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在一起16

關燈
在一起16

晁雨跟著晁二柱上了出租車。晁二柱一言不發地把她送回許辰懿家小區。

末了才說:“上去陪她吧。”

晁雨望一眼車內,他垂放在腿上的手還顫著。

出租車開走了,晁雨上樓。

許辰懿已經下班回來了:“剛準備給你打電話,去哪了?”

晁雨甚至還記得去超市買了些餅幹裝樣子:“買零食。”

“嗨,別吃這些了。”許辰懿出事後永遠一副沒事人的樣子:“我告訴你,咱這兩天得緊急節食,什麽天鵝臂啊芭蕾腿啊,各種健身操都練起來。”

“為什麽?”

許辰懿從包裏掏出一只信封:“建築圈有個高規格的晚宴,姐們兒帶你去見見世面。回來的路上,我連我倆穿什麽禮服都想好了。我告訴你啊那禮服可瘦,小肚子一點不能凸出來那種。”

“你勸寧塔的方案不是差不多了麽?出去走動走動,攀點人脈。”

晚宴是三天後。這三天的時間裏,辜嶼仍舊沒聯系晁雨。

晁雨數度拿起手機,點進與辜嶼的對話框。

她想問辜嶼手上的傷好些了沒?有沒有去醫院?字打打刪刪,最終也沒把消息發出去。

她和辜嶼的關系,好像卡在了某個環節。

三天後,許辰懿帶晁雨去赴宴,一臉傲嬌地把兩件禮服從防塵袋裏取出來:“美吧?”

那的確是兩件很美的禮服。

料子差不多,如月光傾灑。露肩款,如果頭發盤起來,能顯出天鵝一般的頸項,和灑了金粉的鎖骨。

晁雨知道許辰懿為何挑這樣的禮服。

在酒店的警情通報出來以後,晁雨點進去看過。看到有人在下面回覆:[怎麽就盯上她了呢?]

[她自己穿得騷吧?勾起人的犯罪思想。]

永遠都是這樣。當女性遭遇類似的事時,受害者有罪論就冒了出來。

許辰懿偏不如他們的願。她偏要穿得光鮮亮麗,而不要畏畏縮縮、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藏起來。

她和晁雨一同出門。

晚宴上,端了兩杯雞尾酒,悄聲給晁雨介紹,哪些人脈也許對晁雨以後有用。

之後跟晁雨說:“其實吧你看誰身邊圍的人多,誰的資源就絕對有譜兒。能來這晚宴的人吶,都是人精。”

“你先觀察觀察,姐們兒去社交一輪。”

她遁了。

晁雨端著雞尾酒杯,站在原地按許辰懿教她的規律一看,還真是。雖說人人珠光寶氣、曄曄照人,但總有些人,身邊裏外裏圍了好幾層。

這麽看了一圈,晁雨的唇就抿了起來。

身邊簇擁最多的那位,竟是辜嶼的母親,毛慕清。

聯想到丁鷇音之前所說辜家那驚人的家境,這事也不意外了。

毛慕清還是先前那副樣子,淡淡的,懨懨的。無論身邊多少追捧,都激不起她半點興趣似的,不怎麽搭理。

晁雨倏地移開視線,偏偏她朝晁雨走了過來。

“晁小姐,聊聊?”

兩人來到露臺。

“你問過辜嶼了麽?”

晁雨想說“我們很好”,若在其他任何節骨眼上遇到毛慕清、她都有底氣對毛慕清說出那句“我們很好”。

可此時,也許那晚在醫院時一直盯著,她眼前總是許辰懿那磕到到烏青的膝蓋、被打到腫破的唇角。

雞尾酒黏度太高,讓人緊闔著雙唇發不出任何音節。

毛慕清挑了挑唇角:“你問了,他沒告訴你對吧。”

“好,那我告訴你。”

-

晁雨對辜嶼童年的印象,停留在丁鷇音的講述裏,有著軟軟的頭發,睡完午覺會翹起來一縷。

在毛慕清的講述裏,他完全變成另一副樣子。

他很糟糕,對家裏幫傭的人永遠冷淡,不給好臉色。

他很怪戾,永遠不肯與父母親近,總是一個人躲在陰暗的棋室。

毛慕清問晁雨:“你知道他有個哥哥嗎?”

