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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 第 19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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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   第 192 章

第一百九十二章

“六萬!”不光是賀蘭定, 侯景和可單鷹的心也在滴血——這些可都是送到嘴邊,差一口就吃下去的兵啊!一夜之間就這麽沒了。

“不提了。”賀蘭定何嘗不難受,“收拾收拾, 準備出發了。”出了這樣的事情, 元淵肯定不會再留自己了。

晌午時分, 賀蘭定再度請辭, 元淵沒有再留, 而是給賀蘭定送上賀儀後便將剩餘的十四萬叛民交給了賀蘭定。

元淵抱拳:“祝君凱旋!”

賀蘭定想了想,回道,“祝君平安。”

元淵:.....聽著不像好話呢?

賀蘭定:誰讓你睡人家老婆的!不然也沒這麽多破事了——因著昨夜嘩變, 叛民之死, 賀蘭定有些遷怒了。

賀蘭定領著十六萬兵馬浩浩蕩蕩南下。說是十六萬人馬, 實際上有戰鬥力的就賀蘭定從懷朔帶出來的兩萬兵而已。十四萬叛民只能說是要有一口氣吊著沒能死掉罷了。

看著衣衫襤褸的叛民們,看著他們眼中的恐懼和麻木,賀蘭定心中難受——他們是反叛了,但是他們無罪。

“前面就是盛樂了, 到那邊,讓大家都好好休整一下。”帶著這樣一群殘兵南下, 估計還沒走到淮河邊上就能自己死掉消耗大半。

因此, 賀蘭定的計劃是在盛樂郡郊外稍作停留,該吃飯吃飯,該治病治病,把個人衛生搞搞好,清清爽爽打起精神上路。

哪怕昨夜軍營嘩變也沒有讓賀蘭定打消給眾人吃飽飯的念頭。

侯景和可單鷹早知道賀蘭定的計劃, 並不開口。而新加入的於謹、賀拔岳、宇文泰等人則是以為賀蘭定口中的“休整”是指他們這些將領, 因此也沒什麽意見。

因此, 當一座座潔白的毛氈房和一口口冒著熱氣的大鍋出現在視野中的時候, 於謹、賀拔岳等人都驚呆了。

宇文泰打了一個響亮的口哨,“哇哦~~我就知道!跟著賀蘭有飯吃!”賀蘭食肆可不是浪得虛名。

賀蘭定準備在盛樂停留十日,一方面讓叛民們徹底恢覆過來,另一方面做好十四萬人的調查摸底也要花費不少時間的。

蔣師爺早就帶了候在盛樂郊外,老遠見到打著賀蘭名號的旗幟,立馬就指揮開來了。

賀蘭定帶著將領們上前,侯景和可單鷹策馬往後去,領著親兵去組織叛民們有序安置。

奶茶碗捧在手裏,賀拔勝等人卻無心品嘗,目光都追隨著侯景、可單鷹的身影而去,疑惑這兩個家夥要做什麽。

侯景原本和可單鷹還相互看不上眼,可是眼下“大敵當前”,兩個人決定將些許抵牾放到一邊,一致“對外”。

在賀拔勝等人的註視中,侯景和可單鷹領著懷朔兵如同切蛋糕一樣,很快將降民大軍分割成一小隊一小隊。

“所有人,先洗澡,再吃飯!”

“穿著衣服一起洗,出水了,人幹凈了,衣服也幹凈了!”

一隊懷朔兵騎在馬上,邊跑邊喊,務必讓軍令傳到每一個人的耳朵裏。

“賀蘭大都督是好人!”

“賀蘭大都督是好人!”

沒有花裏胡哨的言語,就是能讓所有人都聽得懂的大白話。

“跟著大都督有飯吃!”

“大都督讓往南,咱們不往北!”

“跟著大都督有飯吃!”

“所有人,保持隊形,不要慌,不要急,人人都有份!”

蔣師爺早就接到通知,知道賀蘭定要帶二十萬人馬在盛樂郊外駐紮十五日。因此,各項物資都備得足足的,人手調度也非常從容。

降民們像下餃子一樣被趕到河裏,似乎正應了那句流言——朝廷要把你們送去填淮河!

然而,河岸邊升起得裊裊炊煙,還有隨風一起鉆進鼻子裏的食物香味,讓降民們不由自主得相信——跟著賀蘭大都督,有飯吃。

他是不會讓我們去送死的。

幸而天氣已經回暖,六月的河水撲打在身上甚至有種融融的暖意。岸邊的幾口大鍋裏是熬煮稀釋後的姜茶,待降民們上岸,便自覺排隊從大鍋前一個個走過去。一人一口熱茶喝下,肚子裏像是揣了個小暖爐。

喝完姜茶,往前走上五十米,還是一排排的大鍋。這一回鍋裏裝得卻是膏脂一般的粟米稀粥,食物的香味刺激得眾人直咽口水。

“先喝三天稀粥,過後就能慢慢添些油水了。”負責打飯的懷朔聯盟軍士兵沖餓狼一般的降民們解釋。

“每天都有?!”

