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近，俯下/身看著聚精會神擺弄石頭的她，說，“城堡？”

她沒擡頭，表情裏也沒什麽情緒，“墳墓。”

曾奕僵了一下。

深吸了一口氣，他把她拉了起來，她手上的沙土蹭到了他手上。

他的眉頭緊緊的皺著，語氣是從未有過的冷漠，“周奈你告訴我，這算什麽？”

周奈低著頭，沒說話。

“你說我怕？我怕了嗎？倒是你，你在怕什麽？”

她還是低著頭。

他看她低著頭不說話越是來氣，“明明是你先招惹我的，你怎麽能這樣呢？”

她的肩膀顫抖著，仍舊一言不發。

他語氣越來越重，“我從那曲追過來，意思已經很明顯了，你真的就覺得我們之間就是一場艷遇嗎？”

她沒反應，他氣的去掰她的臉，觸手是溫熱的濕潤。

他心慌了一下，擡起她的臉才發現，她哭了。

無聲的，看不見悲傷，只是眼神空洞的厲害。

心像是被揪了一下，他把她擁進懷裏。

他聽見她悶悶的聲音，模糊，冰冷，“不可能的。”

“曾奕，不可能的。”

他咬牙，幾乎用盡了全部力氣才開了口，“對不起。”

“我放你走，不要回來了。”

心，空落落的。

風很大，他抱著她，感覺世界只剩彼此。

結局還是無法改變啊。

他明白的。

喇嘛說的那句話哽在他心裏，他去查了那次化學原料爆炸。

爆炸的是有毒物質。

所以，周奈，我放你走。

他們一直待到傍晚才往回走，傍晚的納木錯也是美到心驚。

火紅色的雲裹在天邊，雪白的山巔燃起了烈火，湛藍的湖水裏也是叢叢火焰。

曾奕沒再牽她，兩人都沈默著。

不知道為何已經看不見游客蹤影了，曾奕看著遠處的黑雲皺了眉頭。

他加快了腳步，可想著周奈又慢了下來。

或許，不會有事。

到了入口，他跟周奈說他去上個廁所，在這裏等他。

周奈點頭。

晚霞真的很美，周奈看的出神。

著迷一般的，她慢慢走向燃著火焰的納木錯。

洗滌靈魂，究竟是怎麽洗滌的呢？

曾奕回來發現，人不在了。

他四處望著，看見湖裏的白色身影時瞳孔不受控制的緊縮了一下。

“周奈！”

他跑向她。

水已經沒到她胸口了，她在湖水的火焰裏好像要化成灰燼。

終於，他抓住了她的右手，冰冷的。

周奈整個人歪在他懷裏，好像沒有靈魂，望著天空幹巴巴的笑了一下，說，“曾奕，下雨了。”

他抱著濕透的她上岸，剛一上岸雨就飄下來了，很冷。

他拍拍她的臉，“周奈能自己走嗎？”

她擡頭看他，眼神聚不了焦，鼻血一滴兩滴的從她白凈的下巴滴落。

他暗咒一聲該死，背起她往住宿區跑，沒多久他也直喘粗氣了。

雨變成了雪，紛紛揚揚。

他走的費勁，背上的人也沒了動靜。

他說，“周奈，別睡。”

沒人回答他。

雪下的好大啊。

曾奕還是運氣好的遇到了藏民，騎著馬帶他們回了旅館。

周奈高反了。

外面風雪肆虐。

天黑的伸手不見五指，旅館裏沒有紅景天，膠囊也吃完了，曾奕穿著防寒服沖進雪裏挨家挨戶的敲門討紅景天。

他還是把自己搞得這麽狼狽。

可是會後悔遇到周奈嗎？

不後悔。

周奈吃了紅景天也沒見什麽好轉，人有些迷糊，嘴裏細細碎碎的念著什麽，貼近去聽也聽不清楚。

她被夢魘迷住了，她夢到了小時候，父母帶她去游樂園玩，還有大姐挽著宋鄴的手臂笑的幸福……好多好多繁覆的夢，心很疲憊。

她還夢到了曾奕，夢到他站在納木錯的湖底，眼神涼涼的看著她說，“周奈，你逃不掉的。”

