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7章 第 5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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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7章 第 57 章
季楠思木訥地立於宮門前, 直到那輛馬車徹底消失在視線中才回過神來。
她垂下眼睫，握緊了拳頭。
蘇淮卿，你最好之後能有個合理的解釋！不然……
她隱約察覺到前方不時有幾道視線瞥來, 大抵來自於守城的士兵們。
季楠思不想繼續留在這裏任人看笑話, 轉過身子準備回尚合殿去。
甫一轉身, 遠遠有一名男子迎面走來。
直覺告訴她，這人是來找她的。
季楠思收回了邁出一半的步子，靜靜等著, 那人果然停在了她的面前。
男子面容清秀，眉宇間透著一股書卷氣，挺拔的身姿與穩健的步伐又自帶逼人的英氣。
唔……這大抵是個文武雙全的青年才俊。
季楠思一邊在心中暗暗猜測著，一邊從容地迎上他的視線。
“季小姐。”男子的眼眸深邃而明亮, 溫柔而又深沈。
他明明含著極柔的笑, 季楠思卻看得出來，這笑意壓根不達眼底。
她淡淡問道：“郎君是何人？”
男子笑著拱手作揖, “在下周為顯, 不知季小姐可還有印象？”
周為顯？
這個名字季楠思自然記得，前陣子她接了四位郎君的帖子進行相看, 這周為顯就是最後一位，也是唯一沒有見上面的一位……
原來今日的冬至宴陛下還宴請了周家。
上次雖然事出有因，但到底還是她失禮在先，這會兒既然見上了，就該當面賠個不是。
季楠思屈膝回了個閨禮, “原來是周公子，之前貿然遞帖取消你我之間的相看, 多有失禮。”
周為顯含笑擡手示意，“季小姐不必自責, 其中緣由在下大抵猜得到。”
猜得到？
季楠思詫異地擡起了眸子。
“是太子殿下的意思吧？”周為顯的眸中泛著粼粼的波光，溫潤至極。
季楠思有些招架不住他的眼波，不由退了兩步，“公子您……尋常都是這麽看著人說話的？”
他們這是初見，他便擺出這副含情脈脈的樣子，換做其他女子也很難招架得住吧？
周為顯似是察覺到了她的不自在，當即斂笑也往後退了兩步，俯身賠禮，語調清冷，“抱歉，是在下唐突了。”
他轉瞬便換了一副內斂的做派，這變臉的速度真是比翻書還要快！
季楠思狐疑地瞅著他，開門見山道：“你特地追出來，是有什麽事想同我說嗎？”
周為顯重新擡起臉，漠然的面容與方才判若兩人，“季小姐果真如傳聞中一樣聰慧，在下確實有一個提議想與你講講。”
“提議？”季楠思微微擰起眉。
周為顯越過她的肩看向駐守宮門的士兵們，放低了嗓音，“就由在下護送你回尚合殿，路上邊走邊聊吧。”
季楠思察覺到他的視線，知道他這是在忌諱接下來的話被旁人聽去。
“有勞公子。”說完，她率先擡步。
兩人隔著一個身位往尚合殿的方向緩緩行進。
周為顯配合著季楠思的步子，一邊觀察著周圍的情況，確定沒有旁人後才緩緩啟唇。
“在下有個疑問，季小姐想嫁予蘇小侯爺，可是為了逃避太子殿下的逼婚？”
季楠思腳下的步子微妙一頓，覆又恢覆正常，“你問這個做什麽？”
她的耳邊傳來了周為顯的輕笑聲。
