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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 第 1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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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   第 123 章

第一百二十三章

十月的敕勒川, 滿目黃金白銀——草原染上金黃,山巔白雪皚皚。

懷朔鎮城南郊外熱鬧非凡,白頂的毛氈房一座連著一座, 一眼望去全是攢動的人頭。

裊裊炊煙中, 烤羊肉的香味彌散了整個營地, 與各色叫賣聲匯合到一處, 組成了第一屆懷朔羊毛節的熱鬧場面。

“清倉大甩賣”無論古今, 都是絕對吸引人的存在。羊毛節舉辦前的一個月,賀蘭定就開始宣傳造勢,什麽“買二送一”、“多買多優惠”、“現在不買, 明年後悔”, 各種誘人的宣傳語果然吸引了不少客戶上門。

一家毛氈房外, 一個大胡子漢子一手拿著一把烤羊肉串,一邊和店家討價還價,“旁的人家都有折扣,賣這送那的, 怎地就你家半點優惠不給?!”

“那你去旁人家買好了。”鮮於安克制住翻白眼的沖動,雖然媳婦一直念叨他:客人是佛祖, 客人是佛祖——可惜, 鮮於安對佛祖也客氣不起來。

這間氈房是鮮於部落的鋪子,裏頭擺放售賣的都是鮮於部落的產出,大部分是羊毛戳制品——全懷朔,哦,準確說全大魏都是獨一份。

因此, 非但不給優惠折扣, 價錢還出得很高, 讓普通商販望而卻步。

大胡子商人自然知道這家的東西很不一般, 不然早就被鮮於安那橫鼻子豎眼的態度給氣走了。

“你知道這一張掛毯要做多久嗎?”鮮於安氣呼呼道,“我家婆娘從天亮做到天黑,才不過做出巴掌大小!”

提起這事兒,鮮於安就來氣。自家在懷朔算是富裕的了,牛羊能填滿一座山谷,自家婆娘何苦那麽辛苦?!

而這麽辛苦做出來的漂亮掛毯,竟然還有人討價還價!氣死個人了!

忽得,鮮於安瞥見不遠處人群中的一個熟悉身影,連忙坐直身子,兇狠的臉上扯出一個笑來,對客人態度一變,“那什麽,你就買吧,保準不後悔,等到明年,絕對不是這個價,想買都買不到!”這倒不是什麽銷售話術,而是大實話。

鮮於部落的羊毛戳制品全都被賀蘭家吃了下來,今年並未在市面上銷售,只等明年作為新品推出市場。

“再宜點唄。”大胡子商人是真心喜歡毛氈掛毯,色彩鮮艷不說,和普通的氈毯還不一樣,眼前這毯子上的花紋是凹凸有致的,猛一看像真花一般。

“便宜是真便宜不了的。”一個女聲突然插入買賣談話,正是辦事回來的阿荻。

阿荻走到鮮於安身旁,沖大胡子道,“就麽一副掛毯,沒日沒夜做了一個月。

一個月的功夫能織多少匹布?手上快的婦人三日斷五匹。”

因此,在阿荻看來自家一張掛毯的人工成本等同於五十匹布。

“您再看著染料,都是頂頂好的,多漂亮的顏色,五六十年都不會落色的。”阿荻細細推銷著。

末了,又遞上一疊葛色卡紙,“這樣吧,價格是真不能降的,但可以送您些積分券。”

“積分券可以當錢使,在整個營地,您想買什麽都成。”

這積分券自然也是賀蘭定想出的促銷辦法,但凡在營地消費就可以兌換積分券,積分券可以當錢在營地繼續使用——積分券不夠,不得用錢補上?主打一個,來了就別想走,掏光所有口袋。

最終,這筆買賣被阿荻給談了下來,一張寬五尺,長五尺的方形百花掛毯賣出了兩千錢。

一旁的鮮於安都驚呆了,眼睛瞪得通圓,等客人走後和自家媳婦小聲嘀咕,“真有傻子買啊?!”兩千錢買些什麽不好?買這毯子回去能吃嗎?

