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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再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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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角一處,眼瞧著陳家人已經進府, 明月才替主子將簾子給放下。

她們可不是這些沒見過世面又不懂規矩的人家, 一路上車簾就沒放下去過, 巴巴地四處看著, 還真是……跟泥腿子進城一樣, 不過想想可不就是這樣麽。

瞅著姑娘不悅的模樣,明月少不得要說句好聽的話了。

“姑娘方才可見到了?那陳家人,實在是丟人得緊, 在門口便被嚇到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到裏頭了還不知道要出什麽醜呢。”

“還有那只大雁, 天吶可笑死奴婢了,誰家進京還牽著一只大雁?還是那樣醜到極點的大雁, 真不知道那是誰養的, 真是沒眼看。”

高聽蓉略微有了些笑意。

明月再接再厲:“還有那衣裳, 也不知秦侍衛是怎麽想的,竟然給還給他們找來了這樣的衣裳。雖說佛靠金裝,人靠衣裝, 可也還有一句話,叫穿上龍袍也不像太子。農家裏頭出來的就好好穿著他們的粗布粗衣好了, 穿上那樣的衣裳, 真是生生浪費了好料子。”

高聽蓉撲哧一聲笑出來, 她想到了那位老太太,剛剛下車的時候,那老太太差點踩到衣角跌下去了呢。

要不是身邊的侍衛眼疾手快的扶了一把, 只怕是得摔出人命來了。

明月越說越鄙夷:“再好的衣裳,給他們這些鄉下出身的人穿著,也是白費。反而叫我們這些看客看了笑話,何苦呢,不如大家都幹脆點兒。自打京城裏頭有了這榮慶侯府,誰人不知道這榮慶侯不過就是當初救了皇上的一戶農家人,都等著看笑話呢。”明月說完,看到姑娘的心情已經好多了,這才跟著勸了一句,“這樣的人家,原是不配跟咱們為伍的,姑娘何必自降身份,還過來看他們?”

高聽蓉收去了笑意,搖了搖頭:“你不懂。”

“奴婢是不懂。奴婢只知道,在這京城任誰都不能比過我們姑娘去。”他們家姑娘可是高家唯一的後人,是當今皇上的親表妹,也是唯一一個表妹。

就憑這個身份,便註定了他們家姑娘是不同尋常的了。

高聽蓉笑了笑:“就數你嘴貧。”

“那咱們看也看了,是不是可以回府了?”明月順勢問道。

高聽蓉也知道今兒出來的時間也有些長了,遂點了點頭,讓車夫轉道回府。

面上這件事便這麽過去了,只是主仆兩人,都十分默契地沒有提最讓人介懷的那個。高聽蓉裝作不在意,也不提,明月便更不會掃了姑娘的興了。

姑娘不說,明月也知道,姑娘今兒過來,其實就是為了見那陳姑娘的。來之前,她們已經在這兒守了好久,等看到陳家眾人從馬車上下來,明月和高聽蓉都松了一口氣,畢竟從陳家其他人來看,這位陳姑娘肯定不會出色到哪兒去。

可是等到最後那輛馬車裏的人走出來,主仆倆可就都取笑不出來了。

裏頭下來的是兩個姑娘,一色穿著一身杏色襦裙,清麗是清麗,卻也只能算是尋常。一個卻是一身紅衣,明明是再艷不過的顏色,卻硬生生被她壓了下來,那紅衣反倒成了陪襯。再觀其人,肌膚勝雪,靈氣逼人,渾身上下哪裏有半點鄉下人的模樣。這長相,說是蓋過京城一眾閨秀也不為過。

兩人都沒有細想這裏頭到底哪個是陳姑娘,有些事,心裏知道便是了,說出來反而不美。

榮慶侯一家抵京的事兒,不單是高聽蓉在意,京城裏頭,但凡知道些風聲的可都在意地不得了。畢竟宮裏頭傳出了風聲,眾人也知道皇上對著榮慶侯一家不同尋常,若真是因為救命之恩也就罷了,若要是因為別的,那可就不好辦了。

外頭這些風聲,初至京城的陳家人自然無從得知。

不過也如高聽蓉她們猜測的一樣,陳家人進了侯府,確實又被震了一些。這雕梁畫棟,奇花異草的,還有許多他們活了一輩子也沒見到過的東西,這府裏竟然都有了。

即便是好面子的陳有財,也沒忍住多問了幾句。

鄧管家絲毫沒覺得煩躁,費心地給眾人解釋,這是什麽花,那是什麽草,這處的亭子叫什麽,那處的水榭又是做什麽的。這裏是誰住得院子,哪裏有是誰住的。一一介紹了之後,才叫下人領著陳家幾人去各自的住處梳洗。

陳有財壓根沒想到府裏的人會這樣處處精心。方才在門口兒見到這些人的時候,他還以為是個下馬威呢。未曾料想,府裏的人竟然這樣恭恭敬敬的。

且他本來以為到了京城,見了蕭繹謝恩這事兒便算完了,可這問了才知,他們同蕭繹見面也不是隨便見的。聽鄧管家的意思,他們一家還得去宮裏謝恩,進宮之前,還得將這諸多禮儀學好。

