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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雙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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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笙兩人也聽見了這個聲音, 不過他們都沒有理會,只是謝笙往外坐了坐,把大姐兒讓到更裏面去了。

那駕車的車把式是謝侯臨時找的熟手, 此時看見兩個年輕的後生,便停了下來, 有些為難。

像是這樣搭車的事情,在蜀州也算不得少。這個車夫已經習慣了。要是換了平常時候, 他也能自己做主,就讓人坐在自己旁邊的車轅上,也不耽誤什麽。出門在外的, 不比家裏,能幫一把就幫一把。可是現在車上坐的,是謝大人。

那兩個後生看見車夫臉上的為難, 猜測這車上坐的主人可能不是很好相處,忙道了一聲對不起,就準備繼續走路前行。

謝侯輕輕掀起一點簾子,看了一眼。那兩人都是英俊挺拔的模樣, 一個更加溫文, 見人就帶三分笑意,另一個則是面容剛硬堅毅, 此時面無表情,卻無端讓謝侯覺得看著眼熟。

“認識?”李氏因為被謝侯擋著,不大看得見外頭的人,就只能從謝侯臉上的神色來做判斷。

李氏對坐在角落的小丫鬟小聲吩咐一句, 那丫鬟便隔著簾子和外頭跟車的仆人遞了個話。

那仆人會意,直接叫住了兩個後生。

“兩位小哥請等一等。”

那兩人原本以為自己沒可能搭車,只能用走的,沒想到事情峰回路轉。

“我主家想問二位小哥如何稱呼,是打哪裏來,要往哪裏去?”

那神色溫和的後生道:“在下沈睿,這是我的表哥。我們是打蜀州城來,準備往碼頭去的。”

“哦,”那仆人有些驚訝,“我觀兩位小哥衣著得體,怎麽不騎馬或是雇車?”

沈後生臉上有些靦腆的笑了:“先時我二人也是坐了車出來的,哪知道半道上遇著一位產婦快要生了,急著去蜀州城找大夫,我們便把車讓了出去。只沒想到竟然走了這許久,還沒出棧道,便厚著臉皮喊住了貴府的車架。打擾貴府出行,實在不好意思。”

謝家人在休息的時候,的確是遇到過一輛匆匆而行的馬車的,不過那會兒他們也只以為人家有急事,便沒理會,沒想到竟是趕著找大夫。

“這兩個後生倒是好心,”李氏道,“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等他們繼續走,只怕要露宿野外,這幾日也沒什麽人出入棧道,不如叫他們坐小六子他們那車吧。咱們車馬不少,讓小六子幾個和旁人擠擠也是可以的。”

謝侯正待答應,沒想到聽見了自己兒子的聲音。

謝笙小心的掀了簾子的一角下了馬車,看著那張即便長大,也沒改變多少的臉,有些疑惑的喊道:“沈平安?”

打從正式開始考科舉,就沒再聽到過這個名字的沈睿一楞。

“你是……”沈睿在記憶裏不停地搜索著,“謝二公子?”

謝笙點了點頭:“沒想到竟然在這裏見著你。”

謝笙的視線在長大了的沈睿身上打了個轉,對於他身後之人卻是只掃了一眼便罷。

沈睿見真是謝笙,臉上露出幾分欣喜神色,往謝笙的方向快走了幾步,卻尷尬的發現自己似乎和十二歲的謝笙差不多高,忙停了下來。

“上一回見你,還是在六年前,你沒離開蜀州的時候,想不到如今再見,竟過了這麽些年,”沈睿又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現在改了名字叫做沈睿,平安只做乳名了。”

謝笙重新拱手道:“沈睿兄。”

“少爺,老爺問,這可是少爺認識的朋友?”謝侯他們車轅上原本說話的仆人悄悄來到了謝笙身邊。

“老爺?”沈睿一怔,似乎是想起了什麽,幾乎是立刻就局促起來,“可是謝刺史?”

謝笙點了點頭,而後對仆人說:“這位沈兄是蜀州書院院長的關門弟子,幼年也是見過的。這位……”

謝笙的視線落到沈睿身後的人身上,卡了殼。

沈睿忙道:“這是我一個遠房表兄,姓潘,燕州人。”

那仆人得了話回去,謝侯也已經聽見了。

若說是蜀州沈家的那個沈睿,謝侯是知道的,沈家是蜀州當地的富貴商家,而沈睿本人,也算得上是蜀地的青年才俊。沈睿的母親是安國侯庶女的女兒,安國侯正是燕地的守將。另一個年輕人是燕地人,姓潘,又是沈睿的遠房表兄,想必應當是安國侯府之人,只是不知道出身。