阿荻一胳膊肘捅在鮮於安的胸口,咬牙道,“你小聲些!”生怕那些冤大頭聽不見嗎?

一開始阿荻對自家的定價也心虛的,但是賀蘭定給她這麽建議的,她就硬著頭皮上了。

誰知,真能成!

“怪不得賀蘭首領總說外頭多得是人傻錢多之人呢!”阿荻感嘆不已。

另一邊,大胡子客商消費一把後,將掛毯交給仆人收好,自己則拿著一疊積分券繼續在營地裏東逛西逛。

羊毛節的營地裏多是賣的羊毛制品,從羊毛帽到羊毛襪,從頭到腳,一應俱全。除此之外,最多的就是各色小吃攤了,那撲鼻的香氣直讓人挪不動步子。

“羊肉角子,熱湯湯的羊肉湯,圓滾滾的羊肉角子,好吃哩!好吃哩!”小二賣力吆喝著。

大胡子頓住腳步,有些意動。可是摸摸自己已經吃到半飽的肚子,拔腳走了——吃了紮實的角子,哪兒還吃得下別的啊!

又隨意走了一會兒,大胡子在一處排著長龍的小食攤前停下了腳步,好奇問道,“這是賣什麽的?”說著嗅嗅鼻子,卻聞到一股隱隱的臭味兒。

“炸臭幹!”排在前頭的人砸吧一下口水,回味道,“油炸出來的!”

不談炸臭幹到底好不好吃,單單它是用油炸出來的,那就不得了——哪怕是一千年後,油水都是最最稀罕的,甚至是只有過年才能吃上的美味。

北地的老百姓還好些,可以從奶水中提煉黃油,羊屁股上的兩坨羊尾巴油也肥嘟嘟的。而耕種區的老百姓們,那真是一年到頭都沒有一口油水,烹飪方法也就水煮或者炙烤,別提什麽油炸、煎炒了。

“油炸?”大胡子想象不出油炸是什麽樣的烹飪方式,他也不過是商戶出生,還沒夠上吃喝享樂的階層。待好不容易排到前頭,看到那一鍋金黃燦燦的油時,眼球都要驚掉了——懷朔這麽富裕的?!油用臉盆裝。

“客官,你要多少炸幹?一錢一塊,十錢十二塊。”在油鍋前忙活的是個胡人少女,看著才不過十四五歲的樣子。蒸騰的油煙熏得她面若粉桃,隔著熱氣,那一雙湛藍的眸子像是躲在雲中的星子。

真是個漂亮的姑娘。大胡子心神一晃。

漂亮的胡人姑娘名叫須蜜多,剛剛新婚不久,如今跟著丈夫一起給賀蘭家幹活。

見客人楞神,須蜜多又問一句,“客官,你要多少炸幹?一錢一塊,十錢十二塊。”

“啊!”大胡子回過神來,趕忙問,“你這也賣得太便宜了,能賺錢嗎?油可不便宜的。”普通老百姓可是一輩子都吃不上油的。

須蜜多笑道,“這是豆油,卻也不貴的。”

“豆油?”大胡子楞住。

大胡子不是第一個問油的客人,須蜜多早就駕輕就熟,她指向一旁的收錢的丈夫,羞澀笑道,“您要是想問豆油的事兒,就問我家郎君。”

“哦哦。”大胡子沒想到漂亮姑娘已經嫁做他人婦了,忙道,“給我來二十錢炸幹,”然後走到一旁,和那胡人小郎君打聽起豆油的事情。

“您要是想買豆油,有兩處可去,一個是懷朔城的賀蘭百貨,一處是劉記商行。”小夥子一邊收錢,一邊給大胡子介紹,“要是再等段日子,等明年開春,朔州沙陵縣,還有東荊州那邊的賀蘭百貨也會有豆油賣。”

“這豆油是豆子做的?”大胡子琢磨起來——買豆油哪有自己做豆油來得賺錢?!

