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59章

關燈
第59章

聽慕寒江勸太子半天。

隔著一道簾子,小螢咳嗽了一會,懶洋洋回答道:“京城於君,是

大展宏圖之處,可是對孤來說,卻是琉璃金瓦的囚籠。若是能養病在這裏多停留些時日,也很好。”

慕寒江看著簾子裏的朦朧身影,若有所思:“可是殿下,這般裝病躲避也不是辦法,依著你的才智,就算回京也定能自保其身。”

只有慕寒江知道,所謂太子被俘,壓根就是大皇子捏造的搬兵借口。

太子說重傷生病,慕寒江半點不信。

身為國儲如此裝病,只為逃避京城,在這裏閑散度日,讓慕寒江有些不齒,是以極力勸慰。

閆小螢笑著嘆氣:“慕卿啊,人各有各的活法,也都有自己的不自在。像你慕卿,雖有滿腔抱負,可身為龍鱗暗衛,卻只能隱在暗處,不能名正言順封王拜相施展抱負,不也是可惜嗎?可也不是人人都像你,有那麽十足上進心。”

戳完慕卿的痛處,小螢撩起了簾子撐著臉,想看看慕寒江的臉色。

清雅公子默默磨了一下牙,雲淡風輕道:“身處何職,都是為大奉效力,臣……無憾。”

小螢笑嘻嘻地趴在床沿:“可孤沒你這般定力啊!京城誘惑繁華太多,孤怕迷了眼,蒙了心,丟了命!反正一直以來,孤也不是你們屬意的國儲,你看父皇的反應便知,孤在這養病也正合了他的心意,立刻便恩準了。再說了,湯家那攤子事情,孤不想摻和。”

聽到這,慕寒江的濃眉微挑。

最近京城裏的確風雲變幻,那個湯家的嫡孫女湯覓終於入宮裏。

為了彰顯陛下對湯家的愛重,並沒有因為湯皇後而減少,此女一入宮就晉升妃位,被陛下封為怡妃。

這怡妃的為人處世,與她那個姑姑湯後全然不同,不僅容貌嬌艷,待人寬和有度,琴棋書畫無一不精。

就算陛下對湯家心有忌憚,也忍不住愛重這位湯家才情昭昭的妙人。

如此陛下大半月都留宿怡妃房中,盛寵之下,關於怡妃將來頂替湯氏為後的傳言也不脛而走。

西宮的商貴妃如臨大敵,加之她受了侄兒商有道的牽連,被陛下斥責,也是急著挽回聖心,又接連推了幾個商家嬌艷女郎入宮,為她固寵。

總之皇宮裏現在烏煙瘴氣,每日爭寵計謀不斷。

太子說不想回去摻和,慕寒江也終於放棄游說。

不過慕寒江斟酌一下,還是說出了心裏徘徊許久的話。

“臣並非想要殿下去蹚宮裏的渾水。只是大殿下他……似乎與您關系交好,臣想著,若您能回去,在大殿下的身旁引導,他之行事也許能更方正一些。”

小螢失笑:“你怎麽覺得大殿下會聽我的話?”

鳳淵何等人?城府深謀,何人能看透?

慕寒江覺得應該讓儲君心裏有些算計:“龍鱗暗衛當年是葉王妃掌控。鳳尾坡兵敗被俘後,她便將手裏中權力一點點移交給了臣的父親。不過當初移交龍鱗暗衛時,父親發現其中少了一半的名冊人員。當時戰事頻繁,只做了戰損消耗,並未上奏。不過現在看來,也許……並非如此。”

聽他這麽一說,小螢立刻便明白了。

鳳淵如今身邊高手環立,得力幹將如沈凈之流,憑空冒出,對鳳淵忠心不二,又來處無跡可尋。

這些人的行事做派幹練,與蕭天養的散漫不羈格格不入,怎麽看都不像是蕭天養培育的門人。

如果說,這些人是葉展雪當年在移交龍鱗暗衛時,隱匿埋下蟄伏的暗樁,所有疑問似乎一下子都解開了。

小螢聽到這裏,不禁眉頭微微一皺,有種說不出的微妙縈上心頭,卻又覺得她這想法太荒誕!不可能!便一閃而過。

慕寒江說到這裏,緩緩吐了一口氣:“大殿下天資聰慧,可到底在荒殿十年苦熬,缺了一點人倫約束。他又如此性情,若無拘束,猶如困獸驟增虎牙利爪,不知善用其力。臣怕他最後……傷人傷己而不自知!”

在鳳尾坡的那場屠戮,慕寒江是在場的。

捷報傷輕描淡寫的幾句得勝凱旋,在他看來,卻是一場酣暢得毫無節制的血性屠殺!

