明江看著一張張熟悉的面孔惡狠狠地咒罵他宛如一場噩夢。

不,這不是真的。

“不是這樣的!”他掙脫開兩個教師的手,沖向臺子,沖進學生群中,沖向這些平日十分愛戴他的學生中。

“你們相信老師,老師怎麽可能是那樣的人。是有人害老師!”他努力扯出和善親切的笑容,就像平時那樣。可是這些學生不停向後退,一臉嫌惡。

怎麽會這樣呢?這群孩子沒有經過社會的打磨最是單純,最好哄騙。只要他裝出和善親切的樣子,他們就會信任他崇拜他。現在怎麽不好用呢?

當第一個學生朝柯明江扔書之後,立刻就有了第二個第三個學生。這些學生來開動員會,並不是所有人都帶著書本。沒東西扔了,便有一個男學生沖過去踹他。緊接著學校裏的男學生們都沖過去,拳打腳踢。女學生們三三倆倆靠在一起,憤怒地喊著“打死他!打死他!”

俞梅香忽然笑了。

“這就是你給我的驚喜?你滿意了?”她轉過頭,用充滿淚水的眼睛望著倪胭,“破壞我心裏的美夢?”

倪胭望著遠處一臉憤怒的阮鈞皓,想起他前世死在獄中的場景,倪胭輕輕勾起嘴角,“還不夠呢。”

倪胭施施然起身,緩步朝柯明江走過去。

“讓一下。”倪胭醞釀了情緒,推開人群,走到柯明江面前。

蜷縮在地上的柯明江摸一把臉上的血,仰頭望著倪胭。他眼中又生起一絲希望,匆忙抓住倪胭的腳腕,大呼:“你快告訴他們是有人陷害我,剛剛我們明明在辦公室裏說話!”

倪胭蹲下來與他平視,她幹凈的眼睛裏一點一點溢滿淚水。

“雁音,你是不是也不相信我?”

倪胭眼睫顫動,帶下眼淚。她俯下身,湊近柯明江用只有他才能聽見的聲音低聲說:“老師,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喜歡著你。我一直以為你為人正直,怕你拒絕我才從來不敢接近你……”

柯明江不可思議地望著倪胭,心中震動。他看著倪胭淚水漣漣的模樣,多想伸手擦去她臉上的淚。可是他的手擡不起來,一陣陣疼痛。

“雁音,你別靠近他。”阮鈞皓沖進人群,把倪胭拉了起來。

倪胭的目光一直未移開,哭得梨花帶雨。

“雁音!”柯明江看著阮鈞皓拉起倪胭,就好似自己的所有物被侵占了一樣。他一直以為自己得不到她,所以才會找俞梅香來做她的代替品,可是她現在告訴他她心裏一直有他?

四處都是一張張鄙夷的面孔,柯明江的眼睛裏卻只有倪胭被淚水打濕的臉。他像一個快要淹死的人抓住最後一顆救命稻草,飽含最後希望望著倪胭,問:“雁音,你是相信老師的對不對?”

倪胭哀婉地望著他,她的沈默對於柯明江來說就像是等待宣判。

倪胭緩慢地點頭,眼中充滿了熱淚,卻努力對柯明江扯起嘴角。

那塊漂浮在不遠處的木板終於被柯明江抓到,他活下來了。

第七顆星,亮。

倪胭瞬間變了臉色。

“氣得我都哭了。”她狡猾地勾起嘴角,流光明眸掃過之前出手打柯明江的學生們,讚:“你們真棒,這種人就該打死。”

她向後退了一步,在柯明江扭曲的目光裏轉身。

剩下的事?

“我這麽善良膽小單純可愛的人呀,才不要看活活打死人那麽血腥的場景呢。”倪胭語氣嬌軟,又甜又嗲。

這個話,白石頭決定不接。

·

倪胭一早就來了五爺的那個四合院。她打著哈欠,懶洋洋地說:“不僅沒有失約,還早起了。”

五爺淡淡笑著,問:“會洗菜嗎?”

