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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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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最近這幾天,陳大柱心情一直都不錯。後天就合龍了,處理了徐長河,徐家灣的村民連個屁都不敢放,領完自己的工錢,就趕緊回家繼續種地去了,一天五毛錢,還管中午飯,多少人覺得這是個特別肥的好差事,但他們誰也不知道,原本他們的工錢,應該還能翻一倍。

青石鎮這個地方,好山好水,千百年來一個天災都沒出現過,地震沒有,海嘯更是不可能,連普普通通的洪水和泥石流,都是十來年才發生一回。

所以當初突然得知自己的小鎮竟然能建大壩,陳大柱高興的跟孫子一樣,他多方打聽,終於知道,是上面有人說了好話,國家開始著重建設各地的水利工程,而他們青石鎮,也被推到了重點建設的名單裏。

凡事加上重點二字,總會得到更多的關註,工人待遇加強,撥款迅速,甚至連中間經的幾道手都去掉了,直接就發到青石鎮革委會的手上,給了他們極大的發展空間,和操作空間。

陳大柱一直都知道,這個工程於他們青石鎮而言,就跟柴耀祖的總工程師位置一樣,都是天上掉的大餡餅,這輩子也就這麽一個,陳大柱年紀這麽大了,自然不能放過,他要多撈錢、撈足了錢,然後,才能覺得夠本。

那句話怎麽說來著,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真是太對了。放在三年前,他死也想不到,竟然能把這個工程拖上整整三年。想到這裏,陳大柱還是比較謙虛的,他覺得,這其中只有一小部分是自己的功勞,另外的一大部分,還要歸功於他的貴人。

貴人遠在千裏之外,卻能對一個小小的青石鎮運籌帷幄,這得是多大的本事啊。

有時候陳大柱也會幻想,假如他是貴人該多好,那他就不用等著別人給他送工程,而是親自把所有工程都握在手裏,那樣的話,每天他手裏都能有大把的鈔票進賬了。

端著酒杯,陳大柱微醺的看著墻上的年畫傻樂,今天他喝的有點多,旁邊還沒人陪他一起喝,過了一會兒,陳大柱站起身,回屋睡覺去了。

今天白天,他不顧徐傑母親的哭鬧,派人把渾身裹得跟個木乃伊一樣的徐傑拽下了床,也是巧,送他去農場的那幾個人,就是前兩天送他老子去農場的那幾個人,這回可真是一家人都要整整齊齊了,得了陳大柱的關照,徐長河在農場裏活不過今年,而這個徐傑,跟陳大柱沒有任何利益牽扯,陳大柱不會害他,卻也不會保他。

安排好了徐傑的事,接下來,陳大柱又給他認識的那些領導們挨個的打了電話,請對方過兩天來看合龍儀式。為了這個儀式能辦的漂漂亮亮的,他把整個文工團都請過來了,還讓他們排練了整整三個月。這些都是他陳大柱辦的,跟楊主任一點關系沒有,到時候,所有領導都看得見他的本事,楊主任這種廢物,估計用不了多久,就能被他踢出青石鎮了。

陳大柱躺在床上的時候,嘴角還是微笑著的,沒兩分鐘,他就進入了夢鄉,呼嚕打的震天響,不知道的還以為這邊在打雷。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陳大柱感覺,自己也就睡了五分鐘,然後,他家的門就被咣咣的砸響了。

陳大柱的媳婦不耐煩的翻了個身,她沒動彈,陳大柱只好自己去開門,帶著起床氣,這時候哪怕貴人親自過來,陳大柱都不會有什麽好臉色,更何況,他看到門外站著的根本不是什麽重要人物,只是他的弟弟,陳三柱。

陳大柱把大門拉開,劈頭蓋臉的對他訓斥道:“大晚上不睡覺你幹什麽?!有事趕緊說,沒事就滾蛋!”

陳三柱急的要命,“大哥,怎麽可能沒事!剛才楊主任帶著人把會計室的所有東西都搬走了,他跟個瘋子一樣,誰攔他,他就威脅說要槍斃誰。大哥,他這麽幹,是不是發現咱們幹的事情了?!”

