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18章

關燈
第18章

“呀!這不是楚酒酒嘛,這是咋了呀!”

村民們看見孩子跌倒,立刻一窩蜂的湊了上來,還七嘴八舌的說著:“快,把娃背起來,去找黃大夫。”

“可不得了,這是撞了頭了!”

一個男人放下自己的背簍,在別人的幫助下把楚酒酒背了起來,幾個人簇擁著他,一起往黃大夫家跑去,張婆子趁亂想跑,韓生義卻不放過她,在雨中,他的聲音有幾分不真切,卻足夠讓人聽見。

“你不能走,是你把她害成這樣的。”

剩下的村民一聽,立刻看向張婆子,張婆子滿臉都是雨水,她使勁拽自己的胳膊,竟然拽不出來,“誰害她了,我可沒有!”

“就是你,你打她,踹她,你跟人販子是一夥的!”

韓生義平時說話溫聲細語,他從不高聲大喊,此時為了讓所有人都聽見,他幾乎是吼出了這句話。大家本來還在納悶,這小孩是誰家的,現在聽見人販子三個字,大家頓時想起來,楚酒酒暈倒之前,好像是喊過抓人販子。

好家夥!出大事了,人販子跟張婆子勾搭,竟然進村了!

村民把張婆子圍了起來,至於牛愛玲,她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韓生義看他們圍住張婆子,知道這件事不會輕易了卻,他才稍微放下心,然後快步往黃大夫家跑去。

黃大夫是青竹村唯一的大夫,學名叫赤腳醫生,當年他流浪到了青竹村,在這裏安家落戶以後,一直都是孤家寡人,為了給村民看病方便,平時就住在隊部內院的一個小房間裏。

一群人急吼吼的背著一個孩子進來,頓時驚動了生產隊的領導們,大隊長、副隊長、婦女主任全都圍在黃大夫的房間裏,雨點劈裏啪啦的砸在屋頂上,讓氣氛變得安靜又嘈雜。

楚酒酒被放在黃大夫的床上,黃大夫一會兒摸摸她的脈,一會兒扒開眼皮,看看她的眼睛,表情十分凝重。

大隊長被他嚇得心臟都快停跳了,“不、不會是……”

黃大夫直起腰,沈痛的搖搖頭:“我看不出來有啥毛病。”

大隊長:“……”

其他人:“……”

大老爺們不敢靠近濕漉漉的女娃娃,婦女主任沒有這些顧忌,她坐在楚酒酒床邊,問黃大夫:“沒毛病,咋還不醒呢?”

黃大夫一邊收拾自己的東西,一邊回答:“不是撞到頭了嘛,腦袋這麽脆弱,被撞一下,暈幾天也很正常。”

婦女主任:“啥,要暈幾天?”

黃大夫摸摸胡茬,“也可能暈一會兒。”

眾人:“……”

您到底有沒有準。

楚酒酒暈著,也不知道到底什麽情況,大隊長皺了皺眉,轉身問送楚酒酒過來的人,“咋回事?”

在場的村民你一言我一語,很快把情況說了一遍,“我們也不知道啊,下雨以後,我們就下工了,剛走過來,就聽見有娃子喊,抓人販子。”

“是咧,我們一聽,這還得了,趕緊跑過去看,結果人販子沒見到,就看見張婆子和這個娃子打起來了,張婆子一推,娃子躺地上,就起不來了。”

“不對,是踹的。”

“啊?我記得是推啊。”

大隊長聽的糊塗,恰好,韓生義跑了進來,他氣喘籲籲的,看到楚酒酒安靜躺在靠墻的單人床上,他心一緊,剛想過去看看,一個村民就拉住了他。

他不知道韓生義是誰,還以為韓生義是村裏的小孩。

“對了,隊長,你問他,他就在那,看的比我們清楚。”

大隊長詫異的看著韓生義,韓家爺孫到青竹村兩年了,韓爺爺除了下地就是臥床,見人就呵呵笑,看著跟老年癡呆差不多。韓奶奶則是永遠板著一張臉,讓人不敢親近,至於這個韓生義,存在感最低,大隊長每回見到他,都要回憶一下他是誰才行。

