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柔波已逝滄海無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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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柔波已逝滄海無痕
延慶殿內，議事的幾個大臣退出去以後，一個欣長的身影從殿外跨入。
“蔣荃確實是死了，蔣家已在操辦他的喪事，蔣獻安中風昏迷，只剩下一口氣還懸著。”裴儼州將情況如實匯報了。
蕭硯身上穿著一套玄色起暗紋的龍袍，金冠玉帶，甚是貴氣不凡。他看了裴儼州一眼，料到了什麽：“你肯定還查到了別的消息。”
裴儼州道：“除此以外，與蔣荃平日裏廝混的三個其他官員之子也都遭遇不測意外死亡，或墜湖淹死，或落馬摔死，還有一個到目前都沒有找到人。”最後一次出現是在青麟書院。這個消息他沒有說出來。
蕭硯正坐在龍椅上，仍舊在低頭批閱著奏折，淡淡道：“既然全都是意外死亡，那就不用管了。”
裴儼州回應“嗯”了聲。
日頭偏向西斜，射進縱深浩然的大殿裏。
蕭硯終於放下筆，批完了案上的東西。
顧總管見勢，將沏好的茶遞過去，給他醒醒神。蕭硯一面喝著茶，一邊對還沒走的裴儼州道：“雲庭居的案子長公主交給了刑部去辦，有必要時策天司可提供幫助。”
裴儼州泰然不變的神情才算是動了下，頷首領旨：“是。”
這時，殿外未經通報就進來一人，華服迤邐，儀態天生，從裴儼州面前走過：“陛下，我想讓大理寺協助我調查案子。”
蕭硯起身迎接：“大姐，你怎麽來了？”
“來看看你，順便……”長公主將深深的目光慢慢望向垂目側立的裴儼州，頓了一頓，繼續說道：“找你要一個人。”
蕭硯道：“大姐要誰何必親自過來，讓人傳喚過去府裏便可。”
“大理寺少卿沈玠。”
“……”
殿內只剩下一片沈寂，兩個男人都沈默了。
“陛下怎麽這副神情，這個人我還要不得了，還是陛下舍不得？”長公主打趣道，笑了笑，打破了靜住的僵局。
蕭硯舒展著不自然的表情：“不是。”
長公主眸光一斜，從裴儼州身上輕輕掃過去，語氣不急不緩地響起：“也對，沈玠替陛下查明了武侯府的細作案，進京半年就提拔為少卿，再者他昨晚詩仙徒弟的身份曝光，陛下對他看重也是情有可原。”
蕭硯苦笑道：“這個人大姐要用便用吧，只是還是讓裴長使從旁協助為好，盡快破案，消去書院學子們心頭的惶恐，安心讀書。”
長公主側臉一轉，道：“陛下的策天司我哪敢使喚得起。”
裴儼州上前一步，微微躬身道：“臣聽候殿下差遣。”
長公主見他這副任憑使喚、低眉順眼的聽話模樣，眉眼裏的不滿之色消散開去，唇角浮現一絲微笑，微擡下巴，貴氣不減地命令道：“那走吧。”
蕭硯暫時松了口氣，愁眉不展地目送這對冤家離開了延慶殿。
有裴儼州在，他能稍稍安心，只要不讓長公主發現那個人的秘密，暫時犧牲點色相裴儼州也是不會不肯的。
一想到那個人，蕭硯心裏就酸脹不已。
一旁恭立著的顧建安見他扶胸口的動作，慌得跟什麽似的，老臉嚇得煞白：“陛下，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奴才這就叫人傳太醫來！”
