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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十年前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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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淮葉,你要不要跟我們去玩?”陶盈袖叉著腰,俯視著正趴在桌子上做作業的林淮葉。

“啊?”林淮葉擡起了眼,伸手扶了扶鼻梁上架的厚重眼鏡,眼神中透著膽怯,“我嗎?”她伸手指了指自己。

陶盈袖厭惡地看了看她發黃的手指,過長的沒有修剪的指甲,但還是將厭惡都壓在心裏,聲音卻提高了八度透出了滿滿的不耐煩,“就是你,一句話,要不要去。”

林淮葉還在猶豫,看著自己未完成的作業,想著回家後,就要幫媽媽做事,根本沒有時間做作業了。

但這是第一次有同學邀請她去玩,第一次耶!

林淮葉咬咬牙,重重點了頭。

收拾好東西,背上書包,跟著陶盈袖出了門,林淮葉才發現還有六個人,心中的驚喜更甚,這是她第一次和這麽多人一起玩。

媽媽總是拉著自己的手說,“不要太孤僻,多交朋友。”

可是林淮葉總是不明白為什麽有人可以一見面就玩到一起,而自己卻只有拉著書包帶子,手足無措,像是一個誤入狼群的羊,迎頭闖上的永遠都是嘲笑。

“八個人了,可以走了吧!”陶盈袖開口。

“陶盈袖,你就這麽想去玩啊!連林淮葉都拉過來了!”袁溪橋開口,他還只是個十歲的小孩子,沒有那麽多心眼,想到什麽就說什麽,臉上的厭惡根本不會偽裝。

“好了,走吧。”冉竹瞟了林淮葉一眼,擡起腳,先走了,眾人連忙跟了上去。

“呸!”陶盈袖在她身後小聲罵,“不是冉竹說害怕,讓我多找幾個人嗎?憑什麽就罵我!”

林淮葉站在一旁,有些無措,她以為他們都是朋友,誰知道會在背後互罵。

不過,是因為人數不過多,才把我加上的嗎?

她心裏有小小的難過在蔓延,就像一滴水落到地上,漸漸蔓延開來,形成一片小小的深色印記。

沒有人會在意一滴水的墜落。

所以她只是不聲不響,跟著跑了過去。

這群人大概就是班上最受歡迎的一群人了,十歲的林淮葉低著頭,看著他們的腳,一步不敢落下,思緒卻一直在跑遠,沈浸於自己的世界,今天回家,給媽媽說,自己和同學去玩了,她應該會很開心吧,畢竟她一直擔心我融入不進集體。

媽媽,媽媽,我和同學去玩了,有班上最好看的冉竹,有成績超級好的葉一肖,有很活潑的蘇梁淺,還有家裏很有錢的陶盈袖,嗯,還有兩個男孩子。

林淮葉擡起眼,看了看人群另一頭,和自己一樣一言不發的杜小蓮,猜到她也是因為人數不夠,被硬拉進來的。

但是同樣沈默的人,並不會因為相同的處境而成為朋友,相反只會造成一大片沈默的空白。

林淮葉不知道為什麽杜小蓮的眼中也有排斥,明明她們是一類人。

隊伍停了下來。

面前是一片小樹林,冬天黑得早,才六點鐘,天色已經昏暗下來,太陽早早落進了山裏,餘暉在天邊被黑暗吞噬,只留下一點點光線茍延殘喘。東邊的天空,一輪月亮已經出現了個輪廓,像是個淺印子。

光線進入到樹林裏,就像兔子進了野獸的口中,屍骨無存。

陶盈袖從書包裏拿出了手電筒,照亮了前方一小片土地。“走吧,大探險正式開始啦!”

“我我我,我有點怕!”蘇梁淺猶豫,看著面前的黑暗,大腦中無數的鬼魅在飛舞。

“梁淺不去,我也不去。”蘇澤深是個護妹狂魔,以蘇梁淺的話為人生最高指令。

“切!有沒有出息,都到這裏來了,還想走!”袁溪橋鄙夷,看著蘇梁淺,“你不會要背叛我們吧,說好的一起去探險。”

“誰要背叛你們了!”蘇梁淺被激怒了,“進去就進去,誰怕誰!”但是她還是握緊了哥哥的手,小聲湊在蘇澤深耳邊,開口,“哥,等下,你可要保護我。”換來一個重重的點頭,蘇梁淺臉上又綻開了笑容。