晁雨心中一凜。

那是一種無比怪誕的感覺。

她從小就認識辜嶼了,很多很多年,很多很多個夏天。她認識辜嶼的外婆毛秀珍,那是個嗓門很大的老太太。後來她也見過了辜嶼的交際圈,其中的丁鷇音是個長一雙風騷桃花眼、卻嘴很碎很愛操心的人。

晁雨自認為是了解辜嶼的。不說交心,至少他們相熟。

現在卻有人告訴她,辜嶼像一只水晶球。她自以為看透了辜嶼,卻只是被其中一個棱面所騙。

半開放的露臺風有些冷,晁雨不自覺抱了抱自己的胳膊。

毛慕清走上前,她戴著一條精致的項鏈。她把鏈墜撥開,露出一枚小小照片拿給晁雨看:“這是我的大兒子,小屹。”

照片保存得再好,也隨歲月泛一點舊黃。

那是一個不過七八歲的小男孩,頂著張過分天真、過分澄澈、過分不包含內容的笑臉。

晁雨心裏那種怪異的感覺更甚了:“他現在在哪?”

毛慕清收回項鏈:“他死了。”

-

毛慕清結婚的第二年,她的大兒子出生了,取名為“端如砥柱屹清秋”的“屹”字。

很快,他被查出患有“貓叫綜合征”。

這是一種影響智力的先天性疾病,誕生後啼哭如貓叫。

辜家老爺子找到她:“把這孩子送走。”

“什麽?”毛慕清以為自己聽錯了。

辜老爺子:“我們辜家不會生出這樣的孩子。”

毛慕清遍體生寒。

她想盡方法與辜老爺子談條件,表示自己會盡快再生一個孩子。

老天好像在與她開一個巨大的玩笑,她的確誕下了一個健康的男嬰,便是後來被譽為“智商怪物”的辜嶼。

毛慕清產生了一種奇怪的逆反心理,好像她大兒子的智商,都被小兒子吸走了似的,好像……好像這小小的嬰孩,是怪物。

辜老爺子卻十分滿意,把這智商卓絕的嬰兒帶在身邊親自照拂,並早早發現了他圍棋方面的天賦。

辜嶼五歲的時候,才被送回毛慕清身邊,第一次見到自己的哥哥。

很神奇的,辜屹也對那小小的黑白棋子感興趣。

辜嶼與辜屹對弈,大勝而去,剩辜屹一個人在原地哇哇大哭。

毛慕清悄悄找到辜嶼:“哥哥生病了,下次你讓讓他,好不好?”

下一次,下下一次,辜嶼依舊大勝而去,絲毫不理會辜屹一個人大哭。

甚至那張小小的面龐,那張跟辜屹十分肖似的面龐,寫滿漠視。

毛慕清腦子裏,又浮現出曾在心裏一晃而過的那兩個字——

“怪物”。

讓她驗證這個結論的,是有一次舉家出游,她不顧辜老爺子的冷臉,把辜屹帶在身邊。

在意大利的別墅,她陪同丈夫接待賓客。辜嶼和辜屹去游泳,保姆不知怎的膽敢跑去接個電話。

等毛慕清發現、往池塘邊跑的時候,發現辜嶼一臉無謂地站在河邊。

毛慕清對晁雨說:“我看到小屹在池塘裏,差一點淹死。”

“他想淹死他哥哥。”

“我知道你也許會說,因為我把所有的愛都給了小屹,他嫉妒了、他不懂事、他還是個孩子。可任何一個有人性的人,會看到自己的親哥哥馬上要淹死、而一點不呼救嗎?”

