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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漿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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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漿鋪子

所謂念念不忘,必有回響。

遠處的明州府已經遙遙相望,明州港在古代地位非同一般,是世界級的商港。又依托著大運河和江南四通八達的水系網絡,得了個“海上絲綢之路”的美譽。

管你是高麗、東瀛還是新羅,亦或者是更遙遠的馬來、印度、波斯、地中海乃至非洲。要想和我瓷國人做生意,那明州港是你繞不開的命門所在。

故而此地出沒的異族面孔尤為常見,比之長安更甚。

從中國出口的主要是瓷器、絲綢和茶葉這老三樣。而進口到中國的外國商品則多達百餘種,最受歡迎的是木材、香料和珠寶。

宋元兩朝時一度被稱作“慶元”,但因含有慶賀元朝之歧義犯了老朱家的忌諱,故又替慶元路為明州府,後取“海定則波寧”之意改為寧波。

曾有一日本梟雄——豐臣秀吉對寧波虎視眈眈,妄圖毀滅明朝後,說服天皇遷都北京,自己則在寧波坐鎮。

一切都是因為明州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既是對外貿易的重要樞紐,離東瀛又近且極為繁華。難怪倭人動心,不過倭寇在李如松這裏屬實沒討著什麽便宜,掐滅了他這膽大妄為的念頭。