說句不好聽的,韓生義過的就和那老鼠差不多,白天見不著,晚上才能看見一個影子。

這還是頭一回,大隊長看見他出現在村民中間,壓下心裏的驚奇,他對韓生義點了點頭,“生義,你把情況說一遍,慢慢說,不著急。”

韓生義下意識看了一眼躺床上的楚酒酒,此時所有人都望著韓生義,誰也沒發現,楚酒酒睜開了一條眼縫,然後又迅速閉上了。

韓生義:“……”

心裏的巨石轟然落下,韓生義身體松快了,腦子也飛速的轉了起來。

他條理清晰的說道:“我回家的路上,聽到有人喊救命,跑過去發現,楚酒酒被一個中年男人捂著嘴,我把楚酒酒救下來,他卻說讓我把楚酒酒還給他,楚酒酒說他是人販子,張婆子叫來的他,要把楚酒酒賣給這個人。”

眾人聽了,都是一臉的驚訝和憤怒,買賣人口是犯法的,張婆子怎麽能幹這種事!

韓生義頓了頓,繼續說:“楚酒酒不願意,張婆子就對她拳打腳踢,非要把她賣掉。”

“太過分了!”

“張婆子真不是人!”

大家義憤填膺,大隊長更是額頭青筋一跳一跳,他快步走出黃大夫的房間,吼道:“張婆子人呢?!”

“這呢這呢。”有村民推著張婆子往這邊走,張婆子嘴裏還在辯解著。

“不是我,真不是我,天殺的,我怎麽會賣孩子啊!”

大家都出去看熱鬧了,連黃大夫也走出了門外,韓生義走到楚酒酒身邊,看著緊閉雙眼的她,神色難辨。

外面的大隊長非常生氣,他呵斥張婆子,“閉嘴!”

“人販子呢,那個人販子去哪了?”

村民回答:“趙連長帶人去追了。”

大隊長恨鐵不成鋼的指了指張婆子,“你啊你,讓我說什麽好,什麽年月了,又不是窮的揭不開鍋,賣孩子犯法,要送勞改農場,你知不知道!”

張婆子一聽,嚇得渾身一顫,她聽人說過勞改農場,據說在裏面住著,都要靠吃草根過日子,她可不想去那樣的地方。

“我、我沒賣!是我家兒媳婦,對,是她找的人,再說了,她也不是賣啊,那戶人家是要找媳婦,我給我外孫女提前找了一個好人家,這咋叫賣孩子呢!”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真不愧是親婆媳,連歪理想的都一樣。大隊長鼻子差點氣歪了,他剛要說話,突然,外面有人喊:“來了來了,楚紹來了!”

大隊長心裏咯噔一聲,趕緊讓村民把張婆子弄一邊去,他都沒發現自己有多緊張,竟然走出去迎楚紹了。這也是沒辦法,楚紹這孩子,平時不顯山不露水的,可真要是出了什麽事,他能跟人拼命。

楚紹身上滴滴答答的,睫毛上還掛著雨,他不說話,只快步往前走,大隊長一看他這模樣,就知道要壞事,他趕緊說:“沒事,楚紹,酒酒就是撞了一下頭,黃大夫已經看了,說沒啥大毛病。”

楚紹緊緊抿著唇,繞過他,走進黃大夫的屋子。楚酒酒還是躺在那裏,渾身都濕透了,身上蓋著一條薄薄的單子,小臉蒼白無比,不知道是疼的,還是嚇的。

婦女主任看了他一眼,連忙幹笑,“黃大夫說,過一陣就醒了。沒事,嬸子幫你照顧著呢,你出去吧,你們都出去,嬸子給她換身衣服,著涼可不好了。”

楚紹的腿就像是釘在地上,一動不動,婦女主任被他此時的臉色嚇了一跳,總感覺這孩子陰沈沈的,像是想殺人,她還想再勸,有人卻先她一步。

“放心吧,她沒事。”

淡淡的少年嗓音從另一邊響起,楚紹擡眸看過去,這才發現床尾站著一個熟悉的面孔。

是韓生義。

也是整個青石村裏,除了楚紹自己以外,楚酒酒最信任和喜歡的人。

睫毛動了動,楚紹收回視線,轉身出去了。婦女主任看的咋舌,沒聽說楚紹和韓生義關系好啊,咋這麽聽他的話呢?

