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菲坐上車的時候就五點了, 到了鎮上差不多六點。幸好夏天天長，太陽還沒下山。不然她一個女孩子坐著三蹦子，還要途徑一段無人的鄉間小路, 總覺得沒有安全感。

車停穩之後，方菲拎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吃力地下車了。看到方菲這架勢，好幾個人都上來搭訕, “閨女，去哪兒啊？”“坐車不？”

挑了一個面相和善的中年婦女, 方菲問，“到賀莊多少錢？”都是女人, 風險大概會小點？

女人一看方菲挑了她問話，熱情地上來幫忙拿東西，“到賀莊八塊錢。以前都收十塊的，這是看閨女你是學生, 我就照顧你一點。”

雖然八塊錢仍舊是黑心的價格了，方菲還是欣然接受了。因為這確實是最低價了, 一般都是十塊錢，不講價。這個女人大約是剛來的吧，用這個法子來拉攏客人。

三蹦子一路顛簸著到了賀莊, 方菲就跟開車的女人說, “往前走第二個巷口往右柺, 出了巷子往右第三家就是了。”

她說的很清楚，女人一聽就明白了，沒多會兒就到了方菲大姨家門口。在門口蹲著逗羊玩兒的小偉一拐一拐地跑到院裏喊, “媽！媽！菲菲來了。”

小偉是大姨的第三個孩子，有輕微的腦癱，智力略微有點低下，肢體不協調五歲了才學會走路，直到現在走路都有點拐。

大姨聽到小偉喊，趕緊出來看看，一看方菲拿這麽多東西，就不高興的說，“買這麽多東西幹什麽，你們掙點錢容易嗎？”

然後又開始數落從院子裏跟出來的兒子小偉，“看菲菲拿這麽多東西，你就不知道幫忙拿點？”

小偉低著頭不說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方菲覺得他是習慣了別人對他的排斥，所以一般不會主動跟別人說話。正是因為他智力不高，才能像孩子一般，對別人的惡意善意特別敏感。

方菲跟著大姨進來之後，發現屋裏沒有一個人，“姨，家裏人呢，就你跟小偉在家啊？”她沒有問表姐，因為表姐這時候正在南方軋包呢。

“你姨夫出去摟柴火了，玉斌帶昊昊出去玩了，小輝又出去喝酒了吧？”大姨把東西放到屋裏，跟方菲說著話。對兒子的不爭氣，她已經習慣了。

方菲覺得她大姨命太苦了，年輕的時候也是村裏的一朵花，嫁了一個高大英俊的男人，沒幾年就死在了礦井裏，只留給她三個孩子。最小的孩子不到兩歲，還是個腦癱兒。

過了兩年招了個比她大十來歲的，娶不上媳婦的老光棍，也就是方菲現在的姨夫。人家幫你養孩子，你總得給人家留個後啊，所以又生了一個。這回家裏就四個孩子了。

方菲這個表哥繼承了父母相貌上的優點，劍眉星目，寬肩瘦腰，十分傳統的硬朗型帥哥。可惜中學畢業就輟了學，天天跟一群狐朋狗友吃吃喝喝，一點也不知道幫大姨分擔責任。

沒一會兒，出去玩的玉斌和昊昊回來了。一看到自己姐姐，玉斌就高興地跑了過來，“姐，你回來了！爸媽怎麽沒回來？”

方菲摸了摸弟弟的腦袋，“爸媽再等半個月就回來了，我先過來接你回家。”不過她覺得一時半會地回不去，她家裏沒人，大姨肯定會留她住兩天的。

玉斌的眼睛瞄了瞄一邊的一堆東西，就知道是他姐買的。大姨家裏困難，平常什麽都不舍得買。但是他又不敢開口問姐姐有沒有給他帶禮物，上次收禮物的慘痛教訓還歷歷在目，他可不想再收到什麽學習資料了。

看著弟弟那小糾結的表情，方菲忍不住樂了，轉身從袋子裏拿了兩個機器人出來，“給，你和昊昊一人一個玩去吧。”

玉斌伸頭看了一眼，懷疑地說，“姐，沒有別的了吧？”他不嫌棄禮物少，就這一個就知足了，千萬別給他買別得了，太沈重的愛會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放心吧，沒了。”方菲給了他一個爆栗，又拿出一個魔方，這是給小偉的。雖然他年紀比自己還大一歲，但是他的心理年齡還小著呢。看弟弟都有，要是少了他估計會傷心的。

大姨看著直搖頭，“這些東西沒少花錢吧？咱鄉下的小孩啥都玩不好，這玩意買回來也是了浪費錢。”

