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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夢戲(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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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夢戲(7)

沈知梨的身體越來越弱, 體溫低寒,呼吸稀薄,迷糊間下意識往他懷裏鉆。

鶴承淵緊緊把人抱在懷裏, 可是任憑如何捂都捂不暖她。

揮之不去的,是她墜湖沈底的畫面, 只要閉上眼, 他總能看見與她的指尖擦肩而過,只差一點就能拉她上岸。

就差一點,可惜失之交臂。

鶴承淵渾身一抖, 猛然驚醒,不安的心跳震在耳畔無法入睡。

他拂開她遮在臉頰的碎發,默默掀被起身。

荼蘼花下,他一身婚服掛身, 坐在平日她喜歡的位置。

他們之間的相情蠱......死了......

隨著愛意值跌為負數,他們之間唯一的羈絆徹底消失。

她不記得與他這一世的糾葛與過往, 她會逐漸記起謝故白......

那......她與謝故白的蠱呢......她會重新愛上謝故白嗎?

“陛下, 謝故白的餘黨皆已一網打盡, 就是他身邊那個親信跑了。”

泠川來到後院,鶴承淵這兩日頗愛換上婚服, 趕工一個月總算完成的喜服, 他尤為喜歡。今日若不是那些傀儡師突然襲擊, 也不會把日子改到今日,那身喜服都未來得及褪下, 沾染了血氣。

“侍女說黑衣來過後院, 怕是......說了不少不利於陛下的話......”

“黑衣不會輕易放棄, 沈小姐記憶有損,恐怕會利用她, 達到救謝故白的目的。”

鶴承淵擡袖,紅艷的婚服濺了一圈血跡,深褐痕跡印在上面,指腹用力撚卻去不掉半點,拉扯間,手腕纏繞的紅色發帶露了出來。

他望著發帶楞神,隨後用袖子把發帶蓋住,苦笑一聲,“......還剩四日。”

“什麽四日?”泠川不明所以問道。

......

炭火在盆中滋滋啦啦燃燒,沈知梨再次蘇醒已是兩日後,身體由內而外發寒,裹再厚的狐裘也無濟於事。

今日難得起了暖陽,只是依舊拉不回她的體溫,她面色慘白毫無血色,宛若將死之人。

沈知梨攏實外袍出院透風,外頭那些花草沒有半點入秋跡象,在陽光下搖曳,生機勃勃。

她好像又忘了一些事,是重要的還是不太重要的,想不起來。

但她記得鶴承淵目不辨色,最厭惡有色之物,更何況是種滿花的院子。

好像......有點印象,幽水城有個院子,裏面種滿了花。

沈知梨側眸看向溪水邊的秋千,這種女子喜歡之物,幽水城的院子裏,也會有嗎......

她在大魔頭的手掌心茍延殘喘,多少個年頭了?

陽光下大片清雅的荼蘼再次吸引她的註意力。

系統提醒:「請宿主沈知梨盡快完成刺殺鶴承淵的任務。」

而唯一能重獲自由的方式——刺殺鶴承淵。

金光照耀下,潔白的荼蘼從爭相鬥艷的花叢裏脫穎而出,顯出幾分不爭不搶的雅致。

紅廊亭的沿邊吸引她靠近,她好像有段時間沒見過鶴承淵了。

沈知梨無奈嘆息,艱巨的任務,如何能完成,但她實在活得太累。

她正欲靠近荼蘼花藤,坐下賞會兒花,打發閑時。

恰巧此時,院門“咯吱”推響,開了條小縫。

沈知梨目光穿過花院朝那望去,門開無人踏入。

是又來取血嗎?距離上次取血是何事?隔了該有半個月了,今日也確實該來了。

她不舍回望荼蘼,放棄賞花的念頭,往屋子去找個暖乎的地方取血,不然取完血渾身發軟,雙眼發黑,她連爬回屋的力氣都沒有。

才擡腳,門口縫隙鬼鬼祟祟探入一只黑靴,黑衣冒出個腦袋左右張望。

沈知梨困惑看過去,以往取血的侍女大手一推,跨門而入,哪像這般偷偷摸摸。

難不成,是派來殺她的人?!