但鬼子肯定也不傻,看上明州自然是由於此地富貴迷人眼,關鍵是沒有東瀛那麽多的自然災害,不用整天提心吊膽三天兩頭附贈個地震海嘯臺風大禮包之類。

明州最出名的就是水磨年糕和湯圓。糕團要做得好吃,就非得尋來品質較高的糯米粉方可達到細膩黏糯的口感。

尤其是撒了糖桂花的豆沙湯圓,輕盈卻不甜膩。年糕則可甜可鹹,簡單的直接滾水煮了做成最樸實無華的糖年糕,那已經是物質不太豐富的年代較為奢侈的早餐了。

或者用雪裏蕻炒了肉絲,加入年糕,做成燴年糕或者湯年糕都可以。

總之這玩意兒就跟面條大米之類的一樣,百搭。

什麽裏面都能擱,都不會喧賓奪主,是一個食物界的金牌捧哏。

說完了不好消化的糯米,再來提一嘴明州大名鼎鼎的兩個地方特色美食。

一曰雪菜黃魚面、一曰紅膏熗蟹。

這雪菜黃魚面是用油煎熟的小黃魚加入雪菜熬成奶白色的湯頭,再把面條子加進去燙熟。

講究一些的也可以做成拆骨黃魚面,把那小黃魚的細小骨頭都除盡了,再拿去油裏煎一煎。這樣雖然賣相差一點,但給那些喜歡吃魚又怕卡刺的食客行了個方便。

整碗面條的精華全濃縮在了湯裏,極致的鮮美。雪菜之於黃魚就像是番茄之於炒蛋、土豆之於牛肉,簡單而純粹,平淡又美好,天生一對的絕配。

誰要是早上開工前能來上這麽一碗喚醒你的四肢百骸,那真的比冰美式還好使。

至於紅膏熗蟹嘛,就有點甲之蜜糖乙之砒霜的意思,喜歡的恨不能頓頓都能吃到,接受不了的則心裏犯嘀咕犯膈應。

不過這也都實屬正常,畢竟這玩意兒是生的,大家都早過了茹毛飲血的那個階段了,拒絕吃生食點滴都不碰的人生活中確實很常見。

但如果你是潮汕生腌的愛好者,或者對刺身欲罷不能,那你絕對不能錯過這肥美的紅膏熗蟹。

制作工藝其實很簡單,無非就是鹽和酒,再擱幾片姜和花椒粒兒。

取活的梭子蟹壓在大鵝軟石下邊兒腌足4-5個時辰,就能吃了。

切開的時候把不能吃的部分挖掉,那紅艷艷的蟹膏和白得透明的蟹肉,對視覺的沖擊著實不小。紅瑪瑙一樣誘惑,難怪說自然界中色澤特別鮮艷的動植物往往帶毒,要格外小心。

這紅膏熗蟹某種意義上也可以劃作一味“毒藥”,吃了以後你就被它控制住了,一段時間不吃就要發作,必須再吃一次方可鎮壓。

和紅膏熗蟹異曲同工之妙的黃泥螺也是一樣,拿來過泡飯極佳。

那股淡淡發沖的酒香,它是懂刪選的,只取有緣人來“毒害”,強調一個你情我願,其他欣賞不來的它也懶得放低姿態去討好。

不過相比寧波三臭,尤其是其中最上頭的臭莧菜,以上種種都系小巫見大巫了。

嗜臭者古已有之,古往今來絡繹不絕,但能駕馭這臭莧菜的,那也是絕對的勇士。

據說比鯡魚罐頭還要臭,有一道名菜——蒸雙臭,就是取臭豆腐和臭莧菜強強聯合。

但也曾發生過有人奮勇食雙臭,結果未能腌透,引起食物中毒的例子。

其危險程度堪稱生化武器,故而仍需小心謹慎則個才好。

鹿盼對螺螄粉、臭豆腐、臭鱖魚一類都來者不拒,但唯獨這臭莧菜仍是未能鼓起勇氣一試。

只因聽聞接觸過臭莧菜的鍋子也會散發出無法洗刷徹底的異味,只能丟棄。

她擔心吃過一次後,尾調繞梁三日不絕,萬一跟別人說話把人熏得厥過去,豈不是罪過。

許久未上岸了,反倒覺得不如船上的木板踩著穩當,總有種地面在輕微搖晃的錯覺。

不過總算是抵達了此行的終點,眾人心中都為能一路平安感到寬慰。

至於安頓之事早已熟門熟路,在別人還忙著收拾的檔口,鹿盼已經把梨湯都煮上了。

她隨身攜了一盒肥皂出門,很快就尋覓到了願意幫她寄售的鋪子,這家店裏賣的主要都是進口洋貨,很受當地人的青睞。

說來也巧,之前定期給他們供肥皂的胡商沒有如約抵達明州,導致鋪子裏的肥皂斷貨了好久。

這陣子總有老客來催問,他們正著急上火呢。鹿盼這批肥皂可說是解了他們的燃眉之急了。

當下就付了定金,派小工去別院拿貨。可惜只有10盒,對方很是熱情,說如果以後有貨還記得來找他們。

事情辦得格外順利,鹿盼神清氣爽走路帶風。

她也不著急回去,就躲到了茶館來聽書。今日的話本子講的是一戶磨豆漿的人家,起早貪黑也掙不到幾個子兒。

某天男的打了烊正準備回去,突然聽到有人來敲門,門口站了個白胡子老頭,火急火燎地說讓他務必幫幫忙。

原來是遇著風暴他的船在海岸邊擱淺了,他看周圍也沒其他人家只有這孤零零的一間豆漿作坊還亮著燈,想讓他幫忙看著船,自己去找人。

因著船上運了不少貨,許諾會給一成的報酬作為答謝。

做豆漿本就是個辛苦差事,夫妻倆做夢都想能有機會富起來,男的立刻就應承下來。

他枯坐一夜,半夜裏夫人打著燈籠來尋他,問他為何不回家,傻等在海邊吹風。

他如實相告,夫人也覺得既然答應了人家,不可言而無信,便幹脆陪他一起等。

可是第二天老頭並沒有來,第三天、第四天……許多天過去了連個人影都沒瞧見。

他有些憋不住了,就去船艙裏看,想知道到底運了些什麽貨物。

結果竟然是滿滿一船上好的豆子,他想起當時老頭許諾過的一成報酬。

正好缸裏的豆子也用的差不多了,何不先把這一成豆子的份額預支出來?

於是夫妻倆用船上的豆子磨了豆漿拿去集市上賣,好的豆子磨出來的口感果然大不一樣。

大家喝了都讚不絕口,這一天的豆漿很快就賣完見底了。

夫妻倆心裏嘀咕看樣子那老頭不會來了,幹脆把這些豆子接著用完吧,不然放時間久了也會壞。

萬一老頭回來找,就重新買了新豆子賠給他。

於是靠著這一船豆子打響了名氣,夫妻倆攢下了第一桶金,後來生意越做越大,盤下了城裏一間更大的鋪面,做起了各色早點生意。五年間一路蒸蒸日上,還請了不少夥計來相幫,全家人總算是鹹魚翻身了。

就在他們以為命運終於眷顧到自己頭上的時候,男的卻開始每晚做噩夢。

夢裏總有一群人拉著自己,咒罵他吞占了他們的錢財,威脅要拿他一家老小的性命來抵。

他每每醒轉都嚇出一身冷汗,覺得肯定是幾年前那船豆子的冤親債主來討債了。

他如今今非昔比,命也比從前窮的時候金貴了不少,怎舍得放棄已經到手的安穩人生。趕緊找來高人支招化解。不日便召集家人仆從,載著好幾船的豆子,還有祭祀用的三牲三禽。備足了瓜果點心無數,只求能平息這水中精怪的怒火。

待到行至水中央,他們一群人虔誠祭拜,將這些祭品盡數投入湖中。

但突然間烏雲蔽日,水浪滔天,大批的魚群將這幾艘船團團圍住,上下十幾口人都成了水下亡魂。

當年那老頭故意設局就是為了今日加倍討回來,如何肯善罷甘休,有些人註定命裏無財,但不甘心日日祈求祝禱,結果把山精鬼怪招惹來,落了個請君入甕的下場。

殊不知它們替你實現了願望,代價卻是要百倍千倍追討回來的。

鹿盼看了一眼手裏的桂花豆漿,躊躇了片刻還是一飲而盡了。

可惜味道一般不甚順滑,估計還及不上那話本裏的十之一二。

改天還是讓別院的廚房采購些上好的豆子磨了做漿吧,剩下的豆渣也可拿去做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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