“如若是這樣，在下便可毫無顧慮地說出提議了。”
季楠思徹底頓住步子，側過身子疑惑地看去，“你，莫非……”
她的心中已經對他的提議有了猜測。
周為顯對上了她訝然的眸光，“方才蘇小侯爺的舉動你也看見了，他似乎並不願意幫你。”
他鄭重地俯身作揖，“季小姐，在下與蘇小侯爺不同，十分樂意幫你擺脫太子殿下的逼婚。”
“如若你願意，在下明日便可讓父親母親備厚禮上門提親。”
“……”季楠思一時無言以對。
眼前的周為顯保持著躬身行禮的動作，耐心地等著她的答覆。
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季楠思覺得有些恍惚。
今天是什麽日子？
先是太子殿下、三皇子殿下，再算上眼前的周為顯，已經有三個人向她表露求娶之意了。
而她唯一想嫁的那個人卻對她不管不顧地冷臉離去……
她自嘲地笑了。
周為顯聽到笑聲擡起頭不解地看來。
季楠思幹脆挽起唇角，環抱雙手，饒有興味地看著他。
“季小姐？”周為顯沒明白她的意思。
季楠思只是默默看著他，並不答話。
僵持了許久後，周為顯終是再度行了一禮，歉疚道：“是在下唐突了，還請季小姐忘了之前的話。”
季楠思終於幽幽開口，“你有什麽意圖？”
周為顯怔了怔，“季小姐是指在下為何要求娶於你？自然是因為在下傾慕季小姐的才情，所以……”
“從始至終，你看我的目光，不帶一點暧昧、旖旎。”季楠思驟然打斷了他的話。
多虧了蘇淮卿，她才隱約能夠分辨出帶著愛意的眼神是什麽樣的。
眼前的周為顯，面對她時能夠根據需求從容不迫地轉瞬切換多副面孔，是個心機極重之人。
“你想娶我是為了幫我？是出於愛慕？得了吧！”季楠思再度輕笑了一聲。
“不若你就同我說實話吧，你究竟想從我身上圖什麽，亦或是……你究竟想通過國公府謀求到什麽？”
至少在她想得起來的前世記憶中，並沒有周為顯這號人物。
他愛慕她？若真是這樣，他前世便不會在國公府受難之後，她孑然一身之時，一次也未曾出現過，甚至連名字都不曾傳入她的耳中過。
現如今國公府已然危機四伏，容不得心懷歹念之徒覬覦！
季楠思毫不掩飾自己眼底的敵意，看起來勢必要討個明確的說法。
周為顯沒料到她會直接指出自己的小心思，還如此咄咄逼人地詰問而來。
他直起身子，也不裝了，收起刻意的做派，輕松地攤了攤手，這次是發自內心地笑了。
“怪不得太子殿下和三皇子殿下都有意求娶於你……將你誤判成尋常貴女，倒是我蠢鈍了。”
他現在的態度和方才溫潤的一面、清冷的一面又完全不一樣了。
這人大抵是季楠思見過的人當中，變臉最快之人。
季楠思揚了揚眉，“別說這些沒用的，以姻親關系攀附國公府，是你的意思，還是周家族老的意思？”
周為顯一臉無辜，“季小姐，你誤會了。”他話鋒一轉，“誤會周家人了，求娶於你完全是出自我個人的意思。”
他正了正神色，“周家族老可沒有那個膽子敢冒著得罪東宮的風險與國公府攀姻親。”
季楠思之前與各位郎君相看前大致看過他們的家世情況。
在她的印象中，周為顯是周家的嫡次子，也是周家目前官職最高的男丁。
“你年紀輕輕便已官至正四品，前陣子秋獵還拿了第三甲，前途不可估量，何必冒險攀附國公府？”
周為顯的語氣頗為無奈，“季小姐有所不知，唯有攀附上國公府，在下族中長輩才會消停下來……”
他擡眼在周圍梭巡了一圈，猶豫了片刻，終是道：“周家前幾代尚且出過宰相、寵冠後宮的妃嬪，後來逐漸勢弱。到如今，族中長輩認為只有攀上強勢的姻親才能助我重振周家……”
