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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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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3 章

“坐端正了,不許動作,不許說話,聽見了麽?”

小皇叔那十下,還沒父皇打的那幾巴掌重,便就是這樣坐到高處壓著傷處,也並沒有太大感覺,只是他好像自始以來都有點懼高,這麽為陡然放在高處,又全無憑依,讓他有些無端的害怕,他很緊張,緊張地直咽口水,只怕自己掉下去。

比他更緊張的是青楓,一直全神貫註看著他,生怕他掉下去,向下看了看,心上就突突的跳,聽見小皇叔問,就道,“聽見了,硯兒的兩只耳朵都聽見了。”。

他這句話竟惹得小皇叔臉上現出點忍俊不禁的神情來,他心中的緊張因此得到了一點緩解,而後腆著張臉沖著小皇叔笑。

“聽見,也要做到。”又見小皇叔極力忍住了笑意,強作肅嚴顏色與他道,“不若,我還要罰你的。”

他撇著嘴“哦”了聲,小皇叔怎就一直惦記著罰他呢,他也沒做什麽了不得的事,又看了看小皇叔膝下那兩條可惡的崖柏木頭,不過就是與那秦王據理力爭了一回,搭上了一只木枕不說,還與小皇叔帶來了更深刻的災難和痛苦。

破木頭,遲早給你燒了不可。

他恨恨罵了這一回,心上才舒服了一點,可不免又有些悵然委屈,他能從父皇手下救得小皇叔,可卻不能從小皇叔手中救得小皇叔,從來都是如此。

小皇叔的決定,他從來也插不進去,只能被迫聽從,譬如此時,他就無能為力,什麽都無法做,只能看著小皇叔難受。

想到這裏,他心裏就委屈的不行,眼淚吧嗒嗒地就往下淌,滴在地上聲音也是很大,全神傾註的小皇叔都為他驚動了,回頭看了看他,又滿面疑惑地看了看他的手掌,而後疑惑地略搔了騷頭道,“我是用了很大的勁力麽,竟就讓你這般疼痛難過?”。

他聽言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又道,“硯兒不疼,直是替小皇叔疼——”。

小皇叔恍然道,“硯兒不哭,我沒事的。”。

他真的無法明白,小皇叔身上帶著這樣重的傷,承受著這樣難受的責罰,怎就能做到不哭不叫,還出神入定的,他真的是出於極度的好奇和不解,問小皇叔道,“你與硯兒說實話,你身上疼不疼啊?膝上難不難受啊?”。

小皇叔竟沒有瞞他,向他點了點頭,“那你怎麽都不呼喊,也不哭泣的啊?”要是他早就忍不住了。

“呼喊,哭泣,真的能緩解,或是消除疼痛難受麽?”

他不知道,他只是不想憋著,簡直恨不得把自己的痛苦昭告天下,可仔細想想,好像真的並沒有緩解消除痛苦,還是那樣的疼痛難受。

埋頭想了一陣,小皇叔又道,“既是不能緩解消除,如此除卻鬧將得盡人皆知,而後以為眾者閑談以外,卻又有何實際作用呢?”。

“聖人言說,君子謹獨,不待矜而莊,故不失足於人,而貌足畏;不待厲而威,故不失色於人,而色足憚;不待言而信,故不失口於人,而言足信也。蓋其尋常敬忌,故動處無不中節如此。”

“又言,“君子有三變:望之儼然,即之也溫,聽其言也厲。”

“即是道,君子因有三變,遠望時,莊重肅穆,凜然不可侵犯;接近時,容色溫和可親;聽言時,態度嚴肅,言辭準確。”

“你大約還是不很能懂得,我只問你,我如今形容屈折不堪模樣,你心中可有鄙薄看輕之意?”