那樣嗜血的大奉皇長子,讓慕寒江看得有些膽戰心寒,再無法與童年時那個沈默寡言,但古道熱腸的少年重疊在一起。

偏這種感受,無法宣之於眾,他也怕自己無心多言,害了鳳淵重回荒殿。

慕寒江到底是珍視童年那段友誼,也希望鳳淵否極泰來。

所以他看太子與大皇子相處還算融洽,寄希望太子的寬仁爽利能感化兄長,讓他的瘋不要太越了邊界。

同時他逾矩說這些,也是給太子提醒:皇室龍脈的權利博弈,從來都是殘酷而醜陋的。

希望少年莫跟猛虎謀了皮毛。對大皇子其人,也要提防一些。

小螢默默聽著,突然頑皮一笑:“孤倒想問問慕卿,以後若孤與大皇兄之間真出了什麽意外,你……願幫誰啊?”

慕寒江向來不會回答這種站隊的問題,清雅公子適時垂眸。

小螢也見好就收,笑道:“慕卿擡舉孤了。大皇兄的事情,孤管顧不到的。”

想到以為少年葬身火海時的揪心,慕寒江突然有些釋懷:這等聰慧清朗的少年,原本就該過他喜歡的散漫日子,何必非要他去沾惹京城的是是非非……

不過還一事,慕寒江得問個清楚:“聽說大殿下做主,招安了孟準那幫叛軍?”

這一問,才是慕卿此行的目的吧?

“是呀,孟準那叛將還算有愛國之心,眼看魏軍來襲,匹夫當投效為國,便去了臨川,向大皇子和羅鎮將軍請命,守護水壩免了臨川劫難。聽說朝廷嘉獎詔安的折子也快下來了!”

“不知那小閻王在詔安之列嗎?”

小螢嘿嘿幹笑,不想多聊此事,從床裏探出半個身子,一邊咳嗽一邊道:“那些剿匪的事情,是大皇子在管,孤也不甚清楚。對了,我這幾日感染風寒,懶得下床,你不是明日就要回京了嗎?孤想給京城少府的秦大人帶封信,你替孤轉達了可好?”

此時天氣正涼,慕寒江見太子從被窩裏探出身子,只穿了寬大的衫,有些單薄,便起身拿起一旁的襖替太子披掛上。

他方才聽了少年咳嗽,雖然明知可能是假的,可穿暖些,總不會有錯。

不過慕寒江還不是不忘套話:“大殿下他應該見過了小閻王吧?”

小螢低頭翻了白眼:不光是他見過,你也見過!又怎麽樣?

就在她想著措辭時,就聽屋外有人沈聲說道:“慕卿要問詔安事宜,自可問我,不必叨擾太子殿下養病。”

說話間,好久沒見的鳳淵大步入了房中。

擡眸掃視間,鳳淵看到閆小螢正坐在床上跟慕寒江跟前說話,纖瘦的身體,衣服單薄,衣領子有些不謹慎地微微扯開,碎發也散在兩頰,那張臉兒若水蜜桃般粉嫩。

臉上明媚的笑,倒是這幾日他一直未曾見的。

而慕寒江正細心替她披著衣服,從入門的角度看,宛如要將小螢按在床上……

郎才女貌,倒是一幅值得描繪傳世的畫卷。

看來是他出現得不合時宜了。

見他進來後,太子殿下那點笑靨如花,連著人整個縮入床幔裏,又遮得密密實實。

鳳淵的眸光垂下,沈默片刻,才心平氣和地對慕寒江道:“你無非是想問那小閻王的下落,不過這次投誠並無小閻王,孟準說那小閻王在亂軍中,不慎墜崖已經摔死了。”

慕寒江對“小閻王”執念太深,若是不能親眼見一見這戲耍了他多次的死敵,必是不肯罷休。

所以聽了鳳淵的話,慕寒江並不信,笑一下:“墜崖?依著他的身手?”

鼎山突圍那夜,他與小閻王幾乎面對面,那等騰挪彈跳的身手,豈會墜崖?

如此不禁推敲的說辭,鳳淵居然也信?

鳳淵似乎有些不耐煩,目光轉冷道:“孟準已經率眾投誠,賊亂如此了結,不是很好嗎?慕大人,太子累了,你該出去了。”

慕寒江有些詫異擡頭看了鳳淵一眼,他已經走到了床幔前,正背對著自己



大皇子的語氣不善,而且整個人的氣息……跟那日在鳳尾坡時甚是相像,可眼下並非殺敵戰場,大殿下如何突然有如此大的殺意?