周家長輩想讓周為顯攀上強勢的姻親？所以他才想求娶於她？
不對，他剛才說族中長輩忌憚太子殿下。
周家長輩物色的姻親另有其人，而且周為顯並不滿意那個人。
季楠思回過味來，“他們為你物色好了妻子，但是你並不喜歡？”
周為顯苦笑著扯了扯嘴角，“喜不喜歡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人及其背後的母族將來……或許會為周家帶來滅頂之災。”
“我推拒不了族中長輩的意思，只能選擇攀上能與那人母族地位對等的國公府，才能令族中長輩打消之前的念頭。”
季楠思怔住了。
周家長輩為周為顯物色的妻子……其背後母族的地位需要國公府來抗衡？
她父親官至正一品太尉，能與國公府相提並論的，也就只有宰相、禦史大夫、太傅這三家了。
“此事涉及家族秘辛，請恕在下只能說這麽多。”周為顯的話語中含著歉意。
他的神情極為凝重，眸光極為誠摯，迫切之意溢於言表。
“方才的提議還請季小姐再多加考慮一下吧，在下只t是想借國公府的聲勢讓家中族老斷了旁的念想，並無歹念。”
季楠思雖然已經信了他的話，卻不能答應他的提議。
“抱歉，我已經有心悅之人了，幫不上你。”
周為顯並不想就這麽輕易放棄，也猜到了她話中的那個人是誰，“可是在下剛才看的沒錯的話，蘇小侯爺已經另有佳人相伴了……”
“我知道。”
季楠思重新往尚合殿的方向行進，語氣凜然，“所以我之後一定會找他好好問清楚那是怎麽回事。”
周為顯跟了上去，“那如若問出來的結果不盡人意，季小姐會考慮在下的提議嗎？”
季楠思瞥來一眼，沒應話。
兩人在沈默中一齊返回尚合殿，再次引起了一陣騷動。
眾人紛紛在心中詫異：除了太子殿下、三皇子殿下、蘇小侯爺之外，國公小姐怎麽又和周公子牽扯上了？
皇甫臨淵蹙著眉從席座上站起身。
皇甫韶先他一步開口，“周愛卿，你回來得正好，朕正要說起你。”
周為顯走上前行禮道：“微臣謹聽陛下吩咐。”
皇甫臨淵被打斷，訕訕坐回原位。
季楠思也回到了母親的身邊落座。
“朕還有一事要宣布。”皇甫韶的視線朝廳內掃去，“今日的冬至宴同樣也是兩位愛卿的就任宴。”
“前幾日執金吾被撤職，城門校尉的位置也空了一個出來，朕決定讓永安侯接替執金吾一職，城門校尉的空缺則由周愛卿頂上。”
此言一出，眾人面面相覷。
永安侯返回丹陽後一直賦閑在家，接替執金吾一職合情合理。
可周為顯已經是正四品少府少卿了……如今不僅從正四品降為正五品，還由文臣轉為武官，此前並未有過先例。
周為顯的身子有一瞬間的僵硬，“微臣，領命。”
周家今日除了周為顯外還來了一位在朝中任正六品官職的族老，顫顫巍巍地站起身往席首方向行下一禮，“陛下……”
周為顯怕那族老說錯話，連忙搶過話，“陛下聖明！”
此時蘇遠洲也來到席首前行禮，“老臣領命，陛下聖明！”
賓客們紛紛起身附和，“陛下聖明！”
那周家族老的話就這麽被堵了回去，臉上當即青一陣白一陣。
“好了好了，都坐下來享宴吧！”皇甫韶擺了擺手。
一旁隨侍的馮祥很有眼色地拍了拍手。
樂師們奏起了悠揚的樂曲，殿外湧進數名舞姬，身姿曼妙，步履輕盈。
宮婢們穿梭在眾席座之間呈上各道精美的菜肴。
皇甫韶不時舉杯敬酒，眾人亦紛紛回敬，氣氛逐漸熱烈。