樹林不大,只是環繞著學校周圍幾十米。

但是這卻是小鎮的禁區,因為裏面的學校鬧鬼。

“這裏面真的有鬼嗎?”葉一肖打量著周圍環境,黑黢黢的樹木,像是張牙舞爪的怪獸,凝固了身形,被風一吹,就好像要活過來。

書上站著黑鳥,瞪著一雙眼,像是死去多時,但是一旦樹下的人不小心踩到了枯樹枝,鳥就尖叫一聲,撲棱翅膀,飛向更黑的天空,將樹下的人嚇得尖叫連連。

“一肖,我有些怕,你可不可以拉著我。”陶盈袖湊到了葉一肖身邊,胖胖的身子一直在擠著葉一肖。

林淮葉只是在一旁默默看著,想著班上的傳聞,陶盈袖在追葉一肖,袁溪橋在追冉竹,蘇梁淺和蘇澤深是兄妹,好像每個人身邊都有人陪伴。

夜晚的風有點冷,林淮葉摸了摸自己的臉,感覺有些凍僵了,她不怕鬼,她甚至寧願相信世界上有鬼,因為這樣,她就知道爸爸一直在她身邊了。

孤單的人到哪裏都是孤單,即使混跡在人群,也不過是在喧囂中制造空白。

她靠近了杜小蓮,想有個朋友,但是只對上了她厭惡的眼神,“你身上是什麽味道啊!這麽難聞!”聲音很大,故意讓所有人都聽到。

每個人都在拼命往集體裏擠,卻不肯將所有落單的人團結起來。

為了融入,在集體外的人也會選擇拼命踩壓落單的人,越是懦弱,踩得越兇,妄圖以此證明自己和大家有共同點,然後被接納。

如杜小蓮期待的,人群中爆發了一陣大笑,其中當屬袁溪橋笑得最大聲,冉竹只是冷冷看著,她不屑笑。

蘇梁淺皺著眉,聲音細細,“你這樣嘲笑人是不對的。”

但是沒有人理她。

“杜小蓮,你還不是一身肥肉,哪裏有資格說別人!”袁溪橋笑完,又繼續嘲笑杜小蓮,將笑聲繼續傳遞下去。

杜小蓮氣得臉色發白,卻沒有膽子反駁,只是咬著牙,埋頭走路。

等一群人來到小學門口時,才安靜下來。

高大的建築在時間中落了灰,變得破舊,又在夜色中變得恐怖,像是死去多時。

那個故事又在他們耳邊回蕩。

永遠不要靠近淮南小學,那裏埋葬了眾多冤魂。

曾經這裏也是繁茂之地,作為鎮上唯一一所小學,大人都將孩子們送到這裏來讀書,一到放學時間,大人小孩小販就擠滿了狹窄的街道。

可是九年前一場大雨毀了這一切。

因為撤退不及時,洪水來時,所有孩子還在上課,高年級的人跑到了頂樓,低年級的孩子就只能眼睜睜看著洪水破窗而入,轉眼沒過了頭頂。

底樓都是些一二年級的孩子,根本不會游泳,也沒有自救意識,只會在水中拼命撲騰,最後精疲力竭,沈睡冰冷水底。

洪水退後,家長踩著一地水來到教室,只看見孩子們的屍體漂浮了一屋,像是破舊的玩具,再怎麽緊緊抱住,也溫暖不了他們的冰冷身體。

教室的墻上留下了無數黑色的手印,那是孩子們在水中掙紮時,拼命往上爬的痕跡,只可惜,光滑的墻壁提供不了他們活下去的梯道,卻給了家長無數的傷心。

在那之後,這座小學就被封鎖了,周圍的樹木瘋長,像是小孩子的靈魂寄居其中,還抱著死前唯一的願望,往上走,拼命往上走,上面就是希望。

水中的手最終落了下去,再不能擡起,周圍的樹木卻全都伸向了天空,樹枝黢黑枯瘦,像是無數手。

淮南小學就是一座墳墓,切記切記!

但是九年後,一群小學生又踏著夜色來到了這座墳墓。

“呱——”一只夜鳥飛向了天空,打破了寂靜。

陶盈袖清了清嗓子,“好了,進去吧!誰先!”

沒有人回答。

“林淮葉,你先!”陶盈袖開始下命令了。

林淮葉看著沒有光的房間,聽著周圍樹木的莎莎聲,再看看沈默的眾人,咬咬牙,還是進去了,她相信爸爸一定在保護她。

手上握著陶盈袖的手電筒,身後是眾人的目光,林淮葉從來沒有覺得自己有這麽重要過,就像是頒獎典禮上的重要嘉賓。

昂首挺胸,邁著大步,就這麽走進去!

