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相國病了已經有一段時間，只是並不嚴重，就是三不五時地告假休息，轉天又出現在朝堂上。他這病，似乎是忙出來的。因為皇帝病重、太子監國，這位平日裏沒什麽存在感的相國忙碌起來，然後就小病不斷，時不時消失一陣。

文武百官眼睛雪亮，君相國這病是病得好、病得妙，躲了太子監國後不少麻煩事，連帶著皇上病重又痊愈，和他也沒什麽關系。君相國就猶如現代坐等退休的職工，什麽事情都不想沾手，就想安安穩穩地混個幾年。這是表面，背地裏君相國做了些什麽，太子、乃至於皇上，都不一定清楚。至少君淑慧做了什麽，他們這新老兩代掌權人就沒註意到。

君淑慧現在請洛淩去給君相國看病，似乎是隨口一提，又似乎飽含深意。

洛淩回答道：“這事情你找人去醫館報備，看我時間安排。”

君淑慧面色不改，旁邊莫少夫人頗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覺。她這種感覺，很多當朝權貴都在洛淩對太子大加嘲諷的時候就有所體悟了。

“好的。”君淑慧遵從洛淩的規矩，答應的時候還笑了笑。

洛淩和兩人沒什麽好說的，這就離開了。

她走遠了，莫少夫人就氣不打一處來，對君淑慧抱怨道：“你可真是好脾氣！她不過是來路不明的大夫，相爺請她去診脈，她還能擺架子啊？我聽說永王請她給女兒看病，她可沒這樣的！”

“那時候醫館還沒正式建起來，她比較空閑吧。你看最近，她也沒再去永王府。”君淑慧替洛淩解釋。

莫少夫人冷笑，“那個蔚嘉瑜，聽說不過是小小風寒，弄得好像快死了一樣，三天兩頭地將明秋叫了去，嬌氣得厲害。”

剛當了新婦，莫少夫人一邊處理和莫侍郎的夫妻關系，一邊還要在婆婆面前立規矩，在婆家謹小慎微地做人，聽說嘉瑜的事情後，羨慕得不得了。就是在閨閣的時候，莫少夫人也沒有這樣被寵溺過。

君淑慧聽出了莫少夫人語氣中的酸意，輕輕一嘆，也生出了悵然之感。她比莫少夫人更不知道怎樣算被嬌寵長大。

兩人靜默下來，半晌還是君淑慧先恢覆了平靜，拉著莫少夫人回了主院。

這時間也差不多了。賞花宴可不會持續一天，這會兒到了散場的時候。兩人回去的時間剛剛好，主院內的氣氛有些詭異。

君淑慧看了眼面色鐵青的太子妃，又看了眼面無表情的蘭心郡主，心有所感。她無意間瞟見了洛淩，就見洛淩正撚著什麽東西，似笑非笑。不知是不是她的視線引起了洛淩的註意，洛淩忽然就擡頭看向了她。君淑慧從容地向洛淩頷首，對近前一位夫人低聲詢問：“這是怎麽了？”

那位夫人臉色不怎麽好看，也沒回答君淑慧的問題。

君淑慧擡眸尋找自己的母親，和莫少夫人分開，去了另一邊。

相國夫人和君相國一樣沒什麽存在感，好像個面人似的，沒什麽主見，旁人問點什麽，她要麽附和，要麽就為難地拿不定主意。這會兒女兒過來，相國夫人就和周圍人一樣一臉僵硬沈重的表情，捏了捏君淑慧的手，什麽話都沒說。

“明大夫可看清楚了？”太子妃冷冰冰地問道。

洛淩將手中的東西放到了一邊茶幾上，“看清楚了，是荼達果實。”

君淑慧這下也看清了那東西：小顆粒，幹癟癟、黑乎乎的，說是果實，看著倒像是小石子。

“是曬幹了的荼達果實，毒性比新鮮的差一些，但在甜度上會增加。”洛淩補充。

眾位夫人小姐都恨不得當自己不存在，可她們又不會隱身術，只好保持安靜，連呼吸都放緩了。

“荼達果實……你哪來的荼達果實？”太子妃嘲諷一笑，後一句問題問的是身邊宮女。

那宮女立時臉色刷白，撲通一下跪倒在地，“奴婢不知！奴婢真的不知道！”她手上捏著一方帕子，太子妃裙擺還有水漬。

方才就是蘭心郡主的丫鬟金茶撞著了人，茶水潑在了太子妃衣服上，宮女抽了帕子想要擦，沒想到帕子抽出來，帶出來好幾顆荼達果實。洛淩當時不著痕跡地移動了個位置，一顆果實就正好滾到了她的腳尖前，她撿起來，道出了這東西的身份。在此之前，這些貴婦小姐們都還不知這是什麽呢。

君淑慧不知這其中細節，但看眼下情況，多少有些猜測，不由思忖著看向洛淩。

“今日是禮親王妃的賞花宴，這事情，我回去再好好審你！”太子妃瞇起眼，聲音中溢出肅殺之感，全然沒有往日的和藹可親。

宮女身體哆嗦著，有些癱軟地坐倒在地。

太子妃已經發話，賞花宴就此散去，也沒人能強留下太子妃當眾審問。眾人各懷心思，有相熟的人會互相交換一個眼神，然後並肩離去。太子妃走的時候面色凝重，由其他宮女拖著那犯錯的離開，場面不太好看。更不好看的，會是之後太子的境遇。

拿自己兒子的身體做套，設計一個深宮中的太妃，還是個只有病秧子兒子的太妃……太子這做法讓不少人都浮想聯翩。雖然原本就沒多少人相信蘇太妃會吃飽了撐著陷害皇嗣，可宮中的事情，誰說得準呢？真相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如何。

因洛淩當場喊破了荼達果實的真相，皇上在隔天秘密招了洛淩進宮。

“真是荼達果實？”皇上開門見山地問道。

洛淩點頭，“當然。”

皇上沈默良久，長嘆一聲，“朕這太子和太子妃還是磨練不夠啊……”

皇上相信太子妃這是被人算計了，否則即使是她讓人用荼達毒害了自己親兒子來做套，也沒可能出這種紕漏。被人算計了，說明太子妃還是不夠聰明，至少是不夠謹慎。這樣的未來一國之母，讓皇上不得不有些擔心。

先前他讓人觀摩洛淩解剖，就是想讓他們看看血。殺人可不是輕松的事情。只會假借人手的家夥，可不會有出息，不過是卑鄙的懦夫罷了。

太子讓他很失望。沒有那般冷的心，也沒有同情心。既不是明君、仁君，也沒本事當暴君，反倒像是個耍陰謀詭計的小人。

如今太子妃又被人算計，他不免更為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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