直到宴會結束，蘇淮卿都沒有再回來，好在陛下似乎並不在意他的不告而別，半點沒有問起他的去向。
*
回國公府的馬車上，季楠思掀開了車簾。
時辰已經不早了，不少百姓尚且聚在一旁的鬧市中祈雪。
丹陽每年冬至都有祈雪的傳統，若是能在冬至降雪，代表來年的氣候會更適宜莊稼生長，更容易有好收成。
慕菀看了眼天色，“看來今晚是不會降雪了……”
季梁在邊上嘆息道：“希望明年的收成不會受影響。”
季楠思越過人群驀然瞥見一人。
她放下車簾，利落地鉆出了車廂。
“思思！”慕菀想要追出去，被季梁摁住了手。
“沒關系，讓她去吧。”他方才也看清了那人。
季楠思跳下馬車，徑直走入了鬧市的街口。
祈雪儀式仍在繼續著，百姓們滿臉虔誠，有的手持香燭，有的雙手合十，孩子們好奇地四處張望著，還不能理解這背後的意義。
季楠思穿梭過人群，朝剛才看到的那個方向走去，卻怎麽也尋不到那人。
“汪！”
季楠思低頭看去，對上了一雙濕漉漉的眼睛。
“汪汪！”大黃興奮地搖著尾巴。
“你是……”季楠思對這只狗子似乎有點印象。
“汪汪汪！”大黃的尾巴搖得更歡騰了。
季楠思被它這副憨態可掬的樣子逗得莞爾淺笑，“你想讓我跟你走？”
“汪！”大黃轉過身子，邁開兩步後不忘回頭看看季楠思是否跟上。
它在前方帶路，越過另一堆人群後拐入了一處暗巷。
季楠思停在了巷口。
前方不遠處的男子身著梅花暗紋箭袖衫，背靠著墻，仰頭看天，熟悉的側臉上掛著陌生的冰冷。
幾片雪花輕盈地在空中旋轉而下，落於他的睫羽、鼻尖……
季楠思的身後響起了百姓們的歡呼聲。
“下雪了！下雪了！”
“真是太好了！”
她眼見著蘇淮卿在徐徐飄落的初雪中轉過臉來。
他蹙起眉似乎嘟囔了句什麽，淹沒在了歡呼聲中，她聽不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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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垂下眼睫，握緊了拳頭。
蘇淮卿，你最好之後能有個合理的解釋！不然……
她隱約察覺到前方不時有幾道視線瞥來, 大抵來自於守城的士兵們。
季楠思不想繼續留在這裏任人看笑話, 轉過身子準備回尚合殿去。
甫一轉身, 遠遠有一名男子迎面走來。
直覺告訴她，這人是來找她的。
季楠思收回了邁出一半的步子，靜靜等著, 那人果然停在了她的面前。
男子面容清秀，眉宇間透著一股書卷氣，挺拔的身姿與穩健的步伐又自帶逼人的英氣。
唔……這大抵是個文武雙全的青年才俊。
季楠思一邊在心中暗暗猜測著，一邊從容地迎上他的視線。
“季小姐。”男子的眼眸深邃而明亮, 溫柔而又深沈。
他明明含著極柔的笑, 季楠思卻看得出來，這笑意壓根不達眼底。
她淡淡問道：“郎君是何人？”
男子笑著拱手作揖, “在下周為顯, 不知季小姐可還有印象？”
周為顯？
這個名字季楠思自然記得，前陣子她接了四位郎君的帖子進行相看, 這周為顯就是最後一位，也是唯一沒有見上面的一位……
原來今日的冬至宴陛下還宴請了周家。
上次雖然事出有因，但到底還是她失禮在先，這會兒既然見上了，就該當面賠個不是。
季楠思屈膝回了個閨禮, “原來是周公子，之前貿然遞帖取消你我之間的相看, 多有失禮。”