“每天。”

捧著熱燙的粥碗,黑瘦的漢子淌下兩行滾燙的熱淚,哽咽著,“老五...沒福氣啊!”太多太多的六鎮兒郎沒有能夠撐到能吃上一口熱飯的這一日。

“就這麽給他們吃?”一直默默觀察的賀拔岳終於忍不住開口,詫異地看向賀蘭定。

“那得花費多少?!”朝廷給得糧食恐怕都撐不到大軍走出朔州!

賀蘭定道,“不然我苦心巴巴地賺錢做什麽?!”說走他幽怨地盯著賀拔岳,“早讓你們父子四人跟著懷朔一起幹,一起賺錢,你們偏不。”

賀拔岳已經聽不下去其他聲音了,賀蘭定帶給他的震撼實在太大了——天底下竟然真的有達則兼濟天下之人!

“大都督高義,於謹佩服!”於謹沖賀蘭定深深一拜。

賀蘭定擺擺手,淡淡道,“天下皆苦罷了。”百姓尤苦。

賀蘭定曾經猶豫過、迷茫過:自己這是在做什麽啊?真的有必要嗎?然而,千思萬想最後匯成一個念頭:這輩子已經是白賺的了!幹就得了!

“你們幾個也去吃飯,休息半個時辰後來我帳中開會。”

於謹、賀拔岳幾人面面相覷:開會是個什麽東西?

洗好澡、喝了粥的降民們聚到一處,進行第二個環節。

“姓名、幾歲了?家住何方、家中還有幾口人?”刀筆吏開始給降民們做等級。

“伏波阿胡,十三歲,家...家....住沃野。”

刀筆吏筆尖一頓,詫異擡眼,仔細打量,眼前的黑瘦漢子哪裏像個十三歲的模樣?!瞧他那雙手,幹巴巴像片幹裂的老樹皮。光看手得有六七十歲!

察覺到大官爺的懷疑,黑瘦漢子連忙解釋,“真十三歲....毛還沒長齊。”說著就要解褲子證明自己。人群中頓時爆發出一陣大笑。

刀筆吏連忙阻止,又問,“你這手是怎麽回事?”

“洗羊毛洗的。大家都這樣。”說罷,他連忙求助其他人為自己作證。

頓時,一雙雙老樹皮伸到了刀筆吏的眼前。

“老爺們不喜歡羊毛有膻味,要一遍遍洗。冬天的河水冷得像針紮。”北方羊毛生意紅火,可不是每戶人家都像賀蘭定一樣願意投資研發新的生產工具以解放生產力。在大部分酋長、首領的眼中,人就是最低廉的生產工具。

賀蘭家的羊毛工坊有專門用來洗滌羊毛的滾筒,工人們甚至用不著手沾水。而其他人家只能就著冰川融水,一遍遍清洗羊毛,以期在大市前趕工出貨。

刀筆吏撇看眼,繼續記錄信息,問,“家中還有幾口人?”

“五口...”說完又立馬改口,“先前有五口,後來不知道了。”破六韓拔陵於沃野起義,男兒們追隨他東征西討,而被留在家中的婦孺們....少年不敢去想。

刀筆吏心中一嘆,強迫自己收斂心緒,不要想太多——他其實也不過才十五歲,是賀蘭小學堂的第一批畢業生。這一次賀蘭定南征帶走了不少小學館的畢業生,幫忙處理軍中事宜。

“識字嗎?會些嗎?有什麽特長?”刀筆吏再問。

黑瘦的少年頭搖得像撥浪鼓,“不識字、不會寫,特長....”少年揮了一下自己的胳膊,笑道,“我膀子特別長!”

刀筆吏耐心解釋:“特長是指有什麽特別厲害的地方,比如眼神好,會射箭;比如記憶好,能認路。”

黑瘦少年擰著眉想了又想,最後低聲囁嚅道,“我...我會放羊,從小到大沒放丟過一只羊。”

又是一陣轟然大笑。會放羊算什麽本事?!六鎮的雞都會放羊!

黑瘦少年羞得垂下了頭,光,裸著的腳趾頭在泥地上刨了一個坑。

刀筆吏卻鄭重下筆,記下:尤善放羊,至今未有一例丟失。

“加油!領兵和放羊差別不大,以後你說不得能當個將軍哩!”刀筆吏對黑瘦少年燦然一笑,鼓勵道,“以後軍中會有識字班,你好好學,會有出息的。”

黑瘦少年是打著璇兒地走的——他說自己能當將軍!他說自己會有出息!

這一日,無數人的命運在這一天拐了個彎兒,浩蕩奔湧向完全不一樣的未來。

有的人夢見自己成了大將軍,殺敵陷陣,好不威風。有人則夢見被狗追著跑,在狗子咬上自己一瞬張開血盆大口的一瞬,突然口吐人言:“你怎麽看?”

賀蘭定給眾將士開會,沒別得事情,就問,“南下後怎麽打?”

這特麽不是主帥才要思考的問題嗎?他們這些軍主、士兵不就服從指揮,指哪兒打哪兒就完事兒嗎?

【作者有話說】

賀蘭定:雖然我歷史不咋好,但是賀拔、宇文兩個姓都耳熟。就決定是你們了!上吧,阿鬥泥!黑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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