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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是我用刀割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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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是我用刀割開的

燭火照著穆辛九那張慘白的臉,閉著眼睛靠在椅子裏。

“我已經看過卷宗,所有人的供詞和當晚的情形沒有太大出入。那晚在摘星閣我只見過兩個人,太後走後,隨後來的是長公主。”她睜開眼睛,擡頭望向裴儼州,“如果她們要對我動手,不太可能這樣光明正大地約我見面。畢竟那是在宮裏。除非她什麽也不顧了。”

這個“她”指的是誰,兩人都心知肚明。

“大火將整座閣樓付之一炬,線索都被燒沒了。成了死案也是可以理解。”穆辛九去觸碰裴儼州的手:“師兄,我的案子你就別碰了。我自己來查。查到什麽,我自己承受。你已經為我犧牲夠多了。”

裴儼州反握住她的手,俯下高大的身影來,將掌心貼在她發燙的額頭:“小九,你永遠可以依靠我。”

穆辛九把他的手從額上拿下來,輕聲問道:“我不能總是依靠你,師兄也有自己的人生要過。只是以後,不準再傷害自己了。”

裴儼州感到身上那道舊傷似乎在隱隱作痛。

他想起小時候努力趴在他背上的小孩,“小九長大後就不用師兄背了。”然後他看著她跳下他的背,逐漸長大長高,逐漸成為了意氣風發紅衣獵獵的少女,成為淩雲之上的女人,無論她如何走遠,始終記得回頭,好像知道他一直在身後。

如今,聽到她說“我不能總是依靠你”,裴儼州恍然之間失去了人生中最珍貴的寶貝。他情難自已,單膝點地,伸手撫平她額前的頭發:“小九不要師兄了嗎?”

穆辛九啞然失笑:“師兄,你何時也學蕭硯那一套了?你是我唯一的家人,我不要你不就成孤兒了。”

冷峻內斂的男人紅了臉,怎麽看都和他的形象身份不符。他慢慢擡起頭,伸出手摸到她嘴角的傷口,眼底現出肅冷的劍意:“你臉上的傷是他弄的?”

“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事,我自己會處理。”穆辛九:“倒是師兄你是怎麽想的,她一直在等你。你也喜歡她對不對,為什麽不和她在一起?”

裴儼州緩緩起身:“你對蕭硯怎麽想的,我對長公主就是怎麽想的。”

穆辛九無言:“……”

兄妹倆半斤八兩,誰也別勸誰。

望了望外面的天色,快拂曉了。

穆辛九準備離開,裴儼州問起沈玠父母的案子,她唉聲嘆氣道:“前世的冤家,也是來討債的。他的父親沈道曾是大理寺少卿,當年父親去涼州見他,拿回來一樣東西。沈道夫婦慘遭殺害肯定跟那樣東西有關。”

裴儼州:“那樣東西你見過嗎?”

穆辛九:“沒見過。我記得當年整理父親遺物時並沒有什麽可疑的物件,如果不在策天司,那就只有一種可能。父親去涼州是為了那一位辦案。”

裴儼州接話道:“在宮裏。”

穆辛九點點頭:“所以下一步我要進宮。連帶著沈玠父母的案子,和我自己的案子一起查查。回到案發現場才能記起點東西來,我就不信一點線索也找不出來。”

裴儼州:“難道你要?”

穆辛九:“自然不是你想的那種。我不想大張旗鼓地暴露我這張臉。宮裏那位皇後在書院推舉了我進宮表演仲秋宮宴。我得想辦法推了。皇後這個人可行嗎?”

裴儼州望著她:“金宮之雀。”

日出之光從雲層後射出萬道金箭,裴儼州目送著穆辛九離去,從暗格內取出那只裝了鳳簪的錦盒,帶著它去了長公主府。

清晨還早,平金坊的住宅區,人還熙熙攘攘。

孟扶刀打開門,驚喜地看到門外的人,溫慈的眉眼頓時笑開:“小吟兒,我還打算讓譚半山去青梅巷給你送飯呢。”

“這丫頭準是聞著夫人的飯菜香過來了。”

門內傳來譚半山的戲謔聲,和一陣澆水的聲音,“你哥走之前對我們千叮嚀萬囑咐,千萬不能餓著你。夫人你還為她擔心,你看人這不是自己跑來了嗎。”

“進來吧。”孟扶刀熱情地把她迎進來,卷著袖子進廚房,“我去廚房給你煮牛肉面。”

穆辛九叫住她:“孟夫人……”

孟挽刀回頭:“我知道,香菜多一點對吧。”

“哎!夫人,你走慢點。”譚半山那邊還在澆水,看著自家夫人風風火火邁上臺階,立馬停下來,快步走過去扶住她,在耳旁一番心疼叮囑。

孟挽刀不知何故,羞紅了臉:“瞎操心。”

譚半山胸口被夫人錘了一拳,笑得滿臉幸福,摸著灑水壺傻樂呵半天,見穆辛九正盯著他,臉色一變,不自在道:“坐吧坐吧。”

穆辛九看了一眼廚房裏認真切菜的孟扶刀,:“我是專程來找你,不是來吃面的。可以去書房談嗎?”

譚半山手一抖,幾滴水灑在了鞋面上。他偏轉過臉來,望著清晨光下立著的冷顏少女,眼神裏透著一絲嚴謹的戒備:“談什麽?”