周為顯含笑擡手示意，“季小姐不必自責, 其中緣由在下大抵猜得到。”
猜得到？
季楠思詫異地擡起了眸子。
“是太子殿下的意思吧？”周為顯的眸中泛著粼粼的波光，溫潤至極。
季楠思有些招架不住他的眼波，不由退了兩步，“公子您……尋常都是這麽看著人說話的？”
他們這是初見，他便擺出這副含情脈脈的樣子，換做其他女子也很難招架得住吧？
周為顯似是察覺到了她的不自在，當即斂笑也往後退了兩步，俯身賠禮，語調清冷，“抱歉，是在下唐突了。”
他轉瞬便換了一副內斂的做派，這變臉的速度真是比翻書還要快！
季楠思狐疑地瞅著他，開門見山道：“你特地追出來，是有什麽事想同我說嗎？”
周為顯重新擡起臉，漠然的面容與方才判若兩人，“季小姐果真如傳聞中一樣聰慧，在下確實有一個提議想與你講講。”
“提議？”季楠思微微擰起眉。
周為顯越過她的肩看向駐守宮門的士兵們，放低了嗓音，“就由在下護送你回尚合殿，路上邊走邊聊吧。”
季楠思察覺到他的視線，知道他這是在忌諱接下來的話被旁人聽去。
“有勞公子。”說完，她率先擡步。
兩人隔著一個身位往尚合殿的方向緩緩行進。
周為顯配合著季楠思的步子，一邊觀察著周圍的情況，確定沒有旁人後才緩緩啟唇。
“在下有個疑問，季小姐想嫁予蘇小侯爺，可是為了逃避太子殿下的逼婚？”
季楠思腳下的步子微妙一頓，覆又恢覆正常，“你問這個做什麽？”
她的耳邊傳來了周為顯的輕笑聲。
“如若是這樣，在下便可毫無顧慮地說出提議了。”
季楠思徹底頓住步子，側過身子疑惑地看去，“你，莫非……”
她的心中已經對他的提議有了猜測。
周為顯對上了她訝然的眸光，“方才蘇小侯爺的舉動你也看見了，他似乎並不願意幫你。”
他鄭重地俯身作揖，“季小姐，在下與蘇小侯爺不同，十分樂意幫你擺脫太子殿下的逼婚。”
“如若你願意，在下明日便可讓父親母親備厚禮上門提親。”
“……”季楠思一時無言以對。
眼前的周為顯保持著躬身行禮的動作，耐心地等著她的答覆。
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季楠思覺得有些恍惚。
今天是什麽日子？
先是太子殿下、三皇子殿下，再算上眼前的周為顯，已經有三個人向她表露求娶之意了。
而她唯一想嫁的那個人卻對她不管不顧地冷臉離去……
她自嘲地笑了。
周為顯聽到笑聲擡起頭不解地看來。
季楠思幹脆挽起唇角，環抱雙手，饒有興味地看著他。
“季小姐？”周為顯沒明白她的意思。
季楠思只是默默看著他，並不答話。
僵持了許久後，周為顯終是再度行了一禮，歉疚道：“是在下唐突了，還請季小姐忘了之前的話。”
季楠思終於幽幽開口，“你有什麽意圖？”
周為顯怔了怔，“季小姐是指在下為何要求娶於你？自然是因為在下傾慕季小姐的才情，所以……”
“從始至終，你看我的目光，不帶一點暧昧、旖旎。”季楠思驟然打斷了他的話。
多虧了蘇淮卿，她才隱約能夠分辨出帶著愛意的眼神是什麽樣的。
眼前的周為顯，面對她時能夠根據需求從容不迫地轉瞬切換多副面孔，是個心機極重之人。
“你想娶我是為了幫我？是出於愛慕？得了吧！”季楠思再度輕笑了一聲。
“不若你就同我說實話吧，你究竟想從我身上圖什麽，亦或是……你究竟想通過國公府謀求到什麽？”
至少在她想得起來的前世記憶中，並沒有周為顯這號人物。
他愛慕她？若真是這樣，他前世便不會在國公府受難之後，她孑然一身之時，一次也未曾出現過，甚至連名字都不曾傳入她的耳中過。
