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非的腰背筆挺，即使是跪著，即使他此刻比羅昆低出一大截，但他的神色依舊帶著俯視的意味，嘴巴冷冷地抿著，沒有一絲屈辱，仿佛他不是在下跪，而是站在高高的臺階上，在看一個毫不起眼的垃圾。

羅昆露出一個極其得意而不屑的笑容：“嘖嘖，我們不可一世的駱公子也有這麽落魄的時候，真想讓你親愛的舅舅親眼看看。”

“你何必呢，想要錢，多少我都給你，足夠你去任何地方，現在弄成這樣，對大家都沒有好處。”駱非看著他，平穩地說道，“你還有機會反悔，不如考慮一下。”

“考慮？”羅昆冷哼一聲，“你以為我不知道，從我出獄的那天起就有人在找我，你覺得我會信你的鬼話？別說離開A市了，恐怕我連錢的影子都沒看到就要被你們做掉了，我還不如冒個險，拉你來陪葬。”

莫子易低下頭絕望地流著淚，自從駱非跪下的那一刻起他就無法自持了，或許尊嚴在生命面前可以暫時被拋棄，可是他知道，羅昆不會放過駱非的，哪怕駱非受盡屈辱，如果沒有人來解救，駱非也沒辦法活著出去的。

“我現在就跪在你面前。”駱非淡淡地說，“這條命現在在你手裏，隨便你怎麽處置，但是那兩個人，你先把他們放了。”

“我不是跟你說過了麽，他倆不是我的目標，我會放他們走的。只不過這天還黑著，路又不平，不安全，我也是為他們二位著想，等天亮了再請他們走，你說呢？”羅昆陰陰地笑著，仿佛想以此來激怒駱非。

而駱非的臉色始終沒有什麽變化，他的目光穿過羅昆的肩膀看向他身後的窗戶，窗戶被木板釘著封住，只露出一條縫隙，似乎有寒風從中穿過，直直地吹到駱非的心頭上。

他不想讓莫子易留在這裏，多待一秒都不行。

“那你要怎樣？只是看著我一直跪到早上嗎？”駱非平靜地問他。

這句話仿佛觸怒了羅昆，他跳下桌子，將槍口用力地擊在駱非的額頭上，狠狠道：“讓你跪一下怎麽了？當初你們因為幾包粉把我送進監獄，老子在裏面受了多少苦，被人罰跪一跪就是一晚上，舔鞋喝尿的事我都幹過，你們呢？吞了我的公司，在外面過著高高在上的生活，有了未婚妻還養著小三，你也配問我要怎樣？”

“他不是小三。”駱非擡起頭看著羅昆，“都是我逼他的，我和那位丁小姐也只是名義上的婚姻而已，她自己心裏很清楚。”

莫子易抽泣著擡起頭，透過淚水看著眼前跪在地上的人，看著他平靜的側臉，吸著鼻子輕輕地搖著頭。

他好想告訴駱非：“你沒有逼我，我和你做的一切事都是基於對你的喜歡，我很喜歡你。”

丁妍自始至終沒有擡起頭來，從她被揭穿出賣莫子易的那一刻起，她知道自己再也沒辦法得到駱非的一點餘光了。

她想起莫子易被帶進這個房間的時候，他的表情那麽害怕，可是在看到自己的第一眼，他居然說：“丁小姐，你沒事吧？會不會不舒服？”

在莫子易還沒有被羅昆綁到椅子上的時候，他還從口袋裏拿了紙巾給丁妍擦眼淚，在她耳邊小聲地說：“到時候你就說你跟駱非只是聯姻而已，盡量撇清。你懷孕了，無論怎樣，要保護好自己。”

丁妍被堵著嘴，看著眼前的這個男生，她終於意識到自己從前有多幼稚。

她不肯放棄駱非，用自殺和家庭的壓力逼他妥協，用盡一切辦法走進他的生活，自以為用情至深，卻忘記了，這種所謂的愛對駱非來說也只不過是束縛而已，而自己也在駱非的背後做了太多的錯事。就算是後來被祁璐掐住把柄警告，她也還是心懷僥幸，覺得自己只要不再犯錯就可以彌補，可是，在莫子易面前，她第一次有了羞愧和無地自容的意味。

駱非見過那麽多人，他能喜歡上的，丁妍早該想到的，莫子易會是怎樣的一個人。

“照你這麽說，他們倆對你都沒感情是嗎？”羅昆轉著槍，“那這麽著，我現在給你個選擇，你挑一個人，我先放走，怎麽樣？”