“小屹的貓叫綜合征合並有心臟問題,七歲的時候便去世了。辜嶼沒給他留下過任何溫暖的回憶。”

“晁小姐。”毛慕清盯著晁雨的雙眼:“到現在,你還覺得你了解他麽?”

-

晁雨腦中無端想起先前看過的一篇文章,形容疏闊無人的戈壁灘上,風如利爪。

晁雨沒去過戈壁灘,可今晚她站在酒店宴會廳的露臺上,的確覺得夜風似抓撓著她的皮膚。

不覺得冷,只覺得癢痛。

她又擡手抱了抱自己的胳膊,發現毛慕清在盯著她瞧,又把手放下了。

毛慕清挑了挑唇角,走回宴會廳裏去了。

她把這段不堪的往事告訴晁雨一個外人,原因很簡單——她不想辜嶼好過,她不想任何人陪在辜嶼身邊。

晁雨不知站了多久,才走回宴會廳裏去。

許辰懿一下子躥過來:“你跑哪去了?再找不著我就要給你打電話了。”

“你去露臺了?”她摩挲著晁雨的手臂:“嘶,手都吹涼了,你不冷啊?”

晁雨一下子縮回手臂,許辰懿嚇一跳:“怎麽了?”

“沒什麽。”晁雨遲滯了兩秒,才搖頭。

只是剛被夜風拂過的胳膊,許辰懿一碰,生出一種被火灼的感覺。

晁雨不知那晚怎麽回的許辰懿家。

她洗過澡,包著幹發巾看了眼手機。

辜嶼始終沒有聯系過她。

又過了兩天,許辰懿下班的時候,看見晁雨倚在窗邊,紗窗破了個小口,她就順著那小口,盯著窗外枯枝上跳躍的一只鳥。

許辰懿走過去戳一下她的肩:“我好了。”

“什麽?”晁雨回過神來。

“我好啦!”許辰懿咧嘴一笑:“本來也沒出什麽大事,你不用每天這麽守著我了。”

晁雨跟著笑笑:“勸寧塔方案不是提交過去驗算數據了麽?我難得沒事,在你這裏躲懶不行啊?”

她抱住許辰懿胳膊:“你要趕我?”

“就趕你。”許辰懿半開玩笑:“找你家弟弟去。”

許辰懿多聰明的人,當然知道晁雨跟辜嶼生了齟齬。

她跟晁雨說:“人的想法有時只是一瞬之間,他看到我的那時候,沒想到提醒我一句。也許他當時在想一局棋,也許在想接下來的會。”

“我不是勸和。你和他的關系,你自己拿主意,但別因為我的事情緒上頭。”

第二天許辰懿去上班後,晁雨掏出手機。

她本想給辜嶼發條微信,又把手機收了回去。

直接坐地鐵去了辜嶼家的小區。

進門輸密碼時,她生出一種詭譎感:不會這密碼已經失效了吧?

她還是順利進去了。

辜嶼不在,應該去棋室練習了。頂級棋手的生活說枯燥也枯燥,大部分時間都在夜以繼日的練棋,偶爾處理商務工作,或飛到全球各地參賽。

晁雨在沙發坐下,伸手摸了下茶幾。

她本想著辜嶼家會不會淩亂一片,窗簾拉著,地上淩亂倒著喝空的啤酒罐,茶幾上厚厚一層灰。

她本想著辜嶼知道她在別扭什麽,盡管辜嶼不說,他心底也為許辰懿的遭遇而難受,甚至自責。

然而沒有。

屋內窗簾大開,依然空寂,依然一塵不染。

辜嶼從棋室回家的時候,在玄關看到了晁雨的鞋。

他走進去,看晁雨抱膝坐在沙發上,望著窗外。

看那樣的姿勢,她已不知坐了多久了。

辜嶼沒有走過去,就站在她身後。

她背對著辜嶼,良久,開口問:“為什麽從來不告訴我,你還有個哥哥?”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