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媽媽沈著臉把方爸爸叫到一邊, 生氣的質問：“你怎麽把他們幾個帶來了？生怕村裏人不笑話？”

除了他們兩口子，村裏離婚的也就一個, 還是是男人坐牢了，女的不願意守, 就離開了。就這年年還被村裏的人拿出來說嘴。

她和方青山離婚的事雖然沒有聲張，但是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 最終也在村裏慢慢傳開了。如果陳蕓母子三個不來的話, 可能話題還少點，這回不知道給那些三姑六婆添了多少八卦的素材。

“你管別人幹啥, 反正又不在村裏住了, 隨便他們說，過了今天就回城裏了，咱們誰也聽不著。陳蕓現在也是我明媒正娶的媳婦, 帶她回來也沒什麽啥吧？那兩個孩子我也不想帶，但是陳蕓說孩子在家裏沒人看著，就順便帶過來了。”

方青山雖然不喜歡兩個繼子，但是他對放低姿態的陳蕓沒有抵抗力，稀裏糊塗就答應了。這會兒雖然也有些後悔，但是仍舊強撐著不肯認錯。

方媽媽也是離婚之後才慢慢看明白這個共同生活過二十年的前夫, 現在她特別後悔一開始還對這個男人有所留戀, 想來當初她是眼瞎了吧？木已成舟, 人都已經帶來了，也不知道被多少人看到了，也不能再把孩子趕出去, 方媽媽只能捏著鼻子認了。

當天回去主要是為了祭祖，流水席第二天再辦，所以到了下午沒事了，方家老宅就陸續來了不少人，一個個話裏話外都在打探他們離婚的事情。

“素琴啊，這男人都是這個德行，就算家裏媳婦再好，都想在外面沾花惹草。你氣性怎麽這麽大，說離婚就離婚了？這不正好便宜了別人！”這是跟方菲家隔了幾房的一個大嬸兒王淑英，苦口婆心的勸方媽媽。

王淑英說這話是真把方媽媽當自己人看的，她男人方來山年輕的時候就喜歡跟大姑娘小媳婦眉來眼去，據說還真睡過別人家的媳婦。王淑英忍了二三十年，方來山撩騷也撩不動了，反而看到自家媳婦的好處了，兩口子現在和和氣氣的，誰見了都嘖嘖稱讚。

方媽媽端正神色鄭重的說：“嫂子，你跟來山哥能過好，不代表我能跟青山過去下。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我現在已經跟青山離婚了，他也結了婚，再說別的也不合適了。”

西頭方菲的姑姥姥卻恨鐵不成鋼的說：“結婚了算啥，不是還能離婚嗎？你給青山生了兩個孩子，他都能跟你離婚，跟那個狐貍精有什麽不能離的？這夫妻還是原配的好，你就算再找一個，對菲菲和小斌還能跟他們親爹一樣？”

方媽媽看到姑姑都說話了，連忙討饒：“表姑，那樣的事兒人家能幹，咱可不能幹，這多缺德啊。我們現在也挺好，孩子也大了，青山也經常回來看孩子。等老了孩子願意跟我住就一起住，不願意我就去養老院。我跟您說，縣裏那養老院老好了……”

然後方媽媽就跟老太太說起縣城新建的養老院了，把老太太忽悠的一會兒就忘了剛才的事，樂呵呵的。她心裏就松了一口氣，就方青山現在這個樣子，陳蕓就是送她她都不要，更不要提上趕著做小三的事了。

說了一會兒話，老太太看到在院子裏跟方青山一起招呼人的陳蕓，就戳了方媽媽一下：“你這孩子，就是心太正了。這年月，人心太正就是要吃虧的。算了，我也不說你了，犟的八頭牛都拉不回來，以後有你後悔的時候。”

她才不後悔呢，方媽媽可不想跟淑英嫂子一樣，忍了大半輩子，憋了一身的毛病，才換來男人的回頭，然後還以此為榮。

方菲也覺得費解，為什麽男人浪了一輩子，臨老了良心發現，就說是好男人，浪子回頭金不換，而女人走錯一步就要被人釘在恥辱柱上一輩子不得擺脫？現在的輿論環境，對女人太苛刻了。