“讓他們一起走。”駱非和他對視，低聲說。

“你有什麽資格跟我談條件？”羅昆睥睨著駱非，擡起膝蓋在他的胸口上狠狠一砸。

駱非悶哼一聲，捂著前胸向後仰倒在地上，咬著牙倒吸著氣。

莫子易和丁妍在椅子上掙紮起來，看著躺在地上皺著眉面露痛色的駱非，兩個人的嗓子裏發出模糊的聲音，像哭聲，也像是哀求。

羅昆一腳踩在駱非的心口上，看了那兩人一眼，又低頭看著駱非：“你看，你不過就是挨了這麽一下，他們就心疼了，看來也不像你說的那樣啊？”

駱非擡起眼死死地看著他，啞著嗓子：“放他們走。”

羅昆的嘴邊帶著陰狠的笑，他把子彈上了膛，慢慢舉起槍對著駱非的臉：“駱公子，一個人上路太無聊了，我到時候把他們送下來陪你啊。”

莫子易猛地睜大了眼睛，他已經想象到下一秒那顆子彈會怎樣穿過槍管打在駱非的眉心，只需要一秒的時間，莫子易就會永遠失去眼前的那個人。

他此刻完全理解了駱非的所作所為，如果今天被綁在這裏的人是駱非，他也一定會毫不猶豫地赴約。就算心裏有無數的恐懼和不安，就算明知前方是不歸途，他也沒有辦法接受愛的人因為自己的懦弱和退怯丟掉性命。

這世界上所有舍身犯險的故事和傳說，總會有它們的依據。

駱非迎著槍口擡起頭喘著氣，露出讓人熟悉的痞笑，他說：“就憑你？”

話音一落，他扳著羅昆踩在自己胸口上的腳往上用力一推，羅昆失了重，身子踉蹌了一下，駱非立刻起了身擋在莫子易面前，擡腳往羅昆手上的槍踢去，槍離手的時候羅昆的手指下意識地扣動了一下，槍口歪斜，子彈呼嘯而出，擦過駱非的肩膀打在盡頭的墻壁上。

如果不是嘴巴被堵著，莫子易和丁妍一定會尖叫起來，他們從來沒有在現實中見過開槍場景，那聲巨響像是直直地砸進腦子裏，震得他們頭腦發蒙。

駱非一拳砸在羅昆的臉上，摸起地上的槍上了膛，對準羅昆的臉側往地上開了一槍，羅昆渾身一震，右耳直接失了響，再加上臉上挨的那一拳太重，整個人只有喘氣的份。

駱非冷靜地再往他的肩膀上又開了一槍，屋子裏響起羅昆撕心裂肺的慘叫。

駱非轉身拿下了丁妍嘴裏的布條，從褲子後的口袋裏摸出一塊刀片割掉了她身上和手上的繩子。然後走到莫子易的椅子前，俯身靠近他，拿掉他嘴裏的布條，邊幫他松綁邊低聲囑咐：“等會兒你和丁妍沿著樓梯往下跑，車就停在樓下，鑰匙沒拔，你們開車走。”

莫子易的嘴被堵得太久，口腔幹澀得不行，他勉強咽下一口唾液，急切地問：“那你呢？”

“舅舅肯定在我車上裝了定位，我等他們來，我不想自己動手。”駱非笑著摸摸莫子易的臉，“乖，回去等我。”

“我不要……”莫子易搖著頭，眼淚湧上來，“我不想跟你分開了，我和你一起待在這兒……”

駱非像是怔了一下，然後他溫柔地笑起來，在這樣緊張的氛圍和幾個人急促的呼吸裏，他看著莫子易的眼睛，輕輕說：“我愛你。”

莫子易的腦袋裏嗡嗡作響，他失神地看著駱非，覺得自己一秒也不願意跟他分離，只能茫然地搖著頭。駱非用大拇指幫他擦了擦淚：“聽話，丁妍一個人沒辦法走，你得跟她一起。”

話音才落，身後傳來清脆的一聲哢嚓響，丁妍哭喊起來：“駱非，小心……”

駱非在這一瞬間想起了在進門時羅昆從自己身下卸下的那把槍。

如果羅昆的手上沒有槍，駱非有足夠的時間反身回擊，可是他手裏拿著的是槍，從扣動扳機到子彈穿入身體只需要一眨眼的時間。

莫子易驚惶的目光穿過駱非的身側看向他身後，羅昆躺在地上擡起手，漆黑的槍口正對著駱非背後心臟的位置，莫子易的瞳孔幾近絕望地一縮：“不要——！”

槍聲轟鳴，子彈穿透皮肉的撕裂聲也無情地響在耳邊，未來得及徹底轉身的駱非悶哼一聲，猛地撲倒在莫子易身上，然後像是打開了什麽開關一般，莫子易在呼吸間清楚地嗅到了湧起的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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