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池點了一根煙，他有沒煙癮，自從加入秋聿的長生之路後就更是沒再碰過，可他這會兒實在是需要些什麽來轉移他的註意力。

黃文清問道：“你到底哪兒不滿？曾越挺好的，基本功很紮實，典型的學院派。”

韓池狠狠地吸了一口煙，沒說話。

他知道曾越表現的已經很不錯了，很穩，他不滿的也不是他，而是秋聿——他還是沒有完全放開。

可是他悲催地發現，自己好像舍不得說他。

如果秋聿的表演有差錯還好，自己再怎麽徇私也不可能裝瞎，可問題就在於秋聿的表演從客觀上完全挑不出毛病，僅僅是沒盡全力而已。

讀書時有一種說法，真正的學霸可以算計考試的分數，秋聿現在就像是這樣，明明有一百分的實力，卻人為地把分數控制在一個恒定的區域裏，不惹人註意，也不讓人看輕。

如果市場標準算六十分，那麽秋聿現在的成績應該在70到80之間，這還是因為在他的組裏，以前的戲還要再低點，韓池琢磨過，應該是65到75。

這個成績，比上不足，比下有餘，放到哪裏都不會被人挑刺，就算碰到兩個嚴格的導演，再往上漲個兩分也就頂起天了，可是韓池不行。

他想看一百分答卷。

他不想明珠蒙塵——就算是珍珠自汙也不行。

晚飯韓池也沒有去吃，縮在屋裏給自己打氣，明天一定不能慫，該喊cut就得喊，不就是秋聿嗎？我不認識他。

他還從行李箱中找出了墨鏡，打算對他實行物理隔離。

他在這廂做建設，秋聿已經吃完飯回來了，路過他門口的時候還猶豫了一下要不要敲門看看，他還是戴罪之身呢。

他自己的毛病他比誰都清楚，所以一眼就能看出來韓池在不滿什麽。之前試鏡的時候韓池要看他的沈渺，其實就有看他飈戲的成分在，所以才會親自下場給他搭戲。

這是秋聿後來才想明白的，然而當時因為楞了神，有點慘。

秋聿拍戲也不是說故意不認真，相反，比起火力全開，壓縮表演力更讓人精疲力盡。你得掌握好一個度。稍不註意就過了。

這就要人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認真對待，一場戲下來，秋聿只能靠多喝水來緩解壓力。

那他為什麽要這麽費力不討好呢？

這就不得不說一下，演戲大多數時候其實是兩個人的事，對手的強弱很大程度上會影響你對戲感的把握，如果你太弱，對手的戲你接不上，就會導致各種NG，同樣，你的能力太強，就會顯得一枝獨秀，就算不NG並且個人價值得到了完美呈現，可是劇呢？

一部劇的整體價值如果因為個人而持續走低，那就不是劇了，而是cut秀。

秋聿對於個人價值沒什麽追求，他只希望能盡可能地去適應整個劇組的節奏，順帶提攜一下新人演員，把整部的價值盡可能提升，讓觀眾可以安安心心地看完一整部劇，而不是只看某一個人的cut。

一部劇不一定要非常好，但一定要讓人看得下去。換言之，必須要有獨立存在的意義。

他看過韓池的電視劇，都是很好的制作，可是他太秀了，完全不給劇裏其他人活路，人家好好的60分答卷硬生生讓他襯成了不及格，整部劇的價值也就大打折扣，越到後來，收視率就很明了了。

韓池出場的集數遠遠勝過平常集數。

關鍵韓池這人還不知道有什麽毛病，很少演男主，他喜歡演龍套炮灰十三線小配，據不完全統計他至少推過五部戲的男主。

想想一部大熱戲，回回都被炮灰搶了熱搜，那得多慘，路人會怎麽看？

韓池被黑的最厲害的一條，就說他炫技，不顧大局。

某種意義上來講，韓池有點缺德。

不過秋聿還是挺喜歡他那股認真勁的，理念各有各的不同，欣賞倒是不分高下。炫技也得有技炫不是。

秋聿最後也沒有敲門，現在已經七點多了，他不認為在接下來的兩個小時內他倆可以達到理念上的一致。睡前產生爭論是很不養生的做法，還是保命要緊。

然而九點了，他還沒有睡著。

他在床上翻來覆去換了無數個姿勢，還是睡不著——他失眠了。

“他到底吃沒吃飯啊？”秋聿抓狂地想。

韓池提前走了，後來也沒出現，秋聿就和李晟他們一塊出去聚了餐，順便聊了聊戲。他們幾個脾氣都挺好，又多是新人，著實沒什麽架子，幾個人處起來就跟朋友一樣。

秋聿入行早，各方面見識都要廣得多，說起演戲更是如數家珍，他就把自己的經驗說給他們聽，一頓飯拖拖拉拉地竟也吃到了七點，吃到三個小朋友身體和精神雙雙發出抗議才不情不願地散了。

