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剪不斷理還亂
關燈
小
中
大
第三十三章 剪不斷理還亂
攪動茶湯的瓷勺停下來，江皇後如畫般精致的眉眼微微垂落，娓娓道：“是臣妾的胞弟今日進宮時與臣妾說起的。臣妾仰慕眉山五君子多年，所以特地召他進宮來說說昨晚詩會上發生的事情。還得到了劍樵燕先生的一句新詩。”
太後的興趣被頓時勾起，朱唇揚道：“念來聽聽。”
江嫣放下手中器具，將目光移向殿外的澄碧天空，吟念出聲道：“燕大家作詩：柔波輕似夢，滄海踏無痕。”
太後輕聲細語地默念這句詩，目光游離，似在無限回憶中。
過了許久，她才語氣略帶惋惜地淡淡道：“好境界。若是先帝在世，定會對此佳句讚不絕口，臨摹數十遍。宋禦做什麽好詩了？”
江嫣掩嘴笑道：“停雲找了他一夜，都沒找到人，最後宋大家自己是從屋檐上滑下來的，怕是又跑去月亮上跟月神仙子喝了一整夜。”
這時，太後也忍不住笑了出來，搖頭嘆道：“這個宋禦，還是那副老樣子，瘋瘋癲癲，癡癡傻傻。先帝曾說他是寧做酒中鬼，也不屑當詩中仙。”
江嫣隱隱期待著：“今年的仲秋宮宴，要比往年熱鬧了。”
“誠王也快回來了。上一次人這麽齊，還是在先帝大壽上……”
今日，太後提起先帝的次數頻繁了許多，連她自己也察覺到了，忽感疲憊至極，揉了揉太陽穴，讓江皇後跪了安，由竹姑攙扶著進內殿歇息了。
致和書院院首昨晚身亡的消息在四大書院裏傳得沸沸揚揚，一時間人心惶惶。學生們上課的心思都沒了，一有空就聚在一起討論這件事。
午休時分，太傅府仆人送來餐食，全進了穆辛九的肚子裏。
顧見雪向她好奇打探道：“沈風吟，你哥哥是大理寺少卿，昨晚的案子查出來沒有？”
穆辛九夾起一塊沾著根根透明糖絲的糖醋櫻桃肉放進嘴裏，道：“能不能查還是一回事，哪有這麽快。”
顧見雪露出一臉失望道：“我聽我爹說，這件案子要交給刑部處理。”
穆辛九毫不意外，心不在焉地吃著東西。
旁邊，路過另外幾個學生，交頭接耳地在議論另一件事情。
“你們知道嗎，刑部尚書的孫子蔣荃死了！”
“他不是被斷了……下面那個東西嗎，怎麽人就死了？”
“蔣荃今早被發現在房裏上吊死了，屍體吊在房梁上一整夜，楞是到了天亮都沒人發覺。我爹在刑部的同仁說，蔣尚書下朝後到刑部，尚書府下人急匆匆地來傳消息，蔣尚書聽了後當場暈厥過去。”
“身為男人，沒了那個東西，換做是我，我也不活了。”
“唉，他也怪可憐的，堂堂尚書的孫子，落到這樣的下場。”
哼！
顧見雪發出一句不屑的冷哼，插進話來：“可憐什麽，蔣荃那是罪有應得。你們要是可憐他，我看你們小心也變成他那樣。”
“你……”那幾個剛才還在為蔣荃感到惋惜的男學生轉頭見是太傅千金，立馬不敢說什麽，畏縮著掉頭走了。
顧見雪打眼裏就瞧不起這幫是非不分欺軟怕硬的世家子弟，“陸錦書，你不會也可憐那個蔣孫子吧？”
陸錦書皺著眉頭盯著盤子裏的肉，道：“我以前跟蔣荃打過交道，他不像是會自殺的人，更像是眥睚必報、不揪出夜騸行者就絕不罷休的人。”
咳咳！
穆辛九被嗆到了：“夜騸行者？！”
“沈風吟你怎麽了？”
顧見雪見狀，幫她拍背，陸錦書忙給她遞水。
穆辛九咳得臉色通紅，過了好一會兒才緩過氣息，滿臉荒唐，完整地說完了一句話：“你們把那個閹蔣荃的人叫什麽？”
