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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州東部,有一座當陽山。

數千年前,有一個名當的人,朝天射日,竟不偏不倚射落了太陽的一角,從此天上的太陽就缺了一小塊。而那缺了的一塊墜到地上,化作了一座山。

這便是當陽山的由來。

不過這只是個傳說,幾乎沒有人當真。因為太陽至今看上去也是圓潤飽滿,不缺分毫。

這座山也和別的山沒什麽不同,別的山有的,當陽山也差不多都有。

許多年後的某日,一個叫李當的人,扯了張弓,背了箭筒上當陽山。他是當陽山下住著的獵戶之子,此人天生神力,力大無窮。

這天李當同往常一樣,上山打獵,不曾想,這一上去,他就再沒回來了。李當的爹娘以為李當是在山中遭遇了不測,就叫山下村民幫忙尋找兒子。

一夥人尋了一月未果,李家人認了命,只當作兒子被山中大蟲吃了。李家人回家草草辦理了喪事,在家門後立了個衣冠冢。

幾年後,李當下山歸家,李家人見兒子死而覆生,喜極而泣。

李當在山下與父母歡天喜地的聚了一段時日,又把李家人接上山,在山上定居。他揚言自個兒在山上受高人指點,學了一身精湛的武藝,又得了一張神弓,為報師恩,決定在當陽山開宗立派,廣收弟子,教習武功,將本門武功發揚光大。而本門武功絕學名“極意拳”。

當陽山從此在江湖中有了一席之地。

李當就是當陽山的第一代掌門人。

可惜花無百日紅,人無千日好,當陽山傳到第二十八代掌門人時,當陽山的江湖地位已大不如前。

這皆因江湖上出了一個從未如此強盛的邪教——萬紅枯。

多年前,萬紅枯的教主濟望舒在江湖中橫空出世,他武功詭異莫辨,無人能敵。他在赤州各地收羅了一大批亡命之徒,這些亡命之徒在他的帶領下猶如蝗蟲過境,將所到之處啃食得一滴不剩。

當陽山曾在萬紅枯風頭最盛的時候與之對峙,結果反而惹來禍端,被濟望舒帶人攻上山門,將當陽山裏裏外外洗劫一空。

經此一戰,當陽山元氣大傷,弟子死傷眾多,損失慘重。他們的山門重物,玄寶弓也被敵手奪了去。

這事放在當時引起的是江湖各派人士的同情和支持,可現在卻成了江湖上人人冷朝熱諷的笑話,人人都說,當陽山的李武子是個廢物掌門,連個家門都守不住。

如今萬紅枯已經被摧毀了十幾年,濟望舒也死去已久,江湖雖已歸於平靜,但當陽山的玄寶弓卻至今未能找回。

當陽山的掌門李武子,在眾人口中罪加一等,被冠以“無能”的稱號。

可憐李武子年過半百,還要受這種恥笑,簡直顏面無存。

李武子真是心裏叫苦,他並非辦事不力,而是傾盡所有,也未能找到山門之寶。

據說為了找到這個代代相傳的寶物,李武子花光了當陽山僅剩的那點家底,若非山上有半畝良田,弟子又能在山中打獵獲食,恐怕當陽山早就一窮二白,窮得連肉都吃不上了。饒是如此,仍然有不少弟子逃離師門,改入了別家門派。

這些逃跑的當陽山弟子,自然也為人所不齒,背叛師門的人,無論走到哪裏都會遭人一口唾沫。

畢竟江湖上最講究忠義禮信。可偏偏江湖上的人,又是最難做到這一套的人。

李武子對於逃跑的弟子,倒沒說什麽,他只關心近日的夥食如何。依他看來,當陽山少了些人也好,這些人一走,又能省下一筆開銷,反正當陽山在江湖上的地位已接近日薄西山,往後過個平平淡淡的日子也可。

只是,老天似乎不太想讓他過上太平日子,那些讓人笑話的陳年往事最近好不容易淡了下去,最近又有人舊事重提了。

當陽山曾經的死對頭,吳清平找上門來了。

吳清平曾經是萬紅枯的六金使之一,綽號“笑面郎”,他是江湖中有名的窮兇極惡之徒,作惡多端,幹了許多殺人不眨眼的惡事。

有傳言吳清平年少時曾是佛門中人,後來他破了色戒,被主持逐出佛門。

但此人厚顏無恥,即使被逐出佛門,他也依然裝扮成和尚。他穿僧衣,披袈裟,腳上拖著一雙僧鞋,脖子上掛著一串佛珠,手裏拿著一桿金禪杖,一身行頭樣樣不落。可他眉宇間的邪氣遮掩不住,讓人正眼一瞧就知道他不是什麽正經和尚。