“吱呀。”門開了。

教室裏面只有空蕩蕩的風,桌椅亂放,汙泥堆積。

沒有一個人。

林淮葉回了頭,驕傲地對著眾人笑,“看,什麽都沒有!”

袁溪橋咳嗽一聲,掩飾心虛,“我就說有什麽好怕的,進去進去!陶盈袖,別告訴我你怕了!”

“誰怕了!”陶盈袖將脖子一挺,就邁著大步,走了進去。

但是背後還是涼颼颼的,像是有一雙手撫了上來。剩下幾個人也這麽你拉我扯,跟著走了進去,耳朵卻還是束起,只要有點風吹草動,拔腿就會跑。

一樓,二樓,三樓……

就這麽一樓一樓走了上去,手電筒的燈光明亮,光芒成一束,像刀破開了沈沈黑暗,直搗黑暗核心。

林淮葉一直走在最前面,眾人擠在她身後,像是小雞一窩。

除了林淮葉,袁溪橋,冉竹,蘇澤深幾個人手上也有手電筒,幾束燈光就這麽亂晃。

葉一肖強做鎮定,開口,“我看,這裏也沒有什麽,我們都走到五樓了,要是有鬼早就跳出來了。”

話音剛落,蘇梁淺就尖叫起來,聲音尖利,將眾人心中懸著那根弦徹底扯破。

不知道是誰第一個開始往下跑,但是有了腳步聲的帶動,其他幾個人也就跟著往下跑,什麽勇氣,什麽世界上沒有鬼,都被拋在了腦後,只知道跟隨。

不管是對是錯,先跑了再說。

林淮葉從第一個變成了最後一個,看著眾人的背影,眨眨眼,也跟著跑了下去。

“啪嗒啪嗒……”腳步聲像亂了節奏的心跳,在空蕩的樓道中回蕩。

死去多年的屋子此刻終於有了心跳,沈睡的惡魔睜開了眼,凝視著一無所知的孩子們。

等到了學校前的空地,林淮葉才開始皺眉,“明明什麽都沒有,為什麽要跑!”

“你難道沒有跑嗎?”陶盈袖直接罵了回去,“不就是帶了回路嗎?你覺得自己多勇敢嗎?剛才不是你在尖叫嗎?”

“不是我!”林淮葉瞪著眼,聲音終於大了起來,她可以接受忽視,卻不能接受汙蔑。

“是……”蘇梁淺剛想開口,就被陶盈袖打了手。

“閉嘴!誰要你說話了!”她當然知道是誰叫的,只是氣不過林淮葉居然敢在自己面前充老大,讓眾人以她為核心。

“好了,既然都下來了,就別罵了,我們回去。”葉一肖看看手表,拔腿準備往外走。

“等等!”陶盈袖火氣更大,怎麽今天每個人都站在林淮葉一邊,連葉一肖也幫著她,陶盈袖看著林淮葉土氣的衣服,單薄的身影,眼睛一轉,計上心來。

“這樣!你說你膽子大,那我們就來玩個游戲,我們藏起來,你來找我們,找到了你就贏,我把我零花錢給你。”

“大晚上在這裏捉迷藏,陶盈袖,你瘋了!”冉竹也跟著葉一肖準備走,被陶盈袖拽住了衣服,湊在耳邊說了幾句話,然後看看林淮葉,猶豫下,點了頭。

其他幾個人迷迷糊糊就被推入了屋子,連反駁的機會都沒有。

林淮葉手上還握著陶盈袖的手電筒,背過身,聽著眾人的腳步聲離自己遠去。

捉迷藏嗎?

面前是無數的樹木,無數的黑影,無盡的黑暗,天上沒有星辰,只有黑雲,整個世界就是一個巨大的墳墓,人們沈睡其中,等到光明將昨天的自己殺死,將明天的自己喚醒。

而今天的自己就永遠陷落在這一片沈沈黑暗中。

身後腳步聲已經消失了,寂靜又落了下來,將自己籠罩在其中。

林淮葉轉了身,進了屋子,如果我找到他們了,他們真的就可以接納我了嗎?

其實,我不是想融入集體,我只是想讓媽媽放心。

而另一頭,七個人都離開了學校。

聲音在路上一路回蕩,“林淮葉那個傻子,還真的去找我們了,她不知道這裏是有後門的嗎?”

“這樣不太好吧!”蘇梁淺猶豫。

“那你就回去找她啊!”陶盈袖鄙夷,看著蘇梁淺膽怯的樣子,又得意地笑了,“她找不到自然就回來了,你還怕她回不來嗎?好了好了,回去啦,明天給她道個歉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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