陳大柱腦子一蒙,過了兩秒,他才反應過來,“姓楊的怎麽突然來了這一出,他想找什麽?”

陳三柱:“我不知道啊,但我估計,他是想找工程的賬本,今天中午柴耀祖不是請假回家了嗎,但下午他又到壩上去了,在那待到晚上才走,他走了沒多久,楊主任就去會計室了。會計室的人們都下班了,就李艷一個人在那整理東西,她現在也被扣下了,我想去見她,問到底出了什麽事都不行!”

陳大柱楞楞的,心裏就在反覆默念一句話。

出事了,出事了,出事了……

陳大柱裝了那麽多年遇事不驕不躁的淡定領導,但其實骨子裏,他就是個膽小怕事的小人,過去三年安然無恙,那是因為沒人真正的來針對他,現在發現楊主任動作這麽雷厲風行,而且已經占據了上風,他頓時就慌了。跑到書房裏,陳大柱拿出藏了一箱子的錢,又拿出一把他根本就不會使的手槍,陳三柱看見他的動作,不禁怔住。

“大哥,你想幹什麽?”

陳大柱:“你說幹什麽,當然是跑啊!姓楊的之前一點風聲都不露,今天突然幹出這種事來,他肯定是知道了,憋著要把我弄死呢,這時候我不跑,難道還等著他們來抓我?!”

陳三柱:“你不跑還沒事,你要是跑了,那不就是直接承認,那些事都是你幹的了嗎?大哥,你別忘了,咱們把賬本都做好了,工程也不是你親自管的,就是真出了事,他們找不到證據,最後只能把事情都推到徐長河和郭黑子身上去,根本就沒你事啊!”

陳大柱一聽,頓時反應過來,對啊,自從他把陳三柱拉進這件事裏,陳三柱一直叫他做一份假賬,這樣還能糊弄上面要檢查的人,本來他做了一份,但覺得陳三柱說的有道理,於是,他又多找了幾個人,做了一份更加詳細的,從賬本上看,他絕對是清白的,而徐長河,才是那個拿走了所有錢的罪魁禍首。

稍微冷靜一點了,但陳大柱還是覺得很慌,“你不早說!那你剛過來的時候,怎麽一副慌慌張張的樣子,既然沒證據落在別人手裏,你怕什麽!”

陳三柱:“就算沒證據,楊主任也不會輕易的放過咱們啊,他能把會計室翻個底朝天,說不定就能直接翻到你家和我家去,大哥,你看,你不就把錢都藏家裏了嗎?”

陳大柱一噎,“不藏家裏我還能藏哪,姓楊的……姓楊的要是趕闖進我家裏,我就跟他拼了!”

陳三柱:“大哥,你就別說氣話了,趕緊想個辦法出來吧。”

殺了楊主任就是一個好辦法,問題是,他不能今天把他殺了,馬上就是合龍儀式,楊主任這時候死了,擺明了有問題啊。被陳三柱勸了一會兒,陳大柱終於冷靜下來,他站在窗邊想了一會兒,然後把手裏的箱子交給陳三柱。

“你把這些錢帶走,去隔壁縣郵局,給首都的韓局長打個電話,你多求求他,讓他趕緊救我,人家是大人物,一句話就能把我保下來了。”

這是陳三柱第一回 聽到陳大柱說起他認識的那個貴人,聽說這人姓韓,陳三柱眼神閃了一下,緊跟著,他點點頭,然後拎起地上的箱子,感受了一下重量。

挺輕的,裏面的錢應該不多,看來陳大柱只在這裏放了一少部分,真正的大頭,還不知道被他藏在了哪裏。

陳大柱要是被抓,陳三柱自然也跑不了,錢重要還是命重要,陳三柱在這方面還是挺清醒的,他跟陳大柱連連保證,自己一定會找到韓局長,讓他來救陳大柱,然後,他拎著箱子,快步離開了這棟小樓。