現如今國公府已然危機四伏，容不得心懷歹念之徒覬覦！
季楠思毫不掩飾自己眼底的敵意，看起來勢必要討個明確的說法。
周為顯沒料到她會直接指出自己的小心思，還如此咄咄逼人地詰問而來。
他直起身子，也不裝了，收起刻意的做派，輕松地攤了攤手，這次是發自內心地笑了。
“怪不得太子殿下和三皇子殿下都有意求娶於你……將你誤判成尋常貴女，倒是我蠢鈍了。”
他現在的態度和方才溫潤的一面、清冷的一面又完全不一樣了。
這人大抵是季楠思見過的人當中，變臉最快之人。
季楠思揚了揚眉，“別說這些沒用的，以姻親關系攀附國公府，是你的意思，還是周家族老的意思？”
周為顯一臉無辜，“季小姐，你誤會了。”他話鋒一轉，“誤會周家人了，求娶於你完全是出自我個人的意思。”
他正了正神色，“周家族老可沒有那個膽子敢冒著得罪東宮的風險與國公府攀姻親。”
季楠思之前與各位郎君相看前大致看過他們的家世情況。
在她的印象中，周為顯是周家的嫡次子，也是周家目前官職最高的男丁。
“你年紀輕輕便已官至正四品，前陣子秋獵還拿了第三甲，前途不可估量，何必冒險攀附國公府？”
周為顯的語氣頗為無奈，“季小姐有所不知，唯有攀附上國公府，在下族中長輩才會消停下來……”
他擡眼在周圍梭巡了一圈，猶豫了片刻，終是道：“周家前幾代尚且出過宰相、寵冠後宮的妃嬪，後來逐漸勢弱。到如今，族中長輩認為只有攀上強勢的姻親才能助我重振周家……”
周家長輩想讓周為顯攀上強勢的姻親？所以他才想求娶於她？
不對，他剛才說族中長輩忌憚太子殿下。
周家長輩物色的姻親另有其人，而且周為顯並不滿意那個人。
季楠思回過味來，“他們為你物色好了妻子，但是你並不喜歡？”
周為顯苦笑著扯了扯嘴角，“喜不喜歡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人及其背後的母族將來……或許會為周家帶來滅頂之災。”
“我推拒不了族中長輩的意思，只能選擇攀上能與那人母族地位對等的國公府，才能令族中長輩打消之前的念頭。”
季楠思怔住了。
周家長輩為周為顯物色的妻子……其背後母族的地位需要國公府來抗衡？
她父親官至正一品太尉，能與國公府相提並論的，也就只有宰相、禦史大夫、太傅這三家了。
“此事涉及家族秘辛，請恕在下只能說這麽多。”周為顯的話語中含著歉意。
他的神情極為凝重，眸光極為誠摯，迫切之意溢於言表。
“方才的提議還請季小姐再多加考慮一下吧，在下只t是想借國公府的聲勢讓家中族老斷了旁的念想，並無歹念。”
季楠思雖然已經信了他的話，卻不能答應他的提議。
“抱歉，我已經有心悅之人了，幫不上你。”
周為顯並不想就這麽輕易放棄，也猜到了她話中的那個人是誰，“可是在下剛才看的沒錯的話，蘇小侯爺已經另有佳人相伴了……”
“我知道。”
季楠思重新往尚合殿的方向行進，語氣凜然，“所以我之後一定會找他好好問清楚那是怎麽回事。”
周為顯跟了上去，“那如若問出來的結果不盡人意，季小姐會考慮在下的提議嗎？”
季楠思瞥來一眼，沒應話。
兩人在沈默中一齊返回尚合殿，再次引起了一陣騷動。
眾人紛紛在心中詫異：除了太子殿下、三皇子殿下、蘇小侯爺之外，國公小姐怎麽又和周公子牽扯上了？
皇甫臨淵蹙著眉從席座上站起身。