名劍宗的第一高手風行雪殺死濟望舒後,萬紅枯遭各大門派圍剿。萬紅枯大部分的教徒被各派一舉殲滅,只有少數餘孽逃匿到了域外,吳清平就是其一。

誰知道過了十幾年,吳清平突然冒了出來,還敢光明正大地站在當陽山門口叫囂。

當陽山的看門弟子一聽來人自稱吳清平,嚇得腿都軟了,當即跑到掌門面前通報來者。

李武子正召集弟子在演武臺上演練拳法。聽到弟子來報時,起初他微微瞪大眼睛,面露惶恐,不到數秒,他面上覆歸平靜,對那弟子道:“此人必是謊報,時隔數年,邪教之徒怎會來此?你叫上你的幾個師兄弟,把他打出去,莫要來此吵嚷!”

那看門弟子嚇得面無血色,怎敢出門,拖著哭腔道:“師父,是真的啊!您去看看就知道了,和傳聞中的笑面郎一模一樣!”

一旁的大弟子徐勁踏前一步,對著李武子欠了欠身,拱手道:“師父,不如由我領兩名弟子前去查看實情,若是賣弄之人,無需叫您,我們自會對付。”

李武子略點頭,徐勁召來兩名身手較好的弟子,趕著步子去了。

不過一會兒,人來了,來的不是徐勁和他帶去的兩名弟子,而是一個穿褐色僧袍,披黑袈裟的老者。

老者一手持金禪杖,一手抓著一個人的頭,蒼老醜陋的面孔上擠出一個皺巴巴的笑容。他手中抓的那人的身體拖在地上,腦袋血漿迸裂,滴嗒嗒地流了一路。

當陽山的眾弟子見此,嘩然色變。

李武子見到老者,驚詫道:“你……你是吳清平!你怎麽會在這裏?”他看清死者是他的大弟子徐勁後,他又萬分震怒道:“吳清平,你可真是膽大包天,你還敢回來!竟敢上我當陽山,殺我首徒!拿命來!”

李武子躍下演武臺,一掌拍去,吳清平並不躲閃,不甚在意地笑道:“李武子,我把你徒兒還給你!”

吳清平提起徐勁,往空中一拋,李武子急忙收掌,伸手抱住徒兒屍體,落回演武臺上。他摸了摸徒兒的身子,徒兒的半邊都涼透了。他擡眼瞪著吳清平,一語未發。

吳清平得意道:“真個是窩囊掌門,當年我們教主帶人上山,你們當陽山上下兩百名弟子,加上你,連我們數十人都攔不住。哼,你怎麽還有臉坐在這掌門之位啊?當初你們可是打不過,就棄山逃走了,我看今日,怕不是舊事重演!”

李武子放下徐勁屍首,冷眼望向吳清平道:“吳清平,你個老禿驢,當年你有濟望舒幫襯,我們自然敵不過你,如今你只身一人,竟妄想覆滅我整個門派。你當真是好大的口氣!你不去茍且偷生,來我這裏何幹?”

吳清平笑道:“看來你還不糊塗,知道我向你來討要寶貝了。閑話少說,速速交出玄寶弓,我且饒你一眾不死。”

李武子聞言,拿起旁邊武器架上的一張牛角弓和一支箭簇,朝著吳清平就是一射。

一聲錚鳴響,射出去的箭簇被吳清平用金禪杖重重打落,箭簇沒入地中。

吳清平抖了抖袖袍,笑道:“李掌門,你這又是何必呢?即使沒有濟教主,你也不是我的對手。我只是來討個寶貝,你用不著如此大動幹戈吧?呵呵呵,你要是有那個能耐,我就陪你過兩招。”

話畢,吳清平收了笑意,他舉起金禪杖,滿臉狠厲地縱身躍向李武子。

李武子也不慌亂,颼颼地連續射出兩支箭簇。

吳清平並不把手下敗將放在心上,擡手輕輕一揮禪杖,就將李武子射出的第一支箭簇打掉了,不過這緊接而來的第二支箭簇,吳清平卻因大意沒能躲過,狠狠地射穿了他的右肩。

這兩箭不僅速度極快,而且威力無比,沖勁十足,一旦中箭,免不了要被打落。就如中箭的大雁直垂垂地從天上摔下來,吳清平被迫落到地面上,瞪著咄咄逼人的殺人目光,捂著右肩的血窟窿,恨得牙齒咯咯作響。他慣常使用右手,這一箭下去,怕是難以揮動手中的金禪杖了。

