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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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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答案

雨水在狂風的卷挾下,越過教學樓的欄桿上方,鋪天蓋地而來。

阮笙無視沈知竹的目光,雙手抱著懷中的書包,低著頭一步接一步從廁所離開。

下一刻,她聽到響起的耳光聲,伴隨著錢飛燕的謾罵。

阮笙的身體抖了抖,分明是在五月的初夏,身體卻急遽失溫,冷得她牙齒上下打著顫。

她背靠著貼了瓷磚的墻面,渾身無力地向下滑去——

都怪沈知竹,是她活該,非要不自量力去招惹這些惹不起的人。

阮笙自欺欺人地想著。

身體在逐漸下沈,倏忽一道閃電亮起,刺得她瞇了下眼,淚水不由自主地淌出來。

她聽到一墻之隔的廁所裏,傳來沈悶的重擊聲,像是有人在打沙包。

沈知竹為什麽不開口求饒

她只要求饒的話,自己一定會幫她說話的……

然而,阮笙等到的只是在喘息的間隙裏,沈知竹冰冷而又堅硬的語調:“總有一天,你們都會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啪地又一個巴掌。

錢飛燕被她的話語激怒:“還嘴硬是吧,老子今天倒要試試,看你能嘴硬到什麽時候”

雨水打濕了阮笙的校服襯衫,她的身體徹底滑落至地面。

她雙手緊緊捏住書包的邊緣,直至拉鏈的卡扣嵌入肌膚當中,也渾然不覺得痛。

這樣下去,沈知竹真的會被打死的。

她不可以出事……

分明還記恨著她對自己的欺騙和冷漠,阮笙卻沒來由得快要喘不過氣來,仿佛是雨水淹沒了她,令人即將窒息。

求生的本能叫阮笙掙紮站了起來,提著書包快步朝廁所的方向走去。

走出半步後,又忽地停下來。

不行,就算自己進去幫忙,對面有四個人,她和沈知竹加起來也不是她們的對手。

不能犯這樣的蠢。

阮笙轉過身,快步朝反方向跑去。

狂風呼嘯聲中,樓道裏的冷白燈光忽明忽暗,她穿過空無一人的教學樓走廊,經過銜接樓棟的廊橋時,冷不丁腳下一滑。

好痛——

大理石磚鋪成的路面上,積水迅速打濕了阮笙的裙擺,腳踝處傳來鉆心的痛意,叫人一時間難以站立。

阮笙伸手,扶住旁邊的欄桿借力,費力地重新站起來。

她的臉上冰涼一片,分不清是雨珠還是淚水,遮擋著視線。

阮笙鼻頭一酸,用力在臉上抹了一把,一瘸一拐地朝前頭走去。

學生會的辦公室就在這幢樓。

房間裏亮著燈,隱約還傳來音樂聲。

阮笙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她記得早上來上學時,姐姐隨口提起過,學生會要負責舞臺的布置和搭建,等她忙完,可以和阮笙一起回家。

——這段日子阮笙忙著放學後練琴,已經很久沒有和她坐車一起回家。

阮笙伸手,推開了辦公室的門。

房間裏卻不見蔣莊儀的身影,只有一個男生正跟隨音樂哼著歌,在收拾辦公桌。

聽見推門聲,他擡頭看過來。

見到是阮笙,他喜出望外地迎上前:“阮笙,你怎麽過來了,是來找蔣會長的”

阮笙認得他,他也是學生會的一員,叫童銘。

之前每次遇見,童銘對她的態度都很是殷勤,阮笙就算再蠢,也能夠察覺到對方的心思。

要事當先,阮笙沒有如往常那般客客氣氣地同他打招呼:“我姐姐呢”

“這麽大的雨,估計明天的晚會是辦不成的了,她打算先回去,給你打了好幾個電話都不接,好像是去琴房那邊找你了,你來的時候沒撞見”

阮笙這才想到拿出書包裏的手機,果然有好幾個來自蔣莊儀的未接來電。

她連忙給蔣莊儀回撥過去。

房間裏卻響起了手機鈴聲。

童銘回頭看了一眼:“是蔣會長的手機在充電,你先進屋來等吧,她沒找到你,應該會回來的。”

阮笙只想著快些找到蔣莊儀,讓她去幫沈知竹解圍。

她沒太理會童銘的話:“不用了,我先去找她。”