她反應過來,縮到柱子後,剛蹲下,一道聲音從頭頂冒來,“沈小姐,你躲這做什麽?”

沈知梨後腦發涼,一屁股跌在了地上,警惕道:“你是誰?!”

這一激動,血氣卡在胸口,上氣不接下氣,咳得臉更白了。

來人是個女子,她極其緊張地說:“沈小姐,我家公子想見你,快和我走一趟。”

一雙眼睛四處亂瞟,警覺著平靜的院子。

沈知梨揉了揉腿,恢覆些力氣,攙扶柱子起身,順手拍去狐裘沾上的灰塵。

“你家公子?......鶴承淵?”

黑衣詫異道:“不、不是。小姐......你又不記得了?”

“不記得......”沈知梨沈思片刻,她實在不知道自己忘了什麽重要的事,“我應該記得什麽?”

“小姐之前說要連夜帶我家公子逃跑,我家公子已經掙脫鐐銬,這一去便不再回來,公子不想連累小姐,只想見小姐最後一面。”

沈知梨一頭霧水,完全沒聽明白她說的什麽,“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她楞在原地試圖讓自己想起來,然而黑衣人神色慌張,很是著急,她翻過長廊,抓著她朝外走。

“小姐怎能說話不算話,我家公子在暗牢裏受盡折磨,身子已大不如從前,如今不想連累小姐,只求見最後一面,為何小姐要裝作不知曉!出爾反爾!”

她們力量懸殊,沈知梨根本掙脫不開,只能由她扯著往前去。

“你家公子叫何名?”

黑衣人腳步猛然一頓,欲言又止,“小……小姐,去了便知。”

怎麽醒來後的沈知梨什麽都不記得了,不記得謝故白這個人的存在,他從她的記憶裏抹殺的徹底。

黑衣幾日未見沈知梨,上次事情敗露,不知那些侍女有沒有提及過謝故白的事,若是對沈知梨說了些什麽,她必然不會隨她去見公子一面。

黑衣像是常年埋伏在幽水城的人,對路線很是熟悉,她帶著沈知梨順利躲過鶴承淵的手下,來到一處暗牢,甚至提前弄暈了守衛。

有些奇怪,幽水城重兵把守,沈知梨今日起來,連侍女都沒見著,府裏更是怪異的安靜,沒有一個人影。

到底是黑衣先下手為強,還是鶴承淵降低了把守?

......

黑衣似乎不知府裏有直接通往後山的路,她帶著沈知梨在外兜兜轉轉,才來到暗牢。

地牢陰濕,酸臭味撲鼻,血猩氣彌漫,地上是一灘灘血漬。

幸好,獄中沒有恐怖的屍體,只有一個個鮮血尚存的空房。

可盡管如此,沈知梨還是不由打了個寒顫,“我、我們要去哪?”

“到了。”

黑衣推開一間牢門,找到了她掛在口中的公子,公子一襲矜貴的衣裳骯臟破舊,已然看不出泛黃的料子原是純白色,唯有遮眼的白布像是新換的,尚且幹凈。

公子及其落魄,但依舊端坐在堆砌的草席上,想來是個溫潤的性子,就是不知被何折磨,落魄成了這樣。

斷了指、瘸了腿、剜了眼。

謝故白聽覺不好,他聽見微弱的踩水聲,立馬聞聲迎上去。

“阿梨是你嗎?”

沈知梨心中一悸,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

謝故白心狠狠揪住,無措理了理自己的衣裳,又慌忙撫上眼綢,“我、我這副樣子嚇到阿梨了,我、我只是,許久沒見......我很想你......”