慕寒江抿了抿嘴,拱手道:“臣告退了。”

待慕寒江走後,躲在被窩裏的閆小螢尋思著鳳淵也該出去了。

沒想到床幔一下被人扯開,立在床前的男人居高臨下看著她。算起來,兩人已經多日未見。

小螢翻了個身,掖好被子道:“我有點困了,大殿下剛從軍營回來,也休息去吧。”

下一刻,她的被子被人猛地掀開,雨後陰冷的空氣襲來,冷得小螢打了個哆嗦,一下子坐起,皺眉道:“你又在鬧什麽?”

鳳淵垂眸道:“不是裝病嗎?怎麽如此精神?跟他聊了足足一炷香的時間?”

他算得這麽準?難道方才已經站在屋外?

鳳淵的表情不善,讓小螢聯想到了他上次一腳踹開驛館房間的門時,也是如現在,帶了些說不出的陰沈。

鳳淵大抵是有些瘋的,只不過他能很好地將那些燥郁情緒控制在一定的範圍內,再獨自一人慢慢反噬消化。

就如他被囚十年來的每個日日夜夜。

但他到底是個人,總有那麽一兩次控制不好的時候,比如驛館那次,又比如方才。

看著避他如蛇蠍的女郎,沖著慕寒江親昵甜笑。

有那麽一瞬間,鳳淵仿佛置身在了鳳尾坡的戰場,手握斬馬長刀,揮斬劈砍,血瓢四濺,肆無忌憚,劈砍掉阻礙他的一切……

有說有笑的那倆人並不知,他死死捏緊拳頭,手臂爆裂青筋,才能勉強鎮定地與慕寒江對答說話。

現在慕寒江走了,閆小螢也褪去了笑,又縮在被子裏躲他。

這女郎就這麽厭煩著他?連最擅長的假笑都不肯裝?

鳳淵甚至在想:留下她果然是錯了。

這種被人牽動喜樂,無法自抑的感覺,跟服下迷亂心神的毒有何不同?

若被藥物控制,只需忍耐著血管肌膚如百蟻啃噬的痛,吞咽著咬破唇舌的血,狠狠抓握著頭發,痛苦輾轉熬過數不清的月升月落即可。

可是,該如何徹底戒掉這女郎呢?

他猛地閉上眼,不想叫那女郎看到他眼中難以抑制的殺氣……

小螢喊完之後,就有點後悔了。

她並不太喜歡跟鳳淵冷漠以對的情形,雖然鳳淵這幾日躲去了軍營,可她的心緒也並不是那麽朗晴。

鳳淵不該亂發脾氣。看他的樣子,似乎又犯了什麽心魔,有些起癲。

聽心園的門都是很精致,禁不住他的踹。所以她緩下語調問:“什麽時候回來的?有沒有吃飯?”

說完,她便起身想要叫侍女給他尋些溫熱的吃食。可走到一半,胳膊就被鳳淵拽住:“你又要躲我?”

捏著她腕子的手勁甚大,仿佛她的答案若不順耳,這一截就此碎掉。

閆小螢有些不愛聽他質問,冷聲道:“這是你的園子,我在何處為躲?更何況是你幾日都沒回來,明明是你在躲我吧!哎,捏疼我了,破爪子松一松!一回來就發脾氣,是軍營裏沒有順眼的受氣包,眼巴巴跑到我跟前耍皇子威風?”

鳳淵抿了抿嘴,微微緩了手勁,開口道:“軍營裏事忙,一時走不開才……”

“行了吧!亂找借口。我義父都說了,如今也就剩下清點輜重,查點人員,安排布防這類細碎了。軍營裏有什麽金山銀山,需要你個堂堂皇子點數?”

女郎向來都是得理不饒人的,當她不需要假意討好人時,便如小小閻王,肆意而張狂。

不知為何,方才一觸即發的郁氣,在女郎咄咄逼人的拷問下,微微壓制住了一點。

鳳淵擡手,小螢想要後退,奈何腕子一直被他握著,甩脫不得。

鳳淵緊了緊小螢的松散的衣領,淡淡道:“在他面前,怎麽能這麽穿衣?”

小螢低頭看了看,的確略有不妥。鳳淵替她理好衣領子,將慕寒江方才給她披上的襖一把扯下,丟垃圾般甩在旁邊,又拿了外衫給小螢穿。

她看著他不發一語的樣子,試探問:“你還有事?”