楚紹前腳走出去,韓生義後腳走出去,婦女主任站在安靜下來的房間裏,她把門關上,輕輕嘆了口氣,然後走到楚酒酒的床邊。

她讓自己丈夫回家拿衣服去了,等著的功夫,她就守著楚酒酒,順便聽外面的動靜。

一定要讓張婆子得到教訓!

婦女主任滿心怒火,而被她守著的楚酒酒,也悄悄捏緊了拳頭。

爺爺,抓住機會啊,一定要把房子要回來!

……

楚紹出了房間,徑直向張婆子走去,一眾大人看著他,還沒反應過來,然後,楚紹就猛地伸腳,踹在張婆子的肚子上。

張婆子疼的五官都移位了,他還要踹第二腳,大家總算反應了過來,紛紛拉住他,“別、別!楚紹,她可是你外婆,你不能動手啊!”

楚紹肌肉繃緊,用胳膊肘狠狠撞向拉著他的人,“外婆個屁!誰家外婆會這麽做,趁我不在的時候,打我妹妹,還要賣了她!要是今天沒人看見,等我回來,我還找得到人嗎!我妹妹到了別人家,還能活嗎!”

他現在的樣子太嚇人,青筋繃起,眼睛瞪得都能看見紅血絲,吼出的每句話都像銅鑼,敲打在眾人的心臟和耳膜上,沒人敢再去拉他,楚紹扭頭拽住張婆子的衣領,張婆子嚇得大驚失色,卻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能恐懼的看著他。

“聽好了!把我的東西還給我,把我的房子還給我,我們搬出去,以後你們家的人,不準出現在酒酒面前。”

“東西少一樣,我要你的命,你們家的人出現一次,我就要你們全家十三口的命!”

張婆子嘴唇哆哆嗦嗦,兩條腿跟面條一樣使不上力,在她看來,現在的楚紹比惡鬼都恐怖。大隊長聽見,把手放在楚紹的肩膀上,“楚紹,這玩笑開過了……”

楚紹一巴掌扇開他的手,雙目赤紅,“不信就試試,看我是不是開玩笑!!!”

大隊長被他吼的身體僵硬,現場頓時變得鴉雀無聲,楚酒酒躺在屋裏,外面的動靜聽得一清二楚,她也嚇壞了,就怕楚紹真的一時沖動,做出什麽不可挽回的事。

好在沒人勸他以後,慢慢的,他自己就冷靜了下來。

看看已經嚇癱在地上的張婆子,楚紹垂著眼,半仰起頭,他轉過身,大步走向大隊長,大隊長條件反射的後退一步,卻沒想到,咣當一聲,楚紹對他跪下了。

大隊長瞪大眼睛,只聽楚紹沙啞著嗓子說道:“陳伯,你也看見了,求你,給我們做主,讓我和我妹妹搬出去住吧,再留在張家,我就連最後的親人都沒有了。”

男兒膝下有黃金,如果不是真的走投無路,楚紹絕不會這麽做。

大隊長內心震撼,面上也急了,“你這孩子,咋說跪就跪,咱們不是舊社會,已經不興那一套了,快起來!”

