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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兵困氤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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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兵困氤氳

一整夜吵鬧不休,宣洩不停,雨點打在車頭上“劈裏啪啦”不得消停,不遺餘力聒噪了一整夜睡在車裏的軍人毫不氣餒,累傻了的戰士們沒有把這聒噪聲當回事,反而當成了聲聲入耳的摧眠樂曲置之不理,一覺睡到該起床的時候。

“嘀呤呤呤呤……嘀呤……”按部就班的鬧鐘鈴聲盡職盡責,分毫不差在劉曉強睡袋中一遍又一遍響起,硬是把睡熟中的他,從香甜的夢境中叫醒了,用手摸鬧鐘上的開關關掉,拉開睡袋,把頭從睡袋中伸出來,眨巴著睡眼惺忪的眼睛一看,外面黑洞洞看不到什麽,只聽到雨滴緊鑼密鼓,有板有眼打在車上的聲音。

像這樣的天氣該不該起床勞作?這是他自從跟上車隊以來第一次遇到,起床哨子吹還是不吹?不吹是違反紀律,作息時間亙古不變,雷打不動,不容更改,隊長能饒過嗎?擅作主張後果嚴重,弄不好就這點來之不易的“小權利” ,也會讓被沒收移主,還會責怪責任性差,沒有時間觀念,那可就太難堪了。

要是吹了起床哨,下這麽大的雨能出車嗎?與其出不了車,還不如多睡一會懶覺多好呀——就在他思來想去的時候,時間毫不留情往前走,他心裏嘀咕拿不定主意,把他師傅黑子推了一把問道:“師傅——外面下這麽大雨,起床哨子吹不吹啊——”

黑子被叫醒後,迷迷糊糊沒有什麽思維,隨便說道:“你吹不吹我怎麽知道?我就是說了也不算呀——你去把隊長請示一下,看他是怎麽個說法?出去的時候把雨衣穿好別淋著了,小心感冒。”問了和不問沒什麽兩樣。

他穿戴整齊下了車,冒著大雨來到羽隊長車跟前,把車門打開後說道:“隊長,雨下的這麽大,起床哨吹不吹了——”

同樣睡迷迷糊糊的他,不假思索說道:“不吹起床哨,想造反呀——”

“啊——不不——不是隊長。”劉曉強急急解釋道:“還在下大雨啊——隊長,雨下的就像在潑,能出車嗎——”

劉曉強這次說話的時候,羽隊長也清醒了過來,聽到他說話猶豫了片刻,從睡袋裏把頭取出來漆黑一片,看不到下雨,只能聽到雨下得不小,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出車,對劉曉強說:“啊呵——等等——等我出去看一下再說,出不成車就不吹了,讓大家睡懶覺,睡覺可真舒服呀——啊哈——” 他打了一個呵欠,穿好雨衣雨鞋後,從車裏面下來。

密集的雨點勢頭強勁,打在雨衣上“噗噗噗”擲地有聲,略有寒氣的微風迎面補來,他趕緊把頭上的雨帽往低拽了拽,踩著松軟浸滿雨水的草地來到車頭前。昨夜遍地都是的冰雹消失殆盡,已不見蹤跡,留下的就是寒氣逼人。

他擡起右腳,腳後跟用力往草地上跺了幾腳後,整個腳都塞進了踏開的草地,手燈往汽車輪子上照,原地停放的車輪,重壓下已陷進浸滿雨水的草地中去了,黑色的橡膠層看不到了,如此松軟的草地,又怎麽能行車呢?

透過雨霧往四周看了看,回頭對劉曉強說:“不吹了,老天留人請客,讓咱們休息放假,回去繼續睡覺,等天亮了以後再說。”

劉曉強一聽,滿心歡喜回去了,他也回來鉆進睡袋又睡過去了,外面的雨很有耐心,不緊不慢不多不少下著,感覺不到就此罷手的氣息。九點多鐘了,外面還是灰茫茫一片,氤氳就在車隊四周,霧氣帶著雨點,環繞在車隊周圍,像是在尋找機會,能不能把雨下在戰士們身上。

羽隊長第二次鉆進睡袋後已無法睡著了,多年軍旅生涯,已把腦海中的生物鐘調整的循規蹈矩,按時按點,到時候會準時醒來,除非是累過了頭,或者把心中所有的事處理完美不留後患,也有睡過頭的例外。

他鉆進睡袋後閉目養神,耳聽著雨打車頭的響聲,好像是沒有停的意思,雖說沒有昨晚剛開始激烈,現在聽起來還是威力猶存。密集的雨點敲打在車頭上聲聲入耳,把心中僅存的一點幻想都敲打完了,在這樣的雨地裏想要出車,連門都沒有,想都別想,只能順其自然遵從天道,面對現實。