蕭硯眉頭緊鎖，揮手阻止道：“朕出去走走。”
***
江嫣走在長長的紅墻內側，因為天氣太好的緣故，秋高氣爽，光照溫煦，她走得格外緩慢，仿佛是要把一日好景賞盡。
旁邊的宮女秀芩，聽到她在默默念著什麽，仔細一聽，原來是在念那句詩。她歡喜笑道：“娘娘很喜歡這首詩，一直在念它。”
江嫣握住她的手，莞爾問道：“你知道這句詩講的是什麽嗎？”
秀芩搖搖頭，似懂非懂。
紅墻之上，是青碧如洗的天空。
江嫣閉上眼，仿佛能聽到宮墻外的車馬喧囂，熙熙攘攘的人群鼎沸之聲，走夫小販沿街叫賣新鮮摘下來的柿子，拎著花籃的女子在閨樓外的巷子裏賣沾著露珠的鮮花，一群孩童嬉戲追逐著一條黃狗，食鋪裏揭開的鍋蓋冒出熱氣騰騰的熱氣。
一切的一切，都在她腦海裏生靈活現地浮現。
終於，她睜開了雙眼，眸中又恢覆了一片寂靜，喃喃道：“這句詩讓我想起了陛下。”
秀芩疑惑道：“娘娘，這句詩裏沒有陛下兩個字啊？”
江嫣望著墻外道：“心裏的柔波已逝，眼前的滄海於他而言，是萬籟無痕，再也掀不起一絲波瀾。”
她想：世間最殘忍之事，終究是生死兩隔。這是連帝王都無能為力的事。
不遠處，一個玄墨身影正離去。
蕭硯疾步走著，顧建安在後頭幾乎要用小跑才能跟得上他的步伐。
“顧總管。”
突然，前面的人停了下來，一個急轉身，腳下未剎住步子的顧建安險些沖撞了上去，幸好反應得快，順勢跪下：“陛下！”
“……誰讓你跪下了。”
顧建安惴惴不安地悄悄偷瞄蕭硯的臉一眼，這種表情他太熟悉了，陛下每到那個時候，就會露出這種表情。
要壞事了。
半晌，頭頂傳來極其冷淡的一聲：“今晚，傳皇後侍寢。”
“……”
顧建安楞住了。
“你這是什麽反應，沒聽到朕的話？”蕭硯暴躁道。
“陛下，老奴聽清楚了，老奴聽清楚了。”顧建安麻利地從地上爬起來，老臉上擠出一堆褶子，高興道：“陛下要傳皇後侍寢！”
“要死，喊這麽大聲。”
不遠處立在紅墻邊的人，似乎聽到了顧總管音傳八方的大嗓門。
蕭硯臉色鐵青地拂袖而去。
***
穆辛九回到青梅巷，碰到了提早回來的沈玠。
“你又逃學了。”
沈玠一副了然於心的表情，望著仿佛是犯錯被大人抓到後十分窘迫的穆辛九，低下聲來，極小心地問道：“還是你擔心我，特意回來看看。”
穆辛九大方承認：“不可以嗎。”
這回，輪到沈玠啞口無言。
他垂下眼，自嘲道：“你不要對我太好，我怕自己會變得貪得無厭，控制不住想要更多。”更多的貪心，更多的不安。
穆辛九一怔，開口道：“我穆辛九向來是恩怨分明，你對我好，我便對你好。當然，你照顧阿吟照顧習慣了，把我當成她我也不會生氣。”
院子外，傳來一個恭敬有禮的詢問聲。
“請問，大理寺少卿沈大人在家嗎？”
沈玠和穆辛九對視一眼，默契會意，前去應門。
門外的人哪怕只是個過來傳話的，穿著也是極為講究，面容矜持，言行有禮，上前向沈玠躬身行禮道：“沈大人，長公主有請。”
穆辛九在他耳旁小聲叮囑道：“小心點，我去大理寺找譚半山。”
片刻前的臨淵一步，沈玠的心還懸掛在崖上搖晃，這人卻好似沒事發生過。他克制著自己波動的情緒，輕按了按她搭在胳膊上的手，寬慰她道：“放心，我自會應付。”