早在陳家人來之前,府裏就備好了教他們禮儀的禮官,明兒開始,就得跟著他們從頭開始學了。

陳家人都覺得新奇不已,蓋因為還新鮮著呢,所以也沒覺得學禮儀有什麽麻煩的,想也沒想就都接受了。

只有阿年覺得不怎麽舒服。他們要是在陳家村,就不用學習這些,如今學了禮數,做了一段時間的貴人,以後再回陳家村是不是也得不適應了?可他們本就不是京城的人。

回了自己的屋子後,玲瓏扶著阿年,給她說了這處院落的名字,叫梧桐院。阿年眨了眨眼睛,四下看了看,卻並未看到梧桐。

玲玉見狀問道:“姑娘尋什麽呢?”

“這兒,好像沒有梧桐。”

“有的,在後院那兒呢。”玲玉說著要代姑娘去看,不過阿年拒絕了,她可沒有什麽精神再去看梧桐,方才只不過是隨便瞅瞅的。玲玉說著,又給阿年介紹起這院名的出處,“這榮慶侯這麽多的院子,唯有咱們這兒的院子與眾不同。咱們這兒的名字,可是皇上親自定下的呢,景致最好,寓意就更好了。”

阿年可聽不出來這寓意有什麽好的,只是知道這院子是蕭繹給取的名兒之後,就覺得這名字不大好聽了。

她遲早是要換個院子的,可是換成什麽名兒呢?阿年迷糊了,她腦子又笨,都想不到什麽典故。

要是取得名字不好聽,被她們笑話了怎麽辦?

一時三人進了主屋,屋子裏又有許多丫鬟,阿年一眼掃去,得有**個的樣子。不用她問,玲瓏玲玉兩個便給阿年一一介紹起來。兩個二等丫鬟,一個叫碧柳,一個叫碧玉,還有四個三等丫鬟,並兩個外頭灑掃的丫鬟。

因察覺到阿年面上有些倦意,幾個丫鬟便沒有說太多的話,打來熱水伺候阿年擦洗了之後,便扶她睡下了。

阿年直到睡意朦朧的時候,還覺得自己是在做夢呢。

明明前些天她還在思考著明兒中午阿奶做什麽,想著下午出門的時候能不能避開陳陸生,想著過些日子就狠心把醜兒那個蠢東西給丟了,可一轉眼,就到了這裏。她感覺自己跟這裏格格不入,雖然身邊這些人都恨客氣,待她都很好,可阿年還是覺得不熟悉,也沒有歸屬感。她想,回陳家村。

她爹還在那兒呢。

才一離開,她就想回去了,阿年卷起了被子,將自己團成一團。

一覺醒來,天色已經暗了。

玲瓏又貼心地給阿年準備了茶點。點心小小巧巧,入口即化,好像雪團一般的口感。阿年雖然沒吃過什麽糕點,但也直到這東西必然不俗。望著玲瓏幾個殷切的眼神,阿年還是將這些點心吃了大半。有點撐,尋常肯定不至於這樣,但是今兒不同,今兒阿年沒什麽胃口。

可玲瓏幾個不知道,看看姑娘吃了這麽多,滿心以為姑娘喜歡呢。玲玉將盤子撤下去的時候,還琢磨著下回定要將大廚給姑娘多備些精巧的糕點。

瞧姑娘方才吃的,她們在一邊兒看著就有食欲。玲玉幼年也是受過苦的,後來進了宮,日子才漸漸好過起來。她伺候的兩個主子性子都很好,唯有一樣,宮裏所有的女主子吃東西,都可真叫一個磨人,一口要分幾口吃,且還只吃一點兒都飽了,不似她們姑娘,絲毫不做作。

用過點心後,玲瓏跟阿年說了學禮儀的事兒。

“禮官已經住在府上了,姑娘的禮官眼下還在院子裏頭,若是姑娘願意,奴婢就去將她叫過來。”

“今兒就開始學?”阿年難以置信地問道。

“哪裏能讓姑娘這樣幸苦呢,只是叫過來給姑娘看一看,熟悉熟悉罷了。”

意思就是今兒不用學嘍,阿年心頭一陣雀躍。

只是還沒高興多久,玲瓏那兒又給她潑了一盆涼水:“不過,姑娘總歸是要學的,早點兒晚點兒都是一樣的。姑娘學得快一些,以後參加什麽詩宴花宴的,也能更得心應手。最重要的是,學會了,姑娘便能早日進宮見到皇上了。”

阿年想了想,覺得十分有道理。早日進宮,便能早日回去,極好!