顧見雪道：“夜騸行者，外面的人都是這麽叫的。”
陸錦書很是讚同地點點頭：“行者這個稱呼很是霸氣。”
“……”
穆辛九心裏苦，但她不能說，堂堂的策天司長使，夜裏騸了一個紈絝子弟而獲得這麽可恥的稱號，她以後還怎麽在江湖上混。
不遠處，出現一個人，正朝這兒走來。路過的學生紛紛向他恭敬行禮，尤其是那些女學生，忍不住害羞地偷偷回頭看他。
顧見雪臉色一變，從陸錦書手裏搶過筷子，假裝埋頭吃東西。
陸錦書看著空空如也的手：“你不是說不吃嗎。”
那個人的腳步停在了面前，顧見雪緊張地偷偷擡頭，恰好跟對方落下來的目光撞在一起。她慌也似地把頭埋得更深，快要掉進碗裏。
接著，聽到頭頂傳來俊美男子清風和樂般的聲音：“沈風吟，你跟我來。”
望著離開的兩道背影，顧見雪神色逐漸黯淡，緩緩握緊了筷子。
又是楓林，紅樹如火。
亭子裏，穆辛九站在江停雲的身後，朝那棵楓樹望了一眼，道：“我給樹澆過水了。”
“蔣荃死了。”
江停雲轉過身來，迸發出一種淩厲的目光，冷聲質問她：“你兄長是大理寺卿，朝廷命官，你卻在背地裏偷偷殺人，他知道你所做的一切嗎？”
穆辛九扯扯嘴角道：“教侍是來給我上法學課的？”
江停雲覺得她臉上滿不在乎的微笑格外刺眼，語氣愈加激烈：“你殺人之前，想過後果沒有，知不知道這會給你自己和你兄長帶來滅頂之災！”
“只要教侍不說，就沒有人知道。”穆辛九坐下來，敲敲站累的腿。
江停雲快要被她玩世不恭的態度激怒，險些失去貴公子的儀態。他深吸一口氣，擋在穆辛九面前，低下目光問道：“沈風吟，你不怕死嗎？”
穆辛九昂起脖子，小臉無害，目光仰視著對方慍怒未消的臉龐：“如果這是教侍對我的擔憂，我就收下了。沒其他囑托的話我就先走了，肚子還餓著呢。”
人就這麽擦著肩膀離去了。
江停雲收斂情緒，對背後離開亭子的人低聲警告道：“離顧見雪遠點。”
穆辛九頭也沒回，一言不發地離開了楓林。
從後山回去的途中，穆辛九看見一個女學生從院首的庭院裏走出來，悄悄張望四周了幾眼，慌促地步下臺階，嬌俏的臉上掛著幾點淚痕。
那個人似乎是班上的一個學生，名叫孟紫娟，來自湖州一個湖筆商人的女兒，性子唯唯諾諾，一開學就給每個同學送了一套上好的湖筆，平日裏沒少討好班上那些大官子女，但都因為出身低微那些京城子弟瞧不上她，始終融不進圈子裏。
難道這會是去討好方正流被罵了出來？
昨晚發生許宗遠的命案，方正流心情好才是怪事。這個孟紫娟到底是小地方來的商人女子，不懂得審時度勢，這個時候去找他火上添油，難怪被罵哭。
包括許宗遠在內，白鹿書院的餘思憫和景明書院的聞渺都是方正流的學生。自己一手培植出來的人死於非命，方正流就算不到悲痛欲絕也會感到心痛惋惜。
此時感到麻煩的恐怕還有更上面那位——長公主。
死了一個許宗遠在她眼裏無非就是一條人命罷了，長公主在意的是書院院首這個重要的位子，全天下達官顯貴、士族大家、以及有才識之輩擠破腦袋都要擠進來的朝廷書院，意味著源源不斷的人才和財富，日後從書院走出去的學生位列百官，都是院首的學生。
這筆賬很容易算出來。說句不好聽的，背地裏肯定有許多人盼著方正流這幾個人早日西歸，取而代之。
