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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一樁能影響京師房價的特大迷案(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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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一樁能影響京師房價的特大迷案(第二更)

夏日炎熱。

晚霞倒是變得愈發絢麗燦爛起來。

狄進來到窗邊,背負雙手,欣賞著映天紅霞。

來到京師已經四個多月,再有兩個月不到,八月舉行的秋闈,就將為那場決定無數士子人生命運的科舉,拉開正式的帷幕。

有鑒於這種氛圍,如今文會的舉辦次數都少了些,隔壁公孫策撫琴的聲音也不再那麽頻繁,大家都進入到備考沖刺的階段。

狄進反倒變得輕松許多。

天聖年間的科舉項目相對簡單,主要就是經義和詩賦,策論或許有,或許沒有,屬於考官的偏好,而即便經義和策論屬於次要考點,詩賦反倒是占據絕對的大頭,是主要考點。

也就是說,前面的經義策論寫得再好,如果詩賦不合格,那也絕對不會入選,“專以詩賦為進退”。

而詩賦作為考試題目,有了嚴格的限定,諸多的忌諱,應試詩其實是很難發揮的。

那麽多千古名篇,描寫科舉的重要性,描寫科舉高中的風光倒是有,可有幾首是在科舉考試裏面寫出來的?

所以一眾擅長詩賦的大佬,都不喜歡這樣的形式,範仲淹上書仁宗“進士先策論,後詩賦,諸科取兼通經義者”,蘇東坡上書神宗“自文章言之,則策論為有用,詩賦為無益”,朱熹也“嘗欲罷詩賦,而分諸經、子、史、時務之年”。

但這種應試制度,狄進反倒更加適應。

若論實際上的文學才華,他肯定不如宋朝的這些文壇大佬,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文抄不算,但戴著鐐銬跳舞,又是跳西昆體文風的舞蹈,後世十六年正規化的教育,培養出來的邏輯思考能力,讓他進行了諸多歸納總結,訣竅摸索,有種如魚得水之感。

“這就是科學啊!科舉之學!”

狄進越學越有把握,倒是不急於考前沖刺了,以平常心對待這科舉前的最後一段時間,其實也是對富貴有閑思的培養。

換成郭承壽來,他會對科舉結果耿耿於懷麽?不會!所以愈發凸顯出那種現今考官最喜歡的詩賦氣質~

“六哥兒倒是挺悠閑!”

正在這時,清脆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狄進微微一笑,轉過身去:“姐,宅子賣了?”

狄湘靈來到桌邊,拿起茶碗喝了一口,有些嘆息:“別提了,太平坊的豪宅暫時不能賣,雙桂巷的宅子我不願賣,剩下的三座……呵!還碰上了鬼宅,價格大跌!”

胡娘子自焚的那一間,已經暴露在了劉家視線中,雖然劉從德和劉從義至今還在家中閉門思過,但房子也是等閑不能動的。

狄湘靈以後也不願意賣,決定將房契保留下來,如果有遭一日,能找到當年為了京師宅院逼死胡娘子一家的罪魁禍首,就在清明時節燒給她,也算了卻自己的一樁心事。

不過另外三座,倒是可以出售,狄湘靈近來確實挺缺錢花,本以為這種有價無市的好事,還不輕輕松松搞定,沒想到京師寸土寸金的宅院,居然也有賣不出去的時候。

狄進的眉頭一凝:“鬼宅?難道是……”

“沒錯,京師三十五口滅門案的宅子,就在同一條巷子裏!”

狄湘靈一副倒了血黴的語氣:“還與這三處宅院相距不遠,一並受影響,那裏目前也是內城裏面,租房價格最低的一條巷子,稍微有些閑錢的,寧願住在外城,也不願與那鬼氣森森的地方比鄰而居!”

狄進微微瞇了瞇眼睛:“這麽巧?”

“應該是巧合吧!”狄湘靈想了想道:“這五套房契,是十一年前劉美收的,滅門案則是三年前,相差七八年呢!怎麽也不挨著啊!”

狄進稍加沈吟,轉向院外:“那群五臺山僧人還在麽?”

“在!”