無論過了多少年,她還是選擇鶴承淵,從前義無反顧選擇他的阿梨,再也沒有了。

沈知梨不忍道:“沒、沒有。”

謝故白追問道:“阿梨……你還是不願和我走嗎?”

“鶴承淵這個人,暴戾成性,無情無義,十來歲就因弒父出了名,他是天生魔種該除該死,阿梨不要被他表象所迷惑。”

鶴承淵是什麽樣的人,沈知梨如何不清楚,陰鷙暴戾、冷血無情、陰晴難定。

對她更是既不溫柔又不體貼,怎麽會被迷惑......

這麽多年,她無比清楚,她要忍耐著,等待下一次刺殺任務的下達,找準時機......殺了他,離開是非之地,再也不要記起。

黑衣人催促道:“公子,快同我走吧,外面已經處理幹凈,接應我們的人也已到位。”

沈知梨見此情景,這位公子若是再留下來,等待他的恐怕也是死路一條,她勸說道:“現在盡快離開,等外面的人醒來,怕是沒那麽好走了,況且……一會兒鶴承淵派來取血的人要是沒瞧見我……激怒他沒有好下場。”

公子嗓子嘶啞,但對她會刻意清清嗓子怕嚇到她,話語輕聲細語,喚得親昵。他們或許曾經相識,只是很遺憾她忘了些事。

劫走她的姑娘情緒激動,他們約定的事不像撒謊,想必今日出逃的計劃對他們而言尤為重要,時間緊迫不可耽擱。

謝故白:“取血?!阿梨,他取你血?你心甘情願讓他這般對你,也不願和我離開!”

她無時無刻,都要選擇一個殺奴!選擇一個嗜血瘋狂的魔頭!

沈知梨被他突然情緒激動的嘶吼嚇了一跳。

“我留下來有我的原因......過往的一些事情,自那日落水後我便不記得了。”

“忘了?”謝故白顯然不信,欲想握她的手頓時僵在半空,多年沒見,她對他字裏行間如此疏遠,“是......不想記起,還是真忘了,你可知我的名字。”

沈知梨無奈搖頭,“真......忘了。”

謝故白肩膀發顫,血淚浸濕白布,從臉龐滑落。

他的阿梨沒有了,她不願認他,他想見她一面,想給她道歉,想挽回她,他們能回到兒時,回到最美好的那段時光。

“阿梨......當初你說天地皆可平,要嫁我為妻,我們要成親的。”

最後卻得來一句忘了。

沈知梨蹙起眉頭,內心對此話莫名抵觸,她別開目光,“我雖忘了事,但約定會遵守,我會為你們拖延時間,你們盡快離開。”

黑衣人沖上去攙扶謝故白,擔憂道:“公子,快走吧,再不走來不及了。”

謝故白苦笑兩聲,笑聲逐漸瘋癲絕望,白布被血染得不成樣。

“離開?走不了了,那個魔頭!怕是已經斷了我們的後路!阿紫,真正被處理掉的,是我們的人!取血?不過是個幌子罷了!”

謝故白似乎對沈知梨的話誤會了什麽,他怕是誤以為沈知梨所言的取血,是在告知他侍從會查探的時辰,他們需在此時辰前逃出去。

沈知梨一頭霧水,聽不明白他在說什麽,也不知道他怎麽變成了這樣。

地牢中,泠川小心撇看鶴承淵陰沈的臉色,鶴承淵一直不殺謝故白,正是因為沈小姐與謝故白之間的牽連,相情蠱的契約。

這番除了將餘黨斬幹凈,也是想找出破解之法。

本以為這相情蠱是同生共死的陰陽蠱,可是鶴承淵與沈知梨的蠱蟲死了......

他迷茫,不知方法是什麽,只怕,她會記得謝故白......到時,他該怎麽辦......她帶著與謝故白的愛意,再重來一世,還會義無反顧從賭場買走他的性命嗎?

還是去往餘江,及時搶下謝故白的婚事,成為他的新娘......

那他該去哪......邪宗......他還會遇見她嗎.....