望著他離開的背影,陳大柱心裏一點譜都沒有。

他們兄弟三人,在小事上團結無比,但一到了大事,尤其是這種既要錢又要命的大事,以己度人,陳大柱自己就覺得,假如易地而處,危險還沒有解除,那他是絕對不會冒著生命之危回來救自己兄弟的。老二這小子平時就挺冷血,真怕他這次也一樣,跟甩那些相好的女人一樣,把他也給甩了。

可此時此刻,陳大柱能拜托的人就剩下陳三柱一個,不找他也找不了別人了。自己的婆娘腦子不夠用,她連躲都不會,如果告訴她出事了,那她能哭的全城人都聽見。

如果可以,陳大柱真想自己離開,然後把陳三柱扔在這裏,可惜啊,他這個靶子太大了,一旦移動,就等著被利箭射穿吧。

……

事實證明,陳三柱說的是對的,陳大柱根本就不能逃。聶白從當地軍區借來了一個連的戰士,小一百人一部分圍住革委會,另一部分圍住了陳大柱的家,如果他逃了,那聶白開來的軍車就有用了,走路的再快,也比不過開車的,估計都出不了青石鎮,陳大柱就被帶回來了。

楊主任把這件事上報給縣裏,縣裏一聽,又趕緊上報了市裏,市裏琢磨,這件事要是真的,那絕不能放過,不然鬧大了,連他們這些人都得被問責。這是什麽時候啊,連挖個竹筍都要被掛牌子游街的時代,更何況是貪汙防洪大壩這麽大的事,市裏領導直接打電話下去,讓他們把人拿住,連夜審訊,沒事的話,有楊主任背鍋,有事的話,那他們指揮迅速,即使不給自己弄個功勞回來,也不至於背上治下不力的罪名。

陳三柱大概走了十分鐘,聶白他們就到了,陳大柱繃著臉,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模樣,沒證據之前,他都還是革委會的副主任,大家不會對他動刑,就只是把他關在一個小屋子裏,不停地問他問題。

不管人家問他什麽,他就是一句話,我是清白的,我是好人,你們隨便查,我身上一點問題都沒有。聶白在旁邊聽了一會兒,見他的嘴這麽嚴實,他還有點煩躁。

煙癮犯了,聶白走出審訊室,出門沒帶煙,這個時候他又找不到地方去買,他就只能在走廊裏悶頭轉圈。

楊主任把所有文件都帶回來了,但那些賬本一看就是假的,那麽大的款項,全被徐長河一個人吞了,這可能嗎?已經有兩個戰士連夜去了農場,他們要把徐長河帶回來,連他一起審訊,但這一來一回,還不知道要花上多長時間。陳大柱的家裏也沒搜出多少錢,他們連地面都挖開了,也沒看見藏錢的地方。

這個老狐貍,到底把錢放哪了。

找不到證據,找不到錢,聶白愁的要命,天就快亮了,這事不能拖,拖的越久,對他們就越不利,老天爺啊,怎麽就不能有個貴人來幫幫他們呢。

正這樣想著,突然,聶白聽到走廊盡頭爆發出一個女同志的哭喊,大晚上,這裏本來就挺安靜的,這女同志一喊,差點沒把聶白的魂嚇飛了,他定了定神,走到走廊的另一邊,這門上沒有窗戶,他就只能把耳朵貼在門縫邊上。

裏面的女同志是李艷,這個倒黴蛋,今天會計室又是她一個人加班,楊主任帶人過來的時候,發現這裏就她一個,也不管她是男是女,直接就把她扣下了。

陳大柱是副主任,別人不敢對他大吼大叫,更不敢用語言威脅他,可李艷就是個會計助理,欺負她,所有人都沒有壓力。審訊的同志一邊問一邊拍桌子,再加上他長得兇悍,李艷有種自己到了閻羅殿的感覺。