不管許宗遠之死背後藏沒藏陰謀，這場鷸蚌相爭的戲碼穆辛九是看定了。她忽然覺得，書院也挺有意思的。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攪動茶湯的瓷勺停下來，江皇後如畫般精致的眉眼微微垂落，娓娓道：“是臣妾的胞弟今日進宮時與臣妾說起的。臣妾仰慕眉山五君子多年，所以特地召他進宮來說說昨晚詩會上發生的事情。還得到了劍樵燕先生的一句新詩。”
太後的興趣被頓時勾起，朱唇揚道：“念來聽聽。”
江嫣放下手中器具，將目光移向殿外的澄碧天空，吟念出聲道：“燕大家作詩：柔波輕似夢，滄海踏無痕。”
太後輕聲細語地默念這句詩，目光游離，似在無限回憶中。
過了許久，她才語氣略帶惋惜地淡淡道：“好境界。若是先帝在世，定會對此佳句讚不絕口，臨摹數十遍。宋禦做什麽好詩了？”
江嫣掩嘴笑道：“停雲找了他一夜，都沒找到人，最後宋大家自己是從屋檐上滑下來的，怕是又跑去月亮上跟月神仙子喝了一整夜。”
這時，太後也忍不住笑了出來，搖頭嘆道：“這個宋禦，還是那副老樣子，瘋瘋癲癲，癡癡傻傻。先帝曾說他是寧做酒中鬼，也不屑當詩中仙。”
江嫣隱隱期待著：“今年的仲秋宮宴，要比往年熱鬧了。”
“誠王也快回來了。上一次人這麽齊，還是在先帝大壽上……”
今日，太後提起先帝的次數頻繁了許多，連她自己也察覺到了，忽感疲憊至極，揉了揉太陽穴，讓江皇後跪了安，由竹姑攙扶著進內殿歇息了。
致和書院院首昨晚身亡的消息在四大書院裏傳得沸沸揚揚，一時間人心惶惶。學生們上課的心思都沒了，一有空就聚在一起討論這件事。
午休時分，太傅府仆人送來餐食，全進了穆辛九的肚子裏。
顧見雪向她好奇打探道：“沈風吟，你哥哥是大理寺少卿，昨晚的案子查出來沒有？”
穆辛九夾起一塊沾著根根透明糖絲的糖醋櫻桃肉放進嘴裏，道：“能不能查還是一回事，哪有這麽快。”
顧見雪露出一臉失望道：“我聽我爹說，這件案子要交給刑部處理。”
穆辛九毫不意外，心不在焉地吃著東西。
旁邊，路過另外幾個學生，交頭接耳地在議論另一件事情。
“你們知道嗎，刑部尚書的孫子蔣荃死了！”
“他不是被斷了……下面那個東西嗎，怎麽人就死了？”
“蔣荃今早被發現在房裏上吊死了，屍體吊在房梁上一整夜，楞是到了天亮都沒人發覺。我爹在刑部的同仁說，蔣尚書下朝後到刑部，尚書府下人急匆匆地來傳消息，蔣尚書聽了後當場暈厥過去。”
“身為男人，沒了那個東西，換做是我，我也不活了。”
“唉，他也怪可憐的，堂堂尚書的孫子，落到這樣的下場。”
哼！
顧見雪發出一句不屑的冷哼，插進話來：“可憐什麽，蔣荃那是罪有應得。你們要是可憐他，我看你們小心也變成他那樣。”
“你……”那幾個剛才還在為蔣荃感到惋惜的男學生轉頭見是太傅千金，立馬不敢說什麽，畏縮著掉頭走了。
顧見雪打眼裏就瞧不起這幫是非不分欺軟怕硬的世家子弟，“陸錦書，你不會也可憐那個蔣孫子吧？”
陸錦書皺著眉頭盯著盤子裏的肉，道：“我以前跟蔣荃打過交道，他不像是會自殺的人，更像是眥睚必報、不揪出夜騸行者就絕不罷休的人。”
咳咳！
穆辛九被嗆到了：“夜騸行者？！”
“沈風吟你怎麽了？”
顧見雪見狀，幫她拍背，陸錦書忙給她遞水。
穆辛九咳得臉色通紅，過了好一會兒才緩過氣息，滿臉荒唐，完整地說完了一句話：“你們把那個閹蔣荃的人叫什麽？”
顧見雪道：“夜騸行者，外面的人都是這麽叫的。”