五臺山僧人與皇城司對峙,自然免不了暴露痕跡,如今已經被狄湘靈探得七七八八:“一共五人,其餘四個武僧都稱呼吳景為大師兄,身手相當了得,進退之間更有默契配合,便是我也難以一戰將他們全殺了,跑了一個都後患無窮!不過五臺山裏,也絕對沒有多少這樣的武僧,再招收些好手助陣,縱橫一地都綽綽有餘了!”

這種縱橫一地的風格,倒像是歷史上九十年後,宋江帶著一幫兄弟造反的路數,那真是小股部隊轉進如風。

狄進確定對方的戰鬥力後,也明了道:“難怪乞兒幫會助那吳景,能讓這幫武僧欠下人情的機會並不多,而這群人既然連乞兒幫都用,也是不擇手段了……和皇城司對峙時,乞兒幫有出面麽?”

狄湘靈搖了搖頭:“這就不知了。”

她忙著賣房呢,哪裏顧得上一群和尚和乞丐,有沒有聯合敵對一群特務?

狄進卻覺得,姐姐既然要在京中發展,這群地頭蛇的動向就必須關註,不能臨到沖突了,再提鐧殺過去。

當然,兩人的性格不同,狄進不會強求姐姐按照自己的做事節奏來,但也分析道:“開封府衙一直在搜尋吳景的下落,他能藏到現在,或多或少肯定有地頭蛇的庇護,我準備與呂推官合作一番,順帶問一問那滅門的慘案,做到心中有數。”

陳堯咨身份太高,很少插手實際事務,除非是劉從廣那種外戚出了大事。

判官王博洋的定位是府尹副手,其實也是衙門裏位高權重的大人物,京師當地的案情他都有幹涉之權,不過此人有些眼高手低,心中也不會真的對一個尚無功名的士子過於重視,自從劉府破案後,雙方就再無往來。

倒是推官呂安道沈穩老練,比較合狄進的眼緣,顯然狄進也很合他的眼緣,因此在劉府案子結束後,來往了幾回,雙方交情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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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聽狄進準備問一問當年的大案,狄湘靈眉頭揚起,也有了興趣:“六哥兒決定出手了?”

“一家三十五口,被摘去頭顱,下葬至今不得全屍,如此大案別說三年,恐怕十年後都不會有人遺忘,我如今名聲在外,恐怕是避不開的,但也不急於一時,科舉是當前的頭等大事!”

狄進思路清晰:“我們先做好前期準備,等到時機成熟了,什麽時候正式查案,以什麽樣的身份正式查案,再來把控,絕不能被那群報仇心切、喪心病狂的武僧驅策行動。”

狄湘靈十分讚同:“正是這個道理!好,你去尋那推官詢問官府的記錄,我去關註一下乞兒幫的動向,看看那群老鼠近來又在弄什麽邪門歪道!”

……

當狄進的請帖送入呂安道租的家中,這位開封府推官,第二日就應約而來,還帶了一份不值錢卻頗具心意的禮物。

狄進雙手接過,翻開看了一頁,頓時露出重視之色:“這是一位刑名的筆錄?”

“確實是一位老刑名所寫,亦是老夫昔日的好友,與他的盡職盡責相比,老夫當真愧對如今的開封府推官之位啊!”

呂安道本來相送時還有些忐忑,見到狄進的態度,頓時露出歡喜之意,微微一笑,臉上皺紋展開,也流露出幾分追憶之色。

他看上去很老相,其實才剛過四十歲,不過古人五十歲都知天命了,四十歲也是不惑之年,對於平民來說,這已經是老人階段,對於底層官員來說,倒也確實不年輕了。

狄進不是故作重視,他真的挺需要這類刑名筆錄,宋慈寫《洗冤集錄》,也不是僅憑一個人的智慧,或者如電視劇裏面,完全是其父熏陶,而是歷任地方,在基層磨礪多年,總結了諸多前人的智慧,最終厚積薄發。

這個過程裏面,他的上司、同僚、下屬,都給予過諸多的幫助,而宋人喜歡寫筆記筆錄,這些筆記裏面有的更是記錄著一生的經驗所學,相當於一門傳承,每一本刑名筆錄,那都是推動《洗冤集錄》的經驗條,豈能不重視?