或者說,她馬上就要去閻羅殿了。

這輩子,她就沒遇見過這麽恐怖的事情,她被關在這個小房間裏,周圍的人她全都不認識,這些人對待她就是對待犯人,可是,她什麽都沒幹過啊。

審訊的同志說她犯了貪汙罪,她必須老老實實的把犯罪事實都陳述出來,不然誰也幫不了她。

他們還說,她的丈夫陳三柱已經攜款潛逃了,他們把他家翻了一遍,發現他帶走了家裏的所有錢,此時還不知道在哪裏。

李艷不喜歡陳三柱,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幾乎都是吵架,可此刻聽到這個消息,她還是忍不住的恐慌起來,連陳三柱都不要她了,他把她留在這裏,就是為了讓她等死。

死這個字眼,一出現在李艷的腦海裏,然後就再也揮之不去了,她的神情一直都很驚恐,只會瞪著眼看審訊同志,突然,她哭起來,語無倫次的說道:“你們、你們別殺我,我沒有貪汙,我一分錢都沒拿到,是陳三柱他們,是他們偷拿了工程裏的錢,我、我什麽都沒拿到,就一塊手表,還被修過一次,你們放過我,我求求你們,放過我!”

審訊同志一聽這個,頓時看了一眼身邊的同事,然後,他更兇的擺起架子,手拍在桌子上砰砰響,就差拿一塊戲臺上的驚堂木了。

“你也參與了做假賬,對不對!那我問你,真賬本在哪裏!”

李艷哭的眼淚鼻涕滿臉都是,她哽咽的說道:“我沒有真賬本,假賬本也不是我做的啊,同志,你們明察秋毫,我就是個打雜的,他們根本不讓我做賬!”

說到這,她突然想起什麽來,眼中迸出一線希望,她充滿希冀的看著審訊同志,“對了,我、我之前偷了陳三柱帶回家的報銷單,這算賬本嗎?要是交上去,能證明我的清白嗎?”

報銷單?

審訊的同志皺了皺眉,“什麽的報銷單?”

李艷:“就是買材料的報銷單,陳三柱帶回家一大摞,我偷了其中的一張。”

旁邊有個同志忍不住插了句嘴,“你偷這個幹什麽?”

說起這個問題,李艷臉有點紅,“那天他跟我吵架了,說讓我跟他離婚,然後他好再去找別的女人,我怕他真這麽幹,就偷了一張,想用來威脅他。”

不過第二天,陳三柱醒了就走了。後來也是一直不見人影,李艷的這張報銷單一直都沒用上。

審訊的同志把胳膊撐在桌子上,他盡量不讓自己暴露出真實的情緒,壓低了聲音,他威嚴的問:“是什麽材料的報銷單,你怎麽知道那是報銷單,如果沒有陳大柱的簽字,我們可是不認的。”

李艷連忙點頭,“有,有簽字!什麽材料……好像、好像是鋼筋吧,這是那些報銷單裏花錢最多的,要不然我也不會偷它,同志,我把這個交給你,我能走嗎?”

聽到這,聶白就把自己的腦袋擡起來了,站在門外,他雙手插兜,腰不疼了,腿不酸了,煙癮也不犯了,他輕快的吹了一聲口哨,然後又回到了陳大柱的審訊室。

他一邊樂,一邊看著陳大柱負隅頑抗,後者被他樂的心裏直發毛,看著他這張可恨的臉,恨不得能沖過去宰了他。

看見聶白帶著一群解放軍出現在自己樓下的時候,陳大柱就知道這事跟他少不了關系,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外人,竟然聯合楊主任給他下套,可恨,實在是可恨!

……

鎮上有多熱鬧,青竹村都是不知道的,他們照樣早起早睡,男的上工,女的做飯,孩子們在鄉野裏追逐打鬧,一個個的精力就跟用不完一樣。

楚酒酒跟溫秀薇因為擔心聶白,所以哪都沒去,中午,見聶白一直不回來,於是,楚紹叫上韓生義,兩人一起去鎮上打聽消息了。然後,他們就帶了一個重磅消息回來。

大壩的合龍儀式取消,連大壩都被封鎖起來了,徐家灣今天一早上被帶走了好幾個村民,現在徐家灣人人自危,再也沒有之前那麽囂張的氣焰了。

村裏人互相討論,說是大壩出了問題,那些以前建造過大壩的人,都要跟著一起吃瓜落呢!