“七年前是你給我驗的屍,我想知道更詳細的東西。”

嗵!

水嘩啦啦從脫手的水壺裏湧出來,濕了腳下一片地,譚半山的鞋子全濕了,被涼水澆透,無數股冰冷的寒意從腳底滲透上來,凍住了他定住的身體。

人啊,哪怕是見過了無數生死,也有內心最恐懼的東西。

譚半山的恐懼就在眼前,這張幾近相似的面容,被高傲冷冽勾出的眉眼,全然無任何掩飾的神情,皮相骨肉之下,包裹著的——是一個已逝七年的故人。

“什麽聲音?”孟挽刀的聲音從廚房窗口傳出來。

這一聲熟悉的叫喊,把譚半山失走的魂魄給喊回來了。他不顧回答,將穆辛九匆匆拉去了書房裏面。

穆辛九在書房裏慢慢踱步。

譚半山的臉色煞白極了,不知是激動還是害怕,他慣常握刀的一雙手在劇烈地顫抖,一如那個最初相識的風雪夜。他的手完全不聽使喚,從一堆舊物裏搬出了幾分文冊,放在案桌上:“都在這裏了。”

穆辛九翻看了幾頁:“這份驗屍筆記跟策天司裏那份是一樣的。有沒有更特別一點的?”

譚半山驚恐的目光落在她臉上,仍覺不真實:“我一共驗了兩次,前後沒有任何出入。當時屍體上……”

穆辛九眼神示意他:“沒關系,繼續說。”

譚半山吞咽口口水,艱難地張嘴道:“屍體上沒有任何外部傷痕,我解剖了鼻腔和咽喉,裏面有大量煙灰,說明燒死前還有呼吸。”

“我是突然暈過去,中途醒來,被活活燒死的,不是死後被燒。這點你驗的很準。”

聽到她如此冷靜地描述自己怎麽死的,譚半山快要哭了,這叫什麽事,還有比這更詭異更讓人欲哭無淚的經歷嗎!

穆辛九瞥了一眼譚半山快要哭出來的臉:“別怕。”

譚半山的身體突然往地上癱軟,扶住了旁邊的桌腳。這時,穆辛九搬了把椅子給他,讓他坐下講:“繼續說。還有什麽別的發現?”

“有一個細節我沒寫在上面。”

穆辛九眼前一亮:“說說看。”

“當時長使的左手中握著一樣東西。”譚半山拿了一支筆握在手心,緊緊握成拳頭,比給她看,“那樣東西跟手心裏的皮肉緊緊連在一起,是我用刀,割開的。”

書房內,靜得只能聽到兩個人的呼吸聲。

穆辛九兩條細眉,如緊繃的琴弦:“……是什麽東西?”

譚半山撐著椅子扶手,緩緩起身,從桌案上壓著的冊子裏找出了一張薄薄的黃宣紙:“我怕自己忘了,所以畫了下來。”

看過了紙上畫的那樣東西,穆辛九眼裏的冷意瞬間結成了一層薄冰,閃爍著細微折射出來的光亮:“這件事還有誰知情?”

譚半山將擔憂的目光投向她,說出了那個人的名字:“裴長使。”

話音落地,這時屋裏靜的似乎只能聽到譚半山一個人的呼吸。

半晌,他聽到對方問自己:“是他讓你不把這個細節寫在驗屍筆記上的?”

譚半山沈默著點頭。

此後,再無對話響起。

門外那人終是忍不住,推開了門:“面煮好了。”

桌子上那碗面,冒著騰騰熱氣,青翠的香菜鋪在最上面,散發著天然的香氣。

孟挽刀的眼裏閃過一絲猶豫,將手掌輕輕托著自己的腹部,笑容不改,招呼她過來:“沈姑娘,過來吃面吧,不然要涼了。”

連稱呼都變了,難道她自己沒察覺嗎,還是故意的。

譚半山尷尬地立在那兒,與孟挽刀對望了一眼,又望向穆辛九。

穆辛九微張開嘴,瞧向孟挽刀放在肚子上的那只手,頓時明白了過來,心思沈定,對譚半山道:“這個案子不關你的事,你別碰了。”

“長使!”譚半山情不自禁叫出了口。

孟挽刀臉色大變。

穆辛九回頭,越過譚半山,望向他身後的孟挽刀:“譚半山,好好照顧家人。她們是最需要你的人。”

桌上的一碗面逐漸轉涼。

譚半山望著自己的妻子,無奈嘆息:“夫人……”

孟挽刀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你怪我多事對不對!我早勸過你,這個案子不能碰不能碰!你偏偏就是死腦筋鉆在裏面不肯出來!她是,她是,她是……”

她是鬼!

孟挽刀縱橫江湖數十年,什麽魔教什麽妖孽稀奇古怪的人和事物沒見過沒聽過,這回是真的見著了鬼怪,竟然一直潛藏在身邊!

***

穆辛九回到青梅巷,門外出現了幾個宮裏打扮的人,為首的是一名圓臉小太監,長得眼神機靈,許是等了有一會兒,正焦急地四處張望,轉頭時正好一眼瞧見了她。

“請問是大理寺少卿沈玠大人家的沈姑娘嗎?”

穆辛九蹙著眉,輕輕點頭。

圓臉小太監臉上頓時一喜:“沈姑娘,皇後娘娘請您進宮,商討仲秋宮宴表演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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