方菲只能笑笑不說話，她大姨節儉慣了，也就說說，反正也沒法退回去。

“小偉！出去讓你爸去老黑家買條魚。”老黑家在村口養了一池子魚，村裏買魚都直接讓他在水塘裏現抓。方菲大姨雖然自己節儉，但是對親人卻一點都不摳嗦。

姨夫雖然年紀大，長得也不好看，但是人很勤快，對大姨也好。小偉小時候學走路就是他手把手教的，有了孩子後雖然有點偏心自己的孩子，但是也沒虧待過前頭的孩子。

這一聽外甥女來了，媳婦讓買魚，大姨夫趕緊就去了老黑家，挑了一條一尺長的大魚。

晚上正要吃飯的時候，方菲的表哥永輝回來了。大姨一看就說，“你還知道回來？趕緊洗手吃飯！”這個點回來，明顯是沒在外頭吃飯。

永輝洗了手回來，看到方菲笑著說，“咱家的高材生回來啦？聽說你現在成績特別好？厲害了啊！過兩年一定要考個好大學，你哥我出去也有面子。”

她考大學，小輝哥有什麽面子？難道出去後人家炫耀爹媽多有本事，他就說自己表妹在XX大學？真是沒個正經，幸好馬上表嫂就要收了這個妖孽了。

方菲試著問了一句，“小輝哥，你找著媳婦了沒有啊？”算著表哥和表嫂今年應該訂下了，現在估計有眉目了吧。

說到媳婦，永輝有點得意，沖著爹媽給的這張臉，相親的時候很少被人嫌棄。他煩惱的說，“現在有兩個看好的，還沒定下來，我還發愁呢。長得漂亮的那個個子低，個子高的又不太漂亮。”

要是兩個能綜合一下就好了，可是他也沒有更好的人選了。畢竟他家裏就這條件，這兩個就算他能找到的最好的了。如果不是他那張臉加成，恐怕這樣的也找不到。

聽說表哥還在猶豫，方菲趕緊說，“這還用說，肯定選個子高的啊。個子高的只要長得不醜，個頭在那，捯飭一下就是個美女了。像我個子就太低了，經常被人家嫌棄，你不想讓我外甥也跟我這樣吧？”

方菲並不是真的覺得個子矮就不好，而是因為個子高的那個就是前世的表嫂，一嫁過來就把表哥收服了。為了養活老婆孩子，表哥跟著二舅的建築隊拼命幹活，一點也沒有婚前吊兒郎當的樣子了。

要是選了那個嬌小漂亮的，萬一壓不住他怎麽辦？再說，表哥現在嫌棄表嫂不夠漂亮，等他過了三十長了一身肥膘的時候，還天天不放心表嫂呢。

聽了方菲的話，大姨就說永輝，“你看你菲菲都這麽說，再說秀雲長得也不差啊，就你眼光高。再挑說不定這樣的都沒了，好閨女可不等人。”

看大家都這麽說，原本就有點動搖的永輝就幹脆地說，“那就是秀雲了，媽你回頭給我訂下來吧。”

吃了飯方菲跟大姨自家一起看了一會兒電視，才九點多，大姨就說她坐了那麽長時間的車，還是回屋睡覺吧。

躺在表姐的床上，方菲一點睡意也沒有。她摸出手機發了一條短信：睡了嗎？

另一邊剛洗了澡的夏默身上還滴著水，聽到手機短信提醒，他飛快地抓過來查看。然後他嘴角帶著一絲笑意，直接打了回去：“怎麽了？想我想得睡不著？”

看到夏默這麽快就回了電話，方菲心裏的歡喜都要溢出來，只是更想他了，怎麽辦？

她跳下床把門關嚴實，嬌嬌地說，“回來第一天就開始想你，想得心都疼了，怎麽辦呢？”

“這回這麽誠實？是不是仗著離我遠，就肆無忌憚地撩撥我？”夏默有些意外，小鵪鶉向來都是戳一下動一下，什麽時候學會主動出擊了？

方菲還真是仗著夏默夠不著她，才敢這麽大膽。要是當著夏默的面，她早就慫了。

但是這會兒夏默不是過不來麽，她就可勁兒的作，“明明有了困意，但是怎麽都睡不著。夏默，我一定是太喜歡你了，才忍受不了見不到你的日子。”

夏默輕輕笑了一聲，帶著暖意的笑容，沖淡了他有些清冷的容顏，“那你想要我怎麽做呢？”

“我要你唱歌哄我睡覺覺～”方菲捂著紅紅的臉，捏著嗓子嬌滴滴地點歌，“要唱《最浪漫的事》。”

然後她就聽到手機裏傳來一陣有些低啞的歌聲，“背靠著背坐在地攤上，聽聽音樂聊聊願望……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坐著搖椅慢慢聊……”

夏默反反覆覆唱著，方菲安靜地聽著，不知道什麽時候有了睡意，不知不覺沈入了夢鄉。夢裏，搖椅晃啊晃，晃啊晃，她的心飄啊飄，飄啊飄……

聽到那頭傳來均勻的呼吸，夏默停下來試探地叫了兩聲，沒有聽到回應，就知道他家小姑娘睡著了。他掛了電話，躺在床上，閉著眼勾畫著那熟悉的眉眼。

時間啊，還是走得太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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