還好，逃掉了。

後半夜的時候周奈發燒了，曾奕看著外面的風雪心急的不行，他想帶周奈去醫院。

老板娘攔下了他，“外面風雪這麽大，會出事的，等雪停了你再送她去醫院吧。”

無奈，他又回了房間守著她。

她好像睡沈了，雖然眉頭還是皺著，但不再低低囈語了。

快天亮的時候雪才停，周奈的燒還沒退，曾奕開車把她送去了納木錯的醫院。

輕微肺水腫，還好送的早。

曾奕的心提起又放下了。

醫生說，暫時只能給周奈吸氧，最好降低海拔。

曾奕跟醫生要了些小氧氣罐又帶著周奈回拉薩。

路上，周奈醒了，頭痛的厲害。

她看了眼車窗外，疑惑的問曾奕，“去哪？”

曾奕沒看她，“回拉薩。”

她揉著頭，臉色蒼白，聲音也嘶啞的很，“我怎麽了？”

曾奕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肺水腫，醫生建議降低海拔。”

她不說話了。

“你昨天為什麽往湖裏走？”

又是沈默。

“想去死？”

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他似乎嗤笑了一聲，“周奈，別讓我小看了你。”

她眼眸垂著，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一路無言。

下了雪，路不好開。

曾奕昨晚一晚上沒閉眼，倒也沒看出什麽疲憊樣子，只是身上的防寒服濕一塊幹一塊的。

走到青藏公路時已經看不見雪的蹤影了，兩邊仍舊是望不到邊的荒原。

車子一路向南。

拉薩，艷陽高照。

氣溫暖和了些，曾奕直接把車開到了醫院門口。

排隊，掛號，看診。

醫生說沒什麽大問題，要掛一天水，又開了些紅景天，讓隨身帶著供氧設施。

曾奕陪著周奈去掛水，四人間的病房。

只有一個藏族小姑娘在裏面，小臉蛋紅撲撲的，一臉奇怪的看著周奈。

周奈沒心情展現自己的友善，面無表情的坐到了自己床位上。

曾奕出去了，半晌跟著一個護士進了病房。

周奈一直很安靜，安靜的躺著，安靜的紮針，安靜的看著窗外。

窗外是一棵她叫不出名字的樹，她看著那樹的樹葉在風裏晃啊晃啊。

曾奕在她床邊的椅子上坐著，沒打擾她的安靜。

藏族小姑娘的媽媽似乎感到了氣氛中的僵持，默默的開了電視。

周奈依舊看著窗外，點滴一滴一滴的滴著，時間也一點一點的流逝著。

她轉回頭的時候發現曾奕趴在她床邊，睡著了。

他頭發短短的，防寒服已經皺的不成樣子了，腦袋擱在手臂上好像睡得很熟。

她盯著他的腦袋看，半晌後嘆了口氣，小聲跟小女孩媽媽說，“阿姨，電視聲音可以小聲一點嗎？”

小女孩媽媽沒聽懂，倒是小女孩明白了，用藏語跟她媽媽解釋了一遍，阿姨拿著遙控器把電視聲音調的很小。

周奈對她們笑了一下。

她想擡手摸摸他的腦袋，就真的把右手伸過去摸了，摸著摸著還傻笑了一下。

曾奕沒醒。

他也做夢了，夢到一個長頭發的姑娘在風裏奔跑，山河在她身後變得模糊。

那是周奈。

護士來換藥水的時候曾奕醒了。

周奈的手機剛好響了起來，曾奕遞給她的時候看到了打來的人。

宋真。

周奈接了電話。

宋真在那頭說，“小姑，你不在出租屋嗎？”

周奈看了一眼身邊的的曾奕，說，“我在外面。”

宋真吃驚，“那你什麽時候回來啊，給我開個門。”

周奈說，“我在西藏。”

宋真更吃驚，“啊？怎麽跑西藏去了？”

她臉上表情有些僵，“出來玩幾天。”

她聽見了宋真的嘆氣聲，“小姑。”

“你說吧。”

“其實是奶奶讓我……勸你回去，奶奶她日子不多了。”

周奈明顯僵硬了一下，握著電話的右手有血倒灌進了輸液管。

“爺爺想見你最後一面都沒見成……小姑……”

曾奕看著周奈的反常，皺緊了眉頭。

她聲音很輕，帶著哭腔，“真真，我沒辦法原諒他們。”

“沐深哥……”

周奈掐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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