目送長公主府的轎子徐徐出了巷子，穆辛九閉上門，朝大理寺的方向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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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慶殿內，議事的幾個大臣退出去以後，一個欣長的身影從殿外跨入。
“蔣荃確實是死了，蔣家已在操辦他的喪事，蔣獻安中風昏迷，只剩下一口氣還懸著。”裴儼州將情況如實匯報了。
蕭硯身上穿著一套玄色起暗紋的龍袍，金冠玉帶，甚是貴氣不凡。他看了裴儼州一眼，料到了什麽：“你肯定還查到了別的消息。”
裴儼州道：“除此以外，與蔣荃平日裏廝混的三個其他官員之子也都遭遇不測意外死亡，或墜湖淹死，或落馬摔死，還有一個到目前都沒有找到人。”最後一次出現是在青麟書院。這個消息他沒有說出來。
蕭硯正坐在龍椅上，仍舊在低頭批閱著奏折，淡淡道：“既然全都是意外死亡，那就不用管了。”
裴儼州回應“嗯”了聲。
日頭偏向西斜，射進縱深浩然的大殿裏。
蕭硯終於放下筆，批完了案上的東西。
顧總管見勢，將沏好的茶遞過去，給他醒醒神。蕭硯一面喝著茶，一邊對還沒走的裴儼州道：“雲庭居的案子長公主交給了刑部去辦，有必要時策天司可提供幫助。”
裴儼州泰然不變的神情才算是動了下，頷首領旨：“是。”
這時，殿外未經通報就進來一人，華服迤邐，儀態天生，從裴儼州面前走過：“陛下，我想讓大理寺協助我調查案子。”
蕭硯起身迎接：“大姐，你怎麽來了？”
“來看看你，順便……”長公主將深深的目光慢慢望向垂目側立的裴儼州，頓了一頓，繼續說道：“找你要一個人。”
蕭硯道：“大姐要誰何必親自過來，讓人傳喚過去府裏便可。”
“大理寺少卿沈玠。”
“……”
殿內只剩下一片沈寂，兩個男人都沈默了。
“陛下怎麽這副神情，這個人我還要不得了，還是陛下舍不得？”長公主打趣道，笑了笑，打破了靜住的僵局。
蕭硯舒展著不自然的表情：“不是。”
長公主眸光一斜，從裴儼州身上輕輕掃過去，語氣不急不緩地響起：“也對，沈玠替陛下查明了武侯府的細作案，進京半年就提拔為少卿，再者他昨晚詩仙徒弟的身份曝光，陛下對他看重也是情有可原。”
蕭硯苦笑道：“這個人大姐要用便用吧，只是還是讓裴長使從旁協助為好，盡快破案，消去書院學子們心頭的惶恐，安心讀書。”
長公主側臉一轉，道：“陛下的策天司我哪敢使喚得起。”
裴儼州上前一步，微微躬身道：“臣聽候殿下差遣。”
長公主見他這副任憑使喚、低眉順眼的聽話模樣，眉眼裏的不滿之色消散開去，唇角浮現一絲微笑，微擡下巴，貴氣不減地命令道：“那走吧。”
蕭硯暫時松了口氣，愁眉不展地目送這對冤家離開了延慶殿。
有裴儼州在，他能稍稍安心，只要不讓長公主發現那個人的秘密，暫時犧牲點色相裴儼州也是不會不肯的。
一想到那個人，蕭硯心裏就酸脹不已。
一旁恭立著的顧建安見他扶胸口的動作，慌得跟什麽似的，老臉嚇得煞白：“陛下，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奴才這就叫人傳太醫來！”
蕭硯眉頭緊鎖，揮手阻止道：“朕出去走走。”