楚酒酒聽到外面動靜不對,正要皺眉,就聽到大隊長說楚紹跪下了,楚酒酒一楞,立刻睜開眼,掀起被單,連鞋都沒穿就跑了出去。

大隊長拽楚紹的胳膊,楚紹不起來,一雙更為細弱的胳膊拽著他,他也沒起來,感覺到不對,他擡起頭,發現楚酒酒不知道什麽時候醒了,她用力拉著楚紹的胳膊,憋的滿臉通紅,也滿眼通紅。

“你起來!起來!我不要房子了,我什麽都不要了!你不要跪下,不要跪……嗚嗚嗚……”

楚酒酒拉不動他,最後崩潰的哭出聲來,她抱著楚紹的胳膊,緊緊不撒手,好像楚紹是她在這天地間最後的溫暖和倚靠。

“對不起,嗚對不起,都是酒酒的錯,酒酒不要了,睡幹草上沒關系,被蟲子咬沒關系,餓肚子也沒關系,你不要給別人跪下……”

婦女主任追出來,聽到楚酒酒傷心至極的哭喊,心裏難過得要命,同樣是孩子,怎麽楚家的兩個孩子就這麽苦呢。

男人看著這一幕都動容,女人更不是滋味。楚紹無措的抱著楚酒酒,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麽,韓生義走上前,拽起了楚酒酒的胳膊,楚紹這才跟著一起站起來。

大隊長望著哭成淚人的楚酒酒,還有身量單薄的楚紹,沈沈的嘆了一口氣。

“去把張老頭,還有他家的兩個兒子叫來。”

大隊長背著手走了,楚酒酒紅著一雙兔子眼,還不明白這是什麽意思,楚紹不擅長安慰人,就只是抹了抹她臉上的眼淚,婦女主任連忙把被單拿出來,披在楚酒酒身上。楚紹對她道了一聲謝,停頓一秒,也對韓生義道了一聲謝。

韓生義對他笑笑,似乎在說這是舉手之勞。

來到隊部的會議室,楚紹抱著楚酒酒,楚酒酒今天經歷了被人販子綁架,還有撞擊,再加上後來的痛哭,現在已經一點精神都沒有了,她懨懨的趴在楚紹肩膀上,閉著眼睛,隔一會兒就抽噎一下。

大隊長看著互相依偎的兩個孩子,愁的想抽煙。

兩個副隊長都在,婦女主任也在場,他們都想看看大隊長怎麽處理這件事,沒一會兒,張家父子都來了,包括被張婆子供出來的牛愛玲,以及在家納鞋底的趙石榴。

趙石榴一臉淡定,牛愛玲則兩股戰戰,就差把“沒錯是我幹的”這句話寫臉上了。

他們進來,先看了一眼面含慍色的大隊長,然後又看了一眼沈默坐著的楚家兄妹。

張老頭憨笑著:“大隊長,這是咋說的……”

大隊長一拍桌子,頓時把楚酒酒驚醒。

“還咋說的!你媳婦跟你兒媳婦合夥,要把楚酒酒賣給別人當童養媳!”

張老頭瞪大眼睛,“不可能——”

他沒說完,另一邊的張婆子不幹了,“沒有,我沒合夥,都是牛愛玲自己幹的,我今天才知道這個事啊!”

牛愛玲什麽時候見過這種三堂會審的架勢,她慌了,幹脆給大隊長跪下,“不是,不是不是,我是想給外甥女找個好婆家,我婆婆她同意的啊,她今天一聽說,就主動跟我一起去找楚酒酒了,我、我們都是好心!”

張婆子看她還想把自己拉下水,真想踹她一腳,可惜太遠夠不到,她只能急赤白臉道:“別聽她胡說,我今天剛到家,她就著急忙慌的出去,跟我說,她把楚酒酒賣了二百五十塊錢,我一聽賣孩子哪行,我是想把楚酒酒找到帶回家,跟她不一樣,她才是真想賣孩子!”

張慶國低著頭不敢說話,聽到這,他突然楞了一下,擡頭問:“二百五?不是二百二嗎?”

牛愛玲眼前一黑,她沒把張慶國供出來,他自己倒是跳出來了。

大隊長果然註意到了,“連你也參與了?!好啊,你們可真是鐵打的一家人!”

趙石榴一聽,連忙擺手,“不不不,大隊長,我們家可不知道。”

牛愛玲看見她,電光火石間,想起了她說過的那些話,她頓時站起來,向趙石榴沖過去,“你咋不知道!就是你告訴我,外面有人買童養媳,花了一百五十塊錢,要不是你跟我說這些,我也不可能幹!”