“會。”倪胭把自己的手遞到五爺面前,“瞧,我今天沒塗指甲油。準備和你一起下廚一起洗碗呢。”

“有人幫忙可真不錯。”五爺略彎腰,做了個邀請的手勢。

倪胭和五爺像一對尋常的小夫妻一樣,一邊聊天一邊在廚房裏忙活。雖然兩個人是第一次一起下廚,但是出奇默契。仿佛心有靈犀一樣,五爺想要什麽調料的時候,倪胭便恰巧將調料放在他手邊。而倪胭覺得火不夠旺剛想開口,五爺已經蹲了下來添柴火。

他們兩個人以前單獨相處時,話很少,多大數都在床上度過。而今日兩人倒是說了不少話,油炸劈啪聲伴著兩個人的笑聲。

其樂融融。

十道菜擺上桌,倪胭誇:“遠山真棒。”

五爺回她一個拇指:“不敵雁音十分之一。”

倪胭笑著倒酒,邊倒邊說:“以前總看你喝茶,今日我們來喝點酒。”

“謝謝。”五爺接過倪胭遞過來的酒,抿了一口。

辛辣的味道灌入腸胃。他的確很多年沒喝酒了,對這味道已經有些陌生。

兩個人你一杯我一杯,一邊說笑一邊吃飯。桌子上的菜肴被消滅得一片狼藉,倪胭放下酒杯,微微偏著頭,將手搭在側額,沈默地望著五爺。

五爺便也放下了酒杯,回望著她。

兩個人又恢覆到了往常那種沈默安靜的相處模式。

許久之後,倪胭輕嘆了一聲,再一次問:“遠山,為什麽不離開蕭城?”

“因為你是我唯一的牽掛。”五爺回答的時候連一絲猶豫都沒有。

“不怕死嗎?”倪胭問。

五爺淡淡笑著:“我早就死了,是你讓我重新覺得自己是個活人。”

他拉起倪胭的手,認真道:“答應我,保護好自己。”

倪胭想起來這不是五爺第一次對她說這句話。當初他同意讓她做他的女人時,提出的要求便是——保護好自己。

倪胭翹起嘴角,重覆當日她曾說過的話——“我不僅能保護好自己,還能保護你。”

五爺不置可否。

聶今帶著人沖進來的時候,倪胭和五爺都沒有什麽意外。聶今既然花了心思查五爺,自然能查出這裏。五爺今日回來幾乎是自投羅網。更別說聶今一直派人跟著倪胭。

五爺解散手下時,便沒想活。

如果他的死能幫聶今立威徹底除掉蕭城醜惡勢力,如果他的死能消除聶今對倪胭的介懷,他為什麽要活?

死仇得報時,他便沒了活的意義。他活著,只是沒找到死的契機,如今赴死也算無遺憾。

聶今在桌旁坐下,掃一眼桌子上的菜,冷淡開口:“沒趕上飯點,酒可還有?”

倪胭有些意外聶今的冷靜,她本以為聶今一進來就要拔槍的。倪胭給聶今倒了一杯酒:“給。不過喝一杯就好,公事在身可不該飲酒。”

聶今望著倪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他忽然扯起嘴角古怪地笑了一聲。他早就來了,一直守在外面,直到倪胭吃完了飯,他才進來。

“為了陪我的女人吃一頓飯回到這裏,五爺這是故意給我送人頭。我是不是要謝謝你?”聶今望著五爺。他的目光是冷的,心裏十分平靜。

五爺淡淡笑著,道:“牡丹花下死是遠山的榮幸。”

聶今臉色越來越冷,說:“你不過是想證明你比我更愛她,願意為她去死。”

五爺不辯解,含笑望向倪胭。為了證明自己比聶今更愛倪胭?當然不是。五爺是個通透的人,他也足夠了解倪胭。是倪胭提出要吃他燒的菜,五爺很清楚倪胭心裏明白這意味著什麽。他沒有猶豫就答應了倪胭。他不清楚倪胭想做什麽,他也沒有去深究。這不重要,她就算是要他的命又如何?

