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窺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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窺一斑

說起來,昨晚吳樊祐的狀態就有些不對勁,她陡然回想起吳樊祐睡前奇怪的話語——“不用你動手,我已經沒有時間了,別恨我。”

當時她問吳樊祐,什麽叫沒時間了,可吳樊祐以困了為由,將這個問題敷衍了過去。

或許吳樊祐清楚地意識到自己病了?連在旅店裏休息都不會恢覆的那種?

此刻看著迷迷糊糊沈睡的人,她也沒法問出原由,只求時間能過快些,而兌換的退燒藥多少能起到點作用。

如果不行,不知道能不能兌換一間醫院……

俞小澄的思緒漫無邊際地亂飛,一邊照顧著病人,一邊與紋身男閑聊。

此前她從未問起過紋身男的名字,在她看來,這些來到窮途旅店的住客,終會在夢境中死去,不是今天,就是明天,實在沒有必要為了這短暫的相處而記住一個過客的名字。

這是她在窮途旅店住了五天五夜後得出的結論,有多少人與她相識,又有多少人在她面前死去,她實在懶得去回想。

那些或多或少在她記憶深處留下印象的人,最終都成了她心中無法言明的痛,留下一道道深淺不一的傷痕。

此時她又與這個一同經歷了一場夢境的陌生人互道了姓名,得知對方叫範正昂。

對方向她詢問了關於記憶之門的事,她輕描淡寫地將其描述為離開旅店回歸原本生活的捷徑,卻並未告知,至今每個走入記憶之門的住客,最終都落到淪為惡靈的下場。

何必將這唯一的希望之火掐滅呢?

她其實並不希望每個人都跟她一樣活得絕望,即便他們所有人都是帶著罪孽來到窮途旅店,完成一場贖罪旅程,並大概率都會以失敗告終,從此,要麽永遠被禁錮在旅店中,要麽徹底消失於世。

這樣沈重的事實,她沒能說出口。

範正昂猶豫了許久,最終開口問道:“你學弟好像不是什麽好人,你又為何要救他呢?”

在他看來,吳樊祐在游泳館對他們下死手,而在俞小澄的故事中,他還是個想要除掉所有知情人,利用信息差占據優勢,並讓所有玩家送死的天生惡種。

這樣的人,自然沒有拯救的必要了。

俞小澄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在放過吳樊祐這件事上,她比任何人都更困惑。

她應該比任何人都更恨吳樊祐,卻總在最關鍵的時刻心軟,這讓她矛盾不已。

或許是因為記憶中的吳樊祐不是這個樣子的,那些不知是否美化過的記憶總會在不經意之間掐滅她心中的怒火,拽出她的理智,勸她收手。

仿佛有個聲音在警告她:你不是這樣的人,快回頭。

“呵呵,可能,也許,就是說,他雖然不是什麽好人,但我是吧。”俞小澄苦笑著回應,成功打消了範正昂繼續追問的想法。

這理由,可能最能讓他理解和接受。

從短短一日的相處中,俞小澄感覺範正昂這個人並沒有他外面看上去那麽粗獷,身上的紋身讓他看上去特立獨行,但實際上他的為人處事並未逃脫條條框框,這種反差感十分強烈。

時間在二人的交談中一分一秒過去,當十點的鐘聲敲響,旅店迎來了今日的新住客。

一男一女自門外的白光中走來,女的奇裝異服,男的“聰明絕頂”,二人年紀大約四十來歲,一見面就相互寒暄起來,看上去似乎相識。

“龐大師?”

“湯神婆?”

“您來給人看風水?”

“您能來,難道這裏有鬼?”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決計不讓話掉地上,不過顯然誰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會莫名其妙出現在這家旅店裏。

很快,二人便註意到沙發這邊的三人,臉上堆著笑,自來熟地來找三人詢問情況。

俞小澄並不想理會這兩個陌生人,只有範正昂客氣地有問必答。

聽了範正昂淺顯的解釋,湯神婆尖著嗓子喊道:“嘖嘖嘖,我們這是掉進陰陽界了啊!”

“哦,那可是您擅長的領域,不如幫大家指明一條生路。”龐大師奉承道。

“這個嘛,還得聽聽上天的旨意。”湯神婆故弄玄虛回道。

這兩人看上去神神叨叨,一個似乎是靈媒,另一個好像是風水大師,一開口便是裝神弄鬼那一套。

俞小澄借口去三樓換點冰,不欲聽這二人瞎逼逼,誰知剛起身,那二人就將視線鎖定在了昏迷中的吳樊祐身上。

湯神婆:“哎呀,這小兄弟莫不是中了邪?”

