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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境(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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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境(一)

俞小澄不知何時睡著了,等到醒來時,窗外天色陰沈,就像即將下雨一般。

玩游戲的兩人已經安靜下來,房中不見郝勇的身影,只有吳樊祐坐在俞小澄身邊。

不久前玩得樂此不疲的吳樊祐,此刻坐靠在沙發上小憩,身子微微偏向俞小澄這邊,耷拉著腦袋,呼吸平緩。

濃密的睫毛,高挺的鼻梁,單薄的嘴唇,單看都不算驚艷,可湊在一起卻又恰到好處。縱使時過境遷,這張臉還是如初見那般,或許好看的總能受上天眷顧,連歲月都能對他心軟。

俞小澄就這麽安靜地盯著眼前這張熟悉的臉,不知該說是嫉妒,還是懷念。

忽然,招財眨著一雙小狗眼,橫插到兩人間,搖晃著半透明的頭,努力遮擋俞小澄的視線。

見他一副頑皮的樣子,俞小澄故意假裝看不見,動也不動地盯著前方。她越是如此,招財越是不死心,不停沖她做鬼臉。

“你能不能別煩姐姐!”進寶揪著招財的耳朵,將他從俞小澄面前拉走。

招財一邊嚷著疼,一邊委屈巴巴地說:“我也是怕姐姐又看不見我們了嘛……”

“還不是因為你老惹麻煩,就不會點有用的。”進寶數落道。

招財不服氣:“我會的可多了,我會畫符驅鬼,執劍斬魂,可以保護進寶和姐姐,不過手上沒道具,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嘛,嘿嘿~”

進寶:“你也就會動一張嘴。”

看著打鬧的二人,俞小澄莫名覺得他們感情很好。

進寶對外膽小柔弱只會嚶嚶嚶,對招財卻是重拳出擊毫不留情;招財恰好相反,對外嘲諷辱罵嘴下無情,對進寶卻是能讓則讓示弱求饒。

俞小澄挺羨慕他們的友情,能在對方面前展示不一樣的自己,也許兩種都是真實的自己,只是有的人能看見,有的人註定看不清。

她沒有這樣的朋友,或者說她沒有朋友,至少人生中為數不多向她釋放善意的人,也總在勸她——“你應該再開朗些”、“你該學會外向點”、“你想說什麽就大膽說出來”……

於是,她在反覆自省、反覆自我否定中,越活越失敗……臉上的笑意終化為苦澀,她咬著唇努力消化著。

就在這時,吳樊祐的睫毛隨著眼瞼微微顫動,小憩的人悠悠醒轉,擡手揉了揉眼,恰與俞小澄四目相對。

“我睡相這麽難看麽?”吳樊祐說,“也不至於惡心到學姐吧。”

俞小澄著急地搖頭擺手,想要解釋又一時說不清楚:“不是你,招財進寶剛才,我,唉……”

吳樊祐忍俊不禁,偷笑了兩聲,說:“我開玩笑而已,瞧把你緊張的,學姐剛跟你那兩個看不到的朋友說啥呢?”

俞小澄擔心話題又繞回去,急忙轉移話題:“郝勇不見了。”

吳樊祐環顧四周,的確看不見郝勇的身影,便起身帶著俞小澄往外走去。

回到辦公區時,已是下班時間,絕大多數的員工正往公司外走,下班打卡的聲音此起彼伏。

俞小澄和吳樊祐也跟著人群往外走,路過前臺時,發現郝勇正失魂落魄地站在電梯間外,被離開的人群一推,便跌坐到一旁。

俞小澄上前扶起郝勇,詢問發生了何事,郝勇依然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嘴裏含糊不清地說著:“我不是想一個人逃跑,我只是,只是試試而已。”

吳樊祐漫不經心地走上前,問:“你想試試下班能否離開這層樓?”

郝勇羞愧難當,激動地抓著俞小澄的手,視線來回在俞小澄和吳樊祐二人臉上瞟,連聲解釋:“我絕不是想拋下你一人,小俞你是信我的吧?我就是害怕而已,萬一我們沒有找到離開的門,撞見透明人怎麽辦?我還不想死啊……我就想再過一晚瞧瞧……”

“你是想讓俞小澄先做一回掃雷的人吧?”吳樊祐臉上滿是譏笑。

郝勇還想再辯解,可似乎所有的話到嘴邊都變得無力,沈默代替了一切,卻也回答了吳樊祐的問題。

吳樊祐一把將俞小澄拉到身後,眼中帶著敵意。

郝勇沒有掙紮,手一松,任由二人遠離,略微慚愧地擡起頭,正好對上吳樊祐鄙夷與仇視並存的眼神,瞬間刺激了他脆弱的神經。

下一刻,郝勇變得癲狂,瘋了一樣沖向俞小澄,被吳樊祐擋下,只能指著俞小澄聲嘶力竭地厲聲質問:

“是你!你為什麽要說謊?不是說加班的只有美術組嗎?我又不是美術組的,為什麽也不能離開?她在說謊,她想害死我們……”

俞小澄被嚇得不輕,面對郝勇的指責她腦子裏一團亂,感覺好像周圍人的視線都充滿惡意,頓覺呼吸困難,連周圍的聲音都變得模糊不清,比起解釋,她更想逃離。

恍惚間,她清晰地聽到招財的聲音:“姐姐別怕,我在這裏。”

很快,她又逃進那片與世隔絕的深海,看著招財接手了她身體的控制權。

俞小澄冷笑一聲,從吳樊祐身後露出一張不屑一顧的臉,譏諷道:“害你?你可真看得起自己!害你是能爆金幣,還是能離開這裏?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沒有被騙的資本,真好笑!”

“沒錯!”

