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第316章

落入白衣男人手中的那一點瑩光, 也像是受到了某種召喚一般，飄飄地穿過白衣男人的掌心。

白衣男人低喃著，追出了一步, 卻追不上那瑩光的飛馳。他只能看著那一縷瑩白, 滑過他指腹, 低掠過插在地面上的一柄脊骨劍。

在那森白的脊骨背上，留下了一許清冽。

那是小魚妖記憶中, 白葦塘淺水揚起地波濤。

她將這一點清冽，送給了昔日的故人。

然後, 一點瑩光，就這樣帶著歡快, 一路笑語著, 飛去了她心心念念的故鄉。

在新生的聖雪山上，瑩光開始向外流淌，彌合著時空的罅隙。像曾經融化的雪水，滋養大地一般。

雪山腳下, 一個蒙臉人看著奔向他懷中的幾許光點, 一時怔怔。片刻後，他緩慢地從那些光點奔赴的地方，從胸襟中, 抓出來一捧泥土。

這是他之前以身赴死時, 抓起的一把故鄉的泥土。

那時候他只是想著，死後要和故土融在一起。

而那時候, 他抓起的泥土, 只是焦枯的灰燼, 混雜著無名的碎骨。

但此刻瑩瑩白光化入其中後，泥土變得松軟濕潤, 還隱約散發著雨後的清香。

那些混雜其間的枯骨，也變成了一枚枚散落其中的種子。

“這是芫香……還有枳苓！”蒙臉人欣喜地認出了這些種子，叫出它們的名字。

這些是他幼年時無數次躺在泥土裏，看著天空，無聊地咀嚼過的草籽。

蒙臉人跪倒在地，將泥土、種子和克制不住滾出滴落的熱淚，一起放到腳下。

手裏的泥土和新生的土地，融為一體。

蒙臉人站起來，拉下了面罩，張開雙臂，擁抱向他歸來的故鄉。

無數的蒙臉人和他一樣，站起來，迎著光，拉下了面罩，露出了原本的面孔：

他們或毛臉尖嘴、或鱗甲利爪……

當毀滅傾軋，這些人用遮蔽氣息的頭巾，將自己模糊成了一個個相同面孔的蒙臉人。

而在解下頭巾這一刻。

他們又成了一個個鮮明的小妖，有著各自艱辛的過往和故事。

而過去一切從他們生命中被奪走、被獻祭的，此刻化為了一場融化的瑞雪，回到了他們腳下。

白骨累累化為遍布的種籽，在流淌的瑩光中，開始生根破土。

葉圓圓激蕩起沈默的時光，成全了所有的過往心意。所以此時，除了拼死守衛故鄉的妖族，那些被擄來的人祭留下的遺志，也化為光點，漫漫灑落。

他們一些找到了自己念念不忘的歸宿，像融入珍珍小娘子的玉佩一樣，熱切地投入其中。

也有許多已經徹底無所皈依的，茫茫地跟隨聖雪山融化的流光一起流淌。

一些光點在流淌中徹底消散，再沒有痕跡。

而一些則跟隨著流光，一起棲息下來，融入了這片新築的大地。

隨著整片界域完成重鑄，生於此、長於此，和被生擄來、死於此的人，在重鑄的界域根基中，融合在了一起。

再無內外主客之別。

化身華服女子的九尾大妖，等待了許久，卻始終沒有等到屬於她的那一點遺留的瑩光。

“小妹……”

華服女子低低嘆息。

其實，許多故去的人，並沒能留下清晰的遺志。他們只化為茫茫銀輝中的一縷，跟隨流光，填充進了重鑄的界域根基中。

或許，她的小妹也是如此。

華服女子瞳色赤紅的眼眸中，浮上一縷深刻的懷念和悲傷。

但此時，在她腳下，如霧流一般輕輕繚繞的銀輝中，一縷金色流光劃過。

繼而金芒在華服女子腳邊凝結，像一顆金色的小種子一般，展開，綻放。

化為了一朵小小的金色絨花。

華服女子怔怔不語，繼而嘴角彎起一抹柔軟的笑意：

“是你嗎？”

她問。

回應她的，是金絨花淺淺的招搖。

然後，是漫山漫野的金絨花，在聖雪山流淌的雪路旁，繁茂的盛開。

珍珍也站起來，看著雪山的銀輝，映著照耀的金光，忍不住地讚嘆：

“哇！這是什麽花？好美啊！”

白衣男人收起了脊骨劍，淩空踏來，查看趙四和趙二黑的情況。聽到珍珍的詢問，白衣男人溫聲地回答她：

“這是界花。”

白衣男人並不知道界花的確切來歷，他只將自己了解到的魔國這邊的說法，告訴珍珍：

“據說，當有人帶著真摯的信念和不染塵的真心，為了某種契合世間大義的目標，犧牲自我時。就有可能得到大道本源的回應，召喚出這樣的界花。”

“這樣啊！”珍珍看著聖雪山上滿滿的界花，想到它們的來歷，心裏有些迷糊，有些開心，又有些悲傷。

而白衣男人似乎是想要安慰她一樣，又繼續道：

“而且，正道有辦法可以追蹤到這種界花的蹤跡。九大界域正在沿著這些界花的指引，來搜尋散落在混沌之中的大小界域、時空碎片。

“這個地方開出了界花，意味著這裏已經暴露在正道大能的註視中，九大界域的人遲早會尋過來。

“所以，即使將來混沌魔國平息了內亂，魔修結束了內訌，能騰出手來，也不會再拿這裏來做事了……”

白衣男人說到一半，見珍珍還有些迷糊的樣子，便停下了話頭，想了想，直接告訴她：

“將會被魔道徹底放棄，也不會有魔修再來報覆了。”

白衣男人伸手，撥過一片流轉的金芒：

“他們的犧牲，庇護了這片天地，庇護了我們。

“即使在他們離開後，依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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