楚紹他們進城,根本沒看見聶白,不過既然儀式都取消了,那就說明,聶白他們成功了,又等了一個下午,直到晚上,天擦黑的時候,聶白才終於回來,然後樂呵呵的告訴他們,陳大柱完蛋了,這回青石鎮總算是能夠安生一段時間了。

聽到這個消息,楚酒酒頓時歡呼起來,其實陳大柱完不完蛋,都影響不到他們幾個人,不過,能聽見壞人伏法,這本身就是一個特別值得開心的事情,連溫秀薇都忍不住的笑起來。

聶白不是本地人,但他是揭發舉報的第一人,而且他聯絡到了當地的軍方,帶來了最有力的武裝力量,楊主任是個知恩圖報的人,聶白這麽做,不僅能幫他立功,還救了他一命,他這幾天有事沒事都要帶上聶白,以至於聶白在青石鎮的這幾天,除了前兩天是真的跟楚紹等人在一起,後面就一直在忙公事了。

連他自己的部隊都得知了這個消息,上到師長,下到團長,全都給他打電話問了情況,得知壞人已經被抓住,只跑了一個叫陳三柱的無名小卒以後,他們也放心了,還多給了聶白兩天假,讓他把事情都處理完再回來。

李艷的那張報銷單,雖說不是真賬本,但也有陳大柱的親筆簽字,上面明確的說了他們一共買了多少鋼筋,那個數字,跟柴耀祖需要的數字差了十萬八千裏。陳大柱百口莫辯,而楊主任有了這個證據,更加的揚眉吐氣,他都不睡覺了,每天只有一件事,就是帶人去找陳大柱究竟把錢藏到了哪裏。

陳大柱的妻兒現在跟過街老鼠一樣,人人喊打不說,連門都不敢出,他們不出門,卻總有人來他們家翻找,找不到,不死心,到了第二天,還是要來繼續找。確認了陳大柱的罪名以後,楊主任就不再封鎖消息,所有人都知道陳大柱貪了錢,其中徐家灣的村民最群情激奮,因為他們已經聽說,自己原本是可以一個月拿三十塊的,但陳大柱黑心,把那十五塊錢都貪走了。

接下來的事情,都是楊主任該處理的事,聶白跟著跑了兩天,然後就該上火車,回部隊了,楚酒酒等人把他送到了鎮上,這裏有軍車來接他,不需要他自己跋山涉水的去找火車站。

看著孩子們,聶白有些不好意思,“本來說是來看你們,結果這事鬧的,根本沒跟你們說上幾句話,沒事,明年我還來,反正我的休假都用不上,到時候,我帶著你們嬸兒,和兩個弟弟一起過來,妹妹就不來了,她太小,明年也才三歲呢。”

楚酒酒對聶白笑,“沒關系呀,等我們長大了,我和楚紹也去部隊看你們,到時候就能看到小妹妹啦。”

聶白哈哈笑了一聲,就把這句話忽略過去了,他覺得楚酒酒不是認真的,同時,也覺得他倆就算長大了,還是會跟其他的大人一樣,被困在所在的城市裏,成年人就是這樣子,身在何處、心在何處,全都身不由己,兒時的保證,就跟冬天堆的雪人一樣,剛堆出來的時候挺好看,但用不了多久,就化了,沒了,也忘光了。

聶白上了火車,小郤同志有些不舍得,他跟楚紹約定好,要是明年他還在聶白手下當勤務員,那他就是自費,也要跟著聶白再來一趟。揮揮手,送走這輛高大威猛的軍車,回到村裏,幾個孩子又過上了以前的平靜日子。