屋裏這幾個都是親近的人，不管說的對不對，都是為了方媽媽好。但是方菲可在院子裏聽到不止一個人說她父母離婚，一定是方媽媽做得不好。就算方爸爸帶著明晃晃的證據——陳蕓回來了，他們還說一定是方媽媽平常太厲害了，壓得方爸爸擡不起頭，才在外面找的，還誇陳蕓比方媽媽會來事，難怪方青山喜歡。

稀奇的是，說這些話的不只是男人，還有女人，這就讓方菲不理解了。她只能希望，他們這一代的人成長起來後，不再這麽愚昧無知的認為，女人就是原罪。

等到第二天開始擺酒的時候，家裏就更是熱鬧了。方媽媽為了省事，直接在鄉裏包的桌，人家大廚來的時候把食材和桌椅都帶上了，一點都不用勞累主家。

這會兒還沒開始上桌，都在跟主家賀喜，順便攀談幾句。方爸爸和方媽媽就一起招呼親戚，不知情的根本沒想到這兩口子都離婚了。

陳蕓看著方媽媽跟自己丈夫滿面春風的在人群中周旋，羨慕的不行。但是誰讓今天是人家的主場呢，考上大學的是她的女兒，她自然風光。要是以後自己也有這麽一天就好了。她看了看人群，不想就這麽被人忽視，就帶著孩子過來了。

“表姑，喝水。”陳蕓倒了一杯水端給年紀最大的一個老太太，她聽方青山叫表姑，也跟著叫了一聲，還拉著孩子說：“叫姑奶奶。”

頓時屋裏就安靜下來了，只聽到兩個孩子響亮的叫了一聲“姑奶奶”。然後安靜了一會兒之後，就有人開始小聲問：“這女人是誰，怎麽叫上表姑了？”

然後就有人忍不住笑著說：“青山跟他媳婦離婚了，這是他又娶的，那兩個孩子是那邊帶過來的。一點腦子都沒有，還叫表姑呢……”

先前問的人，和之前不知情的人就跟著剛才哄笑的人一起笑開了，真是不嫌丟人，這方青山眼光不咋地啊。

方媽媽這會兒可沒覺得解氣，陳蕓自己把臉伸出來讓人打，丟的是不只是她和方青山的人，她這個被人家擠走的原配臉上也掛不住。

這不，好幾個人都再說方青山糊塗，甩了原配媳婦，就找個這樣拿不出手的。敗給這樣的女人，方媽媽也在想自己是有多差勁，連這樣的女人都比不上？不過她想了半天，怎麽都覺得自己比陳蕓強得多，只能說方青山眼瞎吧。

方青山這會兒臉上的笑容都僵住了，拉著陳蕓就往外邊走：“你亂叫什麽？那是素琴的表姑……”本來他還想著忙完就帶陳蕓過來認一下親戚，沒想到她自己就上來了。這女人太柔軟太沒主見了也愁人。

“我就是想幫你招呼一下，看你挺忙的……再說，那是劉姐的表姑，誰知道離婚了你還跟著她叫？”陳蕓面上發燒，只想找個地縫轉進去。同時也埋怨上了方青山，說是對前妻沒感情，騙誰呢？離婚都這麽長時間了，還跟著人家一口一個“表姑”叫著，不怪她認錯。

不過雖然陳蕓心裏遷怒方青山，面上卻只有難堪和委屈，看得方青山也心疼了。他嘆了一口氣，把陳蕓安置在一個桌上：“你在這邊等著我吧，一會兒我帶你認一下咱們這邊的親戚。你也別太往心裏去，你新來的，弄不清楚也怪你。”

等方青山回來的時候，正好看到大隊書記帶著老婆過來。書記老婆一進屋就拉著方菲不住嘴的誇：“來來來，讓我看看咱們家的狀元，這要是擱舊社會，那就是能見皇上當大官的人物，咱方莊是個好地方啊。”

大隊書記方漢林高興的說：“這孩子考高中的時候我就說了，肯定是個大學生苗子。我沒說錯吧？”在他任期期間，村裏出了個B大的高材生，他的臉面也好看不少。前幾天去鄉裏開會，說到適齡兒童入學率的問題，鄉長還點名提了他，把方家這姑娘好一頓誇。