翻了幾次身就是睡不著,不爭氣的肚子已到了打理的節點,逼著他不得安神,迫不得已起來後,在車後邊解過手排空,信步來到車前頭,視察昨晚冰雹把車摧殘成什麽樣了?不看則已,一看就怵目驚心。

糊滿鳥屎的車不堪入目,經過洗禮,鳥屎一點也不見了,全然是另一番景象。那些迎著冰雹的車頭,像出家剃度的和尚頭,光禿禿發著寒光。能打掉的油漆都打掉了,坑坑窪窪變形了的鐵皮上蜂窩一樣,映證著昨夜的慘烈。

有道是雨打沙灘萬點坑,現在卻成了冰雹砸車坑連坑。變了形的車頭,就像一堆廢鐵沒有了眉眼,讓人看到心寒膽顫。有些已起來的兵,看到自己心愛的車,被糟蹋成如此模樣心痛不已,太有些慘不忍睹,噓唏不已,悄悄抹起了淚來。

這可是今年才配發的新車,每個人都像珍惜自己的生命一樣,在珍惜著倍加呵護。汽車是耐用品,不是一次性壞了可以再換,現在這幅尊容,變得破爛不堪,就像是破銅爛鐵一樣,怎麽能不讓人心悸?

羽隊長看著眼前的現狀,能拿什麽樣的語言來安撫士兵們的心呢?就連自己不是強忍住,眼淚也早和眼前的雨水一樣噴湧而出,成了不斷線的簾子了。

車廂上的篷布,被打的七零八落,遮不住雨水的貨物,侵泡在肆孽的風雨中,靜靜訴說著自己的遭遇。車廂裏的雨水,順著車地板像水簾一樣向下傾瀉,把草地上沖成了水渠。

車輪深陷在草地裏,車的高度也下降了不少,人站在車跟前,就好像車矮了許多。車頭前的水箱鼻子,算是在受傷的部件中被摧慘最嚴重的重災區了,光滑平整的柵欄通風口,現在卻扭曲變形,交織在一起成了廢鐵皮,太多的坑連在一起,變成了揉在一起的天津大麻花,像追了尾似的沒有眉眼,分不清哪是哪了——

只有車頭前四毫米厚的保險桿平整光滑,沒有變形,雖說挺住了冰雹摧殘,可一身綠色的軍裝(油漆)給脫了個精光,明晃晃在苦雨中展露著鋼鐵本來面目,卻傲氣猶存,赤裸裸有些羞愧難當。大小車燈不見了影子,只剩下抽搐了的燈碗還在,等待主人搶救整理。

不看也罷,羽隊長心裏堵得慌,來到車上讓小趙去燒水吃飯,肚子餓了,吃飽了肚子再說困難,兵來將擋,水來土吞,對癥下藥,一個一個克服就是了,怨天尤人有什麽用?哭鼻子抹眼淚解決不了問題,唯有挺直胸膛堅強面對,自我救贖,還能有別的出路嗎?

把昨晚受傷的手拿起來一看,右手無名指指甲蓋砸掉了,腫起來像個香蕉,頭上的傷在隱隱作疼。小趙在車外頭轉悠了一圈,看到自己的車模樣,心疼的不知說啥好。連綿的雨地裏,也找不到一個能避雨燒水的地方,抻著個臉轉回到駕駛室裏來,看到隊長用受傷的手夾著煙在抽,幽怨的說:“嘖嘖嘖——這鬼地方咋是這個樣子麽——明擺著是不讓我們來麽——又是冰雹又是雨,讓人還活不活了——”

他看小趙的表情,就知道他心思,想鼓舞他士氣,用調皮的口氣說:“呵呵——小同志,別哭喪著臉不高興,讓老天爺看到了它會偷著樂,它要的就是你這個垂頭喪氣的效果,最好是打滾撒潑自殘,剛好正中下懷知道嗎——打起精神來氣死它,別讓他看笑話,這有什麽呀——大家都好好兒的,還能經歷這風雨,也是機會難得,是不是啊——至於被冰雹砸壞的車頭是鐵皮,可塑性延展性沒得說,等我手好了把車頭拆下來,給你砸的平平展展,有棱有角恢覆原狀,再刷上油漆,就像新的一樣,你說好不好——什麽叫鐵長木短?就是這個道理。師傅的手藝,你是知道無所不能,幹這點活小菜一碟,談笑間心想事成,信不信——”

小趙木納的則過頭說:“信——我當然信你的手藝。可——我的車現在這樣子,難看的我都不想開了。哼哼——多漂亮多威風的車,給毀成了啥樣子了——真讓人心裏難過,堵得慌……”