說著轉身就要走,手卻忽然被人拉住。

回頭看去,童銘已訕訕松開手。

“從這兒到琴房的路有好幾條,萬一你一來一去,和蔣會長又錯過了怎麽辦再說你淋成這樣,先進屋來擦擦吧。”

阮笙心中只惦記著沈知竹的事,無暇在意他的逾矩。

且他說得不無道理,阮笙只能走進辦公室,期望著能等到蔣莊儀早些回來。

她身上沾了雨水,不好坐在位置上,只站在蔣莊儀的辦公桌旁邊,不安地等待著。

飲水機響起咕嘟咕嘟的聲音。

童銘用一次性紙杯接了杯熱水,遞給阮笙。

“謝謝。”阮笙接過水,卻沒有心思喝,順手將它放在桌上。

雨水順著她的發絲而下,勾勒著少女臉龐的輪廓和身形。

童銘看得臉紅,就連說話都有些結巴:“你要不要擦一下”

說著,他從抽紙盒裏取出了幾張紙。

抽紙遞到阮笙手邊,童銘看著她白皙的指尖,有些著魔了一般,又忍不住去拉她的手。

察覺到他的意圖,阮笙後退了半步。

“抱歉,我……”

童銘原本是想要道歉的,一瞬間卻又不知道哪裏來的膽量,他一把握住了阮笙的手,“阮笙,我是真心喜歡你的,你做我的女朋友吧……”

阮笙怎麽也沒想到他會突然說這些話。

更糟糕的是,她的力氣無法與他相抗衡,拼了命也甩不開他的手。

見狀,童銘更加受到鼓舞般,想到許多哥們兒都是這樣表白的,伸手朝她抱過去:“做我的女朋友,我會真心對你好的,啊——”

滾燙的熱水潑到他的臉上和身上,童銘叫了一聲。

先前給阮笙準備的紙巾,被他用來胡亂擦掉自己身上的水。

餘光中看到了阮笙冰冷的神情。

在童銘眼中,阮笙是性情溫吞的,是綿軟的,絕不應該是這樣渾身帶著刺,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模樣。

怒意和自尊心同時作祟,他惡從膽邊生,決定要拿出點男子氣概來。

幾乎是想要不想,童銘上前一步,抱住了阮笙:“你躲什麽,老子喜歡你難道不好當我的女人有什麽不好的……”

陌生的氣息湧過來,阮笙幾欲作嘔。

“放開……”她的力氣不足以將人推開,只胡亂抗拒著,指尖在書桌上無意觸到了什麽。

是做數學題用的圓規。

阮笙牢牢將它緊握在掌心,於剎那間恍惚想到的,卻是沈知竹。

她似乎明白了,沈知竹為什麽不肯求饒。

——憑什麽

憑什麽求饒的,要是什麽都沒有做錯的人

“放開我。”在這本該緊張的時刻,她的聲音卻變得異常平穩,“否則,你會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童銘似沒有聽到阮笙的話,似乎已徹徹底底融入了自己男主角的身份,雙手捧住了阮笙的臉,作勢要強吻她。

阮笙閉上眼,同時擡起了握緊圓規的那只手。

窗外電光閃過,伴隨著童銘的慘叫聲。

有溫熱的鮮血,濺到她的手背上。

阮笙看到向後倒在血泊中的人,忘記了呼吸。

她只是想要給童銘一點教訓而已,為什麽……他就這樣倒了過去。

他……是死了嗎

阮笙試著用腳尖碰了碰,童銘依舊一動不動。

他臉上和身上都是血,看不出被刺中了哪裏。

阮笙驚得渾身癱軟,向後倒去,撞倒了身後的椅子。

正當這時,辦公室的門被人推開了。

蔣莊儀將雨傘放進門邊的置物架裏,她擡起頭,便看到淚眼婆娑的阮笙:“姐姐……怎麽辦我好像殺人了。”