趙石榴嚇得花容失色,連忙躲到丈夫身後,有人按住了牛愛玲,趙石榴從張老二身後探出頭來,抹著眼淚,一臉委屈,“大嫂,咱們妯娌就是話話家常,我平時說了那麽多話,你咋就記住這句了呢,你蛇蠍心腸,聽風就是雨,這、這也賴不著我啊。那我要是說別人被殺了,難道你還去殺人啊。”

牛愛玲氣的要命,不過趙石榴說的有道理,大家都覺得,趙石榴只是隨口一說,是牛愛玲心懷鬼胎,把這句話聽到了心裏。

只有楚酒酒,她睜著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定定的看著趙石榴。

趙石榴被她看的心虛,她低下頭,做出一副垂淚的模樣,不去看她。

恰在這時候,那個想要買楚酒酒的中年男人被抓回來了,他雙手被繩子綁在一起,一個身材魁梧的男人拽著繩子頭,把他拉進了會議室。

進來以後,他對大隊長點了點頭,“陳隊長,人抓回來了。”

大隊長:“辛苦了,前進。”

趙連長搖搖頭,“沒事,你們繼續。”

中年男人畏畏縮縮的,一點都沒有綁架孩子時候的囂張氣焰了,他蹲在地上,連頭都不敢擡,村民們對他怒目而視,竟然比看著牛愛玲還憤怒。

這時候的村民以村為家,牛愛玲再壞,他們卻還是把牛愛玲當自己人,至於外來的想要買走本村孩子的中年男人,他們當然更生氣。

大隊長嚴肅的看著他,“我問你,是誰要跟你賣孩子的?”

男人偷偷擡起頭,又迅速低下,他指向牛愛玲的方向。

“就她一個嗎?還有沒有別人?”

男人搖搖頭。

大隊長沈下聲音,又問了一遍,“你確定嗎?她有沒有說過,還有跟她一夥的人?”

牛愛玲緊張的看著他。

男人這才喏喏的開口:“她、她說她丈夫也同意。”

趙石榴都要拍手稱快了,張慶國沮喪著臉,他不為自己辯解,只覺得自己是真倒黴。

張家人臉色都不好看,但是直到現在,他們也不明白賣孩子的後果有多嚴重,他們知道自己要倒黴,卻不知道自己要倒大黴。

問清楚了,大隊長站起身,對趙連長說道:“既然這樣,前進你把他們三個帶去公社吧。”

牛愛玲一聽,立刻急了,“大隊長,咋還要去公社呢?”

大隊長扭頭,劈頭蓋臉道:“你說咋還要去公社,你們賣孩子,他買孩子,這都是犯法的!得讓上面給你們定罪,判幾年,也是人家說了算。”

晴天霹靂。

張家人總算明白過來了,張婆子頓時哭喊起來,“不行,慶國可是當爹的,他還有三個孩子呢,我們老兩口也要慶國來養啊,大隊長,您行行好,把慶國放了吧!”

張老頭也哆嗦著點頭,“這、這不是老大媳婦弄出來的事嗎?你們把她抓進去,別把慶國也關起來啊。”

大隊長:“胡鬧!國家法律又不是我規定的,這些事我說了不算!”

張婆子見大隊長不幫忙,又去求趙連長,“前進,前進你行行好,把慶國放了,咱們還差點成了一家人呢,你可不能見死不救!”

聽到這話,趙連長不知道怎麽的,擡頭看了一眼楚紹和楚酒酒,然後,他就把張婆子推到了一邊,“張大娘,別耽誤我們辦正事。”

說著,他還動了一下身上的槍,暗含警告意味。張婆子立刻觸電一般放開他,她六神無主的看著趙連長也把張慶國和牛愛玲捆上,張慶國無助的對她喊了一聲娘,張婆子突然轉身,往楚酒酒那邊跑去。

楚紹一看她過來,就警惕的站起了身,他把楚酒酒擋在身後,喝道:“你幹什麽?!”