確實,青石鎮發生了大事,但這跟幾個孩子有什麽關系呢,天又沒塌,那他們的生活,就還是跟以前一樣啊。

也有一點不一樣的,聶白走後的第三天,又有一個人來到了青竹村,這回可是人人都認識的老熟人。

李艷。

……

她當初盛氣淩人的離開了青竹村,一臉的老娘終於跳出這個火坑了,村民們本該看不起她,一個勁的笑話她,但看見她如今的狼狽模樣,他們實在是說不出奚落的話。

短短幾個月,李艷就像是老了十歲,她以前不洗頭不出門,現在頭發亂糟糟的,油的都能炒菜了,可她一點都沒註意到。在鎮上監獄待了一周的時間,徹底把她的膽子嚇破了,不管看見什麽,她都跟個驚弓之鳥一樣,害怕的要命,大隊長怎麽都沒想到,之前明艷動人的李知青,如今會變成這副模樣,他讓村裏人陪她回知青點,而回到知青點以後,李艷看見馬文娟,兩人見面,均是一楞。

馬文娟還沒來得及問什麽,李艷就痛哭出聲,她扔下自己的包袱,抱住馬文娟,眼淚不住的流,像是要把自己這些天有多害怕全都發洩出來。

從這天起,李艷變了,她再也不跟個刺頭一樣,也不會再用自己的鼻孔看人。她在村裏乖乖的幹活,累得半條命沒了,她也不抱怨,看她轉性,馬文娟還挺開心的,大家一起去鎮上的時候,馬文娟邀請她一起去,誰知道,李艷死活都不願意踏出村口半步。

她確實轉性了不假,但同時,她也再不敢離開青竹村了。

名利金錢,在命面前,那都是過眼雲煙。想當勢利眼,也要有命去當勢利眼,只要出村,李艷就會想到過去那段不堪回首的日子,她算是看透了,青竹村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除了這裏,她哪都不想去。

說到做到,就連跟陳三柱離婚,李艷都沒走出青竹村的大門,她拜托大隊長幫她辦,陳三柱如今在青石鎮是逃犯,所以沒費什麽功夫,大隊長就給他們辦完了。

這麽大的毒瘤,把它清除掉很容易,但清理它留下來的爛攤子,就沒那麽容易了。

柴耀祖這一周,幾乎就沒睡過覺,也沒怎麽吃過東西,馮如意都擔心他會這麽過世了,而一周後,終於,柴耀祖拿出了補救的圖紙。

不推翻大壩,只在各種細節上加固,因為上回一起行動,留下了友誼。軍區的領導說了,如果還需要他們,他們可以幫忙出人,柴耀祖這回十分認真的計算了一下,只要人手夠,只用一個月,他們就能把大壩加固好。

但問題是,他們沒錢。

陳大柱貪汙的錢到現在也找不到,而他本人已經被送到市裏去了,同為主任級別,楊主任當然沒法處理陳大柱,只能把他送走。找不到他們貪汙的錢,又抓不到消失的陳三柱,楊主任厚著臉皮去找上級要錢,結果上級對他吹胡子瞪眼。

貪汙這麽大的問題你沒發現,現在發現了,需要擦屁股了,就來找我要錢了?沒錢!

不僅沒錢,你還得好好的把這個大壩修好了,不然,你就等著一起倒黴吧!

楊主任想吐血,錯不是他犯的,可就因為他倒黴,他現在只能想辦法湊錢,先把這個窟窿補上,柴耀祖跟他是一根繩上的螞蚱,自然也得跟著湊。說好聽的,他們這是將功贖罪,說不好聽的,他們就是自己救自己的小命。

柴耀祖把自己的所有家當都拿出來了,馮如意各種借錢,幾乎能借的都借了,可還是杯水車薪,他們拼命的湊,湊一起也只有幾千塊,而想把大壩修起來,最起碼要兩萬塊。

楚酒酒聽說這件事以後,她跟楚紹商量了一下。

“要不咱們也跟著湊一湊吧,馮阿姨平時對咱們挺好的,要是柴總工程師真的去農場了,那她一定會傷心死的。”

楚紹皺了皺眉,“家裏的存款現在只有五百多,就算咱們全都拿出去,也不夠啊。”

而且,這些錢都拿出去了,萬一以後有什麽事情,需要急用錢,那他們自己該怎麽辦。

馮如意說是借,其實,大家心裏都有數,這錢借出去,就別再想拿回來了,楚酒酒想了一會兒,突然,她跑到臥室裏,拿出那件一整年她都沒再穿過的外套,用力在裏面掏了掏,終於,掏出一個沈甸甸的金鐲子,拿著鐲子,楚酒酒興奮的跑出來。

“這個很值錢吧,咱們把這個送給馮阿姨,她比咱們有門路,肯定知道去哪能把它換成錢。”

楚紹:“這不是你爸媽送你的生日禮物嗎?把它送出去,你舍得?”