似乎為了印證自己並沒有躲小螢,鳳淵想了想道:“那日見你在習武場練拳,十處有七處受力不準,今日有空,正好指點一下你。”

這又是小螢先前自討的沒趣。

因為當初敗在鳳淵的手中,小螢心有不甘,所以便提出要與鳳淵習武。

只是鳳淵之前忙著布局臨川,忙得很,雖然應下了,卻無空。

可是現在回京在即,他卻起了當師父的心。

在樹林旁的練武場裏,正在分神思索的功夫,小螢再次被鳳淵掀翻在地。

她累得不行,卻還是被鳳淵一把拉起:“再來一次,不是跟你說要註意身後嗎?”

閆小螢自問當初在荒殿授課的時候,也算松弛有度,並未耍什麽恩師的威風。

怎麽輪到鳳淵當授業師父的時候,就是這般不知怠足的禽獸德行?

當鳳淵再將她拉起來,還要演練時,小螢順勢扣住要進攻的手臂,一副體力不支的孱弱模樣道:“大殿下,你不是……在報覆我吧?”

只因為她無視了這位皇族貴胄的垂青,冷落了他幾日,他便要反覆摔打,將自己累死在聽心園裏?

看來葛先生並沒教會這位皇子面對女郎婉拒,該如何保持君子風度。

這廝自顧解氣,捶洗衣服般將自己摔來摔去,照著這麽下去,她真得留在江浙養一養肝肺了。

小螢向來懂得示弱,連忙耷拉著眼,哭唧唧道:“我畢竟是個弱女子,您是操練千軍萬馬的大才,氣力別全用在我一人身上啊!”

鳳淵皺眉,沒想到自己毫無藏私,一絲不茍的教學,竟然差點讓小螢累哭。

這並非他的本意,只怪葛先生與師娘的日子太過歲月靜好,從無紅臉冷戰的時候。

他有心學學怎麽哄不愛理人的女郎,卻也無甚樣本。

“你嫌棄氣力太大,我一會輕點。”

聽聽,這像人說的話?小螢氣鼓鼓道:“輕什麽輕?你離我遠些就好了。”

鳳淵聽了這話,呼出的氣都冒著寒冰:“你又要說,跟我挨不著?”

……

自那馬車裏察覺到他那點不規矩之後,小螢也算知道這位看著自持的大皇子,肚子裏也有些凡人勾當。

而軍營歸來的那個雨夜,鳳淵又露出了他酒後不甚挑食的另一面。

不過小螢並非閨閣女子,生不出話本裏的纏綿故事。

鳳淵何其人也?父母皆是人中龍鳳,他乃大奉的皇長子,自是天子貴胄。

就算他年幼時有過一段不堪經歷,如今也回歸正位,是平民百姓不可妄圖染指的金貴。

況且他生得高大俊美,若是願意改一改那陰沈不定的德行,少說些讓人下不來臺的話,自是有數不清的名流閨秀,嬌娥美姬與他投懷送抱。

她這等姿色,擠不入大皇子的眼。這並非妄自菲薄,而是事實。

若從出身看,她閆小螢身為戲子的孩子,做了盜賊的勾當,如此卑賤,本就不配沾染貴胄。

更何況她的心性,更不願與權貴沾染。

所以大皇子偶爾因為男人本能,對女色起了些許綺念,也不該屈就自身,沾染凡塵花草。

能抵住毒物美酒,蟄伏荒殿十年的兒郎,怎會被女色困擾?

就算那夜鳳淵孟浪,小螢也不打算深究,只想這麽水過無痕。

偏偏這位七竅心眼的大皇子想不開,非要拿這事時時逗她,也是越發的討人嫌!

見小螢坐在地上耍賴不理人,鳳淵終於不再提起讓人不快的前塵。

他深吸一口氣,適時轉移話題:“餓沒餓,我叫人端來荷香齋的糕餅給你吃。”

說著,他便一把將她拎起,然後拉著她的手往一旁的

涼亭走去。

鳳淵就是如此矛盾之人。明明是他說,若作了女郎的打扮,便要舉止矜持有度,總歸是要有些女郎模樣。

可偏他總是忘了一般,還是亦如往常跟自己不拘小節。

小螢也鬧得有些糊塗,不知自己是該夾起嗓子,故作嬌羞跟他抗議逾矩,還是如以前扮成男子那般,跟他不計較這些拉手扯胳膊的細節。

所以她只能故作無事,快走兩步,脫離了他的手臂,然後岔開話道:“荷香齋,這老字號不是前年就倒閉了?”

小螢沒跟鳳淵鬧翻臉時,閑聊曾無意提起,很惋惜再吃不到他家的核桃酥。

等看到盤子裏碼放的糕餅時,小螢自是奇怪,問他是在哪買的。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