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慣性地將電腦用戶註銷，郁澤昊從椅子裏站起，習慣性地走到落地窗邊。

室內外溫差的關系將玻璃上覆上一層霧，看不清窗外的風景。然，他就這麽站著，靜靜的，一動不動，也不急於將那層白霧擦開。

良久，在他快要變成一尊雕像時，插在褲袋裏的右手伸起，右手食指在那層白霧上滑動了起來。

長指靈活，專註，認真，就如畫家拿著一根油彩筆在一張幹凈的白紙上，作畫。不一會，一張女人的臉出現在了玻璃上，他的長指依舊沒有停下，繼續，勾勒。

很快，他的手指已經頓住，玻璃上出現的是一個女孩穿著婚紗的畫面，雖然剛畫好的地方已經被水滴給汙染掉，但，那畫面，依稀可以辨別。

昊哥哥，明天陪我試婚紗好不好？

兮兮，我最近都很忙，你和阿姨去。

好！

她比劃著小手，一臉明媚的笑容，在轉身之際，他清楚地看到了她嘴角的苦澀。

那時，他沒有絲毫的愧疚，有的，是報覆的快感。

偶爾有次，他在爺爺的逼迫下，陪她去逛商場，買些結婚用品時，他清楚地看到在經過珠寶專櫃時，她的眸光一直鎖著櫥窗裏的鉆戒。

他卻一直佯裝著沒看見。

郁澤昊不知道，沫兮一直以為他會像電視劇，或者愛情小說裏的男主角一樣，將戒指藏得神神秘秘，直到婚禮當天才拿出，給她一個驚喜。

然，他給她的驚喜，其實是，噩夢。

沒有戒指，他根本沒準備過。

玻璃上的水霧越來越重，有的形成一道水痕，恰好撕裂了那幅“畫”。

她的演技其實很爛，根本演不出菲兒的冷，傲，也根本不了解他和菲兒之間的事情。這也說明，她其實沒多大的改變，依然是當年的那個嬌柔的女人，只是，她不愛他了，而已。

甚至是恨和厭惡。

昨晚，他卻自欺欺人地要她從嘴裏說出那個字，那表演的字。

宿命，就像是一個輪回。當年，他也是表演，對她說愛。

明知道她的“愛”是假，他卻自欺欺人地當真，而對她回了句。那心底曾無法說出的一句話。

“叩叩叩——”敲門聲，將他拉回神，郁澤昊彎身從一旁的茶幾上抽出棉質，揚手，將玻璃上的畫，拭去，在下手時，動作明顯地猶豫了下。

然後是閉著眼睛落下，再睜開時，那幅畫已經消失，露出的幾乎是A市全城的樣子，以及那陰霾的隱隱飄著雪花的天空。

“進！”，將手裏的紙巾丟進垃圾桶。

他的臉色已經恢覆冷然，看不出喜怒。

“總裁，總裁夫人給您送飯來了，就在外面！”，一位年輕的女秘書走近，對快要回到辦公桌邊的郁澤昊恭敬地說道。

而秘書的話，令郁澤昊的背脊倏地，一僵。

時間仿佛又倒回了那一年，秘書的話在耳邊似真似幻。

微楞了下，他沒轉身，對秘書做了個手勢，示意讓她進來。

依舊一臉的冷然，內心卻澎湃似海。

明知道她的目的不純，此刻，他卻激動異常。

秘書為她推開他辦公室的門，沫兮鎮靜地對秘書禮貌地笑了笑，然後自然地進門。

剛進門，只見郁澤昊背對著她，站在保險櫃前，不一會，已經回身。

“澤昊，吃飯了沒？”，沫兮走近，將手上的手提袋放在會客沙發旁的茶幾上，取出阿良嫂準備的保溫飯盒，邊動作，邊說道。

剛剛聽他的秘書說，他中午沒吃飯，也很少吃飯。

她這是在明知故問地沒話找話。

“沒有，就等著你送呢！”，郁澤昊開口，柔聲說道，在走到她的身邊時，從她的背後抱住了她的身子，臉上堆滿了幸福的笑。

被他這突如其來的擁抱微微怔住，不過也是一瞬間的事情。

“那我要是不送呢，你是不是就不吃啦？聽你秘書說，你經常不吃午飯！”，沫兮轉身，伸手捉住他的手臂，將他推離自己，動作極為自然，嘴角還帶著責備的生氣的弧度，那雙水眸瞪視著郁澤昊。