“切——別難過。”羽隊長無所畏懼的說:“什麽叫跟天鬥,跟地鬥?這就是,可不能自己跟自己鬥內耗啊——振作起來高興點,已經是這樣了,哭出血來有什麽用?快去燒水,就把這雨水接上燒,拿它泡一杯茶喝,也許別有一番風味呢……”

“我我——我知道要燒水,可這麽大雨地裏怎麽個燒法?剛才我想了半天都沒轍,師傅你教教我……”

“什麽——”他一聽,嗔怒的說道:“臭小子,你想難為我——那你可就失算了。明白不明白孫悟空面前耍棍,關老爺面前耍刀,魯班面前耍斧頭是啥下場——”

由於自己心愛的車被冰雹砸壞,趙群裏情緒不高,對他的幽默沒有多少感應,木吶吶的看著他。

羽隊長一看他沒反應,不遺餘力的又說道:“哦——看著你這麽可憐巴巴,態度又好的份上,我還是告訴你吧——嗯——你把雨衣搭在兩臺車翼子板上,可以一舉兩得。雨衣下面可燒水,雨衣上面流下來的雨水,接到鍋裏燒開了喝,噢——對了,趁這個機會把我們水袋裏的水也換掉。雨水可是純凈的天水,也叫做無根之水,天賜良機啊——吃過飯,通知大家都把水換了,咱們不能錯過了老天爺的惠顧,辜負了神靈們的一片好意。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壞事變好事,就看你怎麽變通了,心態是關鍵啊——同志?聽明白了沒有——”

小趙無奈的說道:“呃——明白了師傅,什麽都難不住你,你可真有一套。我越學你,越覺得望塵莫及跟不上。唉——這輩子我是沒機會給你當師傅了……”

“呵呵……”他笑著說道:“別悲觀,完全有可能——花無百日紅,人無百日好,水滿則溢,月滿則虧,盛極必衰,盛極必衰,長江後浪推前浪,現在是沒有你發揮的機會,等有機會的時候,你就能當我師傅了。到那時,我會虛心向你學習,肯定能當好你徒弟。去吧——快點燒水,餓死了。”

小趙拿起雨衣,又沖進了雨簾裏去了,搭在兩臺車翼子板上的雨衣,把雨水集成了小溪,源源不斷流進了下面盛水鍋裏。一陣功夫噴燈點著了,鍋裏的水也接滿了,架起來燒一根煙的功夫水就開了。

他小心翼翼把鍋端進駕駛室,一股熱浪也隨之而來。羽隊長早就把放好茶葉的杯子準備好了,倒上沸騰雨水,一股茶葉清香撲鼻而來,彌漫在小小的駕駛室裏,令人陶醉。

他用鼻子嗅了嗅,作出了一副很享受的姿勢,把杯蓋子蓋上,對小趙說:“把雨衣脫了,外面的雨衣不管它,讓它為我們繼續做貢獻,咱們吃點什麽呢?要是有稀飯鹹菜放在這裏吃,也是人間美味啊……”

“且——你想的美。”小趙無情的說道:“這裏是人跡罕至的荒原,不是基地,只有幹糧和罐頭,你想吃什麽?要不來個紅燒肉——”

羽隊長一聽就抱怨道:“你——別倒我胃口,大清早吃什麽紅燒肉?吃的下去嗎——換個別的。嗯——水果的也吃不下去,還是吃魚吧——”

小趙取出魚罐頭,撬開蓋子香味撲鼻,他拿了一塊幹糧放進嘴裏,不敢出氣咀嚼起來,正可謂聚精會神,專心致志。幹糧是越嚼越多,就是咽不下去,他眼睛瞪著看,手扣板上泡好的茶水不敢喝,要是現在喝一口水,嘴裏的幹糧立刻就膨脹了,只能用口中吐沫攪拌好,強行咽下去才敢喝水。

他瞇著眼,全神貫註把一口攪拌好的幹糧使勁咽下去,眼淚都憋出來了。此時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濃茶往下一咽,把走在食道裏磨磨蹭蹭、左顧右盼,行動遲緩的幹糧一沖,再用手放在胸脯上捋了一捋,一臉滿足的說:“嘖嘖嘖——我的媽呀——每次吃幹糧,就像打仗攻堅戰一樣,費盡心機才能咽下去,不易啊——民以食為天,吃飯本來就是享受,現在卻變成了受罪,這日子啥時候才是個頭啊——”

小趙從來沒有聽到過他發過這樣的牢騷,此刻他嘴裏也正好嚼著幹糧,也是瞪著眼睛想想辦法下咽,無意間看到他很努力的樣子覺得很好笑,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這一笑不要緊,可把小趙也惹笑了,忍無可忍“撲哧”一聲,嘴裏還沒有攪拌好的幹糧,頃刻間像火山爆發一樣噴發出來,天女散花一樣噴的滿駕駛室到處都是,羽隊長的臉上也沾滿了幹糧渣子,突如其來的變故,同時把兩個人都楞住了。