眾弟子見李武子一舉扭轉局勢,個個鬥志昂揚,拿起武器架上的武器,把武器對準了吳清平。

李武子放下弓箭,沈聲道:“當年萬紅枯血洗當陽山的事歷歷在目,我從不敢忘。你怎麽還有臉踏足此地!玄寶弓不是早就被你們奪走了嗎?要說討要寶貝,該我當陽山問你才是!”

吳清平道: “哼,李武子,你裝什麽裝,萬紅枯連玄寶弓的皮兒都沒摸到,怎麽可能搶走玄寶弓?分明是你們把弓藏起來了!”

李武子道:“吳清平,你可真是大言不慚,這玄寶弓是我家的東西,你怎麽說得像是你的東西似的?你已經不比當年,憑你現在的武功,你打不過我了。我勸你還是快滾吧,否則我就一箭殺了你。”

吳清平冷笑道:“殺了我,你還差得遠呢!即使我受了傷,你也殺不了我,不信你就動手試試!”

然而李武子卻並未動手,只是張弓搭箭,虛對著吳清平。李武子心裏很清楚,吳清平雖不及當年全盛之姿,但殺他也絕非易事。

吳清平見對方不敢出手,瞅準時機,猛地一揮禪杖,只聽得當啷當啷的劇烈聲響,周圍響起數聲爆鳴,地面炸裂,碎石飛濺,站在前頭的數名當陽山弟子竟然被炸飛到三丈之外,當即斃命。

演武臺轟然倒塌,四分五裂。

站在後頭的弟子驚慌失措地跳下演武臺四散逃命,李武子丟下弓箭,施展輕功,運轉全身內力,雙手凝拳,飛身奔向吳清平。其身法之快,快如風,迅如雷,身未到,拳已至。

一拳落下,無聲無響,吳清平避之不及,胸口捱了這一拳,往後退了半步,臉色並無異常。

實則在吳清平退下這半步之時,李武子早已出手數次,拳腳分別落在吳清平的下腹,大腿,膝,後背,腰,吳清平卻只看清落在胸口的那一拳,待他看定時,李武子已收手站在遠處。

吳清平摸了摸身子,感覺並無不適,然而他剛走出一步,就跪倒在地,身體各處疼痛不已,借著手中的禪杖,他才勉強站立起來。

瞧著這番情景,李武子不禁感嘆吳清平恐怕要敗於他之手了。這雖是喜事一件,可李武子的臉上卻未展露出得勝之意。

吳清平自覺屈辱,心有不甘,他咬牙道:“極意拳……沒想到你的功夫已經練到這般地步,這麽多年過去了,你可算不是個繡花枕頭了。”他還未來得及放出狠話,就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吐出了一口血痰。

李武子瞧見了,登時膽戰心驚,他穩下心神道:“血痰帶紫,你分明是中毒了。你這麽厲害的人物,怎麽會中毒?又是中了何人的毒?”

吳清平道:“這與你何幹?我現下徹底不是你的對手了,不過……”他看了眼死去數名的當陽山弟子,忽然仰天大笑,笑了許久,他才停下道:“殺了這麽多當陽山的弟子,也算是報了當年你們滅我萬紅枯之仇。既然我得不到玄寶弓,那我索性多殺幾個當陽山的弟子吧!”

眼看吳清平又要動手,李武子急忙擡手握拳,準備出招,只是還未出手,就聽一聲破空響,一支雕花羽箭幹凈利落地插入了吳清平的後腦勺。

吳清平臉上嗜殺的笑容凝滯在了這一刻,身體朝下倒去。

李武子向山門望去,只見一名男子腰懸箭壺,手持玄弓,立於當陽山門口。他拉弦的左手緩緩垂下,整只手都覆蓋著烏黑油亮的鐵甲。

此刻正值午時,曜日當空,男子戴鐵甲的左手沈浸在烈陽中,閃爍著璀璨奪目的金光。

一位少女站在男子身側,腰上配掛著一把刀。

清風揚起,一縷風從她身旁經過,刀身顫動,錚錚聲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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