張婆子語無倫次:“酒酒,你大舅是無辜的,都是你大舅娘的錯,你大舅他沒想賣你,酒酒,你快替你大舅求求情,快……”

楚紹看見她這張臉就惡心,他掰著張婆子的肩膀,想把她推開,可張婆子使勁往前擠,他根本推不開。這時候,楚酒酒從楚紹身後探出頭來。

看著張婆子,她輕聲問:“外婆,你還記得,你今天差點把我打死了嗎?”

張婆子瞪大雙眼,她張開嘴,還沒發出聲音,才後知後覺的發現,這屋子裏,所有人都在看著她,也在聽著楚酒酒的話。

賣孩子犯法,打孩子,還差點鬧出人命,似乎……也是犯法的吧?

張婆子被嚇得連她根本沒打到楚酒酒都忘了,她不敢再跟楚酒酒求情,只能目眥欲裂的看著大兒子和大兒媳被趙連長帶走。

張婆子坐地就要哭,只是還沒等她哭出聲,另一個噩耗就到來了。

“你們家實在太可惡,楚紹和楚酒酒不能再住在你們家了,把張鳳娟的房子騰出來,讓這倆孩子住進去。以後孩子你們不用管了,村裏人多多少少幫襯點,總比在你們家擔驚受怕強。”

一聽這話,會議室頓時炸開了鍋,外面還有一堆圍觀的村民,他們也在竊竊私語著。

副隊長□□皺眉:“隊長,這樣不好吧,兩個孩子單獨住著,不安全啊。”

另一個副隊長陳解放哼了一聲,“就住在村裏,男女老少都認識,有啥不安全的,住張家就安全了?你沒看娃都差點讓人賣了。”

各種議論中,趙石榴突然爆出一聲哭喊,“憑啥啊,大隊長,憑啥把我們家的房子給他倆?”

大隊長原本對趙石榴還沒什麽壞印象,一聽這話,他就皺起眉來,“什麽你家的房子,那是人家張鳳娟的房子。張鳳娟才沒了半年,你住幾個月,這房子就算是你的了?沒見過你這麽不要臉的,趕緊搬出來,你不搬,我讓別人幫你搬!”

楚酒酒張著嘴巴,她好像從大隊長的背後看到了耀眼的光環。

之前處理人販子,那是大事,村民們不敢插嘴,現在說起家事,他們紛紛開口。

“是呀,你們幫人家養孩子的時候,這房子你們能住,現在人家孩子不讓你們養了,房子肯定要還給孩子啊。”

“嘖嘖嘖,趙石榴,你這麽想要人家的房子,要不,你改姓楚吧,你成了楚家人,估計就能搬進去了。”

“人家楚紹也不要啊,哈哈哈哈。”

趙石榴四下看看,發現一個支持自己的都沒有,她不禁看向坐在地上的張婆子,“娘,你快管管啊,咱家的房子要被拿走了!”

張婆子呆滯片刻,總算明白發生了什麽,她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張鳳娟是我閨女,她死了,她的東西當然都歸我,楚紹才多大,給他,他都敗了,大隊長,這是我家的家事,你們可管不著!”

一個女人從外面擠進來,對著張婆子就是一啐:“呸!”

“還真好意思說,張鳳娟活著的時候,咋聽不到你說她是你閨女?現在人死了,你舔著臉說這些,你看看你把人家的孩子弄成啥樣了,張鳳娟要是地下有靈,非得把你也一塊帶下去不可!”

張婆子抹了一把臉,驚愕的看向來人,“你……”

來人正是三嬸,大家還沒見過她這麽富有戰鬥力的一面,都呆呆的看著她。

“大家夥評評理,張婆子還算是個人嗎?如果你是張鳳娟,在你死後,你的孩子落到張婆子手裏,吃不飽穿不暖,還要被賣給別人當童養媳,你是不是恨不得吃她的肉、喝她的血?”