“現在九年義務的學費都免了，以後孩子到了年齡都送學校去，要是能供出個大學生，自己家也有好處不是？我特別要強調一點，女孩兒也要上學。國家都說了，時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樣。自家閨女出息了，還能不管自己親爹娘不成？”

書記說這話是有原因的，村裏跟方菲同齡的女孩子，有很多連初中都沒有上，上個小學識個字就算了。甚至方菲斜對門的一家，三個女兒沒有一個上過學，現在鬥大字不識一個。她們爹娘的意思是女孩子早晚都是別人家的人，上學是浪費錢。

當事人張春芝就跟沒到書記說話一樣，還酸溜溜的跟方媽媽說：“你現在家裏連個男人都沒有，好好把兒子供出來就行了，閨女都是人家的人。你這費勁巴拉的供出來，沒兩年就嫁出去了。也不知道那點彩禮能回本不能呢。”

“養孩子怎麽能指望回本？我家菲菲要是結婚，彩禮不管多少我都給她拿著，再給她陪嫁一套房子，讓我閨女腰桿硬一點。”方媽媽看不慣張春芝把女兒當搖錢樹，一個個高價“賣。

”了出去，就陪送幾床被子，彩禮全攢著準備給小兒子蓋房子娶媳婦，就順勢頂了回去。

書記對張春芝也頭疼，沒好氣的說：“素琴可是養了個女狀元出來，還能沒你有見識？人家可沒缺錢到要賣閨女的地步。人家素琴有房子有飯店，還用你發愁，先把你自己家的房子蓋起來再說吧！”

張春芝的小兒子比方菲大一歲，沒考上高中就輟學了，也不出去打工，半大小子就天天窩在家裏什麽事都不做，幾個姐姐的彩禮都被他禍害不少了。他們家再不蓋房子，過兩年估計什麽都不剩了。

張春芝還真忘了方媽媽在縣城是有產業的人呢，嘀嘀咕咕地說著方青山腦子糊塗，居然把家裏的東西都給了前妻。不過聽書記說到房子，她的眼睛一亮，臉上就掛起來誇張的笑容：“素琴啊，你現在可是有錢人了，在城裏都買房子了。哪跟我們一樣，住的房子還是我結婚那會兒蓋的，都小三十年了，漏風漏雨的……”

話裏話外，就是想讓方媽媽借點錢給她。方媽媽又不傻，直接說：“你也說了，我現在供著兩個孩子，家裏也沒個男人，以後花錢的地方多的是。要我說小健（張春芝兒子）也不小了，讓他跟著村裏的小夥子出去幹幾年，房子媳婦不都有了？”

張春芝才舍不得讓兒子去工地幹活呢，看方媽媽不願意借，轉身就拉著別人指桑罵槐的說什麽“越有錢越摳門”“有些人一富貴就翻臉不認人了”，還讓別人不要巴結，“反正再巴結也不會給你們仨瓜倆棗”的。

被她拉住的人笑笑沒有說話，村裏的人情往來怎麽能說是巴結，再說了，誰家沒有孩子，他們也是來沾沾喜氣，要是自家能出個大學生就更好了。

方菲被熱心的大娘大嫂圍著參觀了好半天，直到開宴才解脫。心有餘悸的她跟夏默打電話說了自己的慘狀，恨不得現在就飛回家去。

夏默也不比她好到哪裏去，他本來就愛清凈，但是最近也參與了好幾場酒席，讓他也頗為煩躁。

“那你們下午吃了飯就回來吧，休息兩天，到時候讓我爸媽正式跟阿姨坐下來談談我們的事情。”夏默沒想把訂婚宴搞得太隆重，就兩家人吃個飯就行了。但是能不能順利訂婚，還得看丈母娘的意思。

方菲怎麽覺得自己趕著回去是送貨上門的呢？直到坐上返程的客車她還在想這事，這麽急著回去，是不是不太矜持了？

不管方菲是不是不矜持，方媽媽可是做足了姿態，夏家父母來了好幾次她都沒松口。一直說女兒還小，沒定性，現在訂婚太早，過兩年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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