他用力的搖搖頭,他心中欽敬還來不及呢,又聽小皇叔道,“若是言語,你可聽信?若是作色,你可畏憚?”。

他用力地點了點頭,不若他何以乖乖坐著,全不敢與同在父皇那裏渾鬧,他心中天然的覺得父皇他胡鬧是管用的,小皇叔卻不會放縱他胡鬧,只會適得其反,軟硬都不吃,凜然不可侵,便就是他了,他唯一的方法,只能是胡攪蠻纏撒嬌賣癡,博取小皇叔憐憫疼惜,最終達成目的。

但只能是小事,大事,一概不可能。

這點悟性本事他還是有的。

“所以,硯兒,知道該如何做了麽?”

他點頭道,“知道了”。

他即安生端正地坐好,再難受也不再哼叫吵鬧,他要和小皇叔一樣,做凜然不可侵犯的君子,雖然這君子真的很難做,端坐著全身骨頭都疼,不是這兒癢就是那兒癢,真是十分難熬。

可算熬到了一個時辰,可小皇叔還是不動作,一直將案上文書劄子都看完了,才咬牙皺眉緩了緩,慢慢從地上起來,過來到他跟前,與他笑道,“硯兒,做的很好。”。

他捏著袖子去擦小皇叔額頭上的汗,“你的汗巾是做什麽用的?”他“哦”了一聲,扯下汗巾,又去拆時,卻為小皇叔拿過去,替他擦了擦臟臉,“你是不是沒凈面潔齒就跑過來了?”。

“我要說是,小皇叔會說我麽?”

他這算不算已經交代了?青楓端來與小皇叔清潔傷口的清水,就先被小皇叔用來給他洗臉了,又再漱了漱口,才將他從高凳上抱下來,放到榻上時,問他,“傷處還疼不疼?”。

其實一點都不疼,但他還是道,“疼,很疼,小皇叔打的太重了,硯兒才這麽小一點,打壞了怎麽辦呢?”。

小皇叔刮了刮他的鼻子,“妄言”還是看出來了,是的,妄言,可他就是愛說這樣的妄言,為什麽呢,他忽而明白了,怎麽去回答小皇叔先前那句話,“小皇叔說的不對,呼喊哭泣,雖然不能緩解消除疼痛,卻能換來親近之人的關切體問,關切體問不會完全消除疼痛,可是可以緩解疼痛,知道有人那樣關切愛護,就不覺得那樣疼痛了——”。

“呼喊哭泣,也不只是將痛苦宣之於口,好成為他人談資笑話,而是請你來關心關心我的意思,就像小皇叔如今這樣關心硯兒一樣——”

可小皇叔卻搖頭道,“關切心疼你的自會安慰體問,不關切心疼你的,如何都不會安慰體問,還會更加嫌憎煩厭——”。

這點他深有體會,所以他可以堅定的告訴小皇叔這是不對的,有的人他或許不知道你是需要這點言語關切安慰的,你如果不耍無賴,他就走了,只留他一人。

他們似乎誰也說不服誰,“小皇叔覺得,父皇關切心疼小皇叔麽?”。

小皇叔沈默了很久,然後點了點頭,他問小皇叔,“那你試過麽?試過去與父皇說,哪怕一次呢?”。

小皇叔不再說話了,安靜地上完了藥,安靜地吃完了飯,安靜地看完了書,安靜地做完了事,安靜地又吃了飯,安靜地上床躺下,又過了很久很久,忽而問他道,“硯兒,你可睡著了?”。

他背著身,沒有回答,過了一會兒,那聲音又道,“我不想讓皇兄失望”。

“一切事務,都是如此,哪怕是責罰——”

“如此父皇覺得你都能承受,自然只會向上向重無限加量,小皇叔,這樣,你總有一日,會承受不住的——”

他轉過身去,挨近小皇叔,躲在他懷裏,伸手摟抱住他,“小皇叔要不好與父皇說,就與睡著的硯兒偷偷說,硯兒人小腦子不好,說了也記不住。不要憋在心裏,這樣容易生病的——”。

小皇叔似是猶豫了很久,才道,“好”。

“小皇叔,做的很好。”

他將這句話讓他欣然快意的誇獎還給了小皇叔,小皇叔身上不由得僵了僵,半晌道,“謝謝硯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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