龐大師:“湯神婆,您可得幫襯幫襯。”

二人一唱一和,演著不知哪一出戲,看得俞小澄直皺眉,實在忍不住掃了他二人的興,道:“他這是受了風寒,感冒發燒。”

湯神婆眼神犀利地瞥了俞小澄一眼,仿佛在罵俞小澄晦氣,而後強詞奪理道:“女娃娃分不清中邪還是風寒也正常,你看這小兄弟已經沒了意識,明顯就是被邪祟沾了身,丟了魂兒。”

湯神婆說著就從兜裏掏出一張黃符,遞給俞小澄,說:“將這符紙燒成灰,兌上半碗涼水,餵這小兄弟喝下去,保管明日就好利索。”

俞小澄沒想到在窮途旅店裏還能遇上坑蒙拐騙的勾當,白眼險些要翻上天。

“不用了,神婆不如留給自個兒,這裏啊,晚上有臟東西。”俞小澄有意嚇唬,故作擔驚受怕的模樣,壓低聲音沖二人說道。

經她這麽一說,湯神婆果然被唬住,尷尬地笑了笑,慢悠悠地將黃符收回了衣兜,還略帶一絲驚恐地問俞小澄:“這裏當真有不幹凈的東西?”

“昂!神婆進門時沒感受到嗎?”俞小澄裝出一臉質疑。

湯神婆咳嗽一聲,強行找補:“咳,你不是說這裏晚上有臟東西嘛,大白天肯定都藏起來了,沒感受就對咯!是吧,龐大師?”

龐大師立馬附和:“對,就是這個理,我一進來就覺得這間旅店風水不好,等見到旅店的主人,我得好好教他改改風水,轉轉運,否則遲早會虧本兒。”

對這兩個騙子,俞小澄無話可說,指了指樓上,將二人引去騷擾別的住客。

俞小澄只希望今晚別跟這兩人選相同夢境,最好能讓他二人明日再無影蹤。

一直等到下午2點,前臺服務終於出現,大廳內除了昏迷不醒的吳樊祐,也就只有俞小澄與範正昂。

俞小澄讓範正昂照顧吳樊祐,自己則帶著金幣走到了櫃臺前。

西裝革履的三號客服帶著格式化的微笑,看見俞小澄,便說出那句毫無新意的臺詞:“各位貴賓下午好,三號客服為您服務,兌換道具盲盒靠右,咨詢客服靠左,請排隊等候。”

俞小澄掂量著手裏這珍貴的四枚金幣,她心中有太多疑問,可又需要給吳樊祐兌換退燒藥,一時有種捉襟見肘的味道。

因為擔心兌換了退燒藥又起不到作用,她仔細思考著該如何將這四枚金幣用到刀刃上。

她不確定如果自己向三號客服打聽吳樊祐得了什麽病,三號客服是否能給予明確的反饋。

太多不確定,她只能賭一把,於是在兌換退燒藥前,她向咨詢處木箱中投入一枚金幣,問客服:“我要如何讓吳樊祐恢覆正常?”

三號客服遠遠望了吳樊祐一眼,答:“管理者權限已經啟動旅店清洗計劃,非住客即將被清理出旅店,指令不撤回,非住客無法恢覆正常。”

一瞬間,俞小澄感覺海量信息湧入大腦,她不得不細細揣摩。

按照三號客服的說法,吳樊祐根本就不是旅店的住客,是否也印證了他是旅店管理者派來的臥底呢?

可這有些說不通,如果是旅店管理者派他來到旅店,又怎麽會試圖將他清除呢?

所以,吳樊祐說的某些話可能是真的,他的確與窮途旅店有關系,卻是出於個人目的進入了窮途旅店,而此行的目的隱瞞了管理者,如今恐怕是被發現,所以強行開啟了清洗計劃。

如果真是這樣,她要如何與權力滔天的管理者爭鬥?

她根本救不了吳樊祐。

如果吳樊祐真的是以個人目的進入窮途旅店,那他會不會沒有騙她?

他真的只是想讓她離開窮途旅店嗎?

可是他做出的行為,除了那些可謂盲目的信任外,更多的是想置她於死地,這才是讓俞小澄最感覺違和的地方。

這兩件事的邏輯根本不能自洽,所以俞小澄才始終無法相信吳樊祐的話。

可如果這兩件事不沖突呢?

一個可怕的念頭從大腦中一閃而過,她默默將一枚金幣投進了木箱中,問:“住客在夢境中死亡,會出現什麽結果?”

三號客服揚起嘴角笑了起來,仿佛等了這個問題很久,鄭重回答:“死亡,是對有罪者的懲罰,只有接受了懲罰的人,才有資格在記憶中重新接受審判,若審判結果合格,則離開窮途旅店,若不合格,則被驅出旅店,淪為惡靈。”

整個旅店的體系如同一幅清晰的畫卷,在俞小澄眼前緩緩展開,一切的疑點被連成一條條線段,再勾勒出整個框架,著色成卷。

俞小澄接著交出一枚金幣,繼續自己的提問:“迄今為止,是否有人成功離開窮途旅店?”

三號客服的回答充滿威嚴:“無人離開。”

這也許就是窮途旅店的全貌了,絕望到讓人窒息,好像給了人希望,可到頭來,一切都早已註定,沒人能逃出這裏,卻還在為那虛無縹緲的可能性而苦苦掙紮。

吳樊祐或許是在賭一個幾乎不存在的可能性,賭她能成為第一個逃出窮途旅店的住客。

最後一枚金幣落入木箱,蹦跳兩下後便失去了動靜,俞小澄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清洗計劃的目標,究竟是住客,還是非住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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