陸錦書很是讚同地點點頭：“行者這個稱呼很是霸氣。”
“……”
穆辛九心裏苦，但她不能說，堂堂的策天司長使，夜裏騸了一個紈絝子弟而獲得這麽可恥的稱號，她以後還怎麽在江湖上混。
不遠處，出現一個人，正朝這兒走來。路過的學生紛紛向他恭敬行禮，尤其是那些女學生，忍不住害羞地偷偷回頭看他。
顧見雪臉色一變，從陸錦書手裏搶過筷子，假裝埋頭吃東西。
陸錦書看著空空如也的手：“你不是說不吃嗎。”
那個人的腳步停在了面前，顧見雪緊張地偷偷擡頭，恰好跟對方落下來的目光撞在一起。她慌也似地把頭埋得更深，快要掉進碗裏。
接著，聽到頭頂傳來俊美男子清風和樂般的聲音：“沈風吟，你跟我來。”
望著離開的兩道背影，顧見雪神色逐漸黯淡，緩緩握緊了筷子。
又是楓林，紅樹如火。
亭子裏，穆辛九站在江停雲的身後，朝那棵楓樹望了一眼，道：“我給樹澆過水了。”
“蔣荃死了。”
江停雲轉過身來，迸發出一種淩厲的目光，冷聲質問她：“你兄長是大理寺卿，朝廷命官，你卻在背地裏偷偷殺人，他知道你所做的一切嗎？”
穆辛九扯扯嘴角道：“教侍是來給我上法學課的？”
江停雲覺得她臉上滿不在乎的微笑格外刺眼，語氣愈加激烈：“你殺人之前，想過後果沒有，知不知道這會給你自己和你兄長帶來滅頂之災！”
“只要教侍不說，就沒有人知道。”穆辛九坐下來，敲敲站累的腿。
江停雲快要被她玩世不恭的態度激怒，險些失去貴公子的儀態。他深吸一口氣，擋在穆辛九面前，低下目光問道：“沈風吟，你不怕死嗎？”
穆辛九昂起脖子，小臉無害，目光仰視著對方慍怒未消的臉龐：“如果這是教侍對我的擔憂，我就收下了。沒其他囑托的話我就先走了，肚子還餓著呢。”
人就這麽擦著肩膀離去了。
江停雲收斂情緒，對背後離開亭子的人低聲警告道：“離顧見雪遠點。”
穆辛九頭也沒回，一言不發地離開了楓林。
從後山回去的途中，穆辛九看見一個女學生從院首的庭院裏走出來，悄悄張望四周了幾眼，慌促地步下臺階，嬌俏的臉上掛著幾點淚痕。
那個人似乎是班上的一個學生，名叫孟紫娟，來自湖州一個湖筆商人的女兒，性子唯唯諾諾，一開學就給每個同學送了一套上好的湖筆，平日裏沒少討好班上那些大官子女，但都因為出身低微那些京城子弟瞧不上她，始終融不進圈子裏。
難道這會是去討好方正流被罵了出來？
昨晚發生許宗遠的命案，方正流心情好才是怪事。這個孟紫娟到底是小地方來的商人女子，不懂得審時度勢，這個時候去找他火上添油，難怪被罵哭。
包括許宗遠在內，白鹿書院的餘思憫和景明書院的聞渺都是方正流的學生。自己一手培植出來的人死於非命，方正流就算不到悲痛欲絕也會感到心痛惋惜。
此時感到麻煩的恐怕還有更上面那位——長公主。
死了一個許宗遠在她眼裏無非就是一條人命罷了，長公主在意的是書院院首這個重要的位子，全天下達官顯貴、士族大家、以及有才識之輩擠破腦袋都要擠進來的朝廷書院，意味著源源不斷的人才和財富，日後從書院走出去的學生位列百官，都是院首的學生。
這筆賬很容易算出來。說句不好聽的，背地裏肯定有許多人盼著方正流這幾個人早日西歸，取而代之。
不管許宗遠之死背後藏沒藏陰謀，這場鷸蚌相爭的戲碼穆辛九是看定了。她忽然覺得，書院也挺有意思的。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