給她便是。

倪胭迎上五爺的目光。只是一個眼神,倪胭便知道五爺看懂了她。她不由微微揚起嘴角。

聶今看著倪胭和五爺對視,他心裏怒火翻騰,又轉瞬變成了心如刀絞的痛。

這不公平。

聶今眼中布滿一層血絲,他擡眼看向倪胭,冷聲質問:“如果我放了他,你是不是會選擇跟他走?”

倪胭淡然地開口:“你是不會放過他的。”

聶今薄唇抿成一條直線,整個人臉上的肌肉緊繃。

是,倪胭說的沒錯,他不會放過五爺。這不是他的一貫作風。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放過五爺?除非他死。

聶今起身,轉身走到門口,對著院子裏的兵馬下令:“全部退出去!”

軍隊整齊劃一動作整齊地離開院子,院門吱呀關合。

“我給你一個活命的機會。”聶今轉過身冷厲的目光看向五爺。他取出腰間的左輪槍,將彈夾裏的子彈一顆一顆扔掉,只留下最後一顆子彈,將槍扔給五爺。

然後取出另外一把槍,同樣只留下一顆子彈。

聶今扯起嘴角,笑得發冷:“賭命。”

五爺瞥了一眼桌子上的槍,從容笑著說:“封某的命不值錢,大帥又是何必賭上這一局。”

聶今沒有回答五爺,而是盯著倪胭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不是只有他才能為你去死。”

這大概是他今生最不冷靜的時候。可聶今是一個不服輸的人,如果他今日殺了五爺,便也同樣成全了五爺為倪胭而死。不殺五爺,他不甘心。殺了五爺,是成全五爺在倪胭心裏留下深刻印象。

好像怎麽都是他輸。不,他不想輸。

死也不服輸。

倪胭臉上沒什麽表情,她看向聶今手裏的槍,微微動用妖力看透膛內子彈,又看了看五爺那支槍裏的子彈。

兩個人同時開槍,兩支槍都是空的。第二次開槍時,同樣都沒有子彈。

第三聲槍響,子彈從聶今的槍口射出。

——射進倪胭的心口。

聶今猛地睜大眼睛,眼睜睜看著倪胭的身子軟下去倒進五爺的懷裏。聶今整個身體僵在那裏,就連舉槍的手都不能動彈半分。

五爺手裏的槍落了地,他跪下來,用顫抖的手抱著倪胭,問:“你不是答應過我會保護好自己,嗯?”

你不是答應我了嗎?

因為你答應了我,我才敢愛你啊!

他年少無知時不知天高地厚得罪大人物害了滿門七十幾口人喪命,他以為今生孑然一身再不會有牽掛,也不敢有牽掛。倪胭的出現是一個意外,他以為她是聰明獨立的,他以為她會好好的,可最後她居然是被他害死的。

多可笑。

倪胭擡手,將手搭在五爺的心口,望著他的眼睛,狡猾地笑:“可我也說了要保護你呀。”

五爺闔上眼,有淚落在倪胭的臉頰。一切言語似乎都變得蒼白無力。倘若時間倒流,他是否會拒絕她?不,他不會。愛,是不可控的。

第七顆星亮了起來。

“你還是選了他……”聶今曾想過如果今日死的是他,倪胭會不會難過,會不會為了他的死永遠不原諒五爺。兩支槍,公平的賭局,她卻從一開始就選擇護在五爺身前。

心,痛啊。

倪胭轉過頭來望向聶今,溫柔笑著,她緩緩搖頭,輕聲說:“他的槍裏沒有子彈,一顆也沒有。”