“自然是的。”小夥子又給大胡子指路,“瞧見那邊的帳篷沒,就是門口懸著一塊黑鐵片的。”

“那是王鐵匠的鋪子,他家有榨油機賣,你也可以買了榨油機自己榨。”

“客官,您的炸幹好了,給您刷了黃豆醬。”須蜜多用紙袋子裝好炸幹遞上前。

大胡子抓著袋子,也顧不上吃了,拔腳就往王鐵匠的鋪子跑——慢上一分就賺不到錢啦!

然而,到了王鐵匠的鋪子外,依舊是排著長龍,排隊者的手中都如大胡子一般捧著個紙袋子,紙袋子裏裝著金黃燦燦的炸幹。看來都是從炸幹鋪子那邊聽了豆油的消息過來的。

大胡子加入了排隊的隊伍,正好一邊等待,一邊吃手裏的炸幹。

裹著褐色醬汁的金黃炸幹入口,大胡子眼睛又瞪圓了——太美味了!鹹鮮得無法形容的滋味。

炸幹外酥裏嫩,外頭吃起來卡茲脆,裏頭卻是嫩豆腐的樣子。豐富的口感配著神奇的醬料,吃得人停不下來。

一眨眼的功夫,大胡子就將冒著熱氣的炸幹吃得個精光,直呼後悔——該多買些的!

在轉頭再去買炸臭幹和繼續排隊等著買榨油機之間,大胡子搖擺不定。最後,賺錢的欲望戰勝了口腹之欲。

然而,排隊排了老半天,好不容易輪到大胡子了,卻被告知榨油機已經賣光了。

“不過您可以預定。”王鐵匠的小兒子王三郎手裏捧著個記錄本,上頭都是預定榨油機的客戶,“給一部分定金,明年開春時過來取貨。”

大胡子正猶豫,卻聽小夥子繼續道,“咱們家買榨油機送榨油方子。”

賀蘭定與劉記商行的協議中,大豆榨油的方子已經過了保密期,賀蘭定便趁著羊毛節的東風推廣豆油。

“還送方子?!”大胡子一楞。

王三郎笑道,“肯定是有方子的呀,”

“您想呀,這菽豆大家吃了好幾百年了吧,啊....說不定是好幾千年了。可是誰能把菽豆做成豆福的?”

王三郎驕傲道,“那肯定是有秘方的!豆油也是!”

要不是賀蘭定反覆強調過,不許在宣傳推廣豆福、豆油的時候提到自己的名字。王三郎根本憋不住一肚子誇讚賀蘭首領的話——賀蘭首領就是聖佛轉世,慈悲為懷,普度眾生噠!

誰會如賀蘭首領一般將造福利民的方子公布於世呢?就連王家鐵鋪這兩年的發展富裕也離不開賀蘭首領的點撥照拂啊!

王三郎的眼中閃著亮光,全然是對賀蘭定的佩服與崇拜。

大胡子不知道這裏頭的事情,猶豫著要不要下訂單。後頭的人卻等不及了,錯步上前,著急道,“給我定個!我要!我要!”

“好嘞。”王三郎笑開了花,羽毛筆沾沾墨水在本子上記賬,末了將紙頁一裁為二,下半簾交給客人,“這個單子您可得收好了,明年開春憑這個單子,來懷朔王家鐵鋪交尾款取貨。”

王三郎手裏的本子不是普通的本子,本子的每一頁紙上都印著特殊的花紋。紙頁一分為二,明年取貨,只有取貨人的信息與預留相符,同時,上下紙頁上的花紋都對上了,才能拿到貨。

做成一單的王三郎望向還在猶豫的大胡子,笑道,“這位郎君,您要是不放心咱們,也可以單買炸油的方子,等回去成功做出豆油了,想要用咱們家的榨油機,到時候再來買也成。”

大胡子驚呼,“還可以單賣方子?”