回來之後他本來也沒有多想，韓池又不是小孩子了，哪還要他操心飲食起居。可是人生嘛，總有那麽多意外。

他閑得沒事打開了幾天沒進的【秋池】超話，就被滿屏幕的更新晃瞎了眼。

最醒目的還是早上公布的開機照了。

【啊啊啊啊啊，同框了同框了！！這回是真的！！！！姐妹們沖鴨！！！】

【啊啊啊啊啊啊啊朕的血包呢？？？他們太配了叭！！！！！】

【紅紅火火四舍五入就是結婚照啊姐妹們！！！！我搞到真的了？！！！】

【韓神好像沒化妝哎。是沒睡好嗎，怎麽看著有點虛？】

【樓上的姐妹，你發現了華點？？？】

從此條開始，樓已經拐上了山路十八彎，cp粉們的註意力已經從照片本身進入了更加深刻的層次，比如韓池為什麽看起來那麽虛。

下頭還帶了鏈接，秋聿下意識點了進去，很可惜，404久矣。不過有好心的姐妹們指路了p站某個知名王羲之太太，秋聿關註過她，於是按圖索驥尋了過去。

兩分鐘後，他躺在床上，仿佛小鸚鵡一樣安詳。

厲害還是王羲之厲害。

看完了熱鬧，秋聿又回到了微博，雖然這些cp粉滿腦子黃色廢料，但他們說得也不錯，韓池身體是真的不好。

秋聿放大了照片，韓池很白，不是抹的粉——他和自己一樣，只要不拍戲都只用大寶——然而秋聿的白是正常的白，韓池的就少了點紅潤，像地裏的小白菜似的。

看著就讓人心疼。

韓池生活紊亂不是一天兩天了，就算藥王在世，也不可能立刻就把他的身體調理過來。cp粉裏有一小撮特別偏愛韓池的，看見這張照片後就坐不住了，開始噴秋聿，罵他渣，沒照顧好人家。

秋聿真想掰開這些粉的腦子看看，他們究竟頂著什麽樣的腦回路。

yy也要適可而止好嗎？你們忘記你們是在拉郎了嗎？誰有義務照顧誰？別說是拉郎，就算自己和他真的搞在一起，也沒有扶養義務！

秋聿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被人罵渣，還他媽都是些不認識的人。

他生氣地取消了超話關註，睡覺。

現在很多女孩子都喜歡把“渣男”兩個字掛嘴邊，哪怕別人並不渣，只是剛好不順她的意而已。她們覺得沒什麽大不了的，但是秋聿很反感——沒有哪個男人願意被罵渣——他認為“渣”這一個字是對男人最大的侮辱。

他從小就是周圍孩子裏最大的一個，還遺傳到外公的好脾氣，照顧人幾乎已經成了他的本能。但那是建立在他自願的前提上，而不是被人強加的義務。

他從來不欠誰。

秋聿在洗墨池裏混了這麽些天，圈內圈外都接觸了不少，他發現了一個很嚴重的現象，好像很多人都偏心受，對攻格外地嚴格。不止是洗墨池，腐文化圈都有這個特點。

他非常不理解，受就不是男人了嗎？

憑啥就要人照顧？是缺胳膊還是少腿呀？知不知道平等兩個字怎麽寫？

一通下來，他就覺得他不適合搞cp，他要退圈保平安。

十分鐘後，他睜開了眼。

氣已經消了。

他開始擔心某個不缺胳膊也不少腿的正常男人晚上有沒有吃飯，是不是還在因為片場的事慪氣，不然為什麽剛剛上來的時候只看見了黃文清。他說他去吃飯。

副導一個人去吃飯，韓池呢？

秋聿終於察覺出了不對勁，起身走到了門口。

他打開門的時候，黃文清正提著兩袋勁爆的小龍蝦要進對面，韓池從門口望過來，眼中竟然閃過一絲慌亂，做賊心虛地讓黃文清先溜進了屋。

秋聿瞇起了眼，指尖輕輕敲著門把。

韓池頂著頭皮往前走了一步，擡了擡手機，惡人先告狀地說：“hello，十點了。”

你怎麽還沒睡？

秋聿：“……”

我是瘋了才會管你的死活。

等秋聿關上門，韓池拍了拍小心肝，飛快地鉆進屋，覺得自己演技超棒，對方肯定沒想到黃文清買了什麽。黃文清一臉無語：“你特地讓我十點過後來，就是怕他看見？”

韓池理所當然：“讓他看見咱們還能吃嗎？好險，他今天怎麽還沒睡？”

黃文清有心提醒這個傻兒子，秋聿視力5.1，鼻子也不是擺設。不過看他營養了半個月，吃頓好的不容易，就不打擊他了。

黃文清就想啊，自己可真是個善解人意的好爸爸。

秋聿剛剛睡下，他的房門又被敲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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