進寶在一旁附和,雖然除了俞小澄和招財,沒有人能聽到她的聲音,但是她的附和,仿佛在助威,使得招財愈發得意忘形。

“難怪那姓陳的寧願帶三個女生都不帶你,我還當是他憐香惜玉,敢情你是拖油瓶!”俞小澄罵得痛快。

郝勇本只是震驚於俞小澄的變化,如今再被當面羞辱,惱羞成怒,掙紮著想揍俞小澄一頓。

不過,他們之間還夾著個吳樊祐,他怎麽也掙脫不開束縛,只能眼瞅著俞小澄躲在吳樊祐身後沖他做鬼臉,氣得他捶胸頓足。

俞小澄繼續火上澆油:“看見張堯了嗎?他可不是美術組的,不也下班了嗎?腦子是個好東西,但你顯然沒有。怕吃壞肚子就自己下廚,別總指望別人餵,巨嬰麽你?”

郝勇咬牙切齒,不僅嘴上理虧說不過俞小澄,還有吳樊祐始終護著,讓他動不了手,胸中氣悶。

“你瞧她這潑婦樣,被我拆穿就原形畢露了,心機!吳哥,她嘴裏沒一句真話,你可別被騙了。”郝勇試圖拉攏吳樊祐。

吳樊祐雖說對俞小澄性情突變有些雲裏霧裏,但更看不慣郝勇的兩面做派,冷臉回了句:“你先管好你自己。”隨即撇下郝勇,帶著俞小澄回到了辦公區。

招財被進寶一掌打了出來,俞小澄又恢覆沈默不語。

其實像郝勇這樣的人她見多了,卻始終不善應付。這世上的人,大多沒法說理,他們想聽的也不是解釋,終究不過是發洩情緒罷了。

見她情緒低落,吳樊祐出言安慰:“再等一會兒就可以離開這裏了,那種人,學姐無視就好,沒必要影響心情。”

“嗯。”俞小澄只小聲地應了一聲。

離開這裏後,又能好到哪裏去?

吳樊祐並不知道,她其實對於離開夢境、離開窮途旅店沒有那麽強的期盼。反正到哪裏不都有吃人的惡靈嗎?

下班的員工悉數離開,偌大的辦公區變得冷清,除了美術組整整齊齊留在工位上,其他部門還零零散散坐著十來個人。

靠近會議區的那邊孤零零地坐著一個人,倒有些讓俞小澄意外,此人正是策劃部的林主策。

她本想上前詢問他為何會在加班之列,不料沒走兩步就被美術組的領導抓個正著。

這領導從一開始就與俞小澄合不來,先是趕她出會議室,這會兒見她不在工位上,立馬又喪著一張臉嘮嘮叨叨起來。

“那個誰,公司你入股了還是怎麽著,沒看大家都在幹活嗎?一個下午不見人,加班時間還往外跑。你要這麽閑,就去給大家泡杯咖啡來。”

情緒陷入低谷的俞小澄本不想理他,可敵不過他碎碎念,眼見在辦公區裏呆不下去,只好隱忍地應了聲“好”,然後轉身就往休息區鉆。

身後傳來領導的喊叫:“餵,你往哪兒跑,咖啡在茶水間,真是個智障……那個誰,聽見沒?餵……”

直到出門過了拐角,身後的吵鬧聲才漸漸消失。吳樊祐跟在俞小澄身後偷笑,嘴裏還不忘調侃:“學姐也學會糊弄NPC啦?”

俞小澄強扯著嘴角露出一絲笑意:“我就想找個地方靜靜而已。”

有些謎團在她腦中揮之不去,沈默了好一會兒,她終是忍不住說道:“剛才留在辦公區的好像不止美術組,其他部門是怎麽回事呢?”

“或許是有一顆卷死同事的心?”吳樊祐開著玩笑。

俞小澄可笑不出來,無奈地嘆了口氣:“我剛看見策劃部的林主策,他說過,他們不想落單,就是單純不想加班。”

吳樊祐:“所以,只要落單,就得加班?”

俞小澄:“林主策知道的規則裏,其中一條便是「非加班的員工不可獨自行動」。”

吳樊祐:“這就是郝勇無法離開公司的原因?”

“我猜是。”俞小澄說著從兜裏掏出寫著謎語的便簽紙,指尖點在「無目者滿嘴謊言」這句話上,“這一句我一直很在意,會不會就是指公司裏有人說謊呢?”

雖然她沒明說,但吳樊祐還是敏銳地覺察出她話中所指,動作微微一滯,問:“學姐是想說前臺那兩人?”

俞小澄努力思考著措辭,不讓自己的話聽上去像是趾高氣昂的指責:“有這種可能……當然也可能我想錯了。”

吳樊祐問:“學姐覺得我說的逃離辦法也可能是假的?”

“不是。”俞小澄當即否認,隨後又謹慎地確認道,“這消息……也來自前臺?”

吳樊祐坦然點了點頭。

俞小澄感覺一陣心梗,心想:整個公司那麽多人,你幹嘛只薅這兩個啊……不會是因為漂亮吧……

她看吳樊祐的眼神透著一絲無法言明的情緒,吳樊祐渾然不覺,鎮定地說:“萬一是真的呢?是誰撒謊尚不明確,比如那個林主策,明知規則,又怎會讓自己落單留下加班呢?”

這個疑點說服了俞小澄,林主策的出現正是她未能想通的地方,一定還有她不知道的規則,那麽吳樊祐的線索也未必就是假的。

“要不,我們再去問問林主策?”俞小澄猶豫地提議。

“可以啊。”吳樊祐答得爽快,可隨即又指了指前方餐廳,“不過,來都來了,我覺得我們可以先把肚子填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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