倪胭看見了,看見五爺接槍的時候以一種很快的速度把膛內唯一的一顆子彈取了出來。

五爺今日來了,就沒想活。

聶今失語。

他盯著抱在一起的兩個人許久,忽然大笑。他輸了,他不應該留在這裏打擾他們。聶今轉過身去,眼淚從眼角滑過,臉上卻又帶著笑。他又哭又笑地僵硬擡腳。

槍聲在他身後響起。

聶今腳步一頓,猛地轉過身去。

五爺用自己的槍朝心口射了一槍,他倒下去,忍著心口的抽痛,小心翼翼地把倪胭擁在懷裏。

他輪廓分明的唇微微扯起一側嘴角噙著笑,動作緩慢地移動倪胭的身體,讓她蜷縮在自己懷裏,甚至將倪胭的無名指指尖兒勾在他馬甲胸口裝飾口袋上——倪胭平時最喜歡縮在他懷裏的姿勢。

倪胭的魂魄已經離開了俞雁音的身體,她的魂魄立在一旁,安靜地註視著五爺費力地做完這一切。她知道子彈射進心臟之後會有多痛。五爺做這些動作時,一定很痛吧?可他的臉上居然一直掛著淡淡的笑。倪胭蹲下來,近距離地望著五爺的臉。

有時候,她是真的不懂這些男人為什麽這麽傻。

五爺忽然朝倪胭的方向看了一眼,倪胭一驚,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尚在人間的五爺應該是看不見她的。

許久之後,五爺慢慢合上眼,抱著“倪胭”陷入長眠。

——就像,他曾抱著她入睡的夜。

·

聶今望著沒有聲息的兩具屍體,握著槍的手開始發抖。

這兩個人,她替他擋槍,他為她殉情。那他聶今又算什麽?惡人嗎?他握著槍的手越來越抖得厲害。是不是這兩個人以為他就不能為倪胭死?

聶今舉起手中的槍,舉至一半又頹然放下。

不,他不能做殉情這樣的事情。山河飄零,他還有事情沒有完成。他是聶今,更是聶帥。

聶今轉身,決然而又木訥地離開,軍靴帶出沈重的聲響。他是軍人,他只能死在戰場上。

聶今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家的。他一個人不吃不喝在書房裏待了整整三日。管家愁眉苦臉地敲門。

“大帥,本來不該打擾您。但是有人送來一個盒子,說是五爺讓他今日交給您的。”

聽到“五爺”這個名字,聶今眸光微動。

那是倪胭的日記本。

一月十一日,星期五,陰

放寒假了。

每天看見他的機會好像又多了一點點。

開心!

想每天多見他一次,想聽他喊:雁音。

一月十二日,星期六,晴

昨天晚上沒睡好,總覺得想要發生什麽事情一樣。有一種很不安的感覺。

果然呀,他今天要離開蕭城了。

我站在門口看著他坐進汽車,很想問一句:什麽時候回來?

可是我沒問。

七月十四日,星期六,晴

他說以後不再做我長輩。

他說他在意我。

天,我以為這是夢。

如果是夢,希望這個夢永遠都不要醒過來。

八月十三日,星期六,陰

他知道我和五爺的事情了。

他把我關了起來。

他應該不會再相信我了。

也不會再喜歡我了。

他說讓我做大帥夫人,

可是怎麽能呢?

不能了。

回不去了。

日記本落了地。上面染了他的淚,字跡打濕,暈成一片。

穿著軍裝的男人忽然放聲大哭,所有的錚錚鐵骨瞬間瓦解,因一個女人潰不成軍,心如刀絞。

倪胭的魂魄守在一旁,等聶今的第七顆星亮起,她擡手輕輕撫過聶今的臉頰。

願你今生平安順遂,戰無不勝。

就像倪胭的祝福一樣,聶今果然戰無不勝,名聲越來越大,成為真正的民族英雄。然而在最後一場戰役中,他犧牲了。那場戰役我方軍隊數量是對方十倍。那是多簡單的一場仗,根本沒有輸的可能。只待收拾逃跑的敵軍,便能迎來盛世。勝利是必然的,然而我方戰亡了一人,那個人便是聶今。