***
江嫣走在長長的紅墻內側，因為天氣太好的緣故，秋高氣爽，光照溫煦，她走得格外緩慢，仿佛是要把一日好景賞盡。
旁邊的宮女秀芩，聽到她在默默念著什麽，仔細一聽，原來是在念那句詩。她歡喜笑道：“娘娘很喜歡這首詩，一直在念它。”
江嫣握住她的手，莞爾問道：“你知道這句詩講的是什麽嗎？”
秀芩搖搖頭，似懂非懂。
紅墻之上，是青碧如洗的天空。
江嫣閉上眼，仿佛能聽到宮墻外的車馬喧囂，熙熙攘攘的人群鼎沸之聲，走夫小販沿街叫賣新鮮摘下來的柿子，拎著花籃的女子在閨樓外的巷子裏賣沾著露珠的鮮花，一群孩童嬉戲追逐著一條黃狗，食鋪裏揭開的鍋蓋冒出熱氣騰騰的熱氣。
一切的一切，都在她腦海裏生靈活現地浮現。
終於，她睜開了雙眼，眸中又恢覆了一片寂靜，喃喃道：“這句詩讓我想起了陛下。”
秀芩疑惑道：“娘娘，這句詩裏沒有陛下兩個字啊？”
江嫣望著墻外道：“心裏的柔波已逝，眼前的滄海於他而言，是萬籟無痕，再也掀不起一絲波瀾。”
她想：世間最殘忍之事，終究是生死兩隔。這是連帝王都無能為力的事。
不遠處，一個玄墨身影正離去。
蕭硯疾步走著，顧建安在後頭幾乎要用小跑才能跟得上他的步伐。
“顧總管。”
突然，前面的人停了下來，一個急轉身，腳下未剎住步子的顧建安險些沖撞了上去，幸好反應得快，順勢跪下：“陛下！”
“……誰讓你跪下了。”
顧建安惴惴不安地悄悄偷瞄蕭硯的臉一眼，這種表情他太熟悉了，陛下每到那個時候，就會露出這種表情。
要壞事了。
半晌，頭頂傳來極其冷淡的一聲：“今晚，傳皇後侍寢。”
“……”
顧建安楞住了。
“你這是什麽反應，沒聽到朕的話？”蕭硯暴躁道。
“陛下，老奴聽清楚了，老奴聽清楚了。”顧建安麻利地從地上爬起來，老臉上擠出一堆褶子，高興道：“陛下要傳皇後侍寢！”
“要死，喊這麽大聲。”
不遠處立在紅墻邊的人，似乎聽到了顧總管音傳八方的大嗓門。
蕭硯臉色鐵青地拂袖而去。
***
穆辛九回到青梅巷，碰到了提早回來的沈玠。
“你又逃學了。”
沈玠一副了然於心的表情，望著仿佛是犯錯被大人抓到後十分窘迫的穆辛九，低下聲來，極小心地問道：“還是你擔心我，特意回來看看。”
穆辛九大方承認：“不可以嗎。”
這回，輪到沈玠啞口無言。
他垂下眼，自嘲道：“你不要對我太好，我怕自己會變得貪得無厭，控制不住想要更多。”更多的貪心，更多的不安。
穆辛九一怔，開口道：“我穆辛九向來是恩怨分明，你對我好，我便對你好。當然，你照顧阿吟照顧習慣了，把我當成她我也不會生氣。”
院子外，傳來一個恭敬有禮的詢問聲。
“請問，大理寺少卿沈大人在家嗎？”
沈玠和穆辛九對視一眼，默契會意，前去應門。
門外的人哪怕只是個過來傳話的，穿著也是極為講究，面容矜持，言行有禮，上前向沈玠躬身行禮道：“沈大人，長公主有請。”
穆辛九在他耳旁小聲叮囑道：“小心點，我去大理寺找譚半山。”
片刻前的臨淵一步，沈玠的心還懸掛在崖上搖晃，這人卻好似沒事發生過。他克制著自己波動的情緒，輕按了按她搭在胳膊上的手，寬慰她道：“放心，我自會應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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