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玨當日聽了卓沈忻講《關雎》，尤其那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對美人受很思念。年少時他為了撩撥弟弟，也經常向他讀《詩經》，《詩經》裏有許多描述男女情愛的詩句，他常常將美人受讀得面紅耳赤。

印象深刻的是他給弟弟讀《漢廣》：

南有喬木，不可休思。

漢有游女，不可求思。

漢之廣矣，不可泳思。

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翹翹錯薪，言刈其楚。

之子於歸，言秣其馬。

漢之廣矣，不可泳思。

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翹翹錯薪，言刈其蔞。

之子於歸。言秣其駒。

漢之廣矣，不可泳思。

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他當時一讀完，弟弟就哭了，很難過地問他：

“哥哥已經有了心儀之人了嗎？”

他們是兄弟，發乎情，止乎禮，昭玨愛他，卻到底顧忌身份，不敢戳破那層關系，輕輕點頭道：

“哥哥的心儀之人，就像游女一樣，不可求思。”

美人受更痛苦了，他愛哥哥，可是哥哥已經有了心儀之人了，哥哥的心儀之人不可求思，他對哥哥何嘗不是同樣的感覺呢？

說起來，昭玨也要感謝他的母妃，若不是逼他登基，他何嘗有能力挑戰父皇的權威，將弟弟抱到自己的床上。他以為當了皇帝就能求得自己心愛之人，將他呵護在身邊，到底是太天真了。

想到過往，昭玨心裏發酸，很思念美人受，等昭梨兒聽完了課，就走進去對她說：

“梨兒，今日陪父皇去看看娘親可好？”

卓沈忻恭敬地向皇帝行禮，昭玨對他滿意，賞了他些金子與吃食，讓宮人擡轎子送他出去。昭梨兒也有幾日沒有見到她娘，今日聽先生說父皇是君子，娘親是淑女，父皇在追求娘親，懵懂點頭道：

“好。”

烏累若卻有點慌了，美人受還被他像狗一樣拴在床上，衣不蔽體，昨夜他還淩辱了他，美人受已經不說話，不發出任何聲音了，哭也是柔柔弱弱的。伊爾丹聽昭玨說要去見他娘子，生氣道：

“皇帝陛下，你不能帶梨兒去見他！”

昭玨牽著昭梨兒的手，怒道：

“為何不能？絨兒是朕孩子的母親，朕為何不能帶著梨兒去見見她娘？”

伊爾丹強詞奪理：

“你不能去見他，他是我和我哥的……！”

那句“他是我和我哥的小羊”差點被伊爾丹說出來，烏累若狠狠瞪了他一眼，伊爾丹這才驚覺說錯了話，面紅耳赤道：

“他是我的，他嫁給了我們匈奴人，以後就不能再出來見人！”

昭玨覺得他蠻橫無禮，氣道：

“來人，備車！”

昭玨將學得懵懂發暈的昭梨兒抱在懷裏，溫柔道：

“和父皇去見見娘親，娘親幾日沒見你，肯定也很想你。”

昭梨兒看看烏累若，又看看昭玨，到底說了句：

“哦。”

她前段時間氣她娘，但也是小孩子心性，過幾日就好了，昭玨要抱她去見她娘，她還是想見的。

昭玨不理那兩個蠻人的無禮糾纏，立刻備了車去王府，伊爾丹還要阻攔，卻被侍衛拔刀攔住。烏累若整個人已經魂飛天外，今日他第一次學詩，學漢人的委婉情愛，他終於明白他的娘子為什麽不喜歡他了，娘子是漢人，是美麗賢淑的漢人，喜歡有學識有修養、品格高尚的君子，娘子喜歡哥哥，就是喜歡君子，他不是君子。

烏累若整個人都很痛苦，等他反應過來，昭玨已經坐上馬車走了。

兩兄弟到底追了過去，不想讓昭玨看到床上那一幕，他們把美人受當牲口、當小羊對待，小羊是匈奴人最喜歡的性奴，他們覺得美人受不聽話，內心充滿嫉妒和怨恨，用最粗暴、低賤的方式對待他。

昭玨命馬車一路疾行到王府門口，他太想念美人受，幾日沒見他，他想抱著孩子和美人受說說話，品品詩，這是他們的孩子，親生的孩子，他的絨兒曾經在夢裏夢到一只小梨兒落到他的懷裏，就變成了他們的寶貝，這是他們愛的明證。他懷梨兒那段時間昭玨有多愛他，現在就有多思念他，恨不得立刻走到他的跟前，撫摸他的肚子，那裏因為生產，一定很疼很疼過。

然後昭玨就走到了王府內，府內都換成了匈奴人，不斷阻撓他進王妃的寢室，一直找借口說王妃還在睡覺，陛下不能入內。

昭玨也帶了侍衛，那些侍衛一拔刀，匈奴人就不敢說話，老老實實低下頭。這到底是漢人的地盤，他們不敢怎麽樣。昭玨看著緊閉的臥室門，裏面拉上簾子，黑幽幽，沒有絲毫聲響，不安地叫了聲：

“絨兒？”

裏面毫無回應，昭玨看了眼昭梨兒，昭梨兒懂事了點，也奶著聲音大喊：

“娘親，我是梨兒！”

“娘親開門呀，我和父皇來看你了！”

裏面始終沒有任何聲音，昭玨又大喊一聲：

“絨兒！是朕！朕進來了！”

裏面的人似乎終於聽到了，有了點響動，傳出鐵鏈叮叮當當的碰撞聲。昭玨看那幾個匈奴人嚇得悄悄發抖，神色暴戾，暫時將昭梨兒交給了侍官，一腳踹開門，走了進去。

“絨兒！”

昭玨看偌大的屋內沒人，床帳緊閉，裏面傳出叮叮當當的聲響，怪異地走到屏風後，拉開了簾子。

就看到他此生最為悲痛的一幕。

美人受全身赤裸，身上都是鞭痕，長發淩亂，似乎被絞了一半，整個人都像只小羊一樣蜷著，蜷在布滿腥臭味的羊圈裏。

昭玨想為他讀《詩經》，讀最纏綿悱惻的那一句，就看到他像個畜生一樣，被鐵鏈子拴在床上。

畜生怎麽能懂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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