狄進不會在這個時候細看,但正如晏殊看了殘稿的第一段,就被其中人命大如天的核心理念所吸引,他也只看了第一頁,就讚嘆道:“驗屍時,別的官吏每每避之不及,亦或掩鼻不屑,這位刑名卻願意親自接受屍首察驗,單就這份慎重的態度,就著實令人敬佩!”

呂安道苦笑了一下:“其實依律法而言,屍體應驗而不驗,官吏不親臨視,不定要害致死之因,或定而不當,都是要違制論處的,只是這等律法,已經無人再遵守了……”

狄進也輕嘆一聲,將刑名筆錄鄭重地收下,拱手行禮:“多謝安道兄,進定不辜負這份厚贈!”

呂安道笑道:“你這聲兄臺,倒是讓我年輕了許多,那我就托大,喚一聲仕林吧!”

狄進笑道:“安道兄請!”

“仕林請!”

兩人入了正堂坐下,林小乙和朱兒奉茶服侍,然後退下,呂安道看著略顯冷清的堂內,由衷地發出感慨:“士林一如既往的樸素,不驕不躁,當真難得啊!”

狄進的日子其實並不算樸素,在吃喝用度上他從來是不會虧待自己的,林小乙也跑了京師不少正店,讓這位公子一一試吃,尋找最合口味的美食。

沒辦法,古代的生活水平和現代已經差距夠大的了,如果還要節省著度日,那狄進真的受不了。

但在外人眼中,成名前和成名後一個樣,就已是一種難能可貴的心境,畢竟人性古今都一樣,驟得名利瘋狂膨脹的例子太多了。

狄進笑笑,謙虛了幾句,再聊了聊近些時日京師的大事後,順勢引入話題:“逃犯吳景有消息了麽?”

呂安道面色發苦:“沒有!陳大府大發雷霆,我們亦是焦頭爛額,更是愧對仕林當時的破案緝兇啊!”

吳景殺害陳知儉和董霸的血案是狄進破的,人還是狄進抓的,結果現在犯人跑了,開封府衙自是顏面無光,更別提那歹人窮兇極惡,還會有報覆的可能……

狄進道:“這兇手確實與眾不同,猖狂至極,不過被擒之後,倒也透露出了動機,他之所以要殘害無辜,就是為了逼迫開封府衙追查當年的一起舊案,為此不惜在開封府地界,以惡鬼伸冤之名一直殺戮下去,弄得人心惶惶,世道不安!”

“這個動機……”呂安道臉色立變:“我也有所耳聞,京師三十五口滅門慘案的業主,是與這些賊子有親的,不過此案非同小可,萬萬不可貿然追查!”

但說到這裏,他又意識到恐怕已經晚了:“仕林此番邀請,莫非就是為了這起案子?”

狄進也很坦然:“不錯!無論是吳景逃獄,還是我如今居於京師,都與此案扯上了一些關聯,我確實不會貿然追查,可有些事情,一味避讓,亦是無用!”

“避不開……避不開麽……”

呂安道眼神怔然,口中喃喃低語片刻,突然道:“仕林可知,老友的那本刑名筆錄,為何在我這裏麽?”

狄進目光一動:“難道說?”

呂安道點點頭,沈聲道:“不錯!那本筆錄的著作者,姓袁名剛,字弘靖,三年前就是開封府推官,也正因為此案,至今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狄進的臉色凝重起來:“這位袁推官因公殉職了?”

殉職這個詞宋朝沒有,但呂安道也能聽懂這個意思,露出悲戚之色:“不,他並沒有被定為殉職,只是失蹤,甚至還背負了罵名,至今家人都不得優待!”

狄進道:“罵名?”

呂安道緩緩地說道:“因為他經手的案卷,也在一場大火中焚毀了,並且有吏員看到,是他親手縱火,欲焚毀刑房,幸得鋪兵滅火及時,才沒有波及整個府衙,但刑房裏面的諸多案卷也被毀了,而袁弘靖也於那一晚消失,再也不見蹤跡!”

頓了頓,呂安道的聲音裏充斥著驚懼與不甘:“那榆林巷的鬼宅還在,此案於京師的街頭巷尾,恐怕會流傳很久很久,但於開封府衙而言,已是沒有任何線索可尋,那些曾經記住的人,也恨不得趕緊遺忘……這已是一樁徹頭徹尾的迷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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