泠川仿佛知道了鶴承淵暗中下的決定。

鶴承淵要讓所有人同歸於盡,包括他自己,沈小姐是恨也罷,是怨也罷,他要她只記得他,來找他覆仇,來殺他,來對他發洩,折磨他,殺了他!

泠川擔憂道:“陛下......”

鶴承淵先一步跨了出去。

沈知梨垂下眸子,“你們該走了。”

水滴如催命的符咒,在森森寒氣的暗牢裏回蕩。

忽然,一聲嗤笑與水滴重疊,夾雜陰風撲向沈知梨的脊背。

“走?走去哪?”

沈知梨霎時後腦發涼,僵硬在原地。

輕蔑又譏諷的語調,是身處高位掌控全局者的勝券在握。

鶴承淵身姿提拔,身著赤金長袍,他背著幽幽冷光而立,雙手交疊胸前,懶散倚於牢門,堵死他們的路,半張神秘的金色面具融在黑暗之中。

他似笑非笑道:“我當初該割去你的舌頭。”

“說不出破解之法,殺了你也一樣。”

謝故白臉色驟然刷白,對鶴承淵早已心生畏懼,顯出難以掩蓋的恐懼。

他今日怕真是出不去了,鶴承淵的手段,陰狠又直接,嚴加拷問,刑法折磨一個不落,只為逼問他相情蠱的破解之法。

破解之法,誰又知曉呢,恐怕,只有越過千裏為他尋來相情蠱的沈知梨才知。

他用這個方法,挨下所有折磨,只為再見她一面。

可她,什麽都不記得了......

“鶴承淵!你以為這樣就能得到她嗎?”

鶴承淵陰沈掃他一眼,殺意在眼底蔓延。

得到得不到,就算愛不下去,他也要與她生死糾纏!

沈知梨身後響起不緊不慢的踏水聲,有力的大手帶著隱忍的怒意從後死扣她的腰肢。

他微俯身,在她耳邊低語。

“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找你的老相好?”

陰晴難定的瘋子。

狐裘蓋不住由內而外泛起的恐懼,沈知梨嘴唇打顫,“鶴……”

“殺了他。”

話音未落,鶴承淵直接打斷,下了毋庸置疑的死令。

瞬時,地上裝暈的侍衛走進牢籠。

沈知梨:“等等!”

鶴承淵雙眼猩紅,無法克制內心翻湧的怒氣,她這是想為謝故白求情?!

他強硬將她拖走,身後的慘叫逐漸退去。

“鶴承淵!鶴承淵!不要......求求你......我身子受不住了......”

鶴承淵連拖帶拽,帶她走向打理幹凈的湖邊亭,將人壓在圍欄邊,一副要把她丟下去的架勢。

“受不住!也給我受著!”

生生世世,生死糾纏,他會等她,帶著滿腔恨意來殺他!

“阿.....淵......”沈知梨可憐兮兮縮在一旁,害怕的眼神像只時常遭受毒打的小貓,只想把自己藏起來。

鶴承淵瞳仁一震,心臟像被千刀萬剮,剜得皮肉外翻。

她多久沒有親昵喚過他了。

簡簡單單兩個字,將他擊得潰不成軍,他又何嘗不是瀕臨崩潰。

他松了扯她的力道,“......和我......回家......”

沈知梨不敢反抗他,更不敢提及方才的事,只能默默無言跟在他身後往山下去。

後院的荼蘼花依舊若無旁人向陽而生,鶴承淵背對她撥弄花枝。

院子只有微風拂花的窸窣聲。

他們這般互不打擾的相站已有一會兒。

沈知梨無法久坐、無法久站,雙腿脹痛著難受,悄悄挪了半步,沒想到擾了他賞花的雅興。

鶴承淵眼尾泛紅,她的一舉一動他時刻關註著,心情覆雜,酸澀扼在喉嚨,對她的千言萬語咽了下去。

他側身望向她,淡淡問道:“你,有話和我說。”

沈知梨心裏咯噔一下,“沒、沒有。”

“是嗎?”鶴承淵眸光黯淡,沒有......什麽話都沒有。

他回首看向滿墻荼蘼,指尖用力折下一朵開得清雅的白花,撚在指尖轉玩。

“是沒有,還是不敢。”鶴承淵在廊沿邊坐下。

紅色的長廊亭,白日屬於她的位置,夜深人靜時便屬於他。

夜風很大,花開得很好......