·

雲姐又回到了蕭城,大都會重新開門。俞梅香來大都會應聘,雲姐看著她那張臉,即使她什麽都不會,雲姐也讓她來了。

俞梅香以為自己也可以像倪胭一樣在大都會創造一個神話,被所有男人都捧著。反正妹妹已經死了。

然而,她顯然是應付不了來大都會玩樂的這群男人們。

又因為她有一張和俞雁音一模一樣的臉,那些曾經垂涎倪胭的男人們,逐漸把她當成了倪胭的替代品。終於有一天,有人想起來當初孫猛來大都會砸場子時,曾讓倪胭喝了一杯下藥的酒。然而沒等他們看見倪胭的浪態,倪胭便被五爺抱走了。

多年前曾經的蠢蠢欲動在這些男人們心裏發癢。於是,他們找來同樣的藥餵了俞梅香。顯然,沒有人會來救俞梅香。

·

這一年的清明,一個十五六的少女推著一位老人來到墓地。

“舅公每年都來看的這個女人到底是誰呀?”小女孩問。

“她是我的愛人,真命天女。”阮鈞皓坐在輪椅上,他望著墓碑上俞雁音的黑白照片時,眼中布滿溫柔。

“那和她合葬的人又是誰呢?”小女孩問。

阮鈞皓臉上的溫柔笑意頓了頓,口氣也涼下來:“一個討厭的人。”

小女孩更不懂了,她蹲下來,好奇地問:“舅公,那你為什麽要親手把自己的愛人和討厭的人合葬在一起呢?”

阮鈞皓擡起手輕揮:“去玩去!”

“哦……”小女孩聽話地起身,跑到遠處玩。舅公每年清明來的時候總是要守在這裏一整天,她等到傍晚再過來接舅公回家就行。

阮鈞皓咳嗦了幾聲,苦笑著對倪胭的照片說:“老啦,說不定快要去陪你了。”

“雁音,我前幾天做了一個很可怕的夢。夢裏啊,沒有什麽五爺,也沒有什麽聶帥。夢裏只有你和我,我們深愛著對方。”阮鈞皓嘆了口氣,“可是後來發生了種種誤會,我居然喝醉把你姐姐當成了你……那個夢真的太可怕了,我居然還夢見你被柯明江那個人渣欺負,然後……”

似乎是想到了那個可怕的夢,阮鈞皓的心跳忽然急促起來,眼角也帶著些濕。他擡手摁住自己的胸口,大口喘息了兩下,待呼吸平緩些,才再度開口:“幸好這只是個夢。如果這夢是真的,我寧願你愛的不是我……”

阮鈞皓擦去眼角的淚,動作緩慢地戴上老花鏡,拿起腿上的信紙。

他說過要用一生為她寫情詩。

自她走後每一日,他都會為她寫一封情書。有時是情詩,有時是歌詞,有時洋洋灑灑幾頁絮叨情書。

前些年他年輕時常來,如今不能走路,只得麻煩家人每年清明帶他來這裏,把這一年為她寫的情詩都念給她聽。

阮鈞皓溫柔地念著情書,將那些過去一遍遍回憶。

從清晨到暮色四合。

夕陽落了山,起風了,放在他腿上厚厚的信紙一頁一頁被吹起。寫滿字字深情的信紙緩緩落地,將來時的青磚路鋪滿。

最後一頁信紙被吹起,阮鈞皓在俞雁音的墓碑前合上了眼睛。至死,他的嘴角都掛著溫柔的笑。

我羨慕舉案齊眉暮雪滿頭,

我稱讚柴米油鹽攜手而行。

然,

我的愛人啊,必不是如此。

她當是我的生命,我的光。

為她生,為她癡。

為她情書寫滿此生路。

吾願用一生去尋找,

若得,此生唯一。

若不得,來生相見。

·

倪胭在蚌殼裏醒來,她望著窗外的朝陽發了一會兒呆,才從蚌殼裏起身。她走到白石頭身邊,將掌心裏四個人共二十八顆星註入白玉石。

“還要多少?”倪胭問。

“當七星陣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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