皇甫韶先他一步開口，“周愛卿，你回來得正好，朕正要說起你。”
周為顯走上前行禮道：“微臣謹聽陛下吩咐。”
皇甫臨淵被打斷，訕訕坐回原位。
季楠思也回到了母親的身邊落座。
“朕還有一事要宣布。”皇甫韶的視線朝廳內掃去，“今日的冬至宴同樣也是兩位愛卿的就任宴。”
“前幾日執金吾被撤職，城門校尉的位置也空了一個出來，朕決定讓永安侯接替執金吾一職，城門校尉的空缺則由周愛卿頂上。”
此言一出，眾人面面相覷。
永安侯返回丹陽後一直賦閑在家，接替執金吾一職合情合理。
可周為顯已經是正四品少府少卿了……如今不僅從正四品降為正五品，還由文臣轉為武官，此前並未有過先例。
周為顯的身子有一瞬間的僵硬，“微臣，領命。”
周家今日除了周為顯外還來了一位在朝中任正六品官職的族老，顫顫巍巍地站起身往席首方向行下一禮，“陛下……”
周為顯怕那族老說錯話，連忙搶過話，“陛下聖明！”
此時蘇遠洲也來到席首前行禮，“老臣領命，陛下聖明！”
賓客們紛紛起身附和，“陛下聖明！”
那周家族老的話就這麽被堵了回去，臉上當即青一陣白一陣。
“好了好了，都坐下來享宴吧！”皇甫韶擺了擺手。
一旁隨侍的馮祥很有眼色地拍了拍手。
樂師們奏起了悠揚的樂曲，殿外湧進數名舞姬，身姿曼妙，步履輕盈。
宮婢們穿梭在眾席座之間呈上各道精美的菜肴。
皇甫韶不時舉杯敬酒，眾人亦紛紛回敬，氣氛逐漸熱烈。
直到宴會結束，蘇淮卿都沒有再回來，好在陛下似乎並不在意他的不告而別，半點沒有問起他的去向。
*
回國公府的馬車上，季楠思掀開了車簾。
時辰已經不早了，不少百姓尚且聚在一旁的鬧市中祈雪。
丹陽每年冬至都有祈雪的傳統，若是能在冬至降雪，代表來年的氣候會更適宜莊稼生長，更容易有好收成。
慕菀看了眼天色，“看來今晚是不會降雪了……”
季梁在邊上嘆息道：“希望明年的收成不會受影響。”
季楠思越過人群驀然瞥見一人。
她放下車簾，利落地鉆出了車廂。
“思思！”慕菀想要追出去，被季梁摁住了手。
“沒關系，讓她去吧。”他方才也看清了那人。
季楠思跳下馬車，徑直走入了鬧市的街口。
祈雪儀式仍在繼續著，百姓們滿臉虔誠，有的手持香燭，有的雙手合十，孩子們好奇地四處張望著，還不能理解這背後的意義。
季楠思穿梭過人群，朝剛才看到的那個方向走去，卻怎麽也尋不到那人。
“汪！”
季楠思低頭看去，對上了一雙濕漉漉的眼睛。
“汪汪！”大黃興奮地搖著尾巴。
“你是……”季楠思對這只狗子似乎有點印象。
“汪汪汪！”大黃的尾巴搖得更歡騰了。
季楠思被它這副憨態可掬的樣子逗得莞爾淺笑，“你想讓我跟你走？”
“汪！”大黃轉過身子，邁開兩步後不忘回頭看看季楠思是否跟上。
它在前方帶路，越過另一堆人群後拐入了一處暗巷。
季楠思停在了巷口。
前方不遠處的男子身著梅花暗紋箭袖衫，背靠著墻，仰頭看天，熟悉的側臉上掛著陌生的冰冷。
幾片雪花輕盈地在空中旋轉而下，落於他的睫羽、鼻尖……
季楠思的身後響起了百姓們的歡呼聲。
“下雪了！下雪了！”
“真是太好了！”
她眼見著蘇淮卿在徐徐飄落的初雪中轉過臉來。
他蹙起眉似乎嘟囔了句什麽，淹沒在了歡呼聲中，她聽不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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