“那是自然可以的!”豆油的方子是賀蘭定免費給王鐵匠家的,不然光有榨油機,沒有榨油的方子,那也不成的。

王鐵匠要給錢,賀蘭定卻不受,只道希望這方子能夠被更多的老百姓知道。屆時,老百姓們無論是炸油販賣,還是留著自家吃用,都是極好的。

“大家都不容易,我只是略盡微薄之力。”賀蘭定如是道。

王鐵匠文化水平有限,不然他一定會用“達則兼濟天下”來形容賀蘭定的胸懷。王鐵匠只知道,賀蘭首領是好人,他不能讓好人吃虧。

因此,賀蘭定雖然將方子免費給了王鐵匠,王鐵匠卻準備將買榨油機的收入分一部分給賀蘭家。要是有誰想單買方子,那也給賣,賣得錢都給賀蘭家。

不過,方子的價錢卻是極其便宜的。

“你說多少錢?!”大胡子覺得自打進了這羊毛節的營地,自己光是吃驚就吃飽了。這豆油方子竟然只要二十文錢?!

這莫不是假的吧?!

王三郎並不知大胡子因著價格太便宜反覺得方子是假的,他解釋道,“二十文,算是紙墨的錢。”

方子極其詳細,滿滿一頁紙。只要不是腦殘或手殘,照著方子一步步做下來,就能做出豆油。當然,出油率另算,那可能需要些天賦和技巧。

“給我來個。”大胡子心道,被騙也就二十文錢,自己受得住。

“你這兒收積分券不?”大胡子又問。

“收!”

此時的大胡子還不知道,今日自己約莫等於平白得來的這張方子會給自己帶來什麽,又會給自己的子孫後代帶來了什麽。

許多年後,已然成了西北豆油王的大胡子,回憶起年輕時在懷朔的神奇際遇,依舊會驚嘆不已,道一句,“誰能想到今天呢!”

城外的羊毛節熱鬧非凡,懷朔鎮內卻幾乎成了一座空城——所有人都跑去看熱鬧了。在這樣一個歡喜的初冬,城北的賀蘭大宅的上空卻莫名籠罩著一股肅殺之氣。

賀蘭定與阿史那虎頭的堂兄阿史那熊塔商議選兵之事。

賀蘭部落如今雖然人口兩千有餘,可是武裝力量依舊有限。就算賀蘭定打算從流民中選拔人手通過訓練用以充實武裝力量,也沒那麽容易。

原因無他,流民大多是漢人。與一生與馬兒為伴的草原牧民不同,這些各地湧入懷朔的流民大部分活了一輩子都沒見過馬,更不要說策馬奔騰、騎馬彎弓。

讓這些質樸的農民放下鋤頭,拿起大刀和弓箭,並不容易。

“郎主為何如此著急?”阿史那熊塔滿心不解,“訓練這些沒有任何戰鬥經驗的流民,代價不小。”

明明今年風調雨順,牛羊肥壯。蠕蠕那邊的冬天應該也不難過,大規模南下的可能並不大。

賀蘭定的無法說出自己的猜測推斷,只道小心無大過,“我總覺得.....要不太平了.....”

聞言,熊塔神色一凜,也不東想西想了,只郎主說什麽便是什麽,同時提議,“要不要兩手準備,流民營這邊的選兵照舊,同時在城裏招募一些游俠,充作武裝力量?”

“可。”

與阿史那熊塔商議定下細化的招兵方案,賀蘭定越發神思不屬,想到遠去雍州的可單鷹,還有正在東荊州負責羊毛節的阿史那虎頭,只希望這兩路人馬能夠一路順利,早去早回。

被賀蘭定惦記著的可單鷹一眾人馬,千裏奔襲,生生把行程縮短了三分之一,趕在十月底將過年的節禮送到了雍州刺史府。

可單鷹運氣不錯,抵達刺史府當日,刺史大人正巧得了個天大的好消息,心情美得不行,大手一揮賞了許多東西不說,還同意了賀蘭部落的雍州開食肆和百貨店的申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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