大家認同的點點頭。

“虧你還是孩子外婆呢,都不如我們這些八竿子打不著的鄰居,倆孩子在你們家過不下去,出來以後有我們的幫忙,吃百家飯,肯定長得更好!以後孩子出息了,回來孝敬大夥,他們把全村當親人,就你們一家子,是仇人!”

村民們被她調動起情緒來,紛紛應和:“沒錯!”

三嬸看差不多了,這才笑了一下,不再說話。

其實她知道,大家就是這麽隨口一說,現如今日子不好過,誰家都沒有多餘的口糧,幫著幹點活,大家也許願意,可要是給吃的,沒幾個大方的。不過這也不重要,她就是想讓大隊長看見,村裏人都支持他,這樣他才能放心做決定。

楚酒酒看著三嬸星星眼,太厲害了,三嬸好會啊,她是怎麽做到瞬間俘獲全村人支持的?

楚酒酒不知道,三嬸前兩年去鎮上當過義務接待員,專門接待那些奔走四方的革命小將,講話和口號聽多了,那一套也就學會了。

楚紹看著張婆子又哭又鬧,他突然走過去,直直的看著她,“我剛說過什麽,你還記得嗎?”

張婆子喉嚨一噎,本來是忘了,但是被他這麽一說,她又想起來了。

“房子,東西,我全都要回來。”

楚紹沒有那股隨時都能見血的殺人勁,張婆子就沒有那麽怕他了,她耍賴道:“不行!這些都是我們老兩口的養老錢,你不能拿走!”

農村沒有女兒養老的說法,女兒嫁出去就算做別人家的人,兒子才需要養老。但張婆子撒潑,非說這些要留著給她和張老頭養老。楚酒酒貼在楚紹身邊,突然開口:“你不是從我家拿走了三百塊嗎?給你留一點,剩下的還給我們,那就算你的養老錢了。”

張婆子眼珠一僵,她矢口否認,“哪來的三百塊錢,沒有!”

楚酒酒天真道:“秋花說的啊,她說你從我家拿走了一個紅箱子,裏面有三百塊。”

“那是秋花胡說的,根本沒有!”

楚酒酒眨了眨眼,“那讓人去找秋花,問她是不是真的有這筆錢,秋花跟我說,她還知道那個紅箱子放在哪,讓她給我找出來,看看是不是我家的東西。”

張慶國夫婦都被帶走了,張婆子跟秋花不親近,她還真不知道秋花會不會聽外人的話,張婆子正著急的時候,又見楚酒酒仰頭高興的對楚紹說:“三百塊呢,要是她不還給我們,我們就去告她,把她也抓起來,這叫侵占他人財產,國家規定,超過二百一十塊就能判刑了,能判好多年呢。”

張婆子一聽又要判刑,眼前一黑,今天她已經險些被判刑好多回了,楚酒酒說完,就作勢要去找秋花,張婆子一急,連忙喊道:“沒有!真的沒有三百塊,是兩百塊啊!”

楚酒酒還沒邁出去的腳步立刻收回,她看向大隊長,“伯伯,你聽到了,有兩百塊。”

張婆子:“……”

楚紹向前走了一步,又把楚酒酒擋在了自己身後,他對大隊長說道:“陳伯,我媽確實有個紅箱子,裏面放了我家的錢和票,還有一個賬本,上面記錄了我媽花了多少錢,又剩了多少錢。具體是多少,一看賬本就知道了。”

張婆子和張老頭都不識字,他們茫然的看著楚紹,沒有多大反應,趙石榴卻是心裏一驚,她記得,好像還真有賬本。

大隊長點點頭,“那就把賬本拿過來,按賬本算錢,楚紹啊,他們畢竟是你的外公外婆,這樣,我給你們分一分,房子歸你,錢……給他們一部分。”

大隊長終究是要考慮所有人,打一棒子,給個甜棗,不把任何人逼到絕路,這就是他身為生產隊隊長的處世原則。

本以為楚紹會不願意,沒想到楚紹點了點頭,“這樣吧,我媽花了一百五買的家具和東西,我們不要了,只要房子,錢和票。”

反正那些東西被張家人用過,他是不想再看到了。

大隊長欣賞的看著他,“不錯,這樣也好。”

趙石榴:“……”

張鳳娟買的家具都是二手的,東西更是沒幾樣,還都在張婆子家裏放著,那些破爛值一百五?打死她都不信!

