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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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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姐姐

“要對付你們,還用不著你想的那麽麻煩,只是隨手的事而已。”

在將切好的黑森林蛋糕放進餐盤中時,阮笙腦海中又閃過沈知竹說的這句話。

以及她冰冷的語調和神色。

“餵餵——”同組的甜品師簡妮喚她,“又走神了我的煉乳用完了,將你的遞過來。”

“哦……好!”

剛將煉乳遞過去,又有一名糕點師湊過來:“笙笙,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可以嗎”

阮笙將面粉倒進幹凈得發亮的不銹鋼盆中,準備制作蝴蝶酥的面劑:“嗯,怎麽啦”

“那個……後天我爸媽回來梅市看望我,我想要帶他們逛一逛,能麻煩你替我上一天班嗎”

阮笙低著頭做事,顧不得看對方。

沒有任何猶豫,她應下了他的請求。

得到意料之中的回答,對方喜不自勝:“謝謝,你真是太好了!”

對方離開後,制作臺對面的簡妮嘁了聲——

“啊……真羨慕有錢人的大小姐,把愛好當成工作,連替班這種事都不會覺得痛苦,鬼知道是不是他爸媽真的要來,反正隨便什麽借口,你應該都會答應吧。”

簡妮雙手撐在制作臺上,對著阮笙吹了個不成調的口哨——

“餵,大小姐。明天我想去香奈兒的專櫃逛一逛,能麻煩你給我的卡裏打十萬人民幣嗎美金也行。”

阮笙並未因為她的調侃生氣。

她微笑著擡起頭:“我倒是可以給你轉十塊錢,麻煩你幫我從市中心新開的甜品店,帶一個菠蘿包回來。”

“真是個小氣鬼,就把我當成工具人用。”簡妮撇了下嘴角,“是要為你準備開的甜品店做市場調研”

“嗯。”阮笙沒有否認。

至於自己開店的原因,也很簡單——按照雙方家長的商量,阮笙和林嘉明結婚後,總歸是要以家庭為重。

酒店後廚的甜品師工作太忙,無法照顧好林嘉明和將來的孩子,說出去也沒有那麽體面,還是辭掉比較妥當。

他們毫不遮掩地向阮笙展示出傳統的觀念。

但傳統中又帶著幾分新潮——現代社會,女人沒有工作也不行,說出去照樣不好聽,且容易跟不上日新月異的時代發展。

要是將來孩子幼兒園的申請表上,母親的職業是無業,林阮兩家的面子往哪裏放

於是和往常一樣,阮笙順從地聽從了兩家長輩的安排,折中地選擇開一家高端甜品店。

店裏會招聘員工,既不用她自己忙碌,有一份事業說出去也好聽些。

真是貼心又周全的考慮。

嘴上說著阮笙是小氣鬼,第二天,簡妮還是將那家甜品店的新品全都給她買了回來。

當然,要阮笙給她支付全部的費用。

下班後酒*店的甜點部,阮笙將點心切割成小份,分給大家品鑒——

“太甜了,感覺加了太多工業糖精。”

“這真是烤制出來的,怎麽感覺像是半成品”

“果然這種網紅店都是營銷勝過品質,不及阮師傅閉著眼睛做出來的點心……話說回來,阮笙,你真的要離職了嗎”

得到肯定的回答後,在場之人都流露出惋惜之色。

沒有人希望阮笙離開。

不止是因為她手藝過人,時不時會研發出令人驚艷的新品。

更重要的是,作為這家五星級酒店董事長的女兒,阮笙從沒有大小姐架子,無論是誰找她幫忙,她都會一口應下來。

況且阮笙生得皮膚白皙,五官是沒有侵略性柔和的美感,說話又輕聲細語,令人如沐春風。

和這樣的美人共事,工作帶來的煩悶都會被驅散不少。

有感性些的同事甚至紅了眼眶:“那阮笙……你一定要記得回來看我們啊。”

說著,她走上前,抱了抱阮笙。

猝不及防的親近,叫阮笙身體僵住,忘記要作何反應。

這時,甜品部的大門被敲響。

來人是蔣莊儀身旁的助理:“阮小姐,蔣總讓我過來說一聲,她十分鐘後在樓下等你回家。”