沈知梨裹緊狐裘尋個安穩地,唯唯諾諾還是那兩個字,“沒有......”

鶴承淵喉嚨像堵了某物,藏在面具下的眼睛泛起悲涼,他強迫自己演好一個壞人,嗤笑一聲,擡眸看她時眼裏掙紮一閃而過,最終只剩令她心驚的陰狠。

“沒有?你分明怕我。”

沈知梨被他盯得發毛,渾身不自在,壓低腦袋躲避他的視線,額間已然冒出冷汗,極度緊張之下,頭腦也跟著眩暈。

他說:“過來。”

她移了小半步,又停下不敢動,與他保持距離。

烈陽照耀下的赤金袍晃蕩她的餘光,輕輕一瞟莫名與湖邊殺人的血衣重疊,霎時,腦袋難忍著劇烈抽痛。

鶴承淵凝起眉來,已然察覺她虛浮輕晃的腳步,只能在擔憂裏催促道:“要我再重覆一次?”

沈知梨拖著步子往前走,突然!腳底一軟整個人朝前撲去,鶴承淵眸光劃過,早已準備好接她,可沒想到那只手被她下意識摁住,拈花的手瞬間松開花改去接她,卻沒想到晚了一步。

她幾乎是狠狠撞進他的懷裏,手指擦動他右臉冰冷的面具,下意識環住他的脖子,向潛意識覺得安全的地方靠。

一時間,兩人都僵住了。

仙門百家談之色變的魔頭,少時因右臉被毀常年戴面具示人,這是鶴承淵不可觸碰的禁區。

沈知梨回過神,立馬從他懷裏退開,慌亂道歉,“我......我不是故意的.......那個......”

腳下一道輕響,再退半步才發覺掉在地上的荼靡被她一不留神踩爛了。

荼蘼?!雙目失色的鶴承淵,滿院的花,也只有荼蘼的白能進他的眸子,那麽多花,唯一能辨的便是荼蘼,他平生最愛荼蘼。

沈知梨奇怪的結論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她的記憶錯亂,毀壞花遭受到的懲罰,自然而然度到了這片荼蘼上,他總愛時不時盯著荼蘼看,定然是最喜歡它。

她趴在地上,驚慌拾起荼蘼別上耳,可惜脆弱的花瓣踩了稀爛,一片片從手中飄落。

“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再去折一朵。”

晶瑩剔透的淚如泉水往外湧,她是真的害怕那些落地的花,鶴承淵攥緊自己的衣裳,或許,他當初不該隨便用花作為理由傷害她。

她分明最想要與他有一個溫馨的花院,現如今,一朵朵綻放的花讓她提心吊膽。

他洗幹凈的狐裘,再次沾上一圈泥汙,鶴承淵望著她踉蹌的背影,開口留住她。

“阿梨,今年的荼靡開得可雅?”

他的目光含入她瘦弱的身影與那片荼蘼,記憶翻湧,那時的沈知梨不會被一件厚實的狐裘壓得直不起腰,會陪他滿足他的一切願望,陪他在雪地裏瘋狂......那裏,有他們共同期盼來年春季再次綻放的月季。

他收回目光,低頭看向零零碎碎的花瓣,廊風拂過,花瓣散了,他眼中淡然,沒有光芒沒有希望,亦沒有殺氣。

“不必再折。”

語氣詭異平靜,眼底空洞茫然,“今年的花,開得淡雅。是嗎?”

