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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 2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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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 27 章

天恒的裝修現代簡潔, 內部空間很大,秦聿一路抱著人來到一個盡頭處的辦公室,開門時單手抱著時今轉動把手, 進來後又腳一踢砰的一聲把門關上。

這裏似乎是一個單人的辦公室,有獨立的單人辦公桌和旁邊供休息的地方。

男人抱著他繼續大步前進, 未等時今徹底看清楚內部布局,突然天旋地轉間他被直接扔到了裏間供休息使用的單人床上。

“唔, ”時今猝不及防被又被換了個地方,他肘骨撐著床面想要半支起身體, 而秦聿已經撥通了桌邊的直線電話, 交代人送飯過來。

男人一身高定筆挺西裝, 此刻鋒利眉眼低低壓了下來, 接著電話和人說話時語調平直生冷,透著不可反抗的隱隱壓迫感。

簡單幾句交代完, 秦聿重新轉移方向走過來, 一米九幾的男人身量極高,只是什麽都沒做站在床前就足以讓人心慌叵測。

時今的手指無意識地蜷緊,脊背依舊繃直, 擡頭望過來的面龐蒼白卻又漂亮堅韌的驚人。

秦聿低頭看著他,指尖像在什麽地方摩挲著:“那個項目怎麽了?”

時今頓了一下, 似是沒有料到對方會問這個問題, 他微微偏了偏頭:“有個儀器臨時出了故障數據錯了, 如果不盡快處理會耽誤後面的進度。”

秦聿面色看不出喜怒:“所以,你就把自己弄成了這個樣子?”

時今沒有說話,側臉冷淡冰白。

秦聿冷笑一聲:“你有沒有想過, 如果現場沒有人正好帶糖,你是醫生, 你比我更清楚會從簡單的低血糖演變成多麽嚴重的後果。”

“就為了這麽一個還說不上大的項目,你就能把自己身體糟蹋成這樣?你的胃已經精神性胃潰瘍了,如果再發展下去,你的整個身體都會垮掉!”

時今陡然擡頭:“你從哪兒知道?”回國以來,他從未向任何人示過弱。

秦聿並不躲避,“市醫院在確認新醫生入職之前,會組織例行體檢......我是你法律意義上的丈夫,有權知道自己妻子的身體狀況。”

實際上,在接到時今體檢報告的那天,除了青年有病史的胃器官,另人心驚的還有其與修長身量毫不匹配的過於輕的體重,以及那個營養不良氣血有虧的判語。

隨行的醫生委婉地提醒他,如果不多註意,將來可能會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

秦聿先是感到驚心,其次是滔天的憤怒與不解。

就算時今身體素質算不上最好的那批,但至少高中時並沒有多大的問題,而現在僅僅只是在寒風中多站一會兒,手腳就會冰到暖不回來,國外七年,到底是多漠不關心,才能把自己的身體弄成這樣?

秦聿手用力捏緊,語氣中是壓抑著的怒意,

“你以為你的同事會覺得心疼,覺得你為這個項目為這份工作盡心盡力不容易?”

“還是你覺得病人會信任一個連自己都照顧不好,對自己的身體情況都沒有正確把握的醫生?”

時今目光陡然銳利,冰箭一般射過來。

秦聿絲毫不為所動,聲線堅冷“員工如果在這裏出現問題,會對天恒造成比進度耽誤惡劣百倍的影響。天恒不缺一臺儀器數據試錯的成本,傲天也不需要不顧大局的人。”

這句話明顯說的有些重了,空氣幾乎有了重量的凝滯,沈沈壓在肩頭,讓人恍生出真的窒息感。

時今定定地看著他,突然一笑。

他面容肖母,是典型的濃稠深麗的長相,只是平時周身冰冷氣質沖淡這份旖旎叫人不敢多想,此刻倏地一笑,似乎五官都舒展開,卻並未讓人生出賞心悅目的感覺,反倒叫無端聯想到古希臘某些掌管邪念的欲神。

時今開口,純黑瞳孔中幾乎是泛著些些孩童邪惡地成分:

“你不也在吃藥嗎?”

秦聿動作驟然一頓,面上神情有一瞬間的停滯錯亂,隨即又恢覆到最初的樣子,仿佛剛剛那片刻的失控只是旁人一個錯覺。

他沈下聲:“什麽?”

