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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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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刑偵:黎明之後

方惜亭走的很快, 自建民房又修的密集,彎彎繞繞的小巷子很多,加大了追人難度。

謝序寧沒跑多遠, 就跟丟了人, 他無奈站在原地,兜了幾個圈子, 尋不到方向, 又頹然放棄。

之後兩人頻繁錯過,一前一後,陸續走訪了剩餘嫌疑人——趙通和張江的家中。

但無一例外的是,當年因受馬之孝父親影響, 而不同程度遭受損害的當事人,如今提起往事, 竟也紛紛如周臣般釋然。

“他都死了,死狀還那麽慘, 老天爺有眼替我報了仇。”

“轉眼十幾年,我看他墳頭草都有半個人高了, 這種時候再去計較什麽仇啊怨的, 沒有意義。”

趙通當年決定關閉早餐店,跟隨兒子媳婦進城裏生活, 專心照料自己受到嚴重心理創傷的小孫子。

卻不料日子沒過太久,兒子就因工作調動,需要攜全家前往國外定居。

“他們說美國有更好的醫療條件,能治孩子的病。”

“我也是顧全大局, 沒有辦法, 只好跟著過去。”

但到國外,各方面的生活習慣, 又不能適應。

其中包括出行不便、言語不通,做什麽事情都有阻礙,所以只等孩子大些,他又忙不疊地跑回國內。

“失去家裏幾輩人的心血,給我們趙記早茶鋪子做起來的口碑。”

“這件事情,確實讓我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日日夜夜、輾轉難眠、無法接受。”

尤其當年,沒有所謂的商標意識,在店面轉讓後,接手的商家竟直接沿用了他們“趙記”的招牌。

有全鎮穩定的客源,這麽多年生意做下來,對方抓住機遇,改良產品,竟還推廣出去,開了不少分店。

他們的財富積攢至今,家產少說千萬。

哪像趙通,孤家寡人,竟還住在這間不足百平的老舊小區裏,整日整夜,無所事事,郁郁寡歡。

偶爾念及往事,自己還會拄著拐杖,搭上從雲京前往安德鎮的班車,回到老店,走走看看。

即便那邊的老房子,現在已經全部拆遷重建,但站在馬路對面,透過荏苒時光,也能窺見幾分他原來的模樣,像是回到從前……

方惜亭馬不停蹄,總算在太陽落山前,把這三家人都摸排完畢。

等到從張江的家裏出來,他在樓下便利店拿了速溶咖啡,又倒進冰杯裏,給自己提神醒腦。

正好在這附近出外勤的於恒,聽說他在,想盡一切辦法,抽出時間過來見面。

小家夥推開便利店的門,東張西望,視線捕捉到躺靠到休息區,閉目養神的方惜亭時,忙迎上來。

“副隊。”

就算局內明令禁止,但大家都默認此事情有可原。

沒有人會阻止方惜亭和謝序寧去著手調查十六年前的案情細節,甚至於有條件的,還會竭盡所能,給他們提供便利和幫助。

於恒看了方惜亭的筆錄:“所以……他們三個人都沒有殺人動機?”

能達到滅門的恨意,必然是要有非常強烈的殺人動機,才能促使這種結果的出現和發生。

方惜亭累得連眼皮都懶得掀開:“這只是他們目前的想法,與十六年前無關,如今馬父身死債消,當事人再來反覆重申自己對他有多恨,被害得有多慘。”

“的確沒什麽意義。”

“何況如今,警方重啟案件調查,誰吃飽了撐的,上趕著把嫌疑往自己的身上惹?”