楚酒酒楞了楞,她看著手裏的金鐲子,糾結了一下,然後回答道:“舍得不舍得的……這個鐲子就是個死物,在我這裏,我戴不出去,也換不成錢,根本沒什麽用。但送給馮阿姨,她能用來修大壩,這樣不僅能幫馮阿姨渡過難關,還能給附近的村民做一件好事,挺好的呀。”

說到最後,楚酒酒笑了起來,看了一會兒她臉上的表情,楚紹抿了抿唇,接過鐲子,掂了掂。

“我也不知道現在金子能賣多少錢,你這個夠沈,如果按以前的價格,應該能換六七百,我去找人問問吧,別直接送給他們,要是找到一個靠譜的,以後說不定還能贖回來。”

說著,楚紹站起身,“不管到時候換回來多少錢,咱們就給馮阿姨他們八百,剩下的,就留作急用。做好事可以,但不能為了做好事,就把咱們的所有家底都搭進去。”

楚酒酒聽了,她點點頭,“嗯嗯,那爺爺,你快去吧。”

溫秀薇出去上工了,家裏就他倆在,楚紹把鐲子拿走,用手絹包起來,然後快步出了院子,楚酒酒在門口目送他離開,轉回身,看著空無一人的屋子,抿了抿唇,她也走了出去。

她去菜地找韓生義,兩人坐在菜地的邊緣上,韓生義聽著她覆述剛才跟楚紹說的話,聽完以後,韓生義說道:“可你還是舍不得。”

楚酒酒轉過頭,眨了眨眼睛,“我不是舍不得鐲子。鐲子世界上有的是,我舍不得的是……它是別人送我的禮物,還是很重要的人送我的禮物。”

韓生義:“不管你舍不得的到底是什麽,既然不想拿出去,那就別拿了,他們缺的是幾萬塊,不是你一個鐲子就能填滿的。”

楚酒酒:“話是這麽說,但能幫一點就幫一點,而且,我覺得能把鐲子送出去也挺好的。送我禮物的人我已經見不到了,一看見這個鐲子,我就心裏不開心,所以一直放在櫃子裏,都不怎麽敢拿出來,楚紹總說,我想以前的事想的太多,把鐲子送出去,那我想的應該也會少一點。”

說完這話,楚酒酒擡起腳尖,輕輕的踩了幾下地面,她望著地上青翠欲滴的菜葉微微笑,好像一片葉子也能讓她覺得好玩。韓生義看了她一會兒,然後把目光收了回來。

幹完菜地的活,韓生義應該回家了,不過他跟楚酒酒說,他要去公社找陳幹事辦點事,楚酒酒聽了,哦了一聲,然後就獨自轉身回家了。而韓生義看著她的身影拐過彎,緊跟著,他轉過身,去了另一個方向。

村西頭,大壩工程結束,郭黑子因為也是工程裏的領導之一,被帶過去問了好幾天的話,不過鎮上沒有他貪汙的證據,而他在這個工程裏又一直安安靜靜的,跟陳大柱的來往也沒有那麽密切,所以,很快他們就把他放回去了。

這幾天,郭黑子不敢出自家的門,他要避風頭,就一直在家睡大覺,郭家三兄妹習慣了爹不在家的日子,看見他回來,還都挺不自在的,除了郭有棉,其他人全都跑出去玩了。

躺在窗戶下面,郭黑子正做夢吃好吃的,突然,他家大門被敲了幾下,然後,韓生義的聲音在外面響起來。

“有人在嗎?我是韓生義,有人的話,麻煩開下門。”

聽見韓生義這個名字,郭黑子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他驚疑不定的看著窗外,不明白這小子怎麽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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