可是沒一會兒,紅箱子被拿來了,看著張鳳娟的字跡,趙石榴不敢置信。

她還真花了一百五?!

其實,這一百五裏,有七十塊被張鳳娟用來打點鄉鎮領導了,這也是為什麽她和楚紹能在青竹村迅速安家,而且在那個節骨眼上,都沒人盤問的原因。

但這種事情,張鳳娟又不傻,不可能堂而皇之的寫下來。

趙石榴不幹了,“收走我家的房子,那我們住哪啊!”

副隊長陳解放插嘴道:“你大哥大嫂這不是已經被抓了嗎,沒幾年回不來,正好,你們再搬回去唄。”

外面有人接著說:“對啊,你大哥留下的三個孩子沒人照看,你搬過去也好照應啊。”

趙石榴:“……”

她要被氣暈了。

偷雞不成反蝕把米,現在不僅錢沒拿到,房子沒了,而且還要替人家養孩子!他們家三個,再加上自己家四個,怎麽養啊!

楚酒酒看她一副打擊的說不出話來的樣子,就感覺特別解氣,她躲在楚紹身後,抿嘴笑了笑。除了靠在後門的韓生義,沒人看到她露出的異樣。

房子是板上釘釘的要還回去了,張婆子已經放棄,她死咬著那兩百塊,就是不拿出來,紅箱子裏的票和錢都被她轉移了,所以即使拿到箱子,也沒用。

張婆子坐地撒潑,嚎的大家腦袋疼,最後還是楚紹耐心告罄,猛地推了她一把,陰狠的問她,到底要錢還是要命。

如果她不把錢拿出來,那他就不搬了,繼續跟他們住在一起。

趙石榴一聽這話,差點沒樂出聲來,那感情好,不用還房子了啊!誰知道,張婆子一看到這樣的楚紹,好像看到了惡鬼,戰戰兢兢的,竟然還尿褲子了。

最後她哆哆嗦嗦的掏出了一百八十二塊,還有幾張布票,十來張糧票,至於其他的糖票油票,還有錢,她說自己都花了,大隊長擺手,說沒關系,等下回分配,把他們家的補給楚紹就行了。

錢被拿走的一瞬間,張婆子發出了殺豬一般的叫聲,總算是感覺到肉疼了,楚紹陰沈沈的看著她,她都不怕了,傷心的像是死了爹娘,連張慶國被拉走的時候,她也沒哭的這麽慘。

圍觀的人只覺沒眼看,總算是把這些事情都弄完了,大隊長身心俱疲,他讓村民都回去,又叮囑趙石榴夫婦趕緊搬家。楚酒酒臉上的笑都壓不住了,她美滋滋的站在楚紹身邊,而楚紹在人群裏看了一會兒,突然叫住一個人。

那人一楞,不禁指著自己,“你叫我?”

楚紹點點頭,問他:“叔,你要不要跟我們換房子?”

這人今年快四十歲,家裏三個孩子,一家五口就擠在兩間小屋子裏,他一直想換個大點的,可一來錢不夠,二來,他家成分不好,沒人願意跟他們換。

他家的房子就在隊部旁邊,周圍密密麻麻的都是鄰居,直接把他家包了起來,想加建都不行。但楚紹就看中了他家的地理位置,被人群包圍著,還有隊部做第二道保險,這樣,以後他不在家,也不用擔心楚酒酒遇上危險。

楚紹之前給他送過東西,知道他家的格局,青灰瓦房,一間堂屋,兩間由堂屋改成的小房間,屋外有雜物間,菜地,還有一口自家的井。五個人住不下,只住他們兩個,倒是非常合適。

那人楞了好半天,最後還是身邊的村民捅了捅他,他才驚醒一般,他沒說同意不同意,而是看向大隊長。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