“只不過這三個人,有些是真釋然,有些是假釋然,有的人推心置腹,和你說真話,有的人想方設法,掐頭去尾,隱瞞真相……”

於恒聽完,再仔細翻了翻那幾頁筆記:“如果根據現狀分析,張江應該是受被害人影響最小的一個吧。”

方惜亭十分鐘前,剛從張江家樓上下來。

當年他因賭博,丟了工作,父母相繼離世,妻子選擇離婚,還帶走了家裏患有基因病的小孩。

在馬父還活著時,張江賭癮未消,執迷不悟,反覆落入賭局圈套之中。

在雙方鬧崩、和好、鬧崩、又和好的惡性循環下,張江從家庭美滿幸福、到支離破碎、再到負債累累。

每一次輸光了錢的懊惱、暴怒,逐漸演變為賭徒心理,想要回本,重蹈覆轍。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馬之孝父親被人報覆虐殺後,他隔著一條警戒線目睹現場,深受刺激,才幡然醒悟。

“從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賭狗是沒有好下場的。”

“但他人都已經死了,我還去糾結自己輸出去的那些錢,感覺很愚蠢。”

“人能活著,就已經是很大的幸運了。”

張江在目睹馬之孝父親被殺的血腥現場後,男人消沈一段時間,又決心振作起來。

他清算了自己的全部賭債,挨家挨戶打下欠條,抵押老宅,外出沿海城市打工,省吃儉用,還清債務。

期間又找到妻兒,誠懇認錯,努力挽回,全心全意投入家庭。

於恒指著這部分內容:“他離開安德鎮後,勤勤懇懇、吃苦耐勞,在電子廠內得到賞識,步步高升。”

“妻子看到他的改變,願意給他機會,孩子的基因病在夫妻倆的精心照料下,也得到了控制,沒有進一步的惡化。”

“雖然日子清貧,但好歹一家人住在一起,各方面的發展都越來越好。”

“這相比起中年喪妻、女兒精神失常,完全無法自理,一輩子都得綁在自己身邊,又不得不與性情潑辣的續弦,擠在潮濕老破小裏,整日挨打挨罵,過不了一天安生日子的周臣。”

“以及痛失祖業,眼睜睜地看著他人借了自己的勢,宴賓客、起高樓,家產升值千萬,自己卻孤家寡人、形單影只的趙通,都要好得太多了。”

方惜亭懶洋洋地,疲累極了。

聽完於恒對自己筆記裏的見解,他終於將視線微微瞇起,睜開一條細縫來。

“你分析的這些,那都是馬之孝他爸死之後的事情了。”

“在兇案發生之前,周臣不知道自己的豆腐磨坊會在安德鎮開不下去,不知道自己會娶到那麽潑辣的填房,不知道之後的日子會過的那麽一地雞毛。”

“趙通也不知道自己轉讓出去的店面,會在短短十幾年裏,市值翻倍,不知道兒子會攜全家前往國外,不知道最後就只剩下自己一個人,守著老房子,孤苦伶仃。”

“張江就更不用說,那時候他還是個賭徒,所有的悔過和醒悟,都是兇案發生之後的事情,而在那之前,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還會有這樣改過自新、闔家團圓、幸福美滿的時候。”

“刨除所有後續事實,我們應該更直觀的去看,促使這樁兇案發生的導火索。”

“而這些事情的出現和發生,都一定是在馬之孝父親被殺之前,有人動了這個手。”

“比如周臣的老婆,因為馬之孝的父親死了,女兒受到影響,精神失常。”

“趙通的生意做不下去,被迫變賣祖產,遠離安德鎮,跟隨兒子媳婦進城生活。”

“張江因為好賭丟了工作,賠光家產,負債累累,氣死父親,又間接導致母親失足落水死亡,妻子與他離婚,帶走孩子。”

“這些才是他們當時最準確的殺人動機。”

於恒楞了楞,又說:“那這麽聽起來,好像是張江的殺人動機,又變得最強烈了。”

“兩條人命,妻離子散,又滿身債務,在馬之孝父親死之前,他完全是個光腳的不怕穿鞋的狀態。”

“倒是始作俑者突然沒了,他大仇得報,忽然振作起來,決定要重新做人。”

“從那時起,這人就跟打了雞血似,兢兢業業,改過自新,所有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在發展。”

“如果不是馬之孝父親的死,給了他靈魂一擊。”

“那麽就是他手刃仇人,解開心結,才有勇氣再從頭開始。”

那小家夥情緒激動,分析的頭頭是道,仿佛已經撥雲見日,窺探真相。

而方惜亭依舊平靜地靠在那處,顯得很疲累,他唇齒微張,緩緩呼出口濁氣:“一定是有人隱瞞了真相。”

“能致使兇手,做出如此殘忍的滅門兇案,他們之間的矛盾和仇恨,絕不僅僅只是我們看到的這些。”

絕不僅止……但他們要如何才能挖出那部分被人刻意隱瞞的真相?