謝侯給仆人囑咐了一聲,那仆人便再次來到了沈睿兩人的面前。

“沈公子、潘公子,我家老爺說了,可將第三輛車勻給二位。”

聽見前頭的動靜,又說到第三輛車。原本坐在這輛車上的小六子和謝家的新管事就下了車,遙遙給沈、潘二人行了個禮,就到後頭的馬車上去了。

原本只是搭個車,沒想到反而占了別人的車子,沈睿有些不好意思,就連那個一直不肯說自己名字的潘公子,也對謝家表示了自己的感謝,並表示這輛車的錢財,一定要由他們付才行。

沈、潘二人上了第三輛馬車之後,謝笙才再次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今日可多虧了謝家,”沈睿說了一句,“不然咱們也不曉得什麽時候才能到了。表哥對不起,今日是我不對,連累你走了這麽遠的路。表哥,表哥?”

沈睿提高了聲音。

那潘公子面上神色有些難掩激動,此時聽見沈睿提醒,才回過神來:“先前不是還聽說,繼任的大人才到不久嗎,怎麽謝侯爺這會兒就離開了。”

“謝侯爺行事一貫如此,”沈睿臉上帶著些許尊敬,“別看謝侯爺位高,他卻是個做實事的性子,從不以勢壓人。”

“記得當初謝侯也進蜀州的時候,他就是快人快馬,只帶了一個小隊,最初時候,甚至住的還是營帳。如今比那時候還要不張揚。若不是謝二公子認出了我,只怕我至今都不知道,我們攔下的,是謝家的馬車。”

“謝侯爺離了蜀州,也不知道日後的蜀州,會是個什麽模樣。”

“總會越來越好的,”潘公子在蜀州住了一段日子,也知道謝侯在蜀州的聲望。

可惜謝侯在蜀州,不像是潘家在燕州一樣,幾代人紮根於此,可以謹慎經營。謝侯如今,到底是離真正掌軍的軍權越來越遠了。

“岳表哥,你說謝侯爺回了京城,皇上會給他什麽恩典?”沈睿道,“謝侯也在蜀州做了十二年的刺史,對蜀州有莫大的功勞,可官職卻一直止步於四品,總歸是蜀州牽絆住了謝侯爺。”

原來這潘公子名叫潘岳。

潘岳仔細的想了想,才道:“前些日子聽說兵部有了調動,原先的兵部左侍郎被人彈劾去職。高家和保皇黨爭得厲害。皇上如今急匆匆派了人來接受謝侯爺的職位,想必是準備叫謝侯爺進兵部了。”

“兵部侍郎是正四品上,雖然還是沒有過了三品的坎兒,但是想來應當也不算遠了。畢竟現任兵部尚書已經老了,”知道謝侯前路順遂,沈睿也高興起來。六部尚書權力不小,往往也是登閣拜相的後備人選。

謝侯現在還不滿四十,就已經有望吏部尚書,前程可期。

“我卻覺得謝侯爺只在官場中打滾,實在是浪費人才,”潘岳臉上顯出幾分痛惜之色。

沈睿知道自己這個遠房表兄最喜研究各個將領,和一些用兵之道,若不是因為他的體質並不出眾,只怕如今也該在戰場上,而不是出現在蜀州,和沈睿一起游歷。

“怎麽說?”沈睿問。

“謝侯爺的定邊侯之位,雖然是祖上傳下來的,可是他自己的能力也不容小覷,”潘岳說著,眼中便有了幾分神往之色,“謝侯爺鎮守沿海時,海寇的鮮血染紅了海面,海寇聽見他的名字,便聞風喪膽。那時候,他也不過才二十整,少年英雄,也不過如此了。”

沈睿聽了這事兒,想了想,發現自己對於謝侯爺做蜀州刺史之前的事情,還真沒聽說過什麽。

“既然謝侯爺這麽厲害,怎麽後來竟半點沒有聽聞?”沈睿道,“前兩年海寇才來犯過一回,聽說海軍慘勝。”

若是謝侯二十歲的時候就有這麽厲害了,那怎麽不讓他一直守著。

潘岳聽了這話,面色不虞,道:“當年謝侯大勝,攜妻子歸京,沒想到卻出了血案。謝侯爺被冷落數年,才得以起覆,此後……可惜了謝侯爺的謝家軍。”

沈睿聽這意思,就知道裏面必有內情,可是潘岳有所顧慮,不再開口,沈睿抓耳撓腮,也沒法子,只能按下。沈睿可還沒忘了,自己和潘岳現在,坐的是謝家勻出來的馬車。坐在人家給的馬車上,還討論人家的小話,實非君子所為。