他看見小趙憋紅的臉,只是張著嘴,沒有吸氣也沒有出氣,就知道是被嗆住了,擡起的手,本來是想擦自己臉上的幹糧渣子也顧不得了,趕緊一只手端著杯子給他餵水,一只手使勁在他脊背上拍打,緊急求救。

喝了一口水的小趙,在他拍打下才咳出了聲氣,又喝了幾口水,連續不斷劇烈咳了一陣後,才恢覆了正常。看著他沒事了,才用手擦自己臉上的幹糧渣子,惡狠狠的罵道:“嘖嘖嘖——你你——惡心不惡心臭小子——這這這——這純粹是報上次的仇麽——我上次是水,你現在卻變本加厲變成了幹糧——我我——我的虧可吃大了,你小子也太愛記仇了吧——睚眥必報呀——”

小趙不好意思,幫他擦去臉上的幹糧渣子,誠惶誠恐的說:“咳咳咳……咳咳咳……對對——對不起師傅,我可沒有那個意思,我怎麽會記你的仇——只是我看你剛才咽幹糧的樣子太可笑,就像公雞在伸長脖子打鳴,又看你看我的眼神,我想我是不是也和你一樣?才忍不住噴了出來。呵呵——別別別——別生氣啊——師傅,我不是故意,真的不是故意的——你是我師傅,就是借個膽我也不敢吶——這次是意外,純屬偶然——純屬偶然——絕對不是睚眥必報,看在咱倆關系上,你就原諒我一次吧——我真的不是故意,要不晚上我給你打一瓶酒賠不是,還不行嗎——”

小趙的嘴上像抹了密一樣甜,說的他一點脾氣都沒,受水的他嗔怒的說到:“哼哼——誰知道你是不是借題發揮,存心公報私仇——哎呦呦——教會徒弟,餓死師傅,我看我要是在你手下過日子,非叫你小子把我折騰死不可——哼哼——這次就算了,看在你對我還輕快的份上原諒你,再敢造反,我就扒了你的皮——”

“是——是——是——”小趙嘻嘻哈哈的說道:“師傅,你放心,絕對沒有下次了,現在茶味道正好,你喝一口消消氣……”

“氣個屁——”他假裝生氣的說道:“要是跟你小子生氣,你早就把我氣八百回完蛋了。嗯——吃過飯,讓你辦的事可別忘了,順便把黑子叫來,出不了車就擡一會扛……”

“知道了。”小趙一邊收拾幹糧渣子,一邊說道:“我沒忘,你再吃幾塊魚吧——這雨下的歡著那,我看一時半會是停不下,先吃飽肚子再說,管它天塌地陷,咱們都接著,師傅你說是不是……”

“呵呵——這還差不多,你小子覺悟不低呀——還有點大義凜然,順應自然的味道。不錯——像我徒弟。能屈能伸大丈夫,逆來順受,順其自然,看誰鬥的過誰——俠路相逢勇者勝,不信咱闖不過這無人區?找不到大部隊——前幾次都挺過來了,難道這一次就過不去——我就不信這個邪了——哼哼——只要大家充滿信心,就會戰勝這此地不留爺,自有留爺處的自然災害。”師徒倆邊吃邊說,外面的雨,像是給他們伴奏加餐的打擊樂。

平常吃不下的罐頭魚,不知不覺中也吃得津津有味。用雨沖水泡的茶味道格外香,還沒有喝幾杯呢,高壓鍋裏的水卻涼了。小趙用手一摸鍋,端上準備去加熱,他一把拉住說:“算了,別費事了,已經夠享受了,適可而止。要不是這雨,可嘗不到這麽好味道。別讓雨淋濕了,會感冒,這樣的天氣要是感冒了,會出人命,那就太劃不來了。”

小趙一聽,把脖子一更說道:“切——看你說的啥話?難道我是紙糊的不成——就那麽不經淋——好歹我跟你走南闖北,也跑了幾十萬公裏路了,我就那麽不頂用啊——別的本事不敢說,給師傅燒口熱開水,還不至於辦不到吧——你也太小瞧我了——是不是還生我剛才的氣吶……”

“嘿……”羽隊長無奈的說道:“你這臭小子話多得很,我是心疼你,你反倒找我的茬,不知好歹——是想挨揍?”他還沒把話說完,小趙穿上雨衣,提著鍋下去了。緊跟著,呼呼作響的噴燈聲傳進車裏了。

手中端著杯子,嘴裏嚼著魚,眼看著外面如織雨簾似的雨,淡淡的愁容掛在了臉上,這雨真讓人煩,還有完沒完了啊——這可真是兵困氤氳動彈不得,路在何方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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