“.....是。”沈知梨回到他身前,局促不安站著,是與否,她只能答是,不敢溢出多餘的情緒。

他扶住她方才不小心碰歪的面具,若有所思,沈默片刻,“幫我把面具,摘了。”

沈知梨震驚道:“什麽?”

鶴承淵猩紅的血眸褪去,深沈的褐眸目不斜視透過面具咬住她。

沈知梨無奈之中,顫著雙手擡到他面前,卻沒勇氣再近一步,額間的冷汗緩慢滑下落地,觸到面具剎那只覺如同捧著隨時會刺穿她身體的刀。

她肩膀止不住的發抖,許久沒有下一步,終於說服自己鼓足勇氣。

忽然,鶴承淵別過頭,拍開她的手,站起身幾乎落荒而逃。

他渴望她真正看他一眼,記住他的容顏,可又在最後那個瞬間退縮了,面具是最好的偽裝,她要是看到他的臉,只會恨他一輩子。

最後兩日期限了。

離開一段距離後,他說:“血,兩日後再取。”

沈知梨望著他修長的背影,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光滑沒有傷痕,她疑惑檢查兩只手。

半月取一次血,傷口好的這般快嗎,一點痕跡也沒落下。

下一刻,遠去的鶴承淵背對她,止步問:“你喜歡這片荼靡嗎?”

沈知梨楞了兩秒,磕巴說道:“喜......喜歡。”

鶴承淵一動不動停在萬花中,她以為他不會再多說什麽,正想彌補方才弄壞花的過錯,“鶴......”

“兩日後成婚。”他淡淡拋下一句,大步離去,獨留沈知梨傻在原地。

“成婚?”沈知梨瞧著院門緊閉,院外傳來整齊的腳步聲,他的手下將院子圍得水洩不通,不許她跑出去,也不許別人靠近。

沈知梨第一次坐上秋千,緩緩擺動的秋千讓一些破碎的回憶在眼前聚攏。

“......阿梨,幽水城的花,很漂亮。”

“阿梨喜歡什麽花?”

“你怕不是想問我能不能種滿院月季。”

“......鶴承淵是我唯一的方向。”

他去哪她便去哪,他生她生,他死她死,此生此世生死相隨,是他們許下的承偌。

“師兄,我選了一個人,就要用一生對他負責.......”

“沈小姐......陛下他其實很愛你......”

沈知梨在秋千坐了一日,閃過的畫面聚集又消散,快到她捕捉不到一點痕跡,唯有那句侍女說的,他其實很愛她,圍繞在腦海裏揮之不去。

她苦笑著回了房。

當日夜裏,滋滋啦啦的火苗聲,不再從炭盆裏發出,窗上倒映火光直冒,她下意識反應是她將留不住滿院的花。

屋門推開,寒風入骨,竄天旺燃的火花映亮鶴承淵發絲飄舞的背影,他手握火把,一把火燒了那片夏季最後雕零的荼蘼花。

侍從哆嗦著跪了一地,她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麽,只能眼睜睜目睹那片肆意生長的花,點亮夜空,成了灰燼。

泠川在火邊早早瞧見了沈知梨固執站在屋門前的身影,周圍是跪地為沈小姐求情的侍從。

“陛下,前些時候那些傀儡師踩壞了沈小姐的花,是我們看守不利,讓他們闖了進來。”

鶴承淵丟開火把,靜靜看著火苗吞噬他最為厭惡的荼蘼。

看守不利,可放傀儡師闖進院子本就是他的計謀,為了讓一直暗藏的凝香暴露。

泠川:“陛下,沈小姐她正吹著冷風。”

鶴承淵沒有回頭,“泠川......她活不過兩日了,我救不了她......”

系統:「目標人物沈知梨愛意值下跌至負140%、負150%、負160%、負170%......」

他用盡了法子,他試圖擺脫系統的威脅,可最後發現,原來只有這場違心的交易能賭一把,而他沒有絕對的把握贏下這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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