謝侯想著方才那兩個後生,又想到自己想的天上掉女婿的話,頭一回想把這話給自己塞回去。

沈睿出身不好,暫時也沒什麽特別出眾的資本。就算會讀書,到底還沒中進士,肯定不予考慮。那個姓潘的……若果真是潘家嫡支,說不定真就在妻子的名單上呢。

謝侯看了一眼李氏方才放著資料的地方,有些心虛。

不過緊接著,謝侯又十分堅定的想到,天底下的人那麽多,有可能人家真的是剛好叫住了,想要搭個車呢。

何況大姐兒是嫡長女,嫡長女和嫡長子代表了一個家族的最高教養。所以大姐兒若要出嫁,相當大可能是要做宗婦的。

謝家和沈睿兩人的目的地相同,故而一路同行便是。只是讓他們沒有想到的是,他們所乘坐的船,竟然也是同一艘,這還真是再巧合不過的事情。

沈睿兩人下了馬車,正要過來道謝,卻被小六子等人攔住了去路。

“請二位稍待。”

這時候謝笙下了車,也沒註意到他們,而是先回身將手伸了出去想要扶大姐兒下來。

大姐兒臉上帶著笑,輕輕搭上了謝笙的手:“何至於如此,我自己下車便是。”

“姐姐和我客氣做什麽,”謝笙和大姐兒一道走到了謝侯身邊,等著李氏下來,一家人才準備上船。

眼見得父母和姐姐都走遠了,謝笙才回身來尋沈睿兩人,沒想到恰看見沈睿那個表哥一直看著大姐兒等人離開的方向。

謝笙當即黑了臉,神色不善的看著潘岳。

謝笙也知道大姐兒生得好,雖然不如二姐兒走出去就艷壓群芳,可是身上氣質和氣勢,遠非二姐兒能比。若是兩人能夠站在一起,只怕這樣的對比會更加明顯。

沈睿臉上尷尬極了,忙拉了潘岳一下。

潘岳立刻反應過來,對謝笙道:“在下多有失禮之處,還請謝二公子……”

“不必了,”謝笙冷哼一聲,只對沈睿拱手道,“沈兄,日後有緣再會。”

沈睿見謝笙說完,領著人轉身就走,有些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麽。

“岳哥,你方才做什麽呢,當著人家弟弟的面,一直盯著人家姐姐看,謝二公子沒叫人罵你都算有涵養了。”

“那就是謝家的大姐兒?”潘岳看了沈睿一眼,得到了確認。緊接著就道,“走吧,咱們上船,先去收拾一番,再正式拜見謝侯爺和謝夫人。接下來,我就不和你一道去江南了。”

“啊?那岳哥你要去哪兒,不是說好了咱們從江南一路游歷去燕州的嗎,”沈睿有些發懵。

潘岳看了沈睿一眼,道:“直接去京城,順便上船之前,寫信叫我娘也來。”

“叫將軍夫人來做什麽?”

“提親啊,”潘岳說的非常認真,“我認為謝家大姐兒就是我心中的良配。”

不,不是,你就見了一面,就是良配了?這也太兒戲了吧!

等到沈睿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被潘岳帶著上了船,坐在他們事先定好的包廂裏了。

潘岳此時正坐在書桌後頭寫信,沈睿走過去看了一眼,發現還真是在寫想要叫母親來提親的信件。

沈睿張了張嘴,幾乎失聲,過了好一會兒,才問潘岳:“你喜歡謝小姐什麽?就因為見了一眼?”

潘岳一氣呵成的寫完了信件,又檢查了一邊,才小心的攤開晾著。

“我一直夢想著,我未來的妻子,一定要溫柔大方,又要有幾分英氣。我一直以為,我是不可能找得到那樣一個人的,但是就在剛才……”潘岳眼中閃爍著幾分異彩,“我覺得我找到了那個人。”

“不行,”沈睿聽了潘岳的話後,突然生起氣來,“你若是果真喜歡也就罷了,可你所喜歡的,不過是你自己內心的一個倒影。”

“或許今日,你看見她和自己的兄弟相處融洽,覺得她就是你心裏所想的那個人,但改日,見著她的舉止不如你心意,你是不是又要後悔自己今日的所作所為了呢?”

或許沈睿的話真的起到了一定的作用,潘岳遲疑了。

“或許你說的對,我應該等等再看,”潘岳死掉了自己手裏的心,重新寫了一封,“不過我還是得寫信給我娘才行,若是我果真確認好了,我娘卻遠在燕州,不能來幫我提親,反而叫旁人捷足先登,我定會後悔莫及。”

潘岳說完又道:“我記得謝侯爺的兩位女兒都到了年紀,此番回京,應當就要為她們擇婿了。”

擇婿?是了,謝小姐已經十六了。沈睿垂下眼瞼,看著潘岳繼續寫信。

等潘岳寫好了,沈睿才問:“岳哥你是怎麽知道謝侯爺家兩位小姐的年紀的?”