完全一副小妻子教訓丈夫的模樣。

“那你以後就天天送飯給我咯！”，郁澤昊幾乎是笑著撒嬌地說道，看起來就如一個孩子，這是沫兮從未見到過的樣子。

心裏微微有些哭，更多的是嘲諷。

依舊是分不清對他，還是對當初的自己的嘲諷。

“那可要看你的表現了！餵——快去洗手！”，郁澤昊在說完話時，已經彎身，伸手就撿了一塊紅燒肉送進了嘴裏！沫兮見狀，拍著他的手臂，大聲喝道。

郁澤昊嘴裏含著肉，一臉幸福的笑，伸舌還舔了舔指頭上粘上的湯汁，挪動腳步朝著洗手間的方向走去。

“臟死了！”，沫兮瞪著他的背影，氣惱道。

不是她做的。

他沒轉身，咽下嘴裏的肉，心裏，隱隱地失望。

即使她回來了，有些東西，有些事情，可能再也回不去了。

郁澤昊邊洗手，邊看著鏡子中的自己，那嘴角揚著的，明媚的笑，有些驚住了他自己。

那笑裏，飽含著一個幸福。

在他進洗手間時，沫兮仔細地打量著他的辦公室，裝修過，但裏面的擺設幾乎沒怎麽變，而且，這幢大廈就是當初的郁氏的。

連自家的公司都收購，可見他的狠。

郁澤昊從洗手間出來，看到的是她正看著他辦公桌的樣子，見他出來，又揚起了笑容，“別磨蹭了！快吃吧，不然涼了！”，沫兮看著他，自然地說道。

郁澤昊迅速地走到她的身邊，拉過她的手，“坐下陪我！”，幾乎是命令著的，他道。沫兮在他的身側坐下，打開保溫盒，裏面是湯。

盒蓋子裏有只碗，她動作嫻熟地取出，盛了一碗，放在一邊。

他吃飯的動作一如從前那般優雅，沫兮並未多打量他，此時，她要做的就是，保持冷靜，保持笑容，觀察他辦公室裏的形勢。秘飯飯上。

“子墨在家還好吧？”，倏地，郁澤昊開口，問道。

沫兮轉首看著他，“很好啊，我們上午玩了很多游戲！”，提起子墨，沫兮那嘴角的笑，才那樣真誠，那樣沒有一絲雜質。

“他玩出汗了，要及時換衣服，洗熱水澡，不然會受涼。”，他低首，繼續吃飯，卻有意無意地說道。

將他的那套實用的“育兒經”傳授給她。

“我來的時候，阿良嫂帶他去洗澡了！他還叫我叫你下班早點回家，和你玩賽車呢！”，沫兮很自然地開口，說得也全都是實話，沒有任何地表演。

說著說著，她覺得自己和郁澤昊說得話太多了。不過沒辦法，誰叫她現在的身份是菲兒呢。

沫兮的話，令郁澤昊心裏一疼，想起子墨，心裏幸福著，又泛著酸。他早上出門的時候，子墨都還沒起，他只坐在他的床邊，深深地看著他，親了親，好一會才不舍地離開。

而往常，他是要等子墨醒來才去上班的，有的時候甚至要和他一起吃完早飯。

至於晚上，也都是正常下班，這幾年，他鮮少加班，空餘的時間全是和子墨在一起，和他在一起，他才感覺到，活著的意義。

然，現在的他，正在一點一點地割舍。

即使舍不得，也必須。

“我晚上有應酬，最近在籌備一個項目……你帶他玩吧！”，深遠地眸看向桌子上的某一點，他開口說道。

哪有什麽應酬！

“好！”，沫兮開口微笑著說道，心思集中在他所說的項目上，不過為了防止他懷疑，她沒有問。

郁澤昊吃好後，沫兮動手利索地收拾著飯盒。郁澤昊則起身去洗手間漱口，出來時，沫兮已經收拾完畢。

“最近天氣特別冷，不要來送飯了，我會心疼……”，郁澤昊走近，伸手，自然地抱住了她的腰，她的氣息噴灑在她的頭頂上方，一股反胃的感覺湧上。

而他已經擡起了她的下巴，低首，就要吻住她的唇，卻被沫兮躲開。“有司機接送的，不冷，我還有事，要走了！”，沫兮又直面他，踮起腳尖，忍著那股厭惡感，在他他的臉頰上主動印了一口，皺著眉說道。

“你去哪？”，郁澤昊笑著沈聲問道，那輕輕地一吻，令他心湖又澎湃了起來。

以往菲兒除了去練瑜伽，餘下的時間都是窩在家裏的。郁澤昊看著沫兮，柔聲地問道。

“去上瑜伽課啊，再磨蹭就遲到了！”，沫兮很自然地，很有底氣地回答，不讓郁澤昊有絲毫的懷疑。

“好，去吧！回家別忘了好好和子墨解釋……”，郁澤昊松開她，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柔聲道，在說道子墨時，心裏有絲抽疼和不舍。

“知道了，我走了，拜拜——”，沫兮說完，拿起自己的包包以及盛飯盒的手提袋，離開了他的辦公室。

空氣中還彌散著她的氣息，他閉眼，貪婪地吸允……

“菲兒——”，在沫兮剛出索菲亞時，從角落裏傳來一道冷冷的聲音，那聲音熟悉而遙遠，沫兮轉首，只見一身黑色的厲焱冰從角落裏走來。

她看著他，雙眸裏燃起了幾絲防備。昨天她聯系華清遠時，才知道，菲兒和他認識，而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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