童銘並沒有真的死。

否則多年後,他也不可能出現在曼谷,將阮笙綁架。

他的暈倒,也不過是因為暈血癥發作了而已。

只是在當時的境況下,蔣莊儀和阮笙都還不知道真相。

在蔣莊儀有條不紊的安排下,阮笙渾渾噩噩換下身上帶血的校服,穿上儲物櫃裏她備用的校服。

然後,蔣莊儀讓阮笙先回去,不要讓任何人知道這件事,這裏交給她處理。

阮笙聽話照做。

為了不將沈知竹牽扯進來,在回到霸淩現場後,她狠狠給了她一巴掌,與她劃清幹系。

直到之後回想起來,阮笙才反應過來——如果童銘真的出了事,蔣莊儀的行為是在替自己頂罪。

幸好老天只是同她們開了個玩笑。

童銘被刺瞎了左眼,但於性命無礙。

加之在那種情況下,阮笙一個未成年人的所作所為只是為了自保,還達不到觸犯法律的程度。

唯一的麻煩,便是瞎了之後的童銘隨時都有可能報覆阮笙。

於是從那一天起,阮家便為她請了病假,阮笙不被允許上學,更別說走出家門。

蔣莊儀考慮得比她們的父母更多,她調查一番,發現童銘只是童家的私生子,在家族中並不受重視。

於是親自與童家做出交涉,要求他們將此人送出國。

童家拿了她給出的好處,忙不疊將他送到國外,並貼心地保證,再不會讓他出現在梅市。

這個人徹底從阮笙眼前消失。

但無數個噩夢的夜晚,阮笙都會看到一片血色朝她漫過來,然後被驚醒。

人就是這樣一種好了傷疤忘了疼的生物,此時沈知竹陪在身旁,阮笙提起舊事時,語氣一派輕松。

直到她察覺到,頸畔似乎變得濕漉漉一片。

她楞了下,問將臉埋在自己頸間的沈知竹:“你……是不是哭了”

“沒有。”沈知竹矢口否認,嗓音悶悶的。

默了幾息,她又出聲道:“阮笙,為什麽這件事,你要瞞著我”

阮笙實在是不願回答這個問題。

可她能感受到,沈知竹不止是在流眼淚,就連身軀也因為隱忍著啜泣而在戰栗。

阮笙從來沒想到,她是這麽一個能哭的人。

“之後我們不是好多年都再沒見過面了嗎,我就算想說也沒有機會呀。”

阮笙故作輕松地回答。

這顯然不是真實的答案,說出口後就連阮笙自己也覺得敷衍。

她深吸一口氣,像是在面對警察審問之時,不得不坦白的犯人:“因為……我害怕得到你的原諒。”

如果沈知竹得知當年的真相,她或許會善良大度地原諒自己,可在那之後呢

一旦沈知竹不再對當年的事耿耿於懷,而是化作釋然,她們又要怎麽走下去

以沈知竹高傲的性情,就算真相大白,早已破裂的友誼恐怕也難以彌合。

之後最好的狀態,也不過是不冷不熱地打交道,成為彼此口中的熟人。

阮笙難以忍受,她們會成為這樣關系。

她情願沈知竹繼續恨自己,恨是一種比愛更長久熱烈的東西。

這般迷霧重疊的心緒,支配著阮笙,讓她做出許多口不對心的事。

故意落在沈知竹車裏的蛋糕,是想要和她有更多交流的機會。

故意在她面前提起和旁人的婚事,是為了判斷她的反應。

阮笙口中似含著一個無形的口哨,當她吹響它時,只有沈知竹能夠聽得到哨聲並做出反應。

而她一次又一次吹哨,只是為了刺激沈知竹,等待著她的反應。

這樣說起來,自己似乎真的很壞啊。

“對不起,我……”

“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沈知竹打斷了她,“是我太自以為是,從來沒有給過你安全感。”

她擡起臉,握起阮笙的手貼上她的臉:“阮笙,你再給我幾巴掌,就當做是懲罰……”

懲罰她的無知,自大,狂妄。

阮笙眼睛裏本來酸酸漲漲的,又被她這句話逗笑了。

“怎麽我在道歉,你也在道歉”

阮笙道,“我前兩天還聽簡妮說什麽拒絕內耗,與其委屈自己,不如為難別人……這樣說的話,你和我都沒有錯,錯的是那些壞人。”

壞人,是帶著孩子氣的形容。

就好像她們是迪士尼童話裏的一對公主,本就該只屬於彼此,所有在其中作梗的人都是反派。

沈知竹從善如流地嗯了一聲:“你說的沒錯,錯的都是那些壞人。”

而她們身為主角,便理應克服重重困難,最後幸福美滿地生活在城堡裏。

這是註定屬於她們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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