方惜亭完全沒有頭緒,無頭蒼蠅一樣四處亂撞,調查無功而返,幾近崩潰。

而這幾日,他和謝序寧走訪的動向,被人盡收眼底。

三日後的傍晚,雲京市下了一場大雨,梧桐園林後的意式別墅,落地窗後影影綽綽顯著人影。

馬之孝手指按著火機,坐在書房裏,用火苗均勻燃燒雪茄端部。

面前男人低頭向他匯報:“方惜亭還在查案子,這幾天來回跑,沒歇過。”

“倒是謝序寧有些奇怪,除了每天定時定點的去醫院了解他爸的病情以外,其他事情,好像突然撒手不管了。”

“和方惜亭分道揚鑣,各幹各的。”

“也不知道在忙些什麽,沒日沒夜的進進出出,卻一點兒消息也沒洩露。”

“那家夥倒有些本事,應該已經察覺到了我們的動作,突然之間像有一只無形的手,強制推開,把我們兩邊徹底阻隔,切斷聯系。”

馬之孝聽完匯報,漫不經心地抖抖煙灰:“他可不是撒手不管。”

男人冷笑聲:“比起洗刷他們謝家莫須有的冤屈,現在更迫在眉睫的,是恨不得想坐實罪名,讓我去死。”

那人想了想,忽然意識到什麽:“難道是我們福利院的事情,被人發現了?”

那件事情一旦曝光,可是天大的雷。

謝序寧急於找到他們的破綻,會放下十六年前的案情,專心投入另一件能把住他們命脈的線索,倒也並不奇怪。

手底下的人著急起來:“老板,這姓謝的不是省油的燈,若真讓他查到些什麽,兄弟們可都吃不了兜著走。”

“如今事態緊迫,我們不能坐以待斃,被他牽著鼻子走,您看在這之前……”

男人欲言又止,但表情狠辣地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示意要殺人滅口,斬草除根。

馬之孝不緊不慢地:“放心。”

他說:“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我們既然做了這檔子謀財害命的腌臜事。”

“賺了錢,就一定有風險。”

“事情遲早會有敗露的那一天,只不過在這之前,我會想辦法帶著大家全身而退。”

“但這一趟不能白來,他謝序寧,高低得在我手上脫一層皮。”

他們的出入境限制政令,應該很快就能解除,後半程的雨,更是來勢洶洶。

院子裏的植物被敲打的花枝亂顫,負責打掃衛生的阿姨又匆匆上樓。

“老板,樓下有客人找。”

馬之孝視線微擡:“又是哪位貴客來了?”

阿姨說:“我不認識,但他說他姓方。”

“說您聽了他的姓,就知道他是誰,若當初的承諾還算數,就請您親自下樓去接。”

馬之孝拿煙的手抖了抖。

方惜亭站在別墅院門外,那道窄窄的屋檐下躲雨,半邊身子已經完全被雨水打濕。

他是地鐵轉公交,又騎了九百多米的共享單車,才找到這個位置。

自己來的時候本沒下雨,但糾結輾轉,始終下不定決心,才耽誤了些時間。

直到這場暴雨攔路,斷了猶豫遲疑的心,想來也是天意,這條路一旦走到終點,就沒那麽容易回頭。

事已至此,他這才尋人去通報馬之孝,打算和對方做場交易。

高挑挺拔的男性身影,白皙皮膚和濕掉的半邊襯衫及西褲,在門口掛滿了粉色沙寶龍的爬墻月季下,也難掩方惜亭的顏色。

24歲正是嬌嫩,少年感幾十年如一日,從未消散過,唇色是天然的珊瑚芍藥,從耳後到脖頸都是一片濕淋淋的水光感。

讓人沖動到極致。

馬之孝盯著那身影,出神半秒,惦記十多年也不曾敢肖想的尤物,如今在他眼前,也馬上就能得到。

男人接過阿姨遞來的傘,撐起後匆匆上前,替他遮風擋雨。

“怎麽這麽不愛惜自己?”