“本朝能打仗的勳貴,就沒有什麽事兒是我不知道的,”潘岳自豪的說了一句,緊接著就對沈睿道,“對了,快叫人提水進來,我們好沐浴,沐浴完了去見謝侯爺。”

潘岳興沖沖的泡了個澡,才覺得自己似乎完全冷靜下來了,可想著一會兒要去見定邊侯,潘岳又有些緊張。

當然,這真不是因為大姐兒,而是因為潘岳喜歡的武將算不得太多,謝侯爺剛好是其中之一。

“平安,你說我這樣穿著,是否得體?謝侯爺可願意和我多說上幾句話?”

潘岳沐浴更衣過後,不再一直提大姐兒,反倒是三句話不離謝侯爺。

沈睿聽得心裏厭煩,問他:“你到底是為了什麽要去見謝侯爺?”

“是為了……”沈睿咽下了謝小姐這幾個字,“還是因著謝侯爺是你欣賞的武將?”

“有什麽區別嗎,”潘岳說到最後,自己都有幾分心虛,“左右都是要去見謝侯爺的。”

沈睿心裏無端多了幾分無力感。在家時自己這個表兄雖然有些跳脫,卻也還在情理之中,沒想到遇上了謝侯爺的事情,他竟然就像是徹底變了一個人似的。

沈睿是不知道一些面對著自己心中偶像的人的想法的。

沈睿看了看桌上已經被裝好,就等著送出去的信件,心裏還覺得有些不舒服。

“平安,你可要與我同去?”

沈睿搖了搖頭:“這會兒我們剛上船,也重新沐浴更衣,想必謝侯爺他們自然也是一樣,總要好好休息休息。”

“是了,坐了這麽久的馬車,是要好生歇息歇息,”潘岳說著,也坐了下來,“既然如此,我明日再去拜訪也是一樣的。”

沈睿點了點頭,和潘岳說了一句,便先去睡了。

床上的紗帳是最普通的素帳,影影綽綽的,看不見外頭人的神色。

沈睿躺在床上,看著床頂,怎麽也睡不著。

其實今兒看大姐兒看呆了的,並不只是潘岳一個。就是沈睿自己,也楞了片刻。

沈睿見過大姐兒很多次,有時是不小心看見大姐兒在撫琴,有時是看見大姐兒騎馬上了南寨。

自從見過了謝笙之後,沈睿就對謝家的事情多有關註,卻全然沒想到,這一關註,竟然就關註到了旁的人身上,再也收不回來。

許多次午夜夢回,沈睿都看見了大姐兒的笑臉。不過沈睿只敢站在遠處看著她。

從當年徹底被家人說過一頓之後,沈睿迅速成長起來,也慢慢明白了自己和大姐兒之間的身份壁壘有多大。

一年又一年,沈睿如今已經是十九歲的舉人,算是少年得意。他之所以這麽早出來游歷,就是為了能夠多走走、多看看,明年若能一舉考中進士,是不是就能稍微肖想一下,入得了謝家的眼?

可惜,一切的努力,到底敵不過身份的天差地別。

沈睿看著自己的雙手,眼中閃過幾分銳利。不急,即便是等,他也一定會等到那個機會的。

“那個潘什麽的,實在可惡,”謝笙坐在自己房間,還氣惱著。

大姐兒下車之前,已經戴上了面紗,卻還是防不住像是那潘公子一樣沒有自覺性的人。

“少爺,這事兒要不要告訴侯爺?”小六子是全程都在的,知道整件事情發展的經過。便小心翼翼的提著建議。

“告訴我爹又能怎樣,”謝笙一時又有些洩氣,“不過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難道還為著人家多看了……一眼,就要人家付出代價?”

這倒也是,小六子也有些苦惱。

若這件事情叫外人知道了,根本就不會說那潘公子,反而會覺得大姐兒生的勾人,於潘公子倒成了美談。

“算了,還是和爹說上一聲吧,”謝笙揉了揉自己的額角,“只是吩咐下去,大姐姐出行的時候,身邊的丫鬟婆子,一定要好好護著她,再不許發生這回的事情。”

“這一次或許那人真的只是因為看呆了,並沒什麽惡意,可以後難保不會有人抱著其他心思。”

“京中從來都不是什麽太平地方,防患於未然,總好過亡羊補牢。”

“另外,去打聽打聽,那個潘什麽的叫什麽名字,燕州姓潘的,算不得少,同名同姓的卻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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