“讓那禮官進來,我今兒就學。”

阿年悄悄地握爪,為了早點回去,她覺得自己能夠克服一切。

玲瓏聽罷,頓時覺得姑娘也是個急性子,便應聲下去了。過了一會兒,她又領會了一個人來,身著青色宮服,形容端肅,從進門到行至阿年跟前,俱是面無表情,一步一步,像是那尺子量出來的一樣。好像……很不好惹的模樣。

還沒說話,阿年便先有了兩份膽怯。她沒上過學堂,不知道學生面對先生是什麽樣的情緒,但她與她如今的心情,大抵是如出一轍。

玲瓏左右看看了兩眼,笑著同阿年道:“這位是崔姑姑。”

阿年彎了彎腰,畢恭畢敬:“崔,崔姑姑好。”

顯而易見的局促,崔姑姑瞇了瞇眼睛,目光掃過阿年的臉,再是身段。那目光不帶什麽色彩,單單只是打量而已。

崔姑姑還了禮,半晌道:“姑娘是要現在就開始學?”

“……”阿年無聲地呢喃出了幾個字,她後悔了行不行?

這個崔姑姑,怎麽和玲瓏玲玉她們一點兒也不像,就連鄧管家,都比她平易近人些,這到底是哪裏來的姑姑?

然而先前的話都放出去了,再沒有收回來的道理。阿年只能點了點頭,默認了今兒開始學。

玲瓏見狀,朝著阿年行了一禮,帶著一眾丫鬟悄悄退下。她怕她們這些人在裏頭,會打擾姑娘學東西。出去的時候,玲瓏回頭看了一看,發現姑娘已經按著崔姑姑的要求站直了,開始學了。

玲瓏看著姑娘的背影,深深覺得,她們姑娘可真有天賦。

她叩上門,掩住了裏頭的兩個人。

一整個下午,就這樣過去了,阿年,生不如死……

她從來不知道,原來學規矩什麽的,竟然這樣折騰人。阿年躺在床上,揉著自己幾乎廢掉的胳膊,更加想回陳家村了。

在陳家村就沒有這樣的事。

正出神呢,那頭突兀地響起一陣腳步聲。阿年以為是玲瓏她們,立馬從床上起來,只是才往那頭看了一眼,便怔住了。

像是做夢一樣。

她早知道總有一日會遇見,只是沒想到,會是此時此刻。

“阿年……”蕭繹喚了一聲,聲音有些哽塞。

他在外頭猶豫了許久,大抵是近鄉情怯,離得越近,反而越不敢進來。只眼下真正見到心中所念之人,方才什麽都顧不得了,他只想趕緊走到她面前。

阿年沒動,她定定地看著蕭繹,眼裏有些許陌生。

三年裏頭,她很少讓自己想到他,漸漸的,連阿年也覺得自己應該是早就忘了。忘了也好,畢竟這是個沒有良心的白眼狼。阿年看著蕭繹,他好像變了,又好像沒變,高了許多,也沈穩了許多,不再是三年前的少年郎了。

唯一不變的是,還是這樣醜,還和從前一樣啊……

她本該是怨恨的,但真看到了人,反而提不起怨恨的勁兒了。阿年頓時覺得索然無味了起來,垂下眼眸,靜靜地站在那兒。

蕭繹卻已經走到她面前:“瘦了。”

他撫摸著阿年的臉頰,輕輕呢喃。這是活生生的阿年,就站在自己眼前。從今往後,他也再不必通過密信來窺探她的生活了。蕭繹心中忽然滿足了起來,輕輕將人擁住,“也漂亮了。”

漂亮得不像話,跟他想象中的一樣。

“三年了,我一直都在想你,想回去,想看到你。”

騙子!阿年心一疼,忽然掙紮了一下。

蕭繹面露遲疑:“怎麽了,是我呀,你不認得了?”蕭繹覺得阿年絕對不會不認得自己。

阿年不看他:“你是哪個?”

聲音小小的。蕭繹以為她在說笑,或者還沒有原諒她,遂說著她的話往下說:“我是蕭繹,記起來了沒?”

“蕭繹,大齊皇帝麽?”

蕭繹心中忽然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一時都湧上心頭,說不出口的滋味兒。他這才註意到,自打見到他,阿年都沒有露出一個笑模樣,她還在怨他,蕭繹不敢再碰阿年了,可是他也不想離開她的視線。

“阿年,當初不告而別,是我的錯。”

阿年勾纏著手指頭,也不說話。

“你別這樣,阿年。”蕭繹放軟了姿態哄人,畢竟錯的人一直都是他,“我本想著晚些時候再走,可是當時的情況已經容不得我猶豫了,那高忱已經派人來殺我,若不是因為我的侍衛率先趕到,只怕那日我們倆都會兇多吉少。”

“那時我才恢覆了自己,知道自己身份特殊,註定不能久留在陳家村。一旦被人發現,不僅是你,連整個陳家村的人都會被拉著一塊兒陪葬。那日我本該與你道別的,為想,竟然遇到這樣的事……終究是我不對,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罷,我也都認了。往後,我會好好償還的,不論你說什麽,我都答應你。”

“什麽都答應?”阿年呢喃。

蕭繹一喜:“對,什麽都答應。”

阿年靈機一動:“那我要回陳家村。”

作者有話要說: 蕭繹:其實,我剛才是開玩笑的。

阿年:可是我說的是真的。

蕭繹:T_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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