蔣莊儀是阮笙同父異母的姐姐。

兩人的父親阮康成在梅市大大小小的生意太多,加之年過五旬,難免會有力不從心的時候,便將其中一小半交給大女兒蔣莊儀打理。

譬如阮笙任職的這家酒店,蔣莊儀就是掌管全局的總經理。

偌大的酒店,姐妹兩人碰面的次數少之又少,但每逢休息日,總歸是要一起回家吃飯。

“……好。”阮笙應聲。

沒有時間和同事們再討論離職的事情,阮笙走到衣帽間將廚師服換下來。

換衣過後,阮笙乘坐酒店下樓,剛走出旋轉玻璃門,就看到停在門口的賓利慕尚。

司機為她拉開了後座的車門。

阮笙一眼便瞧見坐在另一側窗邊的蔣莊儀。

和往常一樣,她將筆記本電腦放在面前的支架上,指尖敲打鍵盤,正聚精會神地處理著工作上的事情。

與穿著粉色針織衫和水洗牛仔褲的阮笙不同,蔣莊儀穿的是雪灰色的職業西裝,搭配冰川白半身裙。

大多數人穿西裝,無論衣服廉價或昂貴,效果總是不盡人意——看上去要麽像保險員,要麽是房地產銷售。

可蔣莊儀不一樣。

在她身上,西裝就是西裝。

得體的剪裁,質地柔軟的布料,將她身上幹練而又不失女性特質的氣場淋漓盡致地呈現了出來。

“姐姐。”阮笙輕聲打招呼。

“嗯。”蔣莊儀的視線依舊落在屏幕上,沒有多說半個字,只將側臉留給阮笙。

阮笙對此習以為常——她這位同父異母的姐姐總是很忙。

忙著處理大大小小的工作,或是對下屬發號施令。

就算是暫時忙完,也會看一些文件掌握行業動態,或學習了解新的法律知識和政策。

從小到大,阮笙認識的蔣莊儀一直是這樣。

在學校裏,她是名列前茅的學生會會長,從沒有過從第一名的寶座掉下來。

在職場上,她是無往不利的管理層精英,帶領著阮家旗下的企業蒸蒸日上。

而阮笙要做的事,就是在蔣莊儀忙的時候保持安靜,乖乖的不去打擾她。

背靠著椅背,工作了一整天的阮笙闔上眼。

轎車在筆直寬闊的道路上行駛,車內一片靜謐,偶爾響起鍵盤聲或是指尖在觸屏上劃過的沙沙聲。

十多分鐘後,這些動靜停下來。

電腦被啪嗒合上。

“剛吃過甜品”阮笙尚未睜眼,便聽到了蔣莊儀淡淡的詢問聲。

她不知何時已側過頭來,視線落到阮笙肩膀的發絲上。

順著她的目光,阮笙這才發覺,自己的發絲間竟沾上了純白的奶油。

她面上一窘,忙坐直身子要將它擦幹凈,蔣莊儀的動作卻更快一步——

她順手從旁邊的儲物槽裏抽出一張抽紙,握住了屬於阮笙的那一縷發絲,慢條斯理地為她擦拭奶油。

阮笙偏過頭,不敢有絲毫的動作。

在許多的文學作品和影視劇中,原配留下的女兒,和繼室帶來的女兒,總是水火不容的存在。

在阮家卻恰恰相反。

蔣莊儀這個長兩歲的姐姐,從未虧待或欺負過阮笙,反而無論是讀書時或工作後,都處處照拂著她。

但不知為何,阮笙總是莫名有些畏懼她。

譬如眼下。

蔣莊儀為她清理發絲,阮笙垂在身側的手不由扣住座椅的皮面,不敢動彈。

……

蔣莊儀做事一向細致。

在擦掉奶油後,又順手取出一張濕巾,擦去阮笙發絲間和自己指尖的油膩。

“謝謝姐姐。”阮笙松了口氣。

猶豫過後,她從上車時帶著的紙袋裏,取出一盒甜點來:“對了,我今天做的是這個。”

蔣莊儀看了一眼:“藍莓烤布蕾小撻”

“嗯,不過這次應該會有些新的味道。”

阮笙將甜點和一次性叉子擺放在蔣莊儀面前的桌板上:“姐姐要嘗一嘗嗎”

盒中的法式甜點精致小巧,蔣莊儀拿起叉子,切下一小塊放入唇中:“是加了蘋果醬”

“是的,因為藍莓醬太酸了,就想著加點甜蘋果中和一下,姐姐覺得怎麽樣”

問話時,阮笙小心翼翼地觀察著蔣莊儀的神色——

“很不錯,辛苦你了。”對方說著,又嘗了一口。

“給自己的家人做美食,怎麽能算辛苦呢”阮笙微笑道,“希望爸媽也會喜歡這次的甜品。”

“嗯。”頓了頓,蔣莊儀應聲,“他們會的。”

將最後一小口布蕾小撻送入唇中,蔣莊儀擦幹凈唇。

這時,轎車正好駛進阮家所在的小區。

坐落於近郊半山腰的別墅群環境優美,道路兩旁樹木成蔭,花卉燦爛。

環島路中央噴泉嘩嘩作響,水霧折射出若隱若現的虹光,鴿子在池邊飲水。

轎車停在一座歐式別墅的草坪前。

阮笙和蔣莊儀一起下了車。

走進別墅的前院,大廳的玻璃門便被推開,一位穿著雪色絲綢長裙,肩上搭著披風的婦人笑吟吟地迎出來:

“我就說聽見了車聲,果然是你們兩姐妹回來了。”

來人正是阮笙的親生母親趙麗佳。

她先是將視線落到蔣莊儀身上,有些嗔怪的口吻:“你這孩子,幾天不見怎麽又瘦了晚飯讓張媽燉了你愛吃的花膠雞,可一定要多吃些肉才行。”