時今在床上支著身體仰頭看著他,身上外衣隨著動作下滑,露出一截削瘦到近乎鋒利的鎖骨,嘴角依舊勾著弧度,

“你放在床頭的維生素藥瓶裏的東西。”

“安布其林,用於治療精神紊亂、神經躁動引起的頭痛、心悸、失眠,非處方藥,需在醫生或藥師指導下使用。”

功效強大,短時間內能有效緩解癥狀,但與之相對應的是其長期服用會造成隱性依賴,加劇失眠癥狀陷入惡性循環。

“過去只一個月,那個瓶子空了將近一半。”

時今面容沈冷,語調平靜地仿佛在上一堂需要回答的課。

秦聿每天在臥室最多的時候也不會睡超過五個小時,每日深夜才回來,第二天又淩晨早早離去,就算再旺盛的精力和超人的體力,長年累月連續透支下也會超過人體能承受的極限。

時今看向他,句末語氣下沈肯定,“你是沒辦法睡著。”

秦聿呼吸驟地一滯,他和時今對視著,仿佛有什麽東西在無聲地碎裂瓦解。

最開始到秦家那段時間,幾乎所有重任都同時壓了下來,他要一面保持優異的學業成績,完成老爺子各種苛刻要求,同時還要應付秦家豺狼一樣垂涎眈眈的三房。

一個剛剛被認回來的,父母雙亡、在秦家毫無根基的、卻已經成年而同時具備了極度無力和被當成眼中釘的資格的人,所有人都是懷揣著險惡用心試探著,孤立無援四面楚歌中,他必須時刻警醒警惕著不知從何處射來的明槍暗箭,精準掌握在公司的形象定位和進度,暗中收攬權勢的同時在羽翼未豐時收斂鋒芒伺待時機。

最初沒時間,越往後走愈艱難險惡,覺都是在車上飛機上各種交通工具上睡得,病態地壓榨著時間和身體,隨身配了三個助理秘書保證全天待命,而他自己則是幾乎全年無休。

他在秦家學校公司和合作方幾個地方連軸轉,他根本不能閉眼,一閉眼過去就像深淵一樣順著腳踝荊棘纏繞上來,除卻現實局面的需要,他其實私心裏隱秘地放縱自己在這自虐一般地苦待中而短暫不用面對私人的情感。

十八歲的時候,他眼睜睜地看著曾經約定過未來的人毫不留戀地離去,而他除了哀求絕望什麽都做不到。

過去所有輕狂游戲人間都像是泡影虛幻,陽光一曬就無影無蹤,絕對權力面前深重到窒息的無能為力成了一生都無法擺脫的夢魘,無數次淺睡後又驚醒都是滂沱大雨和對方決絕轉身的背影,留他被一遍遍地困在原地認識著自身是多麽弱小與有限。

巨大的無力與屈辱深深尖銳地刺入少年人曾被隱藏了極度敏感的自尊與野心,對力量與權勢的渴望野草般瘋長。

常年睡眠缺乏帶來難以擺脫的頭痛,寧願吃藥來維持清醒都不願慢下一點,並不是沒有溫和一點的方法,但是快一點,再快一點,他將自己走在即將寸寸碎裂的冰面,停慢一步都是萬劫不覆,而目標面前,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往後放。

多年淚痛糾纏成深深執念苦果,而他和時今這輩子都會捆在一起。

時今看向他,眼尾因為情緒過激而泛出的紅病態艷麗到驚人,眼底隱醞著滔天波浪:“你有什麽資格說我?”

你不也同樣焦灼地、病態地、不擇手段地渴望著成功,同樣被囿於經年困境,苦苦掙紮著勉勵支撐,寧願透支生命都不願停下哪怕一刻,最後留下一串血淋淋的腳印?

“秦聿,不是你,”時今笑了一下,眉眼間隱隱露出淒重,語氣卻輕柔地像是怕驚擾了一場溫柔的夢境:“是我們都病了。”

不是為了這個項目犧牲,而是過去的每一步都在犧牲,因為沒有重頭再來的機會。

秦聿看著他,心口像是被什麽澀住,湧起難言的巨大情緒,他張了張口,幾乎下一秒就要克制不住將人擁入懷裏,門鈴突然在這一刻響起。

時今眼神倏地清明,似乎從剛剛那種狀態中猛地回過神來,偏頭看向另一側。

秦聿面色沈下來,

“進。”

李森小心翼翼地推開門,他來之前聽到說視察時有個人低血糖暈倒秦董直接把他抱進了辦公室時還不信,直到後來又傳消息說那個暈倒的醫生叫時今,老板娘在自家地盤上出了事,嚇得他直接火速從奧泰趕來又十萬加急去原味齋買了飯送過來。

李森提著飯盒走到桌邊上,餘光覷著老板的臉色,後知後覺的反應,他是不是來的不是時候?

只是短短幾瞬,時今已經恢覆了原來的神色,面龐冷淡精致,絲毫看不出剛剛是怎樣的情緒劇烈波動。

原味齋的飯食味道極好,李森又是特意順著口味買的都是清淡營養的,此刻打開擺在桌上色香味俱全,散著食物特有的隱隱熱氣。

秦聿壓下心底疑問,看向時今,

“來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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