“就算有什麽天大的事情,也得先進屋再說,我讓人給你找件幹凈衣服,洗個熱水澡。”

他拉住方惜亭的手,兩人目光交互。

貓兒眼底一片死氣沈沈,少了生氣,但吸引自己的本能,卻絲毫未減。

方惜亭反手拽住馬之孝,腳步不移:“我先提條件,等你答應,我再進門。”

男人不言語,但悉聽尊便。

方惜亭只好先亮底牌:“我跟你去美國,你放過謝序寧。”

他說完,像是怕馬之孝有疑,又不得不自證清白道:“謝叔叔病情惡化,今早的覆檢結果,從早期診斷為中期。”

“他年紀大了,經不起折騰,這麽多年兢兢業業,沒做過一件對不起這個職位的事。”

“我不想因為你對我和謝序寧的怨恨,而害他蒙受不白之冤。”

“若我以身入局,能解你的心結,那也值得。”

馬之孝緊緊盯著他的眼、他的鼻、他微微張合的嘴,那一瞬間像是聽不清對方究竟在說什麽。

尤其伸過去的手,快要觸碰到他臉側,又被人在電光火石間,偏頭躲開。

方惜亭補充:“還有一個不情之請是,希望你能多給我一些時間,讓我慢慢消化、接受我們會在一起的事實。”

“在這段相處的日子裏,請別強迫我。”

馬之孝輕輕吞咽,心軟下來:“我怨恨的人,一直都是謝序寧,從來與你無關。”

“今天你能為他來,我既難過,又慶幸。”

“如果你是心甘情願跟我到美國,從今往後,數不清的日日夜夜,我自然可以等到你願意的那一天。”

“但問題是……”

男人劃過他下頜的指尖,忽然用力緊捏住,再強勢擡起,緊盯著他的眼。

似乎想要從那神色裏,找到方惜亭內心最真實的答案。

“但問題是……我應該怎麽相信你?”

“我要怎麽說服自己,這不是你和謝序寧用來放低我戒心的戲碼?”

“我要怎麽才能看到你的誠意?”

方惜亭不卑不亢:“如果你了解謝序寧,你應該明白,若是提前知情,他不可能會答應讓我來。”

“因為謝叔叔的事情,他對我有所隱瞞,這已經是我們如今走投無路的表現之一,所以我決定和他分手。”

“這些事情,想必你派來跟蹤我們的下屬,都已經如實回稟過。”

“我必須承認,我非常愛謝序寧,愛到願意為他付出,為他犧牲一切。”

“如果不是謝叔叔胃癌來的突然,我們也不會這麽輕易放棄,我不想讓他在這麽重要的時候,失去陪伴親人的機會。”

“我怕他未來會因為這段無意義的抗衡,而感到後悔、自責。”

方惜亭毫不吝嗇於,表達自己對謝序寧的情義,這像是他最後能訴說的機會。

“我決心分手,他這段時間又瑣事纏身,騰不出空來解決我們感情的事。”

“而有關你福利院裏的貓膩,灰色產業鏈,我們差不多也了解了個七七八八。”

“我知道,你已經做過一次請人來取謝序寧性命的事,但那回他命大,躲過去了。”

“可始終敵暗我明,同樣的事情,我不想再讓他發生第二次。”

“所以我先認輸。”

“在謝序寧拆開你們福利院罪惡真相的真面目之前,你先放手,別耍陰招,我跟你回美國,你向監察組澄清誣告謝叔叔的事實。”

“為表誠意,我可以現在,就當著你的面,脫下這身警服,走內部自離流程,申請辭職,自願、永久地脫離公安系統。”

“做個普通人。”

“陪在你身邊,永永遠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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