聞言,蔣莊儀輕笑著道:“讓趙姨你費心了。”

“都一家人,說什麽費心不費心的話”

趙麗佳這才將目光移向阮笙,無可奈何地嘆氣——

“都多大的人了,怎麽回家還是要讓姐姐接讓你考個駕照自己開車,結果好幾年都考不過,真不知道我怎麽會有你這樣的腦子不靈光的女兒……”

話是用開玩笑的語氣說出來的,蔣莊儀的眉頭卻皺了下。

她的腳步頓住,打斷了趙麗佳的話:“笙笙是我的妹妹,照顧她是應該的,趙姨用不著這樣說。”

就算平日裏再畏懼蔣莊儀,阮笙這時候也知道借坡下驢,攬住了她的胳膊:

“就是,姐姐都沒說什麽呢,媽媽你好過分!”

趙麗佳忍俊不禁:“是,是我這個當媽的過分,你呀,就是你姐姐的應聲蟲……快進屋吃飯吧,正巧你弟軍訓完也回來了,正餓著肚子等你們呢。”

阮笙的弟弟阮錦鵬今年十八歲,正在外地讀大一。

聽到他回來的消息,阮笙眼底浮現一絲詫異——

作為阮家最小的兒子,阮錦鵬自幼嬌生慣養。

從初中開始就只知道在外面和朋友胡混,高中時還鬧出搞大女孩的肚子,被人家長找上門要說法這種事。

因為寵著他,趙佳麗甚至舍不得送他去國外讀大學,讓他以體育生的身份,運作進了國內一所頂尖大學。

按理說剛軍訓結束,阮錦鵬應該和狐朋狗友享受無拘無束的校園生活才對,怎麽想得起來回家

很快,在晚餐的飯桌上,阮笙的疑惑就得到了解釋。

阮錦鵬拿起手機,翻出一張照片,放在趙佳麗的面前——

“媽,你看這車酷不酷紅色蘭博基尼,頂級Gallardo車型,從靜止到一百千米時速的加速只用三秒……”

趙佳麗正在盛湯,沒看他遞過來的手機:“想要”

“媽,還是你懂我,就知道你是全天底下最好的媽媽……”

“這麽想要,怎麽不多留幾天,等你爸有空在家的時候問他要”

趙佳麗似笑非笑,將盛好湯的碗雙手送到蔣莊儀面前,“來,小儀,喝湯。”

被無視的阮錦鵬頓時洩了氣:“媽,你怎麽能對自己兒子這麽狠心,明知道爸他不會給我買,搞不好會訓我一頓,怎麽還說這種話”

“你爸不給,你就知道來找我了”

趙佳麗自顧自吃著炒菜心,“在外頭花天酒地的時候,怎麽不見你想起還有個媽你說說你,也都是成年的人了……別人在你這個年紀,都能靠自己闖出成績來了。”

阮錦鵬一臉無語:“媽,你要不要這麽誇張,誰讀大學的時候就能靠自己闖出成績來”

“你不行,不代表別人不行。就前兩天,我和你姐的未來婆婆一起喝茶,聽說你嘉明哥想和一個國外回來的年輕人合作,叫什麽來著……沈知竹。”

正在數著米粒吃飯的阮笙動作一僵。

趙佳麗將臉偏過來:“笙笙,就這個沈知竹,你和她是高中同學吧”

“嗯。”阮笙垂下眼。

“我就說沒記錯。”

趙佳麗接著對阮錦鵬道,“聽說以前家裏窮得不得了,爸爸都因為肺癌沒錢治,病死在醫院裏,全靠她媽賣麻辣燙拉扯著養大……”

阮錦鵬打斷:“媽,你直接說重點好不好。”

“重點就是——人家一個女生,和你差不多的年紀,白手起家,現在是跨國公司的大老板,你呢”

趙佳麗伸手點了點他的腦門兒,“還只知道伸手向父母要錢。”

阮錦鵬對她的話不為所動,嘁了一聲:“你都說了是人家聰明,有什麽可比性那我姐和她還是同學呢,現在整天不也是……”

“阮錦鵬——”正在喝湯的蔣莊儀放下湯匙,打斷了他的話,“你要是每天在學校實在閑得太慌,可以退學來幫我打理公司的事。”

“這倒是個好主意。”趙佳麗笑呵呵道,“省得他一天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

阮錦鵬不說話了。

他一向看不起阮笙這個姐姐——說話聲音小小的,軟弱的樣子,仿佛誰都可以欺負。

但蔣莊儀不一樣,雖然沒有見識過她在商場上雷厲風行的手段,但就是叫人莫名發怵。

趙佳麗卻順勢打開了話匣子:“笙笙,我記得你讀高中的時候,和沈知竹關系是不是挺好的,她好像還來咱們家做客過”

沈知竹,又是沈知竹。

阮笙胃中忽地一陣不適,送進嘴裏的菜嘗不到任何滋味。

她放下筷子,沒有回答趙佳麗的話:“我吃飽了,想上樓睡一覺,你